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明只是出门去公司,却莫名其妙在医院醒来。
护士说我是酒精中毒,伤还没好,喝这么多酒是嫌命长。
我才发现我的肩膀上有个很深的刀口。
这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我只有一个念头,去找你。
你一定会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你不在家,我翻遍全部房间都找不到你的踪迹,房间里还多出很多婴儿的玩具,以及你抱着一个小姑娘的照片。
小姑娘是谁?
照片上为什么没有我?
我给你打电话,却打不通。
苏雅的电话也打不通。
我只好找到李正安,他看上去老了好多,我无心打趣他,我问他你去哪了。
他眼神凶狠,像是要吃了我。
「于念被你害死了你忘了?人都死了你装什么深情!你去找你的宋暖啊!你们男渣女婊,天生一对!于念活着你不好好珍惜,人死了你要死要活,你也配!」
他说谁死了!
就算李正安是我最好的兄弟,他也应该知道,我的底线是你。
他开谁都不能开你的玩笑。
我扑上去狠狠揍他,让他跟你道歉。
李正安一拳挥在我的嘴角,他把我压在地上,揪着我的衣领,嘶吼着:「于念死了!」
一个女人闯进来,她抱着我哭,说你死了,我还有她跟她的宝宝。
我认识她。
宋成给我们看过她的照片,她是宋成的女儿,宋暖。
就算我感激宋成的提携和帮助,这也不是她造谣的理由。
我当时想,你怎么可能死了,我又怎么会跟她有孩子。
我只会跟你有孩子,这是我知道只有相爱的人才会有孩子以来,唯一的念头。
我看见鲜血从她的身下流出,她看着我哭,我没有要帮忙的想法。
李正安骂她活该,但还是叫来救护车。
她的孩子没了。
我也从李正安的讲述中,逐渐明白这六年发生了什么。
原来,你和我们的女儿真的是我害死的。
明明我出门前你还在给我系领带,我跟你说我快要做到我承诺的事情——
挣大钱,养你。
我开车时还担心要是明天正安他们拉我喝酒,我要怎么跟你道歉你才不会生气。
为什么,我一睁开眼,一切都变了。
从正安那里离开,我整宿整宿睡不着,一次次割腕。
最后,我选择吃下一瓶安眠药。
再次醒来,我又回来了。
我看到你的离婚协议书,我就知道,未来的你也回来了。
我本没有错不是吗?
那些错误的事还没有发生。
可是我说服不了自己。
念念,我说服不了自己那个抛弃你的人不是我。
我说服不了自己那个伤害你、伤害囡囡的人不是我。
所以,就让我,用我的死来偿还我的罪吧。
原谅我的自私,死前还不愿意签下离婚协议书。
就当是,圆我一场生前梦吧。
愿你,余生顺遂。
愿囡囡,平安。
48
我出月子后回了嘉园的房子,苏雅也搬进来,我们一家三口一起住。
我请了一个有护理哮喘病婴儿经验的家庭医生。
直到三岁,囡囡都没有相应的症状,我悬在喉咙的心,总算是能放下。
我准备去工作。
苏雅是一个小说作者,时间相对自由,包下照顾囡囡的责任。
我不想她太累,又雇了两个阿姨,一个做饭、打扫家务,一个跟她一起照顾囡囡。
我的本科专业是心理学,毕业后一直没找到专业对口的工作,加上徐思礼创业后很忙,所以我几乎用全部的时间照顾他。
这次,我打算捡起大学时的梦想,成为一名专业的心理咨询师,为受过家庭创伤的女性给予力量。
我准备报考明年本市最好的大学的心理学研究生,太久没有系统地接触相关内容,我干脆报了一个班。
第一年没有考上,但第二年,我终于收到梦想的录取通知书。
开学那天,我抱着囡囡,跟苏雅拍了一张合照,上面我们每一个人的笑容,都很灿烂。
番外——33 岁的徐思礼
1
刺耳的喇叭声灌入耳朵。
我猛地从一片混沌中惊醒,发现自己竟然在开车。
宿醉令我头疼欲裂,身后的喇叭声还在不断催促。
我只得忍着头疼启动车子,驶过路口后靠边停下。
我猛捶几下头,才注意到开着的这辆车熟悉又陌生,是我从我跟念念的家搬出去后再也没开过的宝马。
怪诞又荒谬的念头升起,我点开手机看清了上面的日期——
2022 年 9 月 17 日的早上十点。
这一天在我的人生中是十分浓墨重彩的一天。
念礼正式上市。
也是我跟宋暖的第一次见面,以及跟念念离心的开始。
念念。
这个时间段念念还活着!
一瞬间我什么念头都没了,只剩下一个想法,我要听听她的声音。
我颤抖地拨通熟悉到骨血的电话号码。
「怎么了?」
女声温柔甜腻,还带一点慵懒沙哑。
怀孕后念念越发嗜睡,这个时间段估计刚睁开眼,却不舍得下床,缩在被窝里接的电话。
我能想象出她懒洋洋地打哈欠、揉眼睛的娇懒模样,思念排山倒海,汹涌的情感将我淹没。
「念念、念念、念念…….」
她轻轻笑道:「嗯,我在这。」
「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了,晚上早点回来哦。」
没有抱怨,没有冷漠,没有隔阂。
爱意与温柔肆意流淌。
我欲折返回去。
什么公司,什么挣钱,都滚一边去。
我要见我的念念。
刚调转车头,我想到一件事,如果我回来了,那念念是不是也会回来?
我们之间隔着六年的相看两厌,以及我们的女儿。
如果她也重生了,这会是一场死局。
怎么办?
我想到了宋暖、宋成以及苏雅、周贺……他们都是我跟念念之间不可或缺的人物。
如果他们的人生轨迹有所改变呢?
她会不会以为前世只是梦一场?
念念不一定会重生,可是我不敢赌。
2
我按部就班地完成这一世该做的事。
在李正安商量晚上去庆祝时,我借口有事先离开。
我去找了宋成。
宋暖现在应该在首尔,准备回国,我让宋成通知宋暖别回来了。
重活一世,我手上多的是他顾忌的东西。
宋暖一开始不愿意。
宋成最疼爱这个女儿,哄了半个多小时。
我听着她在那边又哭又闹,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我摸摸平静得过分的心脏。
囡囡和念念去世后,我对宋暖的感情好像瞬间消弭了。
我都忘了是什么时候、是因为什么,对她有了逾越念念的感情。
那种感觉来得太快,走得太迅速,以至于多有古怪。
然而我无心思考这些,现下我要做的,是铲平一切可能影响我跟念念重归于好的障碍。
晚上,我如常去庆祝。
我喝酒交谈以压下归心似箭,也为了壮胆。
是的,我想却又害怕见到念念。
一整天她都没回复我的消息,我隐隐约约猜到什么。
念念是一个很细致的人,稍有不慎她都会发现。
所以,我又灌了自己半瓶酒。
半醉半醒,虚虚实实,最能骗人。
感受到悬浮在上方的那把刀时,我确定了,她也回来了。
她想杀了我。
我罪有应得,却自私透顶。
我还奢望跟她有个未来,也不想她手上沾上鲜血。
所以在最后一刻,我发出来动静。
苏雅把她接走了。
3
我靠在窗边,看着苏雅的车子驶远,腿脚失了力气,瘫坐在地上。
我将脸埋入手掌间,掌心一片湿润。
在这处静谧的空间,扑面而来的是上一世没有遇到宋暖时我跟念念在这里度过的几年。
她是我温柔的港湾,亦是牵着我的一根风筝线。
年幼时,她是我最亲近的玩伴,最珍贵的家人。
青春年少,她是我近在身侧却在午夜梦回也不断思念的人
长大后,她是我为之奋斗的动力,我对未来的一切畅想都与她息息相关。
我本该是一艘永远朝她驶去的船,却不知不觉偏了航向。
我也想起我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偏心宋暖,将念念和囡囡弃之如敝屣。
那是念念怀孕的第六个月。
正值国庆,宋暖要去贵州旅游,邀请我一同前去。
宋暖说国外的风景看腻了,想去欣赏贵州的民族风情。
当时我跟宋暖已是关系很好的朋友,宋成又对我提携有恩,我答应了。
苏雅也很高兴,她总抱怨我单独霸占念念,我一走她就搬进我家。
……
贵州之行很闲适。
宋暖很善聊,跟她聊天总能体会到独特的视角。
宋成更不必多说,从他身上我学习到很多行事之道。
在贵州的第三天我想回去了。
前一天念念给我打电话,她说宝宝总踢她,还把手机贴在肚子上让我听。
我听不到,却好像感受到了来自生命的悸动。
那晚我很抱歉地跟宋暖说我需要提前回去,她让我再陪她玩一天。
她带我在苗寨里窜,说她听说这有个人算命很准。
我不信这个。
宋暖带我走进一间昏沉的屋子。
一位老妇人坐在颜色暗淡的木椅上,两只眼睛只有白眼珠,白茫茫的,缀在缠满皱纹的脸上,颇为可怖,身上还散发出腐朽难闻的味道。
宋暖坐在她面前,老妇人抚摸她的手掌心,说的全是讨人喜欢的话。
我心中嗤笑,又是一个江湖骗子。
宋暖却深信不疑,结束后欢天喜地地招呼我坐过去,让我别扫兴。
我无奈地坐到老妇人对面。
老妇人笑笑,脸上的皱纹瞬间像活过来,好似一条条小拇指粗细的蛇。
「小伙子,别紧张。」
我伸出手,她枯槁的手掌刚碰到我,我就像被针扎了一下,痛得我眼前一黑。
「思礼,你没事吧?」
我缓过神就看到满脸关心的宋暖。
莫名地,我心里窜出隐秘的欢喜,宛若看到她是一件多么令人欢心的事。
最后,我没有提前走。
回去后,我的灵魂如同被从中间劈开,一半不受控制地偏向宋暖,见她便心生欢喜,另一半知道自己不该这么做。
我因而备受煎熬。
这两半交织在一起,我竟对念念产生厌烦。
但是看到囡囡尸体的那一刻,像有什么冲破桎梏,在我的身体里乱窜,巨大的痛苦挤得我的心脏像要裂开。
我耳里再听不见宋暖的声音,眼里再看不到宋暖。
只有震耳欲聋的哭声和触目惊心的血。
医生宣布念念死亡的那一刻,我的灵魂仿若离体了,只剩一具行尸走肉机械地生存。
清醒的每一秒都是折磨,只有醉时才能稍稍缓解那份钻心的疼。
我在我跟念念的家醉生梦死,屏蔽外界一切,想就这样喝死过去。
我喝得晕死过去,因而重生到六年前。
这会是上天赐予我的机会吗?
4
然而,我步步为营,到底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我偏向宋暖的六年,纵使我再不愿承认,它也在我心里留下格外重的痕迹。
我鬼使神差地预定巧克力蛋糕,竟忘了念念巧克力过敏。
在她对我的伤视而不见,毫不犹豫地离开时,我再也不能欺骗自己。
我们之间再也没有希望了。
她眼里已没有我的任何位置。
或者说,她恨我。
恨。
这个字好重,好伤人。
心比伤口还要痛。
住院的一个月,我睁眼闭眼想的都是念念。
我好想她,可她连见我一眼都不愿意,一心要跟我离婚。
离婚。
我不会离婚的。
恨我吧,念念。
出院后我总是会恍惚,好像念念在我的身后撒娇,可是我一转身,空无一人。
每当这个时候,我都感觉心里空得可怕。
我幻想的症状越来越严重,一次我准备出门去一趟公司,刚走出门口就听到有人在后面叫我。
是囡囡的声音:「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我僵硬地转身,囡囡仿若蹲在阳台上,委屈地看着我。
念念站在囡囡身后,看不清楚表情。
我便再也走不动,关上门折返,像走进一片雾里。
等我回过神,我手上正拿着一把刀,割开手腕,鲜红的血液刺痛我的眼,也引出一段陈年记忆。
在我们上一世闹离婚时,念念也割过腕。
她也这么疼吗?
我发短信问她。
再一次的,我歇斯底里地想挽留,念念却轻描淡写地戳破我的懦弱。
我抱着手机泣不成声。
在一室血腥味中,念念的漠然反反复复地出现,和上一世我的漫不经心不断重合。
挥开眼前迷雾,我突然意识到,上一世我对念念未免太过绝情。
除去爱人的身份,她还是我挚爱的家人。
就算我真的爱上宋暖,我也不可能对念念那般狠心。
这一切的转变好像是从贵州之行开始。
我心跳如雷,想到那个老妇人。
5
我随便包扎手腕,踏上前往贵州的路。
在上一世的那个苗寨里,那个瞎了双眼的老妇人似乎很有名,我随便拉了一个人问,她就给我指了路。
我忽视她怪异的神色。
「您好。」
老妇人浑浊的白眼珠盯着我,她看不见,我却有一种被盯上的毛骨悚然之感。
她的声音嘶哑难听:「小伙子,你身上有我的宝贝的味道,很稀薄,不过我鼻子灵得很,可我不记得有见过你这号人。」
我攥紧拳头:「什么宝贝?」
她诡异一笑:「这是个秘密。」
我拿出一沓现金放在桌上,老妇人掂量一下,笑容更深。
「情蛊,能让人中蛊之后对第一眼看到的人情根深种。」
我指尖发颤,恨意像破土的野草,势不可挡。
是宋暖!
老妇人将钱塞进柜子,慢悠悠地补充道:「不过我这蛊只起催化作用,没无中生有的效果,你必须对最先看到的人有男女之情才可,要不然中蛊之人第一眼看中的是我这个糟老太婆可怎么办?」
我的血液顿凉,苦涩地笑了两下,晃晃悠悠地出去。
是,我不无辜。
我当时对宋暖或许并没多深的感情,但我却真实地对她有了男女之间的喜欢,不然那年国庆我不会答应陪他们去旅游,更不会用出差的名义欺瞒念念。
我不无辜。
上一世念念和囡囡的死,我也是推手之一。
6
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有罪之人。
未来犯了错,现在也得还。
我把宋成送进了监狱。
至于宋暖,我并没有直接对她做什么。
因为会有人帮我对付她。
宋成帮宋暖掩盖过一起肇事逃逸案,撞死的是一个混混,案发地点偏僻,没有监控,只有两个目击证人,宋成用钱买通了他们。
我能花更多的钱让他们说出真相。
混混的几个好兄弟都不是什么善茬,在混混死的地点徘徊了很久。
没有了宋成庇护的宋暖,在他们知道真相后,她的后果不会比坐牢好。
而且,我邮箱里的两个月后定时发送给李正安的证据会让她受到法律的制裁。
7
我最后一个报复的人,是我。
正如老妇人所说,如果不是我对宋暖有了别样的心思,情蛊对我根本不会有作用。
我不无辜。
我躺在浴缸里咽下一整瓶安眠药,念念抑郁症发作时曾用这种方式自杀过,差点没救回来。
我的胃部像着了火,烧得我一阵痉挛。
念念当时也很痛苦吧?
挣扎了不知道多久,我渐渐陷入无底的黑暗。
我再也不会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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