出自专栏《背光取暖：阴影中的低语者》
意外去世，我的灵魂却没有离开。
我看见，我老公和保姆拥在一起。
傍晚，我女儿回家。
她一把抱住那两人，双眼含泪。
「爸、妈，我们一家人终于能光明正大在一起了。」
1
我是出车祸死的。
接到女儿的电话，她哭喊着：「妈妈，我期末考试有一半挂科了。我太笨了，我不配做你的女儿！我不想活了！」
生怕她出什么事，我火急火燎地开车朝她所在的郊外别墅奔去。
一路疾驰，经过一处急转弯时，脚下使劲，我才发现刹车失灵。
车子冲下山崖，翻滚几圈后爆炸，我的尸体被烧成焦炭。
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灵魂没消失，飘在半空中。
我看着警察来到现场，然后是我的丈夫，顾之铭。
他跪在地上大声痛哭，将失去妻子的悲痛表现得淋漓尽致。
我的女儿也来了，父女俩人哀痛地抱在一起，哭声让人动容。
「珍珍——」我抬起手，想帮女儿擦擦眼泪。
却发现自己的手从她的脸颊穿过。
这才反应过来，我死了。
这些人都在我的车祸现场。
事情处理好后，我发现自己的灵魂竟然紧紧跟在顾之铭的身后，随着他离开。
跟着他，我来到了我们生前居住的家里。
警察也一同到来，他们例行公事进行了一番搜查取证，之后离开。
珍珍接到了老师的电话，要去一趟学校，也走了。
管家不知道去了哪里，客厅里只剩下顾之铭和保姆邹玲娟。
接下来的一幕让我目瞪口呆。
只见邹玲娟扑向了顾之铭，像一只温柔的小鸟依偎在他的怀里。
两人抱在一起深情地接吻，跌跌撞撞地进了卧室，衣服一路掉落。
就在我曾经的床上，他们缠绵了一下午。
床头还挂着我和顾之铭的婚纱照。
这两人竟如此恶心。
终于停歇下来后，邹玲娟紧紧搂着顾之铭，脸颊靠在他的胸膛，一脸餍足。
「真好，再也不用偷偷摸摸了。」她微眯起眼睛，嘴角带笑，「以后，我才是顾太太。」
2
我从不知道，这对狗男女是什么时候背着我勾搭在一起的。
想来，我的车祸应该也是他们的蓄谋。
我是被谋杀的！
我气得发抖，满身怒火扑向那对狗男女。
然而，扑了个空。
我不甘心地爬起来，一次次扑向他们。
却对他们造不成丝毫影响。
邹玲娟忽然坐起来，摸着自己的肚子。
「哎呀，刚才你那样生猛，会不会伤到孩子呀？」
说着还嗔怪地看了顾之铭一眼。
「放心，我掌握着分寸，不会伤到咱们儿子的。」顾之铭拍了拍她的后背，以示安慰。
「唉，这个磨人的小家伙，如果不是他突然到来，咱们也不用这么匆忙地把人解决。今天警察还来了家里，你说他们会不会查出什么来？车子动了手脚，你确定没留下痕迹？」邹玲娟眼里闪过担忧。
「现在知道紧张啦？」顾之铭点了根烟，悠闲地吞云吐雾，「我当时就跟你说了，不用这么着急，咱们可以慢慢计划，确保万无一失。」
「我能不急吗？我可不想让我儿子当私生子。我要跟你结婚，让他名正言顺地出生。席家这偌大的家产，以后都是我儿子的！」邹美娟得意地笑起来，「如果席明月知道她这样辛辛苦苦一辈子，都是为我儿子奋斗，不知道会不会气得活过来，哈哈！」
这一点她倒是说对了，我现在恨不得立马活过来，亲手把这两个狗男女掐死。
我想，老天肯定也看不下去我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才让我以这样的方式知道真相。
原来，他们两人偷情，有了孩子，想让孩子合法出生，才会急匆匆地谋害了我。
想到我的公司、家产全部都落入他们手中，我就生生要呕出血来。
我不甘心啊！
对了，还有珍珍。
他们会怎样对珍珍？
珍珍不是顾之铭的亲生女儿，他那样心狠手辣，会不会对孩子动手？
更何况，现在邹玲娟怀了他的孩子。
我开始担心起来。
就在这时，大门响动。
清脆愉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爸，妈，我回来啦！」
3
我一愣，这是珍珍。
可是，我明明死了，她为什么还在喊妈？
是喊习惯了，一时忘记改口了吗？
我从卧室飘到楼下客厅，看到嘴角噙笑的珍珍。
一种不舒服的感觉涌上心头。
亲生母亲刚刚死，无论如何，她不该是这种表情。
现在，我也考虑不了那么多。
内心只有一个念头，希望珍珍不要走到楼上，发现那对偷情的人。
我怕他们被现场捉奸后，会对珍珍起杀心。
可能他们根本没打算放过珍珍，可如果珍珍暂时没发现他们偷情，说不定会活得久一点。
就在我为女儿提心吊胆时，楼上那对男女出现了。
我没料到他们竟如此张狂，当着珍珍的面，就这么手牵手地走下楼梯。
珍珍，我的女儿，她一定吓坏了吧？
我掉转头去看珍珍，却看到她欢快地奔向了那对男女。
「爸，妈！」她的嘴里清清楚楚这样喊着。
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可定睛一看，珍珍正亲昵地跑过去抱住邹玲娟的胳膊。
邹玲娟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怎么样，老师怎么说？」
「哎呀，不是就挂个科吗？补考就是了。」珍珍满不在乎，「那个辅导员，还暗示我给他好处，保证我补考一定能过。搞笑，他又不负责改试卷！」
「那就给他塞个红包，咱家又不缺那点钱。」邹玲娟牵着珍珍的手在沙发坐下，「说不定他真能帮到忙呢。珍珍，考试可不能马虎，你就要毕业了，再挂科拿不到毕业证怎么办？」
「妈，你对我真好。」珍珍将头歪在邹玲娟的肩膀上。
「废话，我是你亲妈，我不对你好谁对你好？」邹玲娟温柔道。
这句话像一颗炸弹，将我的脑子炸得嗡嗡响。
珍珍看看顾之铭，又看看邹玲娟。
她一把抱住这两人，双眼含泪。
「爸、妈，我们一家人终于能光明正大在一起了。」
我的脑子还在嗡嗡响。
是我糊涂了吗？
他们是一家人，邹玲娟是珍珍的亲妈，那我又是谁？
4
不对，我开始回忆过往。
当时十月怀胎的辛苦是我亲身经历的，不会有假。
生产时整整一天一夜的阵痛，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也历历在目。
虽然生的过程很艰难，生完后我就虚弱过度晕过去了，但是晕倒之前，医生把宝宝抱到我面前，对我说「恭喜，生了个女儿」，我还是有印象的。
我是亲眼看到了那个被包裹着的小婴儿，才放心晕过去的。
所以我确信，我当初是生了一个女儿的。
如果顾珍珍真的是邹玲娟的亲生女儿，那只有一个可能。
他们换掉了我的女儿。
从我在医院睁开眼睛，看到珍珍的第一眼，我就记住了她的长相。
此后的日子，我每天都和她相伴。
哪怕是再忙，晚上也要亲自喂奶。
我亲眼看着她从一个小小婴儿到蹒跚学步，一点点长大。
在这个过程中，不可能有人把她换掉。
也就是说，如果这个孩子被换过，只有一个时间，那就是我刚生完孩子，昏迷的那一天。
我从昏迷中醒来，在医院看到的那个小婴儿，就已经不是我的女儿了。
那么，我的女儿呢？
他们把顾珍珍抱到我身边，把我的亲生女儿又送到哪里去了呢？
「对了，那个丫头怎么办？」
邹玲娟的声音把我从思绪中拉回来。
我心神一震，那个丫头，哪个丫头？
是……我想得那样吗？
我整个人都紧张起来，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顾之铭尴尬地咳了咳：「什么怎么办？不用管她不就行了。反正席明月已经死了，再也不用担心那丫头的真实身份会暴露了。」
「不行！」顾珍珍嗓门拔高，「只要她在，就时时刻刻提醒我，我这个顾大小姐是个冒牌货。我不管，她碍着我眼了！」
「你这孩子，以你们之间的身份差距，她这辈子都不可能见你一面，怎么会碍着你眼了？」顾之铭说道。
「爸爸，你不疼我了。」顾珍珍嘟着嘴，拉着他的胳膊撒娇。
怪不得，顾之铭那样疼顾珍珍。
我曾经还为之感动。
人家可是亲生女儿，能不疼吗？
「要我说，那丫头留着始终是个祸患，说不定哪天真实身份就暴露了呢。作为亲生女儿，席明月的遗产她可是有一份，你舍得吗？」邹玲娟眼神阴狠，「斩草除根，才能永绝后患！」
顾之铭沉思片刻，点头：「行，我去解决。」
解决？
我慌起来。
他们要对我的女儿做什么？
看着顾之铭站起身朝外走，我忙跟上去，却发现自己出不了大门。
他走进车库，不一会儿车子开出去，消失不见。
不！
我不能让他伤害我的女儿。
拼尽全力，我朝大门外冲去。
刹那间，一道刺眼的白光闪过，我失去知觉。
5
再一次睁开眼时，我躺在床上。
「明月，你醒了？」顾之铭忙握住我的手，「吴医生刚给你检查过，说是怒急攻心，缓过来就好了。」
吴医生？
我皱起眉头，那是我们家曾经的家庭医生。后来他出国了，家里就换了个医生。
顾之铭说着就伸手来摸我的额头。
我下意识偏过头，躲过他的触碰。
顾之铭的手僵在空中片刻，收了回去。
他叹了口气：「这是连我也气上了？我不就是帮珍珍说了两句话嘛，她就算犯了再大的错，也是个孩子，你得给她改错的机会呀！怎么就要送到寄宿学校呢？那寄宿学校条件多苦啊，你把珍珍都吓着了。」
我看着面前喋喋不休的顾之铭，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只发现一个事实，他怎么变年轻了？
我又摸了摸自己，是实实在在的身体，不是灵魂。
拿过床头的手机打开，上面显示 2014 年。
我猛地坐起来，仔细端详这个老款的手机。
终于相信，我回到了八年前。
匆匆起床，穿戴整齐，我拎起包就朝外跑，不管身后大声追问的顾之铭。
楼下客厅，邹玲娟正安慰坐在沙发上哭泣的顾珍珍。
略过他们，我径直走到院外。
进车库开了辆车，我直接驶离别墅。
到了集团总部，我走进办公室，叫来了特助小周。
「帮我查个人。」
既然重来一次，第一件事就是找到我的亲生女儿，其他任何事都可以靠后。
6
办公室有我的休息室。
整整三天，我没有回家。
小周办事很靠谱，根据我提供的医院、邹玲娟等关键信息，第三天就把人找到了。
「邹玲娟的堂哥叫邹大强，结婚几年没有孩子，后来抱养了一个女孩。两年后，他们生了一对龙凤胎，不过那女孩也一直养在家里。听说，当年那女孩是邹玲娟的妈抱回去的，她自己说是在田埂上捡到的，正好给没孩子的邹大强夫妻。」
收到小周的消息，我立刻出发，前往邹玲娟的老家邹镇。
邹镇距离市区只有两百多公里，开车不到三个小时就到了。
到达镇上时，天已经快黑了。
小周在路口等着我。
「席总，现在要去看看那孩子吗？」
我并没有告诉小周那孩子和我的关系。只让他找到人后立即通知我，不要惊动对方家里人。
「算了，现在去看，说不定会被她家里人发现。」我摇摇头，「明天再找机会吧。」
「不会的，那小姑娘就在街边摆摊呢。」小周笑着说，「她爸妈不在。」
我停住了脚步，环顾四周。
寒冬腊月，凛冽的风吹在脸颊像刀割。
这么冷的天，又快天黑了，一个小姑娘在街边摆摊？
「带我过去。」我说。
远远地，我看到一个小身影坐在路边。
她看起来十三四岁，扎着马尾辫，瘦瘦小小，像个小鸡崽子。
乖巧地坐在小马扎上，膝盖上摊着一本书，她右手握着笔，低头在写着什么。
她的脚边摆放着几个坛子。
忽然，我的脚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失去了前进的能力。
我握紧了拳头，咬紧牙齿，一步一步，朝着眼前的人走去。
「要买咸鸭蛋吗？」
听到动静，女孩放下笔，抬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她的脸颊红彤彤，那是长期被风吹留下的印记。
她伸向坛子的手，又红又肿，关节冻裂。
7
一靠近，我的心就怦怦直跳。
这是作为母亲的直觉。
不用鉴定，我就知道，她一定是我的女儿。
可是，我的女儿，她好像过得很不好。
身上的棉袄很旧，还是个男式的，一看就是别人穿过的旧衣服。
裤子应该是一件校服裤，看起来不厚。
脚上还穿着一双洗得发白的球鞋，那是浅口单鞋。
这样穿着，肯定很冷吧？
我的姑娘，双腿一直哆嗦着在取暖。
我忍住哽咽地情绪，蹲下身问：「这些鸭蛋是自家腌的？」
「对，都是我自己腌的。」女孩指着脚下的三个坛子，热情道，「您放心，别看我年纪不大，我小学三年级就会腌咸鸭蛋了，经验丰富着呢，保证好吃。」
「你这么大，该是好好读书的时候，怎么还自己腌咸鸭蛋卖呢？」我装作闲聊的样子。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嘛！」女孩眯着眼笑，「您要多少？」
「正好家里要办年货，这些鸭蛋都给我吧。」我开口道，「不用袋子，这几个坛子一起卖给我吧。」
「带坛子，一共是两百六十五元。」女孩卖完了鸭蛋，很开心的样子。
我递过去三百元：「不用找了，剩下的你留着买点零食吃吧。」
「唉，谢谢阿姨。」女孩乐着收下钱。
「把这些鸭蛋搬到车里。」我对小周交待。
女孩刚把钱装进包里，拎起小马扎准备走，一位壮实的中年女人迎面走来。
「大晚上还跑出来卖鸭蛋，都说了没人买你还不信，是不是故意来躲懒的？」壮女人声音洪亮，一巴掌朝女孩头上扇来。
我正要阻拦，女孩动作灵活，闪过身躲开了。
看她这熟练的躲避动作，在家指定没少挨打。
壮女人没打到人，气得伸手去揪女孩的耳朵：「还敢躲？反了天了你！赶紧给我回去做饭，你弟妹的作业还没辅导呢，一堆事等着做，就知道偷懒……」
「妈——我挣到钱了！啊呀！」女孩被揪着耳朵，疼得吸了口气，「你听我说，鸭蛋我全卖出去了，坛子都一起卖了，足足二百六十五块钱呢！」
壮女人愣了片刻，喜笑颜开：「真的？把钱给我！」
女孩从包里掏出一把零碎的钱，讨好的递过去，还偷偷看了我一眼，带着乞求。
我明白，她是想让我不要吭声，替她瞒住那没让找的三十五块钱。
心里不禁有一点小自豪，我的女儿，还是挺聪明的。
在这样的家庭下，还能想方设法偷着存点钱。
可是，看着她跟着壮女人离开，我鼻子一酸，潸然泪下。
我的亲生女儿，过的是怎样艰难的日子啊！
这么冷的冬天，自己出来摆摊，好不容易挣了点钱还要上交。
绞尽脑汁忙活一场，受苦受冻，落在手里的也不过三十几块钱。
8
顾珍珍从小到大被我捧在手心。
我给她取名珍珍，含义是珍珠、珍宝，表达我对她的珍视。
锦衣玉食来形容她的生活，一点不夸张。
假女儿享受着公主般的待遇，可是我的真女儿日日在遭罪。
她连一件新衣服都没有，她脸上手上都是冻伤，她要自己腌咸鸭蛋挣钱，她在家要做家务照顾弟妹，她还要挨养父母的打……
顾之铭，邹玲娟！
这两个狗男女真是该死！
我一定要让他们得到报应！
看着亲生女儿就在眼前，我多想马上抱住她，把她带回家。
但是我不能打草惊蛇，不能让那两人知道我已经发现一切，不然他们很可能直接逃跑。
我要不动声色，搜集证据，将那两人绳之以法。
所以，只能暂时委屈我的女儿了。
我让小周去请私家侦探，来邹镇盯着邹大强一家人，暗中保护我的女儿。
一旦发现她被欺负，要立即告知我。
而我要回去，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9
我在邹镇找了个小旅馆住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亲眼看着女儿去了学校，我才返回市区。
回到家，一进门，我就看到坐在沙发上的三个人。
顾珍珍坐在中间，顾之铭和邹玲娟坐在她两边。
三个人正说说笑笑。
我停住脚步，观察着这三个人。
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他们这样亲密的样子，应该是经常能见着吧，怎么就一点都没怀疑呢？
这才是一家三口的样子好吗？
我能做到的，只是不再养她。
在顾珍珍的哭喊中，我把她送到了福利院。
她还有三年就成年了，过了这么多年的好日子，这么大的年纪去福利院，生活水准断崖式下降，她肯定无法适应。
再加上叛逆期，思想不成熟，她脾气又冲动易怒，会做出什么事我真无法预料。
等到一成年，福利院就不会管她了，以后她都要自己养活自己。
那时候再做出什么事，法律就可以制裁她了。
说不定有一天，她真的会跟自己的爸妈团聚。
我不会主动对她出手，她以后怎样就要看自己的造化了。
我的时间宝贵，不想再浪费在她身上了。
以后的每一天，我都要补偿给自己的亲生女儿。
打听到一一喜欢粉色，接回她的那天，我将家里布置成了粉色城堡。
站在大门口处，一一满脸的惊喜。
我微笑看着她：「欢迎回家，我的女主角。」
一一热泪盈眶，朝我扑来：「谢谢你，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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