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小便是一个不受宠的公主

陈小公子大约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一个许久没见过的拐弯抹角的「表妹」给逼婚了。

要说他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只是太过震惊,所以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被我拖到八角亭里了。

风景不错,人烟稀少,倒是个干缺德事的好去处。

别看他家家风伟光正,其实陈小公子自小就是个心黑手毒不积德的,尤其在女人方面,光是当年许下的海口就多了去了。

只不过大家那时都还年幼,没有人会放在心上,所以这么多年他也没当回事儿。

可惜进了趟宫,反而被人逼婚了。

真是笑话,一个公主,一个相爷之孙,还是最有前途的一个,难道他要放弃所有去迎娶一个公主?未来几十年都要在家遛鸟逗鱼吗?

换句话说,她身上有什么值得他为此放弃的理由吗?

嗯,以他的眼光来看,几乎没有呢!

所以,甭管小二十九哭地有多难过,陈小公子都是十动然拒。

「你,你当真忘记了曾经的诺言吗?」

小二十九眼睛哭得跟核桃似的,帕子都湿透了。

而我,唯一后悔的就是出来的时候忘记带瓜子了。

三十

陈小公子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嘴角噙着一抹笑说道:「公主想来是误会了,那一年我才六岁,公主想必也不大,童言童语,做不得真,况且,公主下嫁,也是要皇上赐婚,我如今上头还有两个哥哥未有婚配,所以,哪怕是赐婚,也是在两个兄长之间选,我与公主,属实是无缘了!」

一番话说得是既漂亮又残忍。

小二十九哇的一声大哭着蹿了出去。

陈小公子微微摇头,似是在感叹如今的女子真是脆弱,什么坚韧啊果敢啊都快成了传说。

「倒是让如雨你见笑了。」

他对我说道。

陈小公子露出一口大白牙,笑得矜持又诱惑,仿佛开了屏的公孔雀一般。

我:???

小二十九就是公主,到我这里就是直呼名字?大兄弟你如此两面派,真的合适吗?

气死人了,大早上的,本来打算勾搭勾搭漂亮小伙儿,结果这家伙是个黑心的,让我看了半天的戏,还没给我备好瓜子。

吹了半天风,还有名声有碍的风险,我图个啥?

图个我是好人?

于是,我冷了面容,清咳两声,假装对眼前的美色视而不见:「闭嘴,叫我公主!」

三十一

陈小公子从小就知道自己用自己的外表优势为自己谋取利益。

小到在兄弟姐妹之间谋取一份更大的糕点,大到游学逃课不被夫子责骂,几乎是所向披靡未逢对手。

要不是辅国大将军需要带领军队回朝赶路速度慢,他也不会先跟着祖母来宫里。

也就不会遇见他早就抛到脑后的所谓「表妹」。

更不会被季如雨这个小丫头片子鄙视。

没错,他作为一个玩弄人心的高手,对人的情绪很是敏感。

眼前的少女,高挑修长,肤色不似京里闺秀那般雪白,但是整体呈现健康的麦色,看起来就是一股子积极向上的感觉。

如果那双熠熠生辉的大眼睛里不是充满了对自己的鄙视就更好了。

这么多年他自认为是伪装高手,任是谁都没有看穿他那一肚子的花花肠子,或许是他这几年太过顺遂,或许是季如雨的外表太过缺心眼,所以他大意了,露出了些许马脚。

被个看起来就蠢兮兮的女子呵斥,当真是头一遭。

所以他一时无法反应,笑容凝固在了脸上,表情要多扭曲就有多扭曲。

此时此刻,那个蠢兮兮的女子正泄愤般疯狂地折断了足有胳膊那么粗的树杈。

陈小公子顿觉眼前一亮,这种类型的,好刺激!

三十二

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把那个外表光鲜亮丽的狗皮膏药送走的。

小二十九当着人面闹这一出,我想很快就会传到父皇的耳朵里。

于我来说,不痛不痒,几乎没人会来斥责我,但是小二十九就不一样了。

亲娘失宠已久,外祖家早已倒台,金国联姻一事怎么看都是为她们这样爹不疼娘不爱、一没后台二没底气的落魄选手准备的,这样一来,简直是把她架在火堆上烤。

但是,干我何事呢?

外祖父就要回京,我跟我娘又会成为宫里的活靶子——光是那些嫉恨的眼神都仿佛是想吃人了!

好在父皇这几年不晓得是怎么了,一直也没奋斗出来下一个公主或者是皇子,所以我这老幺的位置一直很稳固。

今天这一出,让我彻底理解了光看外表是没用的,还是得靠内涵啊!

可是,我的内涵又是什么呢?

三十三

辅国大将军又打了胜仗,而且这一次金国彻底输惨了。

消息一传出来,简直是举国欢庆。

前朝如何没人知道,后宫里,顺妃又开始酸言酸语。

这一次,别说是顺妃了,就连皇后都要嫉妒了。

你瞅瞅人家的爹跟兄弟,成天建功立业,走出去脸面都有光!再瞅瞅自己家的一群男女老少,除了招猫逗狗就是惹是生非,没一个省心的!

好不容易考中个秀才,那都是了不得了,万一考中个举人,那简直是烧了高香了,要是中了进士,那就是祖坟冒青烟了。

不像武将,咔咔砍几个人头,那官职,跟坐了火箭似的往上蹿得飞快!

皇后娘娘仿佛苍老了十岁,而且越想越觉得烦躁,干脆把顺妃赶了回去。

这家伙太烦人了,净知道拿话来膈应人,你有本事弄死良妃啊?!

再有本事,让你爹也进军营替代辅国大将军啊!

而皇上为了嘉奖,今夜又是留宿长春宫,良妃倒不是个张狂的性子,但是,好气!

再看见自己的二儿子喜滋滋地拎着个画眉笼子进来,皇后娘娘一个没控制住就顺手丢了个茶杯过去。

一脸血的二皇子:……

三十四

我其实挺烦父皇来长春宫的。

就为了伺候他一个,所有人都得动起来。

子不言父过,但是不妨碍我暗地里吐槽一下。

第二天我随我娘去皇后宫中请安的时候,只听四面八方都传来了冷哼声。

我娘倒是不生气,喝了口茶水后,看似随意地就把椅子的扶手给掰断了。

再往小几上一扔,「哐啷」一声,什么冷哼热哼的统统消失不见,场面一度出现了窒息的感觉。

皇后娘娘被吓出了一身白毛汗,差点忘了这夜叉的本事,几年不见她发飙,果然自己大意了!

好在皇后不愧是皇后,努力地让自己的眼神不往残缺的椅子上瞄,打了几声哈哈就率领一众嫔妃去给太后请安了。

太后娘娘倒是真心实意地夸起了我娘……跟外祖父一家。

直言是虎父无犬子,果然老子英雄儿好汉!辅国大将军一家都是忠贞之士,简直就是我朝的大功臣啊大功臣!

这一次我娘倒是没反驳什么。

夸奖的话,谁不爱听?

三十五

外祖父回来的时候,天气正好,阳光浓烈得仿佛要把人晒成人干儿。

父皇很给面子地率领一众大臣们迎接。

隔着老远,外祖父一骑绝尘扬起一地烟尘。

沿路都有欢迎的百姓,父皇与有荣焉一般地挺了挺肚子。

还未到跟前,外祖父老当益壮,利索地翻身下马,领着八个舅舅跪地叩谢皇上。

父皇一脸慈祥,笑得如同一只欢乐的大黄老鼠。

我父皇对于外祖父这种一来就来一窝的行事风格很是满意,这代表着外祖父是全心全意为国为民,给他这个皇帝老老实实地埋头苦干,没有一丝杂念。

毕竟他要是扔个把儿子在边关坐镇,万一起兵造势,简直是易如反掌。

好在父皇是杞人忧天,外祖父一根肠子到底,曾亲口说当皇帝是天底下最苦的差事,直说得父皇也跟着大吐苦水。

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很好,很好。

父皇拍着外祖父的肩膀,仰天大笑。

三十六

我父皇这人,说好听点叫识人善任,说难听点儿叫脑子稍微缺根弦,对人没有戒心。

无论别人如何挑拨,我父皇都不为之所动。

或许他心里也有揣测,但是外祖父的战斗力实在是太强了,他又不是傻子,人家老老实实地给你打拼,回来就跪下喊你皇上万岁,诚恳得不能再诚恳了,还把唯一的闺女送进了宫,你再怀疑人家,万一真把人家逼得造反了,他岂不是得不偿失?

打仗很累的,他还是皇子的时候就随军去过边关,那个苦啊,那个累啊,打死他也不要再去一次,京城里多舒坦,没事了歌舞表演,无聊了后宫找妃嫔联络联络感情,这日子,给个神仙也不换啊!

不管底下的臣子们是如何的心思各异,反正现在所有人都是一脸的喜气扬扬。

也有不少人暗戳戳地想着辅国大将军功高震主,皇帝估计要容不下他了。

毕竟自古以来但凡是跟「国」有关的封号,向来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前朝如何勾心斗角都暂时波及不到后宫。

我跟我娘高兴得让所有嫔妃都翻了白眼儿。

我娘握着我的手,手心一层薄汗,我知道她有多挂念父兄。

三十七

晚上的宴会几乎就是为了我外祖父准备的。

父皇乐得一脸油光,频频举杯同我外祖父干杯,偶尔插空跟我娘说说话以示荣宠。

皇后娘娘干笑着坐在父皇身边,捏紧杯子的手指显示出她此时有多嫉妒。

与此同时,金国使者送上了公主,而且跟话本子里写的一样,都是同样野性的舞蹈,手上脚上都带了银铃,一动就叮玲玲作响,薄面纱遮住了面容,让人隐隐约约的看不清轮廓。

我悄悄地跟我娘说,也不晓得大半夜的,这一堆铃铛带在身上,会不会引来恶鬼之流。

我娘被我的话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然后,她说:闭上你那张烦人的嘴!

唉,都是我这知识啊,学得太杂了。

铃音停止,舞闭,饶是父皇这样一个对美色麻木了的人都目露绿光,直道了三声好。

皇后娘娘倒是没什么反应,底下妃嫔们的脸色可就有够五花八门的了。

外祖父精神矍铄,一双虎目满是精光,一看就是久经沙场的老将,那浑身的杀气可不是盖的,眼神往这边一扫,我看了都直打哆嗦,只有我娘偷偷抹泪,道是外祖父瘦了。

外祖母满脸慈爱,父皇特意恩准她坐在我们娘俩身边,她闻言便说:「瘦什么,一顿能干一条羊腿,还要喝半斤烧刀子,也不晓得吃那么多是不是都化成了屎!」

我跟我娘:……

三十八

我那八个舅舅轮番给父皇敬酒,喝到最后,父皇的舌头都大了。

简直是少有的场景。

唉,大舅子太多也是麻烦事!

八个舅舅虎虎生威,并排一站,直让人胆战心惊。

有些还想挑拨的,一见了这八条大汉,什么诡谲的计谋都化成了云烟。

不说别的,光一人给你一拳都能打爆你的狗头。

就我外祖父的教育风格,向来是能动手尽量别吵吵,君不见我娘横行整座后宫,更别提我那八个青出于蓝的舅舅们了。

外祖母偷偷地问有没有人给我们气受,毕竟她生闺女可不是为了让人糟践的。

我娘摇摇头说后宫的姐妹们都特别的好相处,也处处让着她,而且她们的儿女们也对我这个老幺特别好,从不跟我争抢什么东西。

外祖母欣慰地夸我娘是个好运气的,能跟一群嫔妃们和谐相处。

又说我一看就是个实诚的好孩子,真不愧是尽得许家家传。

真是的,夸得我都快要不好意思了。

三十九

由于喝了小半杯果酒,酒量奇差无比的我被我娘嫌弃地赶出来散散酒气。

头虽然有点儿晕,但是还在能受得了的范围。

凭栏独坐,湖面的小风一吹,凉得我打了个喷嚏,不远处就是人声鼎沸,而我这边却安安静静,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我竟然觉得伤感了起来。

跟着我出来的宫女回去给我拿外衣去了,冷风习习,万一风寒可咋整?

我搓了搓鼻子,周围静到能听见各类虫子的声音。

由于练过武,我的耳力向来好使,所以当有人靠近的时候,我早就听见了,仗着自己横行后宫没人敢惹,所以我就没把来人当回事。

「妹妹可让我们好找,今夜如此良辰美景,你撇下我们独自赏景,可是不地道呢!」

来人是十七姐,大龄未婚女青年,顺妃娘娘向来挑剔,京城里的优秀男儿几乎被她娘俩筛了个遍,可惜依旧未能成功出嫁。

原因很简单:她看上的人家看不上她,看上她的她又看不上人家。

想要躲避赐婚有的是方法,哪家有志气的儿郎愿意尚公主呢?官途无法再前进,相当于一成亲就要过七老八十被荣养的日子,有上进心的谁乐意啊!

而一般的勋贵之家,不是徒有外表就是马上要降爵,十七姐可是自诩尊贵的公主,哪能甘心下嫁呢?

所以,十七姐的婚途,艰难而又坎坷。

也因此,十七姐向来有些尖锐,但是我知她恨嫁,所以一般不太同她见识。

十七姐身后跟着小二十九和孙贵嫔所生的六皇兄,这仨人凑在一起,说是巧合?

我怎么那么不爱信呢?

四十

父皇的儿子们比较稀少,奋斗了大半辈子只得了六个皇子,所以比我们这一打又一打的女儿们可是珍贵多了!

孙贵嫔的娘家也是武将,虽然外祖父几乎一手掌握了所有的军权,但是她们家并不是跟我外祖父在一个阵营里的。

因为所有人都在等着接手我外祖父打下的江山。

有了皇子就多了一层想法,太子一位迟迟未定,孙贵嫔怎么可能不眼红心热呢?

所以六皇兄看我的眼神也就不那么友好。

这三个人,来者不善。

我暗暗地给自己提醒。

六皇兄桀桀一笑,仿佛话本子里的黑心老巫婆。

「三十妹,这大晚上的,也没个人伺候?自己一个人怕不怕啊?」

他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跟个关爱妹妹的好兄长一样,其实在我看来,更像个人贩子。

喝了点儿酒,我头晕不乐意说话,但我是个懂礼貌的好少女,所以我忍着不适回道:「谢六皇兄关心,我身边的宫女回去拿我的外衣了,想来不一会儿就会赶来,就不劳你挂心了。」

「哎呀,别这么说嘛,这么多年,为兄也不曾好好跟你说说话,真是心有愧疚,正巧跟两位皇妹走到这里,又正巧遇见你,为兄的一片关爱之情,如雨可不要拒绝为兄才好。」

我:?

你说了一堆屁话,没看我冷得都流鼻涕了吗?你倒是脱件袍子给我让我暖和暖和啊?

伺候我的宫女也是,就是蜗牛,这会儿功夫都能打一个来回了,取的什么外衣?这般艰难?

四十一

这人一多,七嘴八舌的,我的脑子就容易发晕,答非所问了一大堆后,我心里烦得要死。

平时不见你们跟我联络感情,今儿这是怎么了?

到了最后,我只看见六皇兄的嘴皮子不停地上下翻飞,仿佛他不是个人,只是个嘴炮王者一般。

在我眼神发直的时候,突然,一阵大力扑向我,我心里一个咯噔。

我身后就是玉心湖,湖水漆黑一片深不见底,而且周围也没什么岩石一类的供我踩踏,这是要置我于死地啊!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古人果然诚不欺我。

但我是谁?

我可是经过我娘精心调教的,这么多年,不说得了全部真传,就是三分,也够我招呼他们的了。

只听远处传来一句「公主小心!」

我来不及看那道声音的主人,立马翻过身来扒住栏杆。

六皇兄他们一脸的慌张,毕竟是深宫出来的孩子,杀人放火他们听了不少,真要是自己来干,那可就是两回事了。

「哼哼,果然是来者不善!」

我冷笑一声,十七姐不由得尖叫:「如蕴快去扒开她的手指!今晚她不死我们就完了!」

小二十九犹豫了一会儿,就在这个空档,远处跌跌撞撞地跑来一个人影,不晓得是喝多了还是太紧张了,他中途还摔了个大马趴。

「三位殿下,万万不可,回头是岸啊!」

那人喊得都破音了,也没引来禁卫军,今夜这场好戏,不晓得又是谁的手笔。

六皇兄闻言,目露凶光,我知道,他是真动了杀心了。

如果说一开始他们只是想作弄我,现在可能就是真的想弄死我跟那个仗义之士了。

我这人有个坏毛病,就是喝了酒后会热血沸腾。

老老实实吹吹风散了酒气倒还好,一旦血液循环了起来,酒气上涌到了脑子,那就完了。

四十二

跌跌撞撞跑过来,中途摔了个大马趴,又顺手扛了截绊倒他的树枝准备来救我的竟然是陈小公子。

这个花花公子竟然也有如此仗义的时候,我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

此时此刻,我正蹲在白玉栏杆上,抢过来陈小公子扛来的那截长树枝,挨个儿的戳着水中大声呼救的三个人。

没有人看清我刚刚是怎么翻身爬上来的,也没有人会看清我是怎么把他们一个个踹进水里的。

我只知道现在的我很兴奋,有一种飘飘欲仙很快乐的感觉。

「气蛤蟆,气蛤蟆,气到八月十五,八月十五点灯,气蛤蟆你千万别哭!」

我嘴里喊着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歌谣,一边唱一边不停地敲着水里三个人的头,念一个字敲一个人,开启了循环模式。

谁要是往岸上爬,我就用树枝把他捅回来。

此刻,别说我那两个姐姐了,就是六皇兄也跟着哭号了起来。

唉,真不是个爷们儿!

陈小公子在一旁一脸的呆滞,说好的英雄救美呢?

水里扑通的水花太大,渐渐地,不晓得是谁没了力气,水里的三个人跟水鬼似的,披头散发的,珠钗早就掉进了湖水里,也分不清哪个是哪个。

好在这个时候,伺候我的小宫女终于赶来了。

哦不,是带着人群浩浩荡荡地杀来了。

八个舅舅首当其冲,然后,就看见了如此诡异的一幕。

我咧嘴冲着他们一笑:「舅舅们,快来看,仨大蛤蟆!」

四十三

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已经全然不记得了。

待我醒来的时候,就看见我娘黑口黑面的,仿佛黑山老妖。

我试探着叫了一声娘,心内忐忑不安,我娘这种表情,总让我觉得很可怕,非常相当之可怕!

只见我娘用力地捶了一下我的床头,整张床都跟着颤抖了一下:「太可恶了,又是这样,她们还有完没完?!」

我㞞㞞地不敢接话,我头疼,我头晕。

陈小公子被父皇留在了宫里,作为唯一的人证,陈小公子的存在可以说让几方人马都焦虑不安了起来。

被皇上召见之前,陈相爷特意来安慰自己的孙儿,并且让他不可把当时发生的一切在大庭广众之下嚷嚷出来。

陈小公子不解,说好的家风清正呢?难道他不该揭露这一场暗害吗?明明季如雨才是苦主不是吗?

陈相爷丝毫不为之所动,老狐狸一般的双眸中透出一丝精光:「没有哪家的大家长希望看到亲兄妹之间因阋墙而产生祸端,无论其他人如何询问,你都不可说出实情,只有等到皇上单独召见你的时候,你才可以说出一切,记住了吗?」

论狐狸心计,陈小公子自认为不输其他人,但毕竟还是少年人,一遇到大事竟乱了方寸,经祖父一提点,立马领悟了过来。

但他仍旧坏心眼地问道:「祖父,不是不可揣测圣意吗?」

陈相爷捋一把美髯:「不揣测圣意,你祖父早就死了好几个来回了!别以为老夫不晓得你那点小九九,乖乖听话,回头让你祖母做好吃的给你压惊!」

陈小公子垂下了一双美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果然,当着好多人的面儿,皇上询问的时候,陈小公子只说是天黑他没看清,只是出来散散酒气,听到有人落水,所以古道热肠的他打算去救人,仅此而已。

至于为什么让小丫鬟回去求救,那是因为他只认出来了如雨公主。

一个伟光正的正义使者的形象立马起来了,几方人马暂时把心落回了肚子。

陈小公子的身姿也愈发显得挺拔了起来。

让人不得不赞一句:真是家风清正,一表人才的好少年啊!

四十四

皇上毕竟是皇上,他能是个单纯的傻白甜吗?

显然不是。

深更半夜的时候,皇上派人悄悄地把陈小公子接到了清凉殿。

陈小公子跪地叩头,直言自己犯了欺君之罪。

又不着痕迹小小地拍了皇上的马屁后,才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的所见所闻说了出来。

没有添油加醋,也足够皇上细思半晌。

回想起今晚发生的一切,皇上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玉心湖周围种了不少杨柳,夏季走过的时候,微风习习,柳条依依,疲乏的眼睛也会得到舒缓。

皇上本来喝到微醺,奈何八个大舅子同时起身同时飞奔出去实在是太乍眼了,细问过后才知道,是小三十出事了。

伺候小三十的宫女来回话,说是自己拿完外衣要回玉心湖的时候总是被莫名其妙的人给岔开,纠缠许久后才渐渐发觉问题,又恰逢陈小公子的丫鬟前来求救,这才知晓问题大扯了。

八个舅舅以为外甥女出了大事,这可是老许家好不容易才出的一个大外孙女,对于阳盛阴衰的许家来说,简直比眼珠子还要重要。

这不,大部队浩浩荡荡赶到的时候,玉心湖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三个不知道是人是鬼的家伙在水里鬼哭狼嚎,外甥女蹲在白玉栏杆上仿佛一只调皮的猴儿,嘿嘿傻笑着用一根长长的树枝戳着水里的人。

八个舅舅互相对视一眼,谁也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外甥女一个激动也下了水。

还是大舅舅经历的风雨比较多,仗着自己的功夫最佳,上前打算把外甥女薅过来,结果这外甥女反应更快,「嗖」地一下就蹿上了树。

四十五

陈小公子回忆起发生的种种事情,嘴角含蜜,心神荡漾。

他从未见过一个女子能踢倒一颗大树,也从未见过一个女子发起酒疯来竟是如此的与众不同。

要不是后来闹得太厉害,良妃娘娘用绳子把如雨公主捆了起来……

一想到那个姑娘,陈小公子只觉得心里痒痒到难受。

他正在琢磨着,怎么才能把她娶回来。

实在不行,他可以入赘。

就连未来生几个孩子他都想好了。

对这一切,我都不知晓。

因为,我又开始了漫长的「养病」之路。

父皇扣住陈小公子蹲在后宫一夜,也不晓得问了些什么。

那样细皮嫩肉的小公子,会不会被吓到?

他虽然人花了点儿,又很自恋,却难得的有一副热心肠。

我觉得我被兄弟姐妹们伤透的心,略微暖和了一点。

勉强让他当我的朋友好了。

父皇今天很罕见地特意来看我,中年男子一般都会发福,我父皇还好,只是略微有些肚腩,脸并没有很油腻。

也所以,他用一副很奇异的眼神看着我的时候,我没有感觉到作呕,毕竟是我亲爹。

虽然,他对我不闻不问了这么多年。

四十六

六皇子被救上来后,回去就病了。

孙贵嫔急得几欲晕厥。

顺妃跟赵贵妃同样度过了一个难捱的夜晚。

谁都不知道,这三个妃嫔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孙贵嫔听着自家儿子不停地呢喃着「三十妹,我错了,三十妹,我不敢了!」心疼得都快揪起来了。

都是她的错,她不该嫉妒许锦月,也不该暗示儿子去搞季如雨。

她只是想让辅国大将军最疼爱的外孙女病上一场,最好是病入膏肓的那种,死了也没关系,反正不过是个女儿,在她眼里,女儿都是赔钱货,只有儿子才最金贵。

只要能让辅国大将军心急如焚,毕竟他年事已高,还占着茅坑不拉屎,不仅不肯放权给其他人,甚至还打压她们家,这怎能不让她气愤?

如果他一着急上火人也跟着病倒,就再好不过了。

剩下八个儿子,不过是虾兵蟹将(孙贵嫔自以为的),不足为虑。

只可惜她那「金贵」的儿子不堪大用,哪怕联合了另外两个最恨季如雨的妹妹谋划了好久都没用,反而被一个丫头片子扔水里了。

还发起了高热。

太医说,再不退烧,大概要被烧成傻子。

一个傻子……

孙贵嫔觉得,自己离太后的宝座,越来越远了。

四十七

后宫风向诡异。

先是十七姐和亲金国,后又是小二十九的婚事定给了昌平侯家的世子。

昌平侯一家远在岭南,二十九姐可以疯吃荔枝了。

唉,那么一小篓荔枝,据说要花费数金才能运到京城。

而且鲜荔枝比又冰又蔫的荔枝更好吃。

我娘得知消息后,脸上露出了蜜汁微笑:「傻孩子,岭南哪有京城舒服(为了故事情节,不是贬低岭南哦~)一来一回要好几个月,她哪儿是吃荔枝去了,她那是吃苦去了!」

而我疑惑不解的还有十七姐和亲。

不是说,战败国给咱们送了公主吗?为什么我们还要和亲?不是说金国人来求娶公主只是传言吗?

我娘跟看傻子一样:「你是喝酒把脑子喝坏了吗?但凡你十七姐稍微出点儿人样儿,你父皇都不会让她去和亲,你外祖父拼命打胜仗,难道是为了让公主们下嫁金国吗?不过是准备放弃她却又给你十七姐安个合理的名头罢了!」

不知为何,我听到这两个消息后,心里反而沉闷了起来。

怎么说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虽然她们想要害我,但,终归是没成功。

我略有遗憾,却也知道,她们这样的结局,实属活该!

四十八

六皇兄没有成为傻子。

只不过,一个心性残忍敢于嗜妹的皇子,大概率是与皇位无缘了。

皇家就是如此残酷。

你要是干坏事能干成,也算你有勇有谋,就这样的,别说是当皇帝了,当个王爷也要小心吃馒头被噎死,为啥?智商太低了!

父皇虽然皇子少,但也不允许自己的儿子中出现了不稳定基因。

很显然,不稳定基因遗传自孙贵嫔。

父皇深感女人对于孩子的智商影响之大!

并后悔当初自己只贪图美色,忘了给后宫嫔妃们出个题目什么的筛查一遍,智力低下的以后就尽量不要进宫了。

孙贵嫔大势已去,被皇上斥责过后,又被儿子无情地抛弃,然后再被娘家一通责骂。

孙贵嫔的娘家人,真的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谁晓得孙贵嫔如此没有脑子!

不管其他人的生活过得如何风云变幻,十七姐跟小二十九一前一后地出嫁了,自此,她们远离了父母亲人,远离了京城,也不知道她们跟她们的娘亲会不会后悔。

据说,十七姐是哭着被拖上马车的。

小二十九倒是没哭,老老实实地跟着陪嫁去了岭南。

而我,总算是「病愈」了!

四十九

自我因为「勇救落水」的皇兄皇姐们而感染了「风寒」,整整一个多月才好「利索」。

玉心湖遭受了无妄之灾,父皇痛心不已,好不容易收拾齐整了,我又「复活」了。

这个把月以来,陈相爷家的夫人频繁入宫,说是看望「病中」的我。

怎么也有陈小公子仗义相助的前提在,她打着「救命恩人」的旗帜来,我也不好赶人不是?

鬼知道每次她一来我就要躺回床上,硬是憋出一身汗,没风寒都要风寒了。

好在我娘看出来她们家有点儿居心不良的意味,本以为是想打着跟外祖父家联姻的主意,所以她一直对相爷夫人虚以委蛇。

毕竟人家是个相爷夫人,一把年纪了,还得为家里后代操心,也是不容易。

跟文化人对话就是累,无数次我娘都是脸色蜡黄的回来,一副唇青齿白的憔悴模样。

那一肚子的弯弯绕绕,可把我娘累劈叉了。

你要夸人就直接夸,人家得先说你衣裳搭配的好,我娘回哪里哪里,都是宫女帮忙配的。

又说你簪子插得美,我娘又回都是工匠造得好。

相爷夫人也不嫌这对话噎得慌,就差夸我娘指甲盖的光泽也跟别人不一样了。

我娘又是个尊老爱幼的,尽管已经不耐烦了,但是依旧稳坐钓鱼台,毕竟如果不停地扭来扭去,会让人误会她有痔疮。

后来才逐渐咂嚒出味儿来。

五十

我跟我娘虽然都不聪明,但也不是蠢人。

人家就差把来意明晃晃地写在脑门上了,我娘要是再看不出来,那就是真蠢了不是?

相爷夫人年纪也不小了,回回披挂一身诰命服,一蹲就是大半天,她不累我娘都替她累得慌。

她们家也只有她一个人有这个资格可以递牌子进宫,没有办法,剩下的小辈儿女眷,不是男人的官职不够请封诰命,就是跟着爷们儿外放出京了。

老太太也是逼上梁山啊!

我娘细细一寻思。

好么,敢情这是要把她闺女拿下的意思啊!

我娘瞅了瞅我。

眼睛挺大的,就是鼻子不够挺,脸型还凑合,肤色不够白,眉毛太浓了,身姿太挺拔了,跟儿郎站在一起,倒更像是兄弟。

我娘愁眉不展,完了,这家的儿郎,不是眼瞎就是读书读多了把脑子读傻了。

她怎么敢放心地把闺女嫁过去呢?

而一无所知的我正咔咔啃着水灵灵的水蜜桃,淌了一手的汁水,顺手就擦在桌布上了。

我娘一看我那吃相,更愁了。

唉,人家书香世家,一窝的文化人儿,就她闺女这幅尊容,怕是能吓死仨俩的不成问题。

我扔了桃核,跟我娘说我要去西山骑马。

我娘怒目圆睁:「骑什么马,都要嫁人的人了,给我蹲家里好好捂捂白!」

我:……

五十一

我,要嫁人?

我怎么不知道?

有谁通知我这个当事人了吗?

我娘拉着我的手,询问我对文化人儿有什么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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