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月亮奔我而来

我要月亮奔我而来

顾一寻年少落魄时,是我一直陪在他身边。
后来功成名就,他娶了自己守寡的嫂子。
有好事者问我怎么看,我笑了笑:「祝他们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1
顾一寻和宋熙尧订婚的时候。
我正在剧组跑龙套。
我用冻的生疮的手捧着凉透的盒饭一抬头,就看见世纪广场那个最大的商贸 LED 屏他和宋熙尧灿烂幸福的结婚照。
底下的人大概是为了讨老板的欢心,推出了张终身会员卡。
据说有钱也难求一张,因为数量稀少,有这个卡的人都是和顾家交好的,是身份的象征。
我有一张。
是宋熙尧寄给我的,不知道是示威还是炫耀。
卡上附着一张纸条,用喜庆的鎏金红色字体写着:
「老板新婚,邀您共喜。」
多么俗气的标语,可这俗气中却透漏着掩饰不了的幸福。
我想起很久以前,那时顾一寻正落魄,我生日时他问我想要什么。
我们站在蛋糕店门口,巨大的橱窗倒映出我们的影子。
里面陈列着精美的蛋糕。
我指着门口老板写着新婚大促的广告牌微笑。
「先欠着吧,等以后你有钱了给我开家蛋糕店好不好?」
「这样我结婚的时候,也可以在店门口拉个横幅,写老板新婚大促销。」
我一脸向往,顾一寻低头看着我沉默。
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最后我装作若无其事的偏开头,当他答应了。
可我本来就是自欺欺人。
我拿着那张卡看着 LED 屏他们的结婚照怔怔出神,直到和我一起跑龙套的小 A 走过来,她看着我手中的卡,眼睛一亮:「天呐,林霁,你从哪里搞到这张卡的,真牛。」
顿了顿,她仿佛想起来什么一样,恍然大悟:「啊,是顾总给你的对不对?是给你的补偿吗?」
她有些义愤填膺,「不是吧,他抛弃你娶自己守寡的嫂子,竟然还给你寄这么扎心的东西,简直不是人。」
她为我打抱不平的语气简直令人感动,如果她没说后面这句话的话:「这么扎心的东西,你一定不想看也不想用对不对,不如给我吧,我替你分担。」
我意兴阑珊,将手里的卡扔给她,在她欢天喜地的道谢声中低下头,吃起凉透冷硬的盒饭。
所有人都知道我和顾一寻在一起过。
毕竟他也曾经宠我宠的人尽皆知。
小 A 拿着那张卡,欢天喜地的神情收起来,看着我不知道为什么又叹口气:「没见过你这么傻的女人,要是我的话,就是拿刀子扎我我都不走。」
我夹起盒饭里冰冷的土豆,笑了笑。
这话在我决定离开顾一寻的时候,已经听过无数遍了。
2
我跟顾一寻时,他刚在顾家那场家主之争的夺嫡中失败。
他被发配江城,接手顾家一家净亏损欠债千万的子公司,远离家族核心产业。
更惨的是,他青梅竹马的心上人宋熙尧嫁给了他夺嫡成功的堂兄顾曜。
成了他的嫂子,顾家的少奶奶。
树倒猢狲散,他身边的人都走了个干干净净。
我遇见他时,就是在江城一个饭局上。
我被经纪人打发着陪酒,这种场合倒也不是潜规则,就是用漂亮的女人装点门面。
而我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脸。
顾一寻大概是和江城当地的地头蛇谈生意,穿着黑色的衬衫,即使落魄也清俊矜贵,那个一脸横肉的地头蛇指着他面前的酒,皮笑肉不笑的说:
「顾少,你也别说我不给你面子,毕竟谁都知道,你现在虽然姓顾,但在顾家连个 P 都不是,你找我做生意,怎么做?这样吧,你把这些酒喝完,让我看看你的诚意怎么样?」
顾一寻掀起眼皮看了他一样,然后拿起他面前的酒开始喝。
他完全是不要命的喝法,还好那是饭局开始,桌上只放着两瓶红酒,他喝完后那个地头蛇笑了,看着服务员,说:「看见没,我们顾少没喝尽兴呢,去,再去开二十瓶,红的白的啤的混着来。」
我笑了笑,站起来:「我一起去拿吧。」
没有人在意这个小小的插曲。
所以趁没人注意的时候,我把所有的白酒都倒掉,换成了水。
红酒和啤酒我没办法,至少在白酒上,我能稍微动点手段。
顾一寻在喝白酒的时候顿了顿,然后不动声色的朝我看了一眼。
后来顾一寻把那个地头蛇给喝服了,人潮散去,是我将醉的没有什么意识的顾一寻带回去的。
他醉后其实很安静,脸色苍白,半夜他醒来跪在卫生间里吐的时候,我拿着温热的毛巾站在外面等他。
他额上的碎发垂下来,英俊也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只是冷淡的瞥我一眼,说:「你殷勤献错了对象,我什么都没有。」
我当时什么反应来着?
哦,我不以为然的对他笑了笑,他不知道我当时内心深处最隐秘的角落里生出的欢喜。
天知道,他这样冷淡疏离的性格,若不是在他这样落魄的时候,我永远都没有可以接近他的机会。
我将手里温热的毛巾递给他,看着他非常温柔的微笑:「顾少爷,我叫林霁。」
他幽深的眼眸不动声色的看着我,最后笃定:「我们之前见过?」
他不记得我,不过这也是应该的,毕竟我当初遇见他的时候,他还是顾家家主候选人之一。
天之骄子,高高在上。
而我不过一粒微尘。
我在他的询问里笑笑,说:「你不记得我没关系,重新认识一下,我叫林霁。」
他握着毛巾看着我,眉心微动,但是沉思不语。
后来顾一寻东山再起,重回顾家掌权的时候,人人都在夸我好眼光,在顾一寻落魄时不离不弃,所以在他东山再起时,我才能飞上枝头做凤凰。
不然以我一个十八线的不入流的小模特,连和顾一寻说句话的资格都没有。
3
我离顾一寻最近的距离,大概就是在江城的那五年。
他当时什么都没有,只有那个残破的子公司,但他偏偏想要将它做起来。
那时候他住城中村的公寓房,我每天去给他做饭洗衣打扫卫生。
他总是不为所动的蹙着眉拒绝我:「你不用这样做,我什么都给不了你。」
我对他笑。
我给他送夜宵,下雨天守在公司楼下给他送雨伞,在他喝醉的时候守在他身边,在他约客户的时候还充当过他公司的前台——他那个公司只有三个员工。
他一直对我不置可否。
以至于到最后,江城都知道,落魄的顾家少爷有个漂亮的小模特倒贴。
人人都嬉笑说顾一寻虽然人落魄了,但桃花运倒是挺旺的。
有一次顾一寻谈生意的时候,那个大客户不知道怎么的,听说这桩事,抱着羞辱也是猎奇的心态,说要见见我,一睹庐山真面目。
顾一寻没接茬,是他身边那个行政助理偷偷给我打电话:
「这单生意是公司很重要的业务,如果签下来……如果签下来,或许能步入正轨也不一定。」
所以我去了。
在那个大客户的手摸上我的大腿我还强忍着陪笑的时候,顾一寻拿着一瓶啤酒从他身后敲在了那个人的脑壳上。
结果可想而知,生意没做成,他还又得罪了一个人。
后来他怒气冲冲回去的时候,我一直踉踉跄跄的跟在他身后解释:「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想帮帮你,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他一下子停下脚步,我收势不及,一头撞在了他的后背上,他转过身来望着我,那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林霁,我生气不是生意没做成,我是气你为什么要这样作践自己。」
「他但是只是想摸你的腿,如果他跟你说只要你陪他睡就答应和我做生意,你也陪他睡吗?」
「我愿意。」我睁着眼睛看着他,他大约没想到我会这样回答他,还这样不自爱,所以一时愣在那里。
我忍着眼睛里的泪意,重复说:「我愿意,只要能帮你。」
他深深的看着我,最后问:「你是不是脑子不好?」
我笑出来:「反正你又不喜欢我,人生不过三万天,借副皮囊而已,若只是皮囊,又有什么好在意的。」
他吸口气,静默的看了我很久,最后他看着我,一字一句的说:「林霁,我不会一直输的。」
我说:「我知道。」
他当然不会输,他一定会赢。
我一直这样相信。
那之后我就成了他的「朋友」。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朋友,他开始接受我的好意,打扫卫生,洗衣做饭,将他的冰箱塞的满满的。
他身边没什么人,只有我,我们偶尔会一起吃饭,他做成生意后会陆陆续续送我一些礼物,不贵重,都是我需要的。
在听了我抱怨片场有人骚扰我的时候,他还特地抽出时间去接我上下班。
冷漠的冰山融化一角,我觉得总有一天,他会喜欢上我。
我这样期待着。
我们后来关系越来越近,在某些时候,我甚至觉得顾一寻已经喜欢上我了。
那是他在江城的第二年,他谈成了一个北美的客户。
但是缺一笔垫付资金。
他用了所有能用的办法,我将所有的积蓄存在银行卡里拿给他,他看了一眼,然后收下了。
但最后还少两百万。
呵,两百万,对于现在的顾一寻来说不过是沧海一栗,但对那个时候的他来说,是压在他身上的一根稻草。
我从没见过他那样颓废的样子,不管什么境遇,他永远冷静自持,寻找翻身解决的办法。
但在签合同的前一晚,他抽着烟,叹息着问我:「林霁,老天是不是玩我,让我永远都只差一步?」
我看着他,转身走了。
我去找了一直追求我的富二代姜堰,他解开我胸前最后一颗纽扣的时候,我忍不住浑身发抖,他顿了顿,然后起身,将身边的被子盖在我身上,说:「我不喜欢勉强人。」
我睁开眼,看见他饶有趣味的盯着我:「我身边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没必要勉强一个不喜欢我的人,而且你对顾一寻的这颗心,真是让人感动。」
他叹口气:「如果有一天,有个女人愿意像你为顾一寻付出那样对我,我也是希望她能碰见一个好心人。」
他没碰我,还扔给我一张银行卡,笑着说:「告诉顾一寻,这钱算我投资他的,若他有一天真的回到顾家,记得还我一个人情。」
我对他说谢谢,他却洒脱利落的冲我挥手。
最后我临走前,他还送了我一句忠告:「林霁,女人的青春没几年,你慎重。」
我没说话。
我将那张卡递给顾一寻时,他看了我很久,然后突然将我狠狠的拥进怀里,我听见他低沉呢喃的声音,他说:
「林霁,欠你这么多,我该怎么还。」
他不懂,我做这些都是我心甘情愿,不是为了他该怎么还。
这是他东山再起的第一缕曙光。
顾一寻从流放到重新进入顾家的核心产业,用了不过五年的时间,五年,他将顾家那个快要破产的子公司业务从负债做到年盈过亿,赢得了在顾家董事会上说话的权利。
对比之下,他的堂兄顾曜确实也没有守业的能力,还被狐朋狗友诓骗去国外豪赌——赌红了眼,连顾家的祖宅都押了出去。
是顾一寻单枪匹马的赢回来的。
他将顾家祖宅的地契拍在董事会的实木桌上的时候,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后来全票通过,顾一寻成了顾家新的掌权人。
而顾曜失魂落魄,后来喝醉酒和人飙车,死在了一场车祸里。
这场顾家夺嫡缠缠绵绵纠葛多年,到这时候才终于真正落幕。
人人在闲话顾家这场权力迭代变更时,不免带上了我。
他们都说顾家这场更迭,最大的受益人不是顾一寻。
是我。
很多人以为我和顾一寻是在他最落魄的时候在一起的,但其实不是。
我们是在他东山再起回到顾家时才在一起的。
在顾家那个总部高耸入云的办公楼顶层,顾一寻看着我,说:「我赢了。」
我对他点头,然后他说:「和我在一起吧,林霁,一直陪在我身边。」
我答应了。
那时我以为是我守得云开见月明,他终于被我的痴情打动。
直到后来在顾家那个花园。
我看见宋熙尧扑上去抱住顾一寻哭泣,他的手抬起又放下,最后木然的任由她抱着。
我才终于承认,他原来从未爱过我。
我第一次以女朋友的身份跟随他回到顾家看见宋熙尧的时候,从他看向她的眼神里就看出来了。
他还爱宋熙尧。
哪怕她在他最落魄的时候抛弃了他嫁给了他哥哥。
他也还爱着她。
4
回忆起往事总是令人怅然。
所以第二天去剧组时已经临近中午。
但还好,剧组似乎有什么大人物临时过来,没有开机。
我穿着灰头土脸的乞丐装,领了盒饭缩在众多的「丐帮」群演里。
我其实没想到还能再见到顾一寻。
毕竟新婚燕尔,在我的猜测中,他大概已经和宋熙尧去浪漫的国度度蜜月去了。
可我竟然在剧场看见了他。
一堆人簇拥着他,导演弯着腰在他身边,我想这部剧大概是他投资的说不定。
他高高在上,众星拱月,他眉眼依旧英俊挺拔,只是愈发内敛不动声色,眉宇间微微蹙起,面色不虞,并不像是沉浸在新婚幸福中该有的神色。
为什么会这样呢?
你如愿娶了青梅竹马的白月光,不是应该快乐才对吗?
我藏在人群里明目张胆的打量他,他像是有所察,突然视线锐利的朝我这个方向望过来。
我忙举起手里的盒饭挡住脸。
身边突然变得静悄悄的,我的视线被盒饭遮的严严实实的,直到我听见熟悉的压抑的声音从我上方传来。
「林霁,你怎么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谁做的?」
我在他的声音里慢慢放下盒饭,抬起头,他居高临下的望着我,深深蹙眉,朝我伸出一只手,然后面无表情的问:「谁做的?」
我没回答,他继续问:「宋熙尧?」
他其实没有表情,但四目相对时,我看见他眼里的冷意。
他动怒了。
他虽然没娶我,但大概也是不会允许别人欺负我的。
顾一寻一直觉得对不起我。
他其实打算娶过我的,在他问我要不要和他在一起之后。
其实现在想想,虽然后来他辜负我,但是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对我很好。
比如他有洁癖,却愿意吃我剩下的海鲜饭。
比如他脾气不好,对着我时却永远噙着温柔的笑意。
比如我不小心打碎他价值千万的古董花瓶,他却只担心花瓶的碎片划伤我的脚。
比如外面一些人奉承讨好给他送女人,他从来都不假辞色,以至后来人人都知道他不近女色。
那时候别人都以为他爱我。
只有我知道,他会在深夜坐在阳台上抽烟,会冷冷看着宋熙尧给他打的不断亮起又熄灭的手机,他从不接也从不挂断。
我其实理解顾一寻,宋熙尧是他年少时期的白月光,这抹月光在他最情浓的时候突然背叛,以至于他在情感上根本没反应过来。
他恨她,当然恨她,只是他对她的爱和被背叛时突生的恨一样。
被永远的定格在了她嫁给他堂哥的那一天。
在我生日,他打算朝我求婚的那天。
宋熙尧在给他打了一个电话后自杀了,等他从医院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二点。
看着他的表情的时候,我就知道宋熙尧赌赢了。
顾一寻妥协了。
我坐在餐桌上,一桌的美酒佳肴动都没动,我一个人一勺一勺的把十八寸的精美蛋糕吃完了。
那样甜的蛋糕吃进嘴里也是苦的。
顾一寻站在那里,沉默的看着我吃下最后一口蛋糕的时候,才跟我说:「对不起。」
我抬头,问他:「顾一寻,你是不是还爱她?」
他没有回答,但我记得我看过一句话,有时候沉默本身也是一种答案。
所以我笑了,我说:「知道了,我会识趣离开的。」
他没有挽留,只是在我们擦肩而过时握住我的手腕,我又听见他说了句对不起。
这真是稀奇,堂堂顾家家主,他这辈子,可能也只对我说过「对不起」这个三个字。
我并不想要。
我主动退贤让位后人人都在说我傻,顾一寻托人照顾我,他给我很大很大很大一笔钱。
可我彻彻底底的从顾一寻的生活中消失了,干干净净、不拖泥带水。
就像我从没出现过一样。
直到今天,他站在我面前,看着我狼狈的样子,跟我说:「我找过你,但你电话空号,我以为你再也不想见到我了,直到你经纪人给我打电话。」
他顿了顿,问我:「我给你的钱呢?」
我不是陶渊明,也没有硬着骨气不为五斗米折腰。
他给我的银行卡被宋熙尧冻结了,她是顾家新的少奶奶,顾氏银行当然不敢得罪她。
顾一寻在我的沉默里皱着眉,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我拉起来,沉着脸对我说:「跟我走。」
我却挣脱了,我在他诧异的眼神中对他微笑,然后摇摇头,冷漠的疏离的,带着恰到好处的社交距离,我提醒他:「顾一寻,你已经结婚了。」
「我不能一直陪着你了。」
「你已经失去我了。」
他的脸一瞬间黑了下来,我在他的眼里看到一闪而过的怅惘。
或许他自己都没发现。
5
我经纪人是在三天后给我打的电话,那时候我的丐帮群演戏份已经结束了。
我在我那个廉租房里吃泡面。
经纪人在电话那端说:「林霁,你赌赢了,我不知道具体情况,但我听说,顾一寻将宋熙尧所有的卡都停掉了。」
「他甚至从没在顾家那个祖宅里过夜过,听说一直在集团总部。」
我笑了,对他道了句谢。
是的,顾一寻接到的我经纪人的那个电话是我让他打的。
从我离开顾一寻的时候,宋熙尧就开始背着他在后面整我。
我接不到戏,银行卡被停,甚至她还施压要我的公司让我去名声不好的大佬饭局陪酒——潜规则的那种。
只不过没人敢,毕竟忌讳顾一寻。
我经纪人一脸为难的跟我说:「林霁,要不你给顾一寻打电话告个状吧。」
我不知道为什么笑出来,温声安慰他:「没事,你不能得罪她,她让你干嘛就干嘛,除了酒局我不去。」
他叹气:「就是你去也没人敢潜规则你啊,谁不知道你是顾一寻的人。」
我沉默不语。
我如宋熙尧所愿,我跑龙套,住廉租房,没有钱,过着穷困潦倒凄惨的生活。
等我足够惨的时候,我经纪人「终于」仿佛替我「打抱不平」一样给顾一寻打了电话。
然后他出现在我跑龙套的剧组里,看见我凄惨的现状。
他果然动怒了。
我想即使顾一寻不爱我,我在他心里的地位也是特殊的。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我陪他同甘共苦的那五年,是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替代的。
我赌。
赌他一定会怒。
我想我这样的行为若是在小说里,应该就是恶毒女配的绿茶婊。
心机深沉还会装,将以退为进玩的炉火纯青。
连我自己照镜子的时候都觉得恶心。
可再重来一次,我还是会挑拨离间。
没有人知道,我在顾一寻面前佯装无事、故作洒脱说我会识趣离开的那天,转身后却泪如雨下。
我死死捏着他本来打算求婚的戒指,哭的那样委屈。
凭什么,凭什么该让路的是我,明明嫌贫爱富的是她,明明一直陪在顾一寻身边的是我。
我为顾一寻做的一切是心甘情愿,可上天既然给了我幻想,为什么又在我即将得到的时候让我失去。
明明就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他就是我的了。
凭什么识趣的那个人要是我?
凭什么主动退出的那个人要是我?
凭什么竹篮打水一场空的那个人是我?
凭什么我付出一切,他那个白月光什么都不做就能赢?
凭什么他爱着宋熙尧,我就要收拾东西打包离开主动让路?
凭什么他们破镜重圆,而我却要在以后无数个日日夜夜里看着他们幸福的生活,只能每天在心里劝自己早日释怀?
这样的圣母可怜虫谁爱当谁去当。
我不服,不甘,不愿,我偏要去试试,我能不能逆天改命,去镜花水月里捞到我想要的那个月亮。
我记得我离开顾一寻的时候,身边所有的人都在劝我。
「你陪他熬过低谷,没道理在他功成名就的时候拱手让人。」
「你是不是傻,不爱你?爱值几个钱?他现在身家多少亿你知道吗?」
人人都在劝我看在顾一寻的身家上忍一忍。
因为只要不是我主动走,顾一寻是永远不会离开我的。
可我若是爱钱,在顾一寻最落魄的时候,我又怎么会守在他身边?
我走的时候,人人都在叹我痴,叹我傻。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在赌。
赌顾一寻没他想象中那样爱宋熙尧。
赌我在他心里的位置也没他想象中的那样毫无痕迹。
所以我放弃他。
所以我给他创造条件,让他娶宋熙尧。
高高悬挂在他记忆里的月光,只有让他得到后他才能发现,这个月光已经不是他记忆里的样子。
只有让他重新得到宋熙尧,他被定格的对宋熙尧的爱和恨才能重新流动。
是汹涌澎拜还是逐渐干涸。
这就是我的赌注。
我赌他在得到曾经的白月光后,被定格的爱会逐渐枯竭,唯有日夜的相处在无时无刻的提醒他宋熙尧曾经对他的背叛。
只有这个时候,他才会想起我。
那个不离不弃陪他共苦的我。
在宋熙尧来找我的那一刻,我知道,我要赢了。
6
我和宋熙尧其实打过几次交道。
她恨我,她当然恨我。
我们第一次打交道是我刚和顾一寻在一起的时候。
她上门问顾一寻要生活费。
对,顾一寻成了顾家家主,她老公死了,她的每月开销用度都需要顾一寻批准。
我当时存着要为顾一寻出口气的心思,所以言语神态上自然是怎么刻薄怎么来。
我望着她,趾高气昂的嘲讽:「五十万?」
我抬起做的精致的美甲,给她看指甲上镶嵌的钻石,微笑,「不会吧,堂堂顾家大少奶奶,连五十万都要找自己的小叔子要?我指甲上的这颗钻石都不止五十万。」
其实那只是个装饰品,五元一整袋,我只是故意气她的。
她被我噎的脸色苍白,最后怒气冲冲的离开,我还在她身后问她:「怎么了?钱不要了?这么大脾气?」
第二次和她打交道是在顾家祖宅。
顾一寻的妈妈不知道听谁说顾一寻栽到一个小模特手里了。
所以借着家宴的名头将我请到了祖宅给我下马威。
那是个雍容华贵的女人,和我在电视剧里看到的所有的豪门贵妇一样,满桌的佳肴,坐了一圈的人,但是没有我的位置。
他妈妈拉着身边一个豪门千金的手望着我微笑,说:「林小姐,不好意思,忘记准备你的位置了。」
这个豪门千金是顾一寻妈妈相中的未来儿媳。
门当户对。
宋熙尧坐在座位上对我恶毒的微笑。
顾一寻就是这个时候回来的。
他其实并没有什么表情,但一屋子的人还是在他进屋的时候噤声不语,主座被让出来,他慢条斯理的走过来坐下,慢条斯理的整理衬衫的袖口,说:
「怎么不说了,我来之前不是挺热闹的吗?」
没有人说话,他妈妈强笑一句,说:「我知道林小姐是你的心头宝,所以这次家宴,请她过来一起认识认识。」
顾一寻笑了,不知道问谁:「知道是我的心头宝还用这样的待客之道,你们是借她打我的脸呢?还是连我也不放在眼里?」
他妈妈的脸色都白了,管家惨白着脸加座,顾一寻笑了笑,对我招手,说:「来,坐我身边。」
我在心怀各异心思的众目睽睽之下坐在了顾一寻身边。
然后抬头对宋熙尧灿烂一笑。
不过着是我和她对手那么多次,唯一赢的两次。
直到后来我在花园撞见她抱着顾一寻。
那之后只要她在的地方,我从没赢过。
所以当她一巴掌突然打在我脸上的时候,我没有反应过来。
「林霁,你算计我?」宋熙尧被两个保镖簇拥着,像个高高在上的公主,脸上的妆很精致,但难掩疲倦,「你这招以退为进玩的 6。」
我没说话,目光越过她看向她身后的顾一寻。
他沉着脸,看到我的脸的时候目光一顿,接着拽起宋熙尧,问:「你闹够没有。」
那其实是一场混乱的闹钟,我捂着脸站在一旁冷眼旁观,像是局外人。
宋熙尧一直拽着顾一寻的前襟楚楚动人的哭,她说:
「阿寻,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你怎么会变了。」
「二选一,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你自己选。」
顾一寻叹口气,我听见他说:「宋熙尧,我错了。」宋熙尧嘴角的弧度还没扬起来,顾一寻已经接着说下去了,「我执意和你结婚,只是年少记忆里的执念,你说的对,我变了。」
他转身看我,目光深沉,他跟我说:「林霁,你先走,我要处理点事情。」
那之后的事我就不知道了,顾一寻将我保护的很好,我只听说他和宋熙尧解除婚约了。
他们解除婚约的时候,我经纪人打电话来恭喜我。
我拎着酒坐在阳台上意兴阑珊,我应该高兴,可心口空落落的仿佛无休止的刮着大风。
我问我经纪人:「我是不是很恶心?」
他过了很久,才回我:「林霁,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我没说话。
我若是说我不是为自己,可能他也不信。
顾一寻喜欢的若是其他任何人,我都会潇洒放手,我只是觉得宋熙尧不配。
7
顾一寻和宋熙尧订婚的时候,我经纪人问过我恨不恨他。
我不恨,我只可怜他。
顾一寻的能力和身家确实不匪,但大概只有我知道他幼年悲惨的那些经历。
所以我理解他对宋熙尧的执念。
烂熟的青梅竹马的戏份,只不过和林熙尧青梅竹马的是他的堂兄顾曜。
那个时候的顾一寻,还只是个不起眼的旁支的顾家众多小辈里的芸芸众辈之一而已。
顾家人事繁杂,顾一寻爸爸早夭,孤儿寡母生活在诺大的顾家里一直被人欺负。
他母亲懦弱无能,只想讨好当家人——也就是顾一寻的堂叔和顾家长子顾曜,对唯一的一个儿子视若无睹。
我看过他身上那些陈旧的伤疤,都是小时候和人打架打出来的,就像直到现在都没人知道,为什么堂堂顾总,打架会打得那样厉害。
有一次他陪我看我演的戏,有个配角被四五个人围在墙角下拳打脚踢,那个配角只能沉默不语的抱着头。
顾一寻当时冷笑,指着屏幕跟我说:「我也被人这样打过,只不过等我十六岁之后,就没人能打的过我了。」
他一身的陈年旧伤都是他那段艰难岁月的见证。
为首的就是他堂哥顾曜。
顾一寻虽然年少时在顾家没什么存在感,但性子狠,字典里从没忍气吞声这个词,被人打就要还回去,对面人多势众,他形单影只,可想而知是落下风的那个。
第一次遇见林熙尧,是他又一次被打后,她给他贴了一个创可贴。
还笑眯眯的温柔关心他:「伤口一定要及时处理哦。」
那是顾一寻年少时期生命里出现的第一缕光。
尽管后来他发现那天是顾老爷子七十岁大寿,林熙尧是怕顾老爷子看见顾一寻脸上的伤发问,从而影响到顾曜。
但那个时候的顾一寻还是一头扎了进去。
老实说,我当时听到这里握着酒瓶一言难尽。
我想过很多顾一寻喜欢林熙尧的缘由,但我从没想过竟然只是因为一个创可贴。
所以说一个人出现的时机真的很重要。
现在的顾一寻,你就是将全世界的创可贴都捧到他面前,他只会给保安室打电话,说这里有疯子。
在他整个少年时代,没有人炙热单纯的爱过他。
连他的母亲都不曾。
以至于一个创可贴引起的一点点关心和温情,他就陷进去。
后来顾一寻拿到知名学府最难的两个专业的双学位,靠成绩在顾家小辈里脱颖而出,成了他那位长房长孙的堂兄最大的竞争对手。
那时候他跟宋熙尧表白,她不拒绝也不接受,一直吊着,直到顾曜靠身份上位成功,她才拒绝顾一寻。
所以我怎么会把顾一寻,拱手让给这样的女人。
8
顾一寻开始出现在我的世界里。
仿佛回到我们在江城的时候,我们聊天、喝酒、吃饭、散步。
只是都默契的不提过去。
直到有一天,他问我:「林霁,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吗?」
他眸色深沉,英俊且专注的望着我,有些艰难的开口一样,我想说这些话对他来说一定很难。
他从小就生活在竞争的环境里,没有人可以依靠,永远靠自己,所以内敛,心思难猜。
我问他:「顾一寻,你喜欢我吗?」
他困惑的望着我。
我对他笑,转移话题:「你看今晚的月亮。」
我们抬头去看,其实很久没见过这样圆满的月亮了。
那样大,那样圆,在清淡的浮云里若隐若现,我说:「当朋友就挺好的,顾一寻,只有朋友才会永久。」
他似乎没想到我会拒绝他,看着我愣了很久。
我们就这样不咸不淡的又相处了数月,直到姜堰从江城来找我。
他找顾一寻兑换当年的人情,在看见我时眼睛一亮,微笑着朝我搭讪:「林霁,许久不见,你更好看了。」
我对他微笑,看见顾一寻打量我们后站在旁边逐渐暗沉下来的脸色。
姜堰开始追求我,他会在片场等我,会送我鲜花,约我吃饭,我没拒绝,就这样和他慢慢试探着相处。
有时会和来看我的顾一寻撞上,顾一寻问我:「你喜欢姜堰?」
我抱着他送我的玫瑰花微笑,模棱两可的回答:「不讨厌而已。」
我回答,装作看不见他在我的回答里沉下去的嘴角。
情人节那天姜堰约我,回来的时候我望着不远不近的跟在身后的车,问姜堰要不要上去坐坐。
他瞥了眼身后的车,笑着说:「我开始同情顾一寻了,他只是迟钝,不明白自己的心,你这样折磨他似乎也有点不道德。」
说完又笑,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不过我就喜欢看他这样一副急火攻心却不知道怎么办的样子,真是难得。」
我带姜堰上了楼。
我和姜堰站在窗台前,望着一直停在楼下的车。
顾一寻依靠在车门上,正低头吸着烟。
姜堰笑:「打个赌,你觉得他过多久会上来按门铃?」
我看着他开始焦躁不安踱步的样子,也笑:「十分钟吧。」
话音刚落,一直吸烟踱步的高大身影突然顿住了,然后像是想通什么事情一样,快步朝楼上走过来。
没多久,我听见了门铃声。
对的,这才是我的最后一步。
我让姜堰陪我演戏。
我要逼顾一寻看清自己的心,我逼他确认他究竟是不是喜欢我。
姜堰跟我说:「你赢了,去开门吧。」
我在不断焦躁的门铃声中含笑朝门口走过去。
是的,我赢了。
怎么会一直追着他跑呢?若我一直追着他,他将永远习惯我的存在,永远不会察觉我的重要。
只有你笃定以为不会离开的人,在即将失去的时候又失而复得,你才会更加珍惜不是吗?
我想在顾一寻眼里,不会有人像我一样,在他落魄时不离不弃,在他功成名就时潇洒放手。
他或许会怀疑所有一切,但他永不会怀疑我对他的爱。
纯粹的,炙热的爱。
他终于臣服在我的爱里,我知道,今天过后,我在他的心里将永远屹立不倒。
再也不会有人比我还重要。
一直追着月亮有什么意思,我要让我的月亮奔我而来。
直到他只坚定的,非我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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