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小便是一个不受宠的公主

在我眼神发直的时候,突然,一阵大力扑向我,我心里一个咯噔。

我身后就是玉心湖,湖水漆黑一片深不见底,而且周围也没什么岩石一类的供我踩踏,这是要置我于死地啊!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古人果然诚不欺我。

但我是谁?

我可是经过我娘精心调教的,这么多年,不说得了全部真传,就是三分,也够我招呼他们的了。

只听远处传来一句「公主小心!」

我来不及看那道声音的主人,立马翻过身来扒住栏杆。

六皇兄他们一脸的慌张,毕竟是深宫出来的孩子,杀人放火他们听了不少,真要是自己来干,那可就是两回事了。

「哼哼,果然是来者不善!」

我冷笑一声,十七姐不由得尖叫:「如蕴快去扒开她的手指!今晚她不死我们就完了!」

小二十九犹豫了一会儿,就在这个空档,远处跌跌撞撞地跑来一个人影,不晓得是喝多了还是太紧张了,他中途还摔了个大马趴。

「三位殿下,万万不可,回头是岸啊!」

那人喊得都破音了,也没引来禁卫军,今夜这场好戏,不晓得又是谁的手笔。

六皇兄闻言,目露凶光,我知道,他是真动了杀心了。

如果说一开始他们只是想作弄我,现在可能就是真的想弄死我跟那个仗义之士了。

我这人有个坏毛病,就是喝了酒后会热血沸腾。

老老实实吹吹风散了酒气倒还好,一旦血液循环了起来,酒气上涌到了脑子,那就完了。

四十二

跌跌撞撞跑过来,中途摔了个大马趴,又顺手扛了截绊倒他的树枝准备来救我的竟然是陈小公子。

这个花花公子竟然也有如此仗义的时候,我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

此时此刻,我正蹲在白玉栏杆上,抢过来陈小公子扛来的那截长树枝,挨个儿的戳着水中大声呼救的三个人。

没有人看清我刚刚是怎么翻身爬上来的,也没有人会看清我是怎么把他们一个个踹进水里的。

我只知道现在的我很兴奋,有一种飘飘欲仙很快乐的感觉。

「气蛤蟆,气蛤蟆,气到八月十五,八月十五点灯,气蛤蟆你千万别哭!」

我嘴里喊着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歌谣,一边唱一边不停地敲着水里三个人的头,念一个字敲一个人,开启了循环模式。

谁要是往岸上爬,我就用树枝把他捅回来。

此刻,别说我那两个姐姐了,就是六皇兄也跟着哭号了起来。

唉,真不是个爷们儿!

陈小公子在一旁一脸的呆滞,说好的英雄救美呢?

水里扑通的水花太大,渐渐地,不晓得是谁没了力气,水里的三个人跟水鬼似的,披头散发的,珠钗早就掉进了湖水里,也分不清哪个是哪个。

好在这个时候,伺候我的小宫女终于赶来了。

哦不,是带着人群浩浩荡荡地杀来了。

八个舅舅首当其冲,然后,就看见了如此诡异的一幕。

我咧嘴冲着他们一笑:「舅舅们,快来看,仨大蛤蟆!」

四十三

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已经全然不记得了。

待我醒来的时候,就看见我娘黑口黑面的,仿佛黑山老妖。

我试探着叫了一声娘,心内忐忑不安,我娘这种表情,总让我觉得很可怕,非常相当之可怕!

只见我娘用力地捶了一下我的床头,整张床都跟着颤抖了一下:「太可恶了,又是这样,她们还有完没完?!」

我㞞㞞地不敢接话,我头疼,我头晕。

陈小公子被父皇留在了宫里,作为唯一的人证,陈小公子的存在可以说让几方人马都焦虑不安了起来。

被皇上召见之前,陈相爷特意来安慰自己的孙儿,并且让他不可把当时发生的一切在大庭广众之下嚷嚷出来。

陈小公子不解,说好的家风清正呢?难道他不该揭露这一场暗害吗?明明季如雨才是苦主不是吗?

陈相爷丝毫不为之所动,老狐狸一般的双眸中透出一丝精光:「没有哪家的大家长希望看到亲兄妹之间因阋墙而产生祸端,无论其他人如何询问,你都不可说出实情,只有等到皇上单独召见你的时候,你才可以说出一切,记住了吗?」

论狐狸心计,陈小公子自认为不输其他人,但毕竟还是少年人,一遇到大事竟乱了方寸,经祖父一提点,立马领悟了过来。

但他仍旧坏心眼地问道:「祖父,不是不可揣测圣意吗?」

陈相爷捋一把美髯:「不揣测圣意,你祖父早就死了好几个来回了!别以为老夫不晓得你那点小九九,乖乖听话,回头让你祖母做好吃的给你压惊!」

陈小公子垂下了一双美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果然,当着好多人的面儿,皇上询问的时候,陈小公子只说是天黑他没看清,只是出来散散酒气,听到有人落水,所以古道热肠的他打算去救人,仅此而已。

至于为什么让小丫鬟回去求救,那是因为他只认出来了如雨公主。

一个伟光正的正义使者的形象立马起来了,几方人马暂时把心落回了肚子。

陈小公子的身姿也愈发显得挺拔了起来。

让人不得不赞一句:真是家风清正,一表人才的好少年啊!

四十四

皇上毕竟是皇上,他能是个单纯的傻白甜吗?

显然不是。

深更半夜的时候,皇上派人悄悄地把陈小公子接到了清凉殿。

陈小公子跪地叩头,直言自己犯了欺君之罪。

又不着痕迹小小地拍了皇上的马屁后,才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的所见所闻说了出来。

没有添油加醋,也足够皇上细思半晌。

回想起今晚发生的一切,皇上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玉心湖周围种了不少杨柳,夏季走过的时候,微风习习,柳条依依,疲乏的眼睛也会得到舒缓。

皇上本来喝到微醺,奈何八个大舅子同时起身同时飞奔出去实在是太乍眼了,细问过后才知道,是小三十出事了。

伺候小三十的宫女来回话,说是自己拿完外衣要回玉心湖的时候总是被莫名其妙的人给岔开,纠缠许久后才渐渐发觉问题,又恰逢陈小公子的丫鬟前来求救,这才知晓问题大扯了。

八个舅舅以为外甥女出了大事,这可是老许家好不容易才出的一个大外孙女,对于阳盛阴衰的许家来说,简直比眼珠子还要重要。

这不,大部队浩浩荡荡赶到的时候,玉心湖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三个不知道是人是鬼的家伙在水里鬼哭狼嚎,外甥女蹲在白玉栏杆上仿佛一只调皮的猴儿,嘿嘿傻笑着用一根长长的树枝戳着水里的人。

八个舅舅互相对视一眼,谁也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外甥女一个激动也下了水。

还是大舅舅经历的风雨比较多,仗着自己的功夫最佳,上前打算把外甥女薅过来,结果这外甥女反应更快,「嗖」地一下就蹿上了树。

四十五

陈小公子回忆起发生的种种事情,嘴角含蜜,心神荡漾。

他从未见过一个女子能踢倒一颗大树,也从未见过一个女子发起酒疯来竟是如此的与众不同。

要不是后来闹得太厉害,良妃娘娘用绳子把如雨公主捆了起来……

一想到那个姑娘,陈小公子只觉得心里痒痒到难受。

他正在琢磨着,怎么才能把她娶回来。

实在不行,他可以入赘。

就连未来生几个孩子他都想好了。

对这一切,我都不知晓。

因为,我又开始了漫长的「养病」之路。

父皇扣住陈小公子蹲在后宫一夜,也不晓得问了些什么。

那样细皮嫩肉的小公子,会不会被吓到?

他虽然人花了点儿,又很自恋,却难得的有一副热心肠。

我觉得我被兄弟姐妹们伤透的心,略微暖和了一点。

勉强让他当我的朋友好了。

父皇今天很罕见地特意来看我,中年男子一般都会发福,我父皇还好,只是略微有些肚腩,脸并没有很油腻。

也所以,他用一副很奇异的眼神看着我的时候,我没有感觉到作呕,毕竟是我亲爹。

虽然,他对我不闻不问了这么多年。

四十六

六皇子被救上来后,回去就病了。

孙贵嫔急得几欲晕厥。

顺妃跟赵贵妃同样度过了一个难捱的夜晚。

谁都不知道,这三个妃嫔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孙贵嫔听着自家儿子不停地呢喃着「三十妹,我错了,三十妹,我不敢了!」心疼得都快揪起来了。

都是她的错,她不该嫉妒许锦月,也不该暗示儿子去搞季如雨。

她只是想让辅国大将军最疼爱的外孙女病上一场,最好是病入膏肓的那种,死了也没关系,反正不过是个女儿,在她眼里,女儿都是赔钱货,只有儿子才最金贵。

只要能让辅国大将军心急如焚,毕竟他年事已高,还占着茅坑不拉屎,不仅不肯放权给其他人,甚至还打压她们家,这怎能不让她气愤?

如果他一着急上火人也跟着病倒,就再好不过了。

剩下八个儿子,不过是虾兵蟹将(孙贵嫔自以为的),不足为虑。

只可惜她那「金贵」的儿子不堪大用,哪怕联合了另外两个最恨季如雨的妹妹谋划了好久都没用,反而被一个丫头片子扔水里了。

还发起了高热。

太医说,再不退烧,大概要被烧成傻子。

一个傻子……

孙贵嫔觉得,自己离太后的宝座,越来越远了。

四十七

后宫风向诡异。

先是十七姐和亲金国,后又是小二十九的婚事定给了昌平侯家的世子。

昌平侯一家远在岭南,二十九姐可以疯吃荔枝了。

唉,那么一小篓荔枝,据说要花费数金才能运到京城。

而且鲜荔枝比又冰又蔫的荔枝更好吃。

我娘得知消息后,脸上露出了蜜汁微笑:「傻孩子,岭南哪有京城舒服(为了故事情节,不是贬低岭南哦~)一来一回要好几个月,她哪儿是吃荔枝去了,她那是吃苦去了!」

而我疑惑不解的还有十七姐和亲。

不是说,战败国给咱们送了公主吗?为什么我们还要和亲?不是说金国人来求娶公主只是传言吗?

我娘跟看傻子一样:「你是喝酒把脑子喝坏了吗?但凡你十七姐稍微出点儿人样儿,你父皇都不会让她去和亲,你外祖父拼命打胜仗,难道是为了让公主们下嫁金国吗?不过是准备放弃她却又给你十七姐安个合理的名头罢了!」

不知为何,我听到这两个消息后,心里反而沉闷了起来。

怎么说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虽然她们想要害我,但,终归是没成功。

我略有遗憾,却也知道,她们这样的结局,实属活该!

四十八

六皇兄没有成为傻子。

只不过,一个心性残忍敢于嗜妹的皇子,大概率是与皇位无缘了。

皇家就是如此残酷。

你要是干坏事能干成,也算你有勇有谋,就这样的,别说是当皇帝了,当个王爷也要小心吃馒头被噎死,为啥?智商太低了!

父皇虽然皇子少,但也不允许自己的儿子中出现了不稳定基因。

很显然,不稳定基因遗传自孙贵嫔。

父皇深感女人对于孩子的智商影响之大!

并后悔当初自己只贪图美色,忘了给后宫嫔妃们出个题目什么的筛查一遍,智力低下的以后就尽量不要进宫了。

孙贵嫔大势已去,被皇上斥责过后,又被儿子无情地抛弃,然后再被娘家一通责骂。

孙贵嫔的娘家人,真的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谁晓得孙贵嫔如此没有脑子!

不管其他人的生活过得如何风云变幻,十七姐跟小二十九一前一后地出嫁了,自此,她们远离了父母亲人,远离了京城,也不知道她们跟她们的娘亲会不会后悔。

据说,十七姐是哭着被拖上马车的。

小二十九倒是没哭,老老实实地跟着陪嫁去了岭南。

而我,总算是「病愈」了!

四十九

自我因为「勇救落水」的皇兄皇姐们而感染了「风寒」,整整一个多月才好「利索」。

玉心湖遭受了无妄之灾,父皇痛心不已,好不容易收拾齐整了,我又「复活」了。

这个把月以来,陈相爷家的夫人频繁入宫,说是看望「病中」的我。

怎么也有陈小公子仗义相助的前提在,她打着「救命恩人」的旗帜来,我也不好赶人不是?

鬼知道每次她一来我就要躺回床上,硬是憋出一身汗,没风寒都要风寒了。

好在我娘看出来她们家有点儿居心不良的意味,本以为是想打着跟外祖父家联姻的主意,所以她一直对相爷夫人虚以委蛇。

毕竟人家是个相爷夫人,一把年纪了,还得为家里后代操心,也是不容易。

跟文化人对话就是累,无数次我娘都是脸色蜡黄的回来,一副唇青齿白的憔悴模样。

那一肚子的弯弯绕绕,可把我娘累劈叉了。

你要夸人就直接夸,人家得先说你衣裳搭配的好,我娘回哪里哪里,都是宫女帮忙配的。

又说你簪子插得美,我娘又回都是工匠造得好。

相爷夫人也不嫌这对话噎得慌,就差夸我娘指甲盖的光泽也跟别人不一样了。

我娘又是个尊老爱幼的,尽管已经不耐烦了,但是依旧稳坐钓鱼台,毕竟如果不停地扭来扭去,会让人误会她有痔疮。

后来才逐渐咂嚒出味儿来。

五十

我跟我娘虽然都不聪明,但也不是蠢人。

人家就差把来意明晃晃地写在脑门上了,我娘要是再看不出来,那就是真蠢了不是?

相爷夫人年纪也不小了,回回披挂一身诰命服,一蹲就是大半天,她不累我娘都替她累得慌。

她们家也只有她一个人有这个资格可以递牌子进宫,没有办法,剩下的小辈儿女眷,不是男人的官职不够请封诰命,就是跟着爷们儿外放出京了。

老太太也是逼上梁山啊!

我娘细细一寻思。

好么,敢情这是要把她闺女拿下的意思啊!

我娘瞅了瞅我。

眼睛挺大的,就是鼻子不够挺,脸型还凑合,肤色不够白,眉毛太浓了,身姿太挺拔了,跟儿郎站在一起,倒更像是兄弟。

我娘愁眉不展,完了,这家的儿郎,不是眼瞎就是读书读多了把脑子读傻了。

她怎么敢放心地把闺女嫁过去呢?

而一无所知的我正咔咔啃着水灵灵的水蜜桃,淌了一手的汁水,顺手就擦在桌布上了。

我娘一看我那吃相,更愁了。

唉,人家书香世家,一窝的文化人儿,就她闺女这幅尊容,怕是能吓死仨俩的不成问题。

我扔了桃核,跟我娘说我要去西山骑马。

我娘怒目圆睁:「骑什么马,都要嫁人的人了,给我蹲家里好好捂捂白!」

我:……

五十一

我,要嫁人?

我怎么不知道?

有谁通知我这个当事人了吗?

我娘拉着我的手,询问我对文化人儿有什么看法。

我:「估计打不过我。」

我娘:……

我喝了口茶压压惊:「娘啊,你不是说我可以不找驸马的吗?再说了,我还想去边关呢!有了驸马多麻烦啊!」

我娘闻言,更加愁眉不展:「你那八个舅舅家可是有你好多表兄弟,你乐意跟你表兄弟们成亲吗?」

我一听,差点被茶水呛死!

八个舅舅们给我创造了二十多个表兄弟,我到现在都没认全好吗!还有的表外甥比我都大!到时候我喊我娘什么?

我娘既是我娘,还是我姑姑?

做什么春秋大梦!

我娘一看我一脸吃了大便一般的脸色,便说道:「反正你外祖父说了,肥水不流外人田。」

我:去他的外人田!

我娘又感叹道:「你外祖父也是怕你的身份,到时候恐怕会身不由已啊!」

一句话,愁得我也跟着皱起了眉头。

不过有个重点我还是抓住了。

「来求亲的是哪家?」

五十二

陈熹,陈小公子,陈相爷嫡次子的小儿子,年方十三,比我还小一岁,已经是个秀才了,据说未来的发展潜力巨大,是一颗根正苗红的好少年。

在外人看来,谁家闺女要是能嫁给陈小公子,简直就是家里祖宗显灵了。

家风清白,人品正直(?),端看在宫里舍身救人就可以窥见一斑。

人家的容貌还是一等一的好,跟我比起来,他反而更像个姑娘家。

而我,则更像是辣手摧花的变态公主。

再想起来他那自恋到家的模样,实在是……倒胃口啊!

我只是把你当兄弟,而你竟然想娶我?!

但要是让我嫁给那二十来个表兄的其中一个……得,更倒胃口了。

我的梦中情人还没有个具体的轮廓,就已经要面对一群汉子,实在是让人无法抉择。

于是,我跟我娘一起惆怅了起来。

人生在世,就非得嫁人吗?

我上能爬树,下能捞鱼,对待宫女太监们都很随和,从不轻易打打杀杀,平时爱护花花草草(玉心湖的柳树:???),偶尔扶扶老人家过石子路(太后娘娘),我都已经这么优秀了,为什么还要嫁人?

五十三

陈小公子偷偷约我在宫外见面。

我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放行了。

她倒是不怕陈小公子对我做什么,她更怕我兽性大发对着弱质少男下毒手。

好在怎么也是自己的闺女,她相信我的人品。

出宫还得经过皇后娘娘那一关,不过我毕竟背靠着外祖父,皇后娘娘略微调侃我几句也就放行了,只是叮嘱我在宫门落钥之前一定要赶回来云云。

我本来还想骑马出宫,是我娘拦住我,道是纵马容易伤及百姓,不如马车那么省心。

于是,马车一路晃悠到了迎君来饭庄,本朝最火也是最大最贵的一家饭庄。

我点了点头,嗯,陈小公子的品味还行,知道我饭量大,特意找了这么个能吃饱的地方。

他要是约我去品品茶吃吃点心,那我早就拒绝了。

到了二楼的包间,我一见他的那身打扮,立马就想收回我刚刚夸他品味还行的那句话。

陈小公子本身就才十三岁,身量单薄倒也罢了,偏偏还穿了一身雪白雪白的衣裳,腰上挂着雪白雪白的羊脂玉坠,手上捏着一把雪白雪白的骨扇,一入眼就是刺得人双目难睁。

我感觉他整个人都模糊了,浑身散发着白盈盈的光,仿佛雪人成了精。

面对着他那一脸的「我很帅」「我很酷」「快拜倒在我的石榴裤下」的表情,我不由自主地开口询问道:

「你家最近在办丧事吗?」

五十四

陈小公子气到想要过来撕我的嘴,奈何身体力行都不如我,于是他咽回那口气,安慰自己女人都这样,刀口无德没关系,反正都是他喜欢的。

爱一个人,就要连她的缺点也一起包容。

他殷勤地照顾我喝茶,我正渴了,牛饮一般咕咚进了肚子,大咧咧地问他约我出来干嘛。

陈小公子扭捏地问我,对我们这桩婚事的看法。

我说:「我并不看好我们两个。」

陈小公子漂亮的眼睛里似是浮起了一层水汽,他问我,为什么?是他哪里不配吗?

我叹口气:「我对于未来驸马,连个大概想法都没有,而且,我不光跟你不熟,还有一身的毛病,更不懂诗词歌赋,怕是跟你没有共同语言。」

陈小公子倒也不泄气,他打开雪白的骨扇遮住半张脸,馋得我差点没流出哈喇子。

绝色就是绝色,他要不是陈相爷的孙儿,绝对会被捉进小倌馆任凭其他大汉疯狂蹂躏!

我差点被美色迷住,只得暗咳一声提醒自己回神。

他说:「公主,我可以为了你放弃仕途,你喜欢舞刀弄棍,我就陪你熟读孙子兵法,你喜欢不拘小节,我就陪你慕天而席,公主,我真心想要求娶你,你可否考虑一下在下?」

我都快被感动了,然后拒绝了他。

「可是你比我矮啊!」

五十五

陈小公子终于被我激出了本性,毕竟还是少年心性,天天端着,他不累我都觉着累!

男人嘛,一不能说他不行,二不能他说矮,这是常识。

只见他哇哇叫着就要来扑我,估计是想跟我打一架吧!

唉,这小鸡子一般的体格,瘦弱的小胳膊被我拧在身后,陈小公子嘤咛一声就要往我怀里倒。

我的吗,这是什么脆弱的品种?

陈小公子弱弱地开口道:「公主,人家好痛!」

我:?

你前后这么大的反差,你们家里人知道吗?

只见他轻喘着坐在我对面,一双娇滴滴的美目似诉似泣地看着我,直把我瞪出了一身冷汗。

我说:「你有意见就提,别动手动脚的,打也打不过我,好好说话咱们还能当朋友!」

陈小公子扭过脸去冷哼一声:「谁要同你当朋友!」

好在他冷静下来后就恢复了正常,又开始招呼小二上菜。

好吧,我就当他有点儿精神分裂好了。

不跟我晒脸的时候,他也算是个君子,我又同他打听当初为啥会被我外祖父救,结果他一脸尴尬,哼哼哈哈地就略了过去。

得,绝对有猫腻。

不说就不说吧,我总能打探出来。

一顿饭吃的是宾主皆欢。

临走前,陈小公子叫住我,一张玉般的脸上满是认真的神色。

他说:「公主,我总会长成你喜欢的样子!」

五十六

我总觉得这陈小公子一副靠不住的样子。

初时,小二十九曾喊过他表哥来着,但明明他才十三,比我还小一岁。

后来我问他的时候,他又说是当时为了让小二十九喊他哥哥,他故意把自己的年龄往大了说的。

再后来我悄咪咪打听了才发现,满京城里,到处都是他的「好妹妹」!

承恩伯家的大闺女都十六了,还好意思叫他哥?真是不害臊!

我绝对不承认我其实是有点儿酸。

日子就这么慢慢地过去了,前朝后宫都无波无浪,除了陈小公子开始以十三岁的高龄练武引起了哗然一片。

据说他爹他娘苦苦哀求都阻挡不了他练武的决心。

本来是个内阁大臣的好苗子,现在,得,成了武状元了!

自古就是文武之间王不见王。

武将嫌弃文臣咬文嚼字酸话太多,有本事上场杀敌试试?

文臣不屑武将只知道打打杀杀太过暴力,有本事写个八股文试试?

所以,世人才对陈小公子的行为如此震撼。

只有陈相爷呵呵一笑,保持了中立。

五十七

我娘揶揄我,道是为了爱情,陈小公子真是豁出去了。

而我自小脸皮就厚,闻言也是脸不红气不喘:「一时的冲动可以理解,要是他能一直坚持下去我才佩服他呢!」

我娘弹了我一个脑门儿:「行了吧,别在这里得了便宜还卖乖,你都把人家文弱书生逼成这样了,好歹给个痛快话儿,这婚事行还是不行?否则你自己个儿从你那一堆表兄弟中间选去吧!」

我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明年也就及笄了,按我父皇那个尿性,万一有什么弯弯绕绕的联姻,估计我这婚事就悬了!

我只能暂时同意了,但却放话,一切等明年再议!

其实阖宫里几乎都晓得相爷家的那点儿小九九了,只是大家都觉得陈相爷已然是权柄滔天,何苦再让家里的子孙跟皇家联姻呢?

可是换个角度又想,娶了公主回去,陈相爷才能保住一家大小。

所以说,高,绝对是高!老狐狸就是老狐狸,舍了一个儿孙,收获最强保护伞,真是厉害啊厉害!

然后众人一打听,对方竟然是陈小公子,立马吓蒙了一圈儿人。

这不是,陈相爷家最有出息的一个儿郎吗?

这陈家人,怎得如此不走寻常路?

我跟我娘压根不理会外头那些风风雨雨,安安心心地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只不过,我每天多了项任务:看陈小公子的来信。

这家伙矫情得很,一忽儿在信里喊痛,说是练功太辛苦了,一忽儿又说自己伤到胳膊了,如果能让我亲亲就好了……

直看得我脸红心跳,想扔了吧,又没舍得,折好了就让宫女收起来了。

这进展,简直神速!

五十八

时间过得飞快,待我及笄过后,我就跟陈小公子定下了婚约。

这家伙,一年的时间里,长势喜人,本来比我还矮半头,如今竟然迎风窜个儿,比我高了不少。

尤其是那嗓音,也更加的低沉了起来。

只除了那小白脸还是一如既往。

上回他圈我入怀被我一个过肩摔出二里地去后,他就指天赌地地发誓,总有一天要我臣服于他!

我:……

其实你对我压根不是爱情,只是征服欲吧?

可惜他这个愿望,一时半刻也实现不了了。

父皇说我是他最小的女儿,所以他舍不得我早早出嫁。

其实我知道,是因为我头上还有好几个姐姐们没有着落呢,他为了脸面好看,也得压我一压。

就他?还舍不得我?

我怎么听说他知道我有人要后开心地连刨了三碗饭?

于是,我的婚事被推到了两年后。

天可怜见的,这两年间,我的姐姐们要是还不嫁人,不晓得我的婚事还会不会被推后了。

后宫里,相亲事业进行的如火如荼。

五十九

因着这几年不断的写信回信,我跟陈小公子之间的友情更加深刻了。

对,我跟他之间,只有友情。

连我娘都说我是根木头。

陈小公子的娘在得知我能脚踢柳树拳打野狗后,愁得三天没睡好觉。

还是相爷夫人骂她是个拎不清的。

陈小公子的娘哭哭啼啼地为自家儿子的前程可惜,相爷夫人把桌子拍得「啪啪」响,道她「如果不想要这桩婚事,有本事就去宫里让皇上收回成命!」

陈小公子的娘一听,立马萎了。

好在我的公主府也在建中,以后也不会跟她这个婆婆天长日久的相处。

一切都是这么的顺利,所以,老天爷可能看不过眼,一定要让我难过一次。

所以,在得知八个舅舅七死一伤,外祖父下落不明后,我娘晕了过去。

而我,如同被雷劈一般,浑身冰凉,瘫坐在地上无法起身。

六十

自两年前金国求和后,我本以为边关就会安稳很多。

没想到,这金国人,只要一放任他们一丁点,立马就会反扑。

我不知道是怎么回的长春宫,我娘醒来后不哭也不闹,只换下了一身华服,要去乾清宫跪求父皇。

我拉住我娘,我问她,你能去干什么?跪下求什么?

我娘双眼通红,她说:「我去求你的父皇,准我去边关,我要为你外祖父还有舅舅们报仇!」

我娘这简直就是在说天方夜谭,不说我还有二十几个表兄弟,就父皇听了这话,能准许吗?

用屁股想也知道压根不可能!

我知道此刻我娘已经痛苦到了极点,她的行为已经不受控制。

所以,当顺妃幸灾乐祸地打着「探望」的旗帜,实则是来挑拨我娘的情绪时,被我娘连扇几个耳光后又丢出了长春宫。

不管顺妃如何在长春宫外叫骂,也不管皇后娘娘如何趁机来训斥我娘,我娘满脑子的都是出宫。

无可奈何之下,我只能趁其不备打晕她。

她需要好好的休息。

唉,女儿打娘,真是有违天理!

六十一

这一夜过得极其漫长。

这后宫里,有许多的人正在等着看我们的笑话,或许,还有很多人在等着落井下石。

可我现在没空去想这一些,我的脑容量也不允许我想太多。

父皇那边没有一点儿消息,只有金国公主被下令禁足。

我估计,他是怕我娘去弄死她吧!

度过了一个不安稳的夜,第二天,我娘醒来,依旧是不哭也不闹。

她的这种情绪很危险,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她发泄出来。

然后,大清早的,父皇的旨意就来了。

他说,让我跟我娘,禁足长春宫,无旨不可踏出长春宫半步!

我娘站着接的旨,冷哼一声转身便进了内殿。

中午的时候,父皇憋不住还是来了一趟。

我娘不理他,父皇吭哧半天才说:「朕这都是为了你好!」

我娘也是愤怒到了极点,一巴掌拍裂了桌子,吓得父皇蹦起来老高。

「为我好?为我好就禁我的足?为我好就放任顺妃来冷嘲热讽?口口声声为我好,实则不过是怕我闹事你无法收场吧!」

我娘气疯了,冒着大不敬的危险指着我父皇字字诛心。

因着我娘的战斗力属实很强,父皇连斥责的勇气都没,扔下一句:「你要是这么想朕也是没办法」后就夹着尾巴逃了。

我娘冷笑三声后颓然坐到了凳子上:「这就是我当初嫁的男人!」

我作为两个人的女儿,两头为难。

第三天的时候,陈小公子偷偷寄来了书信,上面寥寥一行字,却让我第一次忍不住潸然泪下。

「我必举全家之力去帮你。」

六十二

其实后来我想过很多次,如果父皇同意了我娘出宫,会不会事情就不会搞得这么大。

在知道陈小公子带的那句话后,我娘久久不语。

末了,轻笑一声,仿佛自言自语一般:「看来,我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事,就是把女儿许给了陈家。陈家果然家风清正,哪怕一个孙儿,都有如此胆量维护落魄的未婚妻,好,很好。」

这么久以来,我还是头一次有了羞涩的感觉。

我跟我娘说,以后,我想努力学女红跟厨艺,他既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那我也不能堕了陈家的名头,好歹也是待嫁的妇人了。

我娘一双眼睛亮得如同深夜里的星星,我被她的眼神吓得发毛。

主要是,我们俩都被禁足了,出又出不去,大内高手如云,凭我跟我娘两个,难啊!

我娘眼神闪烁,她大力支持我学厨艺,并且大方地把小厨房贡献了出来。

又暗地里让陈小公子打探下宫外的情况,主要是辅国大将军府和边关的消息。

以这种事来麻烦他,好就好在他一无功名所以做事方便,二来他在京中好友颇多,大都是家世显赫的儿郎们,所以让他来打探消息,实在是最好不过了。

尤其是可以旁敲侧击陈相爷,听一下父皇对此事的看法。

可惜的是,那条老狐狸顾左右而言他,一通太极打得是熟捻之极,好在陈小公子是他一手带大的,凭借三言两语,他获得了以下内容。

1, 父皇在朝堂之上大怒,道金国人不仁不义;

二,有人弹劾外祖父上次的胜仗是里通外国,跟金国皇子勾结,外祖父杀了金国太子,二皇子就可以顺利即位。如今,金国二皇子暴毙,所以,金国人才反扑回来,打了外祖父以及舅舅们一个措手不及。

我娘听后,冷哼一声,颓然坐在内室,不发一声。

六十三

朝堂上弹劾外祖父的越来越多,有很多证据指证外祖父里通外国。

我娘依旧安稳地蹲在后宫,既不理会顺妃的大呼小叫,也不理会其他妃嫔的落井下石。

只是每天逼我学做菜。

可惜的是,第一天我就把小厨房炸了。

我知道我娘心里悲痛,但是又没有疏解出来,很容易出事的。

哪怕她哭一场,闹一场,也好过于如今的不声不响。

父皇最近也没空来后宫翻牌子,辅国大将军生死不明,八个大将七死一伤,简直是对我国的一场重击。

他有暗地里派人监视长春宫,得知我跟我娘热衷于做菜后,这才逐渐放了心。

只要我娘不闹腾,他就没心事了。

事实上,我们都错了。

太后娘娘年事已高,皇后娘娘仗着自己生了三个儿子,愈加喜欢掌权。

她一见我跟我娘落魄了,三番五次地以口谕来斥责我娘,宣旨的太监第一次来,我娘没说什么。

结果又来了第二次,被我娘丢出去了,并扬言来一个打一个,打到没人敢来为止。

皇后娘娘气得拗断了小指的指甲!

顺妃提议,让陈相爷家跟我的婚约作罢,任凭哪个公主顶上都比我强。

然后皇后娘娘可能被捧了几天脑袋发晕,真就这么干了。

陈小公子说:「吾妻只有如雨一个,其他人再好,那也与我无关!」

直气得皇后娘娘拗断了另一截指甲。

六十四

这一天,天气阴沉沉的,我娘看着窗外,轻声地说道:「生你的那天也是这般天气,你父皇本以为旱了许久,生了你能下场雨,结果生完天气就晴了。」

「我知道,第二天就暴雨成灾,所以父皇一直不太喜欢我,可能是我真的不带祥瑞吧!」

我哀叹一声,心情也跟着沉闷了起来。

我娘摸着我的头,看着窗外,不再说话。

皇后与顺妃做的那些事,我娘不是不知道。

其他人有没有跟着踩两脚,那就不清楚了。

太后娘娘关起门来天天研究佛经,谁也不见。

父皇在朝堂上也被烦得焦头烂额,哪儿有空管我们。

长春宫,门可罗雀。

因为是阴雨天,不晓得为何,我格外的犯困。

我娘让我去内室躺一会儿,结果我往床上一躺,就立马人事不省了。

等到我睁眼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外面乱作一团,我迷迷糊糊地爬起来,抓了个小宫女就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小宫女年纪不大,瑟瑟发抖的回道:「良妃娘娘闯了素仪宫,剃光了瑾嫔娘娘(金国公主)的毛发,打伤了宫女太监后,把瑾嫔娘娘倒挂着栓在了素仪宫……」

我的脑子已经无法思考,张大了嘴巴呈呆滞状。

「还有……」小宫女顿了顿,觑了下我的脸色后继续说道:「良妃娘娘又去了栖梧轩,拔掉了顺妃娘娘的指甲,因为,因为顺妃娘娘指着她说她是细作之后……」

「最后,趁宫里正乱着,良妃娘娘跟外头里应外合,打伤了禁军,跑出了宫,如今,皇上正发怒呢!」

六十五

我父皇应该说是个好皇帝。

但我也说了,他从来都不是个好丈夫好爸爸。

良妃作出这一场幺蛾子的时候,他正在跟大臣们议事。

主题是该派谁去收复边关,以及,辅国大将军是不是细作。

正在两伙人马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他就见自己的贴身太监抖抖嗖嗖地进来了。

听到一切后,父皇立马暴跳如雷。

瑾嫔不说是他最宠爱的妃子,起码是现阶段他的心头好。

金国人虽然可恶,但是女人又有什么错呢?

好端端的火辣小美人,生生被剃成了丑陋小尼姑。

父皇撇下一群快要打起来的大臣们,火速赶往事发现场。

恰逢我娘正用绳倒吊新出炉的小尼姑。

瑾嫔哭得撕心裂肺,鼻涕眼泪糊一脸,那尊容,别提有多「好看」了。

要说我娘也是个狠角色,你剃人家头发也就罢了,怎么把眉毛也刮了呢?

估计小尼姑还反抗过,所以脸上还有一道道的细痕,大概是被刀划的。

父皇大惊失色,顿时喝止出声:「许锦月,你在做什么?还不快快住手!」

我娘压根不理他,依旧把瑾嫔挂在了树上,瑾嫔来回晃悠着如同一个巨型蚕蛹,哭喊着求父皇救她一命。

父皇忍住想骂街的欲望,冷着脸问我娘,到底是要做什么?

我娘说,她只是想出宫。

父皇暴跳如雷:「你出宫能干吗?」

我娘一听他大声,瞬间喊得比他还响:「我能马革裹尸!我能替父兄报仇!我能死在边关!好过被你关在后宫寸步难行!也好过听你那一群女人的冷嘲热讽!我许家的儿女,岂能容忍父兄死得不明不白,还要被人泼一身的脏水?季仲平,你要是不怕我把事闹大,那你就继续关住我,除非你打断我的手脚,否则的话,我绝对不会就这么轻易放弃!」

我父皇听完简直怒火滔天:「你是想造反吗?」

我娘回头,邪魅一笑:「造反就造反,你莫以为老娘不敢!」

六十七

我娘,出宫了。

扔下一堆乱摊子给我。

父皇好歹是我亲爹,疯狂地来长春宫暴走一通后,看着我一脸呆滞,他有心想骂我几句,可是一见我也被蒙在鼓里,也就不好再说什么指责的话了。

只得按捺住一身的暴躁因子,努力地让自己的脸色更加温和,然后又跟我说,让我乖乖地蹲在长春宫,千万不要学【其他人】那样到处乱跑,安心待嫁。

还夸陈小公子绝对人品靠得住,叫我不要堕了皇家脸面云云。

我老老实实地点头应是。

毕竟亲娘简直要把后宫搅翻天,父皇没有迁怒于我,已经是他做的最大的让步了。

其实主要是我跟陈相爷的孙儿有了婚约,他也实在是不好怎么处置我。

难道他真要跟顺妃和皇后说的那样,让其他的女儿顶替我的婚约?

拜托,那两个娘们儿不要脸,他身为皇帝还要呢!

跟臣子出尔反尔,合适吗?

父皇一想到这儿,立马就去找皇后的茬了。

要不是她沉不住气任凭那些女人来骚扰我娘,我娘也不会狗急跳墙(呸,你才是狗!)。

父皇急匆匆地来,又急匆匆地走了。

诺大的长春宫,就剩下我了。

黑夜笼罩着整座宫殿,睡了几乎一整天的我,此刻精神无比的亢奋。

于是,我提笔给人品绝对靠得住的陈小公子写了封信。

六十八

陈熹这个人,我以前一直对他有所误解。

比如他瘦弱如鸡,比如他满嘴跑马车,又比如他相当的自恋,再比如他那一群「好妹妹」。

上到八十岁下到八个月,全是他的妹妹们。

「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几乎是他的口头禅。

好就好在,他有一副好皮相,并不曾让人觉得恶寒。

有的人属于恬不知耻,有的人却能做到恰到好处的恭维。

而且不达到目的誓不罢休,无论什么手段,只要能成功就好。

简直是能屈能伸型选手。

所以,当我出宫骑在马上的时候,不由得一阵阵的感叹,或许,真的是我配不上他。

由于父皇跑了一个妃嫔,所以最近宫里戒严,尤其是长春宫更是关注的重中之重。

没了我娘,就我一个人,确实是寸步难行。

好在,我有个伟大的未婚夫。

不得不承认,我除了武力上能碾压他,在脑力这方面,完全属于拖后腿系列。

所以,当陈小公子扮成小太监进宫的时候,我简直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家伙,假以时日,可堪大任!

六十九

一副优秀的皮囊也是有很多好处的。

我不止一次地对着陈小公子的那张脸感叹万分。

想想我要跟他成婚,实在是有辣手摧花的嫌疑。

他仿若手眼通天一般,跟宫里的人里应外合,先是他扮成小太监进宫,后又把我打扮成出宫采买的小宫女。

最主要的是,小宫女的身份还是皇后娘娘宫里的。

因为他还要留下收拾残局,所以,在给了我一包装有散碎银两的包裹和一匹快马后,他站在城外同我告别。

那一双细嫩的手握着我的爪,一双美目深情款款地凝视着我:「去做你想做的吧,我的公主殿下。」

直感动得我一把鼻涕一把泪,我仰着头问他:「为何这般帮我、信我?」

「可能是因为,你注定是要展翅翱翔的,而我却要留下来为你守候,你要记得,你飞得再高,风筝的线也在我这里。明年回来按时嫁我,否则,我怕我等不及。」

他已经高我一头多,十五岁的少年人,逐渐有了年轻男人的棱角。

我吸溜一下鼻涕,也不管他会不会嫌弃我,头一次扑在他怀里打算诉诉衷肠。

然后,撞了他一个趔趄。

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七十

离开的时候,陈小公子的脸上满是懊恼。

可惜我无法再跟他依依惜别了。

出了城后,我就火速赶往边关。

然后才发现,貌似我,是第一次独自出远门。

还有就是,我可能,迷路了。

娘,外祖父,舅舅们,我该怎么办啊!

且不管这头我是怎么跟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的,那一头,我娘风尘仆仆地已经到了边关。

诺大的军营如今丧气满满。

将军失踪,至今没有任何消息,大部分的人都认为外祖父凶多吉少,只有少部分依旧在拼命的寻找。

受了重伤的是七舅舅,如今也有了好转的迹象。

剩下七个舅舅的尸身已经放进了棺椁里,暂时还未下葬,七具棺椁排在一起,说不尽的苦涩心酸。

我娘赶到的时候,军营里乱作一团,因为没有主帅,底下的人开始不安分了起来。

马、王两位副将分成两派人马,王副将忠于外祖父,所以七舅舅一直是在他的手下被照料。

马副将就背景成谜了。

你攻击我说我经验不足无法带兵,我攻击你武功不行是个弟弟。

这个时候,我娘一掀门帘钻了进来。

「你们吵了半天,不如这主帅换我来当当?」

七十一

马副将一双眼睛瞪得像铜铃,手里的银枪对准了我那女扮男装的娘:「你是何人?如何混进来的?」

我娘不紧不慢地说道:「许豪第九子,许氏阿钊是也!」

马、王两派人马面面相觑。

好在营里还有舅舅们的儿子也就是我娘的侄子们在,他们一见了我娘,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有嘴快的差点喊出一声「小姑姑」来。

表兄一号的年纪也就比我娘小了没几岁,小时候也是一起愉快地玩耍过的。

这时候装死也晚了,又被其他兄弟们往前推了一把,一个踉跄就站了出来,在众目睽睽之下,只得闭着眼叫了一句:「见过小叔叔。」

阿钊这个名字还是我娘没入宫之前,男扮女装偷溜出门时的化名。

因为舅舅们都行金字旁,所以我娘用了钊这个字。

王副将毕竟是外祖父的人,虽说不曾见过我娘,但也知道家中只有八个男丁,唯一的闺女进了宫。

按照他们的脑回路,一个深宫里的娘娘,怎么可能抛弃荣华富贵出宫奔赴苦寒边关呢?

再说了,皇上那关也过不去啊!

然而不光是娘娘跑来了,娘娘的闺女也快到了。

马副将似乎话很多,他又问道:「怎么可能?许家不是只有八个儿郎吗?这老九是怎么冒出来的?你这人看起来娘们唧唧的,不会是冒牌的吧?」

说着说着,就越觉得自己有理:「来人呐,把这冒牌货丢出去!」

「且慢!」

阻止他的是王副将:「你没看人家的侄子都认了吗?马副将如此急切,可是欲盖弥彰?」

王副将毕竟是书读得比马副将多,说的话也中听,所以,大家还是比较认可他的。

「你说,是怎么回事?」

马副将一脸的急不可耐。

表兄一号心里哀叹一声。

娘,个,腿儿的,我不会撒谎啊怎么办?编瞎话我也不行啊!在线求救,我该怎么回答!

然而,没人帮他。

好在人被逼急了什么都能干出来,于是,表兄一号慢吞吞地吐出一句:「是祖父的私生子。」

底下哗然一片。

七十二

不说质疑声,只说擂台已经摆好。

我娘信心满满地准备大干一场,然后没几个回合就被马副将扔下了擂台。

表兄们心知肚明这位身份贵重,实在是没眼再看,只得拖着还在叫骂的我娘赶紧离开。

主要是,我娘的功夫更适合近身搏斗,毕竟招招都是狠手,可是她又心软,下不了死手,怎能敌得过被战场磨练到经验丰富的老将?所以节节败退也是情理之中的。

可是被扔下擂台,就让人接受无能了。

我娘在得知外祖父跟舅舅出事的时候没哭,反而被人打败后哭了个凄惨。

几个表兄们轮番安慰她,结果个个儿笨嘴拙舌。

有一个索性说道:「姑奶奶,我给您跪下了!」

我娘听后也觉得不好意思,毕竟还当着小辈儿的面,她这个做姑姑的也不能太矫情。

擦擦眼泪后,又让表兄们带着她去看一下七个舅舅们的棺椁。

那一排排的暗红色棺椁里,躺着的都是曾经宠溺她的兄长们。

我娘终于忍不住,踉跄着奔到最近的棺椁旁,跪在地上哭到撕心裂肺。

表兄们忍住悲痛,搀扶着我娘起身,好在,七舅舅还活着。

我娘这才想起来,还活着一个兄长呢!

好在七舅舅已经从昏迷中苏醒,就是被一刀捅在胸口,喘气也疼是咳嗽也疼,好悬没戳在心脏,否则,就要一门八烈士了。

七舅舅本来在挣扎着喝药,一见我娘进来了,张着大嘴忘了闭,任凭汤药淌了一身。

七十三

我娘盘问了许久,七舅舅只说是遭受了金国的围攻,外祖父预估有误,军营里有细作,跟金国里应外合,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金国二皇子也就是新上任不到一年的太子意外暴毙,三皇子是个暴虐成性的,跟二皇子这个亲中派不一样,属于战斗狂系列,一天不杀个把人就浑身难受。

外祖父就是被他一箭射中掉下马后消失不见的。

我娘咬紧牙关,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就在我娘还没站稳脚跟的时候,我好不容易才灰头土脸地赶到了边关。

一见了我娘,我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两道灰痕挂在脸上,仿佛两条现挖的壕沟。

我娘怒骂我,问我干吗也跟着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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