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费力走远了,在乞丐们歇脚的地方找了一小块地方,裹紧衣服,凑合了一晚。
07
第二天,我是被吵醒的。
街边锣鼓喧天,人们的讨论声也很热烈,我睁开眼,发现昨晚睡在我身边的乞丐们都不见了踪影。
抬眼看过去,发现他们一众都跪趴在路边,将手掌举过头顶,似在乞讨着什么。
还没等我看清,我便被人从身后一撞,我差点倒在地上,堪堪撑住地面后,我扭头看罪魁祸首。
是个跟三个小鬼差不多大的小孩,不过他是个乞丐。
见我这么瞪着他,他似乎也觉得自己刚才撞我撞得不对,低声说了句抱歉,就要往前走。
我拉住他的脚踝。
他一下被我带倒,趴在地上,回头看我,怒骂我:「你怎么这样!」
我松开手,抬头看向不远处跪在地上的百姓,我问:「他们在干吗?」
「你不知道啊?今天是驸马迎娶临安公主的日子,他们都跪在街边讨喜呢!」说完,他急忙站起来,跑到街边跪下。
临安公主今天成亲?还能讨喜?
不占便宜是傻子,我也赶紧整理好了衣服,站起身子,移动到街边,然后跪下。
但不知是不是昨晚和那醉鬼纠缠的时候受了伤,我这腿脚并不是很利索,尤其是脚踝,每走一步都抽着疼。
我跟着百姓跪在街边,不知过了多久,吵闹的声音蓦然变小。
街道的尽头,出现了一抹红色,紧接着,出现了更多红色的剪影。
在队伍最前方的人一身红,骑在一匹骏马身上,胸前还绑着驸马才能佩戴的大花球。
我虽然看不清驸马的脸,但也能感受到他的意气风发和喜气洋洋。
队伍两侧的下人开始给街边的百姓分发粮食或者是碎银。
每个百姓都要送上一句祝福,整条街道热闹非凡。
队伍越靠近我们这里,我们这片的人便越安静,我学着身边的人,低着头,将手举过头顶,耳边步伐的声音越来越近。
终于,我的余光瞥见了经过的马蹄,还有驸马红色的衣袂。
被风吹着,飘飘扬扬。
我没忍住,偷偷抬起头,想看看沈蕴的情敌到底长什么样。
可这一抬头,我便像是被雷劈中了一般,僵在原地,没有动弹。
这跨在马上的人,分明就是昨日消失的了沈蕴。
可是,又不像是沈蕴……
坐在马上的这人神态稳重,眼神精明,神采奕奕。
他脸上带着喜气洋洋的笑容,一点没有我养在豆腐坊里的小傻子模样。
忽然,有人往我手上砸碎银。
我猛地回神,眼前这人正凶神恶煞地瞪着我,似乎在斥责我为什么不趴下。
我乖顺地趴下身子,攥紧了手里的碎银。
听着耳边嘈杂的贺喜声,我好像想通了事情的原委。
我想起窗边的鸟屎,还有偶尔从屋檐飞过的信鸽,我想起他整日都对着窗台写字,可每次我一走过去,他又会若无其事地将信纸收起,我问起,他就说自己是在乱图画,不好意思让我看。
还有那晚他辗转着不能入眠,第二日便突然消失。
……他的一切举动都很莫名。
沈蕴似乎没我想象中那般单纯。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从地上起身。
举目四望,周围的百姓不知何时都已经散去了。
我抓着手中的碎银,恍恍惚惚站在街上,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脆亮的声音:
「青宁!」
我扭头一看,是红微。
08
这天早上,我像往常一样早早起来做豆腐,但不知为何,本在手上好好的瓷碗却突然滑落。
清脆一声,瓷碗变成碎片。
我懊恼地叹了口气,抬头看天,发现天空阴云密布,心中突然出现不好的预感。
这时,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我赶紧低头将那些碎片整理好,收拾完的时候,院子里的大门刚好被推开。
一岁多的小黄豆艰难地跨过门槛,摇摇晃晃地朝我跑了过来。
她一下砸进我的怀里,嘴里喊着:「嘛嘛……」
担心她踩到地上的碎片,我将她抱起来,伸手捏了捏她的裤腿,湿漉漉的,还在往下滴水。
「都说你这么小不能去河边玩了!」我斥责她。
她讨好地在我脸侧蹭了蹭。
「如果不小心被河流卷走了,妈妈就找不到你了。你也再也见不到妈妈了。」
她吓得眼睛都瞪大了,摇头说:「不去……不去。」
我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带着她去洗了个手。
吃过早饭之后,小黄豆又睡着了。她生下来的时候身体便不怎么好,个子小,精力也不是很足,平时嗜睡,吃过一顿就得小憩一会儿。
将她哄睡之后,我又开始制作豆腐,离豆腐坊开张的时间不足一小时了,我得抓紧时间制作豆腐。
时间一到,我打开院子的大门。
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都是些熟悉面孔,他们都是附近村庄的村民,知道我这个豆腐西施做豆腐做得好吃,每日都会来光顾我的生意。
我带起笑脸,开始卖豆腐。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将做完的豆腐卖完的时候,已经接近正午了,日头正晒。
我看了看那被踏得光滑的门槛,心中得意,我三年前的愿望如今已经实现——
我做的豆腐人人称赞,我甚至成为了声名远扬的豆腐西施。
甚至有不少住得稍远的百姓都会专门来这里找我买豆腐。
我低头去数今日的收益,笑容逐渐变大的时候,我听到不远处传来的马蹄声。
悠悠然然,正一点点朝我这里靠近。
还没抬头,我便听到马上那人的声音:
「姑娘,你可知道这里有个豆腐西施?」
那可不就是老娘我嘛!
我正想自夸,抬起头看清来者的那一瞬却倏然僵住。
在我面前的人,不就是那在我身边装傻子蹭吃蹭喝许久最后回去当驸马的沈大少爷吗?
我这才知道今早碎的那个瓷碗预兆着什么,真是灭顶之灾啊。
三年未见,他看起来精神许多,身板比之前健硕,表情神色也沉稳许多,不像个纨绔子弟了。
的确摆脱了之前那个药罐子形象。
果然啊,环境对人的影响很大,他在我身边只能是个爱吃豆腐、喝豆浆的小傻子。如今,便是这么一副国之栋梁的模样。
我们俩对视。
他彻彻底底怔住,像是没想到能在寻找豆腐西施的时候碰上我这么个老相识。
而我只是想着,希望他别记仇,忘了我在他装傻子时对他说的那些大不敬的话。
于是,我对他狗腿笑了笑,「哎呀!这不是沈大少爷嘛!好久不见,好巧。」
他跃马而下,疾步走到我面前。
我看不懂他眼中的神情,只觉得他这眼神让我怪难受的。
接着,他居然叫我:「青宁。」
他不喊我「死奴才」「丑婢女」,甚至也不是「姊姊」……
居然是青宁。
我以为他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呢。
但这含情脉脉的语气也足够让我梗死。
三年前,我用一把大火将那个院子烧了干净的时候,便已经决定不再和这个扮猪吃老虎心机腹黑的纨绔少爷扯上任何关系。
我倒不是因为被欺骗所以感到伤心,我只是觉得恐惧。
甚至有些恶心。
一想到他在我面前的那些行径都是伪装出来的,一想到是心思深沉的沈蕴和我生活了那么长一段时间……我便觉得后怕。
之后便又觉得恶心——
那些我以为是真实的情感、我为之动容的行径都是他装出来的。
在他眼里,我可能才是傻子。
身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新女性,怎么能忍受自己被一个古代人耍得团团转。
但我就是输了,甚至还差点赔上了自己的身体。
之前同情他的我才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傻子。
09
那日在街上碰见红微,她见我穿着男人的衣服,着急问我发生了什么。
我向她大概叙述了自己碰上酒鬼然后将他反杀的故事。
红微吓得眼睛差点哭出眼泪来。
我们俩又聊了一会儿,她问我之后要去哪里。
我摇头,总觉得京城这地方不适合我,而且沈蕴在信上说要回来找我……
我可不想再碰上他了。
红微亮了眼睛,握住我的手,说:「不然你跟我一起去临城吧!」
临城和京城有一段距离,但也十分繁华,百姓安居乐业,宜居程度一点都不输京城。
我问:「你为什么要去临城?」
见我这么问,红微才颇不好意思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她对着我的耳朵小声说:「我想和李郎私奔。」
我一愣。
我以前在书上看过不少私奔的戏码,如今穿到古代,眼前竟要上演真的私奔戏码。
「你爹娘不是为你寻了婚事吗?」之前在沈府当差的时候,我便听红微说起这件事,她说自己之后一脱奴籍,就要回去成亲。
但这奴籍还没脱,沈府倒先没了。
红微脸色沉重,「婆家听说沈府没了,还知道我是从沈府逃出来的,很担心之后沈府又查到我身上,说什么都不让我进门。」
我叹了口气,不知该说些什么。
沈府的存亡并不只关乎着沈氏的命运。
「李郎是我前段时间认识的,他家在临城,是来京城做买卖的,听了我的遭遇之后,说是想要和我一起。」
「要带你私奔啊?」
「嗯。」红微脸上浮起绯红色。
「不能和你父母求娶你吗?」
「他说他的家产都在临城,想要带我先去临城,之后再回来向我爹娘求娶。」
我见红微已经深陷的模样,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让她深思的话。
「那我可以和你们一同去临城吗?」
「当然可以,我们路上正好有个伴,而且,我也担心我去了临城之后,没有认识的人。」
之后,红微带我去见了李郎。
见他对红微一副痴心绝对的模样,我稍微放心些。
我们约定第二天就启程去临城。
和红微分开之后,我回到了郊外的家中。
门口的脚印依旧混乱,我一开门,看见三个小鬼正蹲在门槛上,玩着沈蕴留下的纸笔。
见我回来了,他们一口一个「姊姊」叫着。
听到这两个字,我蓦然觉得烦躁。
身后传来动静,我扭头一看,是寡妇。
我拉着寡妇走出去,同她说了我要离开的决定。
她很舍不得我。
我让她照顾好自己,还将沈蕴留下的十几条金丝全都给了她。
她不肯收,说我去新的地方肯定也需要用银子。
我说我这段时间卖豆腐的钱已经足够,还说这点钱就当是我这个「姊姊」给三个小鬼留的钱。
寡妇这才红着眼睛收下。
其实我还有个原因没告诉她——我不想再拿着沈蕴的钱。
最后,我还嘱咐她,若是沈蕴回来找我,一定要说我在这场大火中逝世了。
寡妇不知缘由,却也认真点头。
当天晚上,在所有人都沉睡时,我用一把火将我在郊外买的破烂房子给烧了。
大火熊熊,冒气的火光几乎要将黑夜点燃。
很像那日沈府失火的景象。
而我却不是当初的那个我了。
看着房子被燃成灰烬之后,我才迎着清晨的日光,奔向和红微约定的地点。
我和红微、李郎二人顺利到了临城。
我找了新的住所,红微跟着李郎回了他家。
本以为我们姐妹俩就此就要开启新生活,却不想,红微之后许久都再没和我联系。
在一个很冷的夜里,我的院子门被扣响。
门外响起红微羸弱的声音:「青宁,是我。」
我赶紧去开门。
门口站的不只是红微一人,她怀中还抱着一个襁褓,女婴安安静静地睡着。
我将红微迎进屋,将火烧得很旺。
等红微脸上恢复血色之后,她向我哭诉着她这一年的生活。
李郎家中的确富裕,但他家中已经有一个霸道强势的妻子了。红微进了李家,只能当小妾,想着李郎对她好,她本不介意,却没想到正妻整日针对她,就连李郎也没办法为红微做主。
不久之后,红微怀孕了。以为这样就能让正妻忌惮她些,她也的确过了一段好日子,可她怀上没多久,李郎就在外面出了意外死于非命。
得知这样的消息后,红微的天都塌了。
办过李郎的头七之后,正妻和李家长辈说是红微克夫,红微还没进门多久,李郎就没了命。如果还让她再待在李家,之后指不定要有什么灭顶之灾呢。
长辈迷信,自然也信了正妻的话,本想直接赶红微出门,可她肚子里怀着李家的种,只能等着她产下孩子再说。
李家期待着红微能生下个儿子,却没想到是个女胎。于是,生下的当晚,他们便撕破了脸皮,将红微和这个新出生的女婴一起赶出了李家。
我说不出什么话,只是让她带着孩子和我一起生活。
我们三个女子,也要好好生活下去。
我给女婴取了个小名,叫作小黄豆。
黄豆是我们豆腐坊的命根子。
小黄豆天生身体不好,好在聪慧乖巧,她叫红微叫「娘」,叫我「妈妈」。
现在的人还不兴将母亲叫作「妈妈」,两个母亲,各叫各的,不串口。
小黄豆年纪小,发音不够标准,整日都「嘛嘛嘛嘛」叫我。
我经营着我的豆腐坊,红微帮我打下手,我们俩配合一起卖豆腐,我们的豆腐坊也开始在附近有了些名气,这日子过得也算是越来越起色。
可若是总能一帆风顺,生活就不叫作生活了。
10
在小黄豆一岁的时候,红微在河边邂逅了一个公子。
公子失足落入河中,红微毫不犹豫跳下将他救起。
两人一下看上眼,当真是坠入爱河了。
没几日之后,公子说要求娶红微,丝毫不介意她之前嫁过人生过孩子。
红微再次觉得自己碰上了值得托付终身的人,一口答应下来。
但这公子不介意红微的过去,他家里的人却极力反对。
那公子家在临城算得上是书香门第,家中不止富裕,在朝廷中甚至也能说得上话,自然不能接受红微这种身份的女子,更不用说是小黄豆了。
后来那位公子一哭二闹三上吊,家中长辈最后松口,说最多只能接红微入府,小黄豆是绝不能进他们家的。
我本以为红微不可能接受这样的条件,却没想到那天红微求我抚养小黄豆。
我第一次觉得红微大概是疯了。
「你不要小黄豆了?」
「不是……」她着急反驳,「只是,我现在不能,不能陪着她了。我之后会把她接回去的,青宁,你就当帮帮我,养她几年好吗,等我在那个家里站稳了脚跟,一定回来接小黄豆。」
「她是我女儿,我怎么可能不要她。」她红着眼睛重复。
最后我答应了——
我并不是心疼红微,我只是觉得红微疯了,要是硬把小黄豆塞给她,指不定她会把小黄豆丢在哪个地方,自己回去跟那公子成亲。
红微抓住我的手道谢。
我轻轻甩开,「之后你也别再回来找我们了,我会把小黄豆抚养长大的。你这一走,便跟我们断了关系。」
红微一愣。
我冷冷地说:「世界上没有什么两全的事,我也不是什么大善人,你过不下去了就来投奔我,如今为了自己的爱情,还要将孩子丢给我。我若是帮你养了,小黄豆之后便不会再叫你娘。」
红微瞪大了眼睛,似乎没想到我会说出这么冰冷的话。
可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收拾了行囊,在夜里离开了我们的豆腐坊。
此时,小黄豆还在床上酣睡。
第二日,小黄豆问娘在哪里。
我还是不忍心说红微将她抛下的事实,「你娘出去玩一趟,之后会回来找你的。现在,你就和妈妈一起过日子好不好?」
小黄豆懵懵懂懂点头。
于是,就这样,我们三个女人的豆腐坊只剩下了我和小黄豆。
不过日子还算过得过去,不久之后,我听说红微被八抬大轿迎娶,知道她过得还不错,心中那块大石也放下了。
后来,红微时常给我写信,她不会写字,是让府里伺候她的小厮帮她写的。
我也没想到,当初在沈府伺候沈蕴的红微最后也有小厮来伺候她了。
她在信中说她在府里过得很好,相公丝毫不介意她的过去,长辈也没刁难她。
前不久,她写信和我说她又怀上了,若是生了个儿子,她便能把小黄豆接去府里了。
我第一次给她回信,我说:「你想得美呀!小黄豆是我的!」还在信上画了几个鬼脸,就是要故意气红微。
转眼,红微也要临盆。
我这三年也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过来了。
说实话,离开京城后我很少再想起之前的生活,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偶尔会想起寡妇一家,不知那三个小鬼过得怎么样了。
我几乎没想起过沈蕴。
但我生活在这一片土地,也听说了不少京城里的消息,比如——
在我刚来临城的时候,被屠家的沈家平反了,沈家剩下的独苗沈蕴在陛下面前也变成了大红人。传闻说这沈公子能文善武,能提出有用见解,也能上场杀敌……
我心想,若不是百姓睁眼说瞎话,就是沈蕴实在是深不可测。
他真这么优秀,那我之前见到的那个酒囊饭袋难不成是假的沈蕴?
后来事实证明,他是真的能装。
我还听说,他将陷害沈家的萧氏一族屠了。陛下也知血海深仇不可忘,最后也只是罚了点俸禄,没多说什么。
这么一下,百姓才知道,沈蕴当真成了陛下眼前的红人——
杀了这么多人,居然只是轻飘飘地罚了点俸禄。
我听了这样的传闻,只觉得背后出冷汗。
妈的,这不就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吗?想到之前我和这魔头共处一室那么久,他可能早就在心中将我的脑袋摘下过几百次了……
对了,那萧家就是之前被陛下给临安公主指定的婆家。
说起来也奇怪,萧家公子才是临安公主的驸马,可是当时我亲眼所见,去迎亲的是沈蕴。之后,从宫中传出传闻,说临安公主不嫁了,婚约不作数。再不久之后,就是萧家被屠,而沈蕴则是平步青云,变成了皇帝眼前的大红人。
之后,我便没再听说什么关于沈蕴的消息了。
本以为终于可以清净些了,却没想到沈蕴这魔头,竟然就直接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盯着眼前的人,拍了拍自己的嘴:「不对!瞧我这脑子,不是沈少爷,是沈大将军了。」
沈蕴着急朝我靠近一步,我却下意识地往后一退。
他的神情僵住,不过他很快就恢复自己的表情,他左右环顾,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沉默许久,他看向我。
我这才发现他红了眼睛。
他哑声问我:「你这几年去哪里了?」
我一愣,发现局势有些不对……
……搞什么。
我还以为你要过来杀我的头呢,或者是来找我报我当初虐待他的仇,当然我也想过他会怀念起我们当初相依为命的日子,从而珍惜姐弟或者是母子情……
可眼前他这副红了眼睛的模样,和小说里那些好不容易找到逃跑了的娇妻的霸道总裁没什么两样。
他好像爱惨我了?
但我也担心自己自作多情。
我大脑飞转,决定试探一下。
我回头对着院子里大喊一声:「小黄豆!」
他疑惑地看向我身后。
几分钟后,小黄豆起床,摇摇晃晃朝我这里跑过来。
我将小黄豆推到身前,紧盯着沈蕴,「我这几年也没干什么,就是生了个娃娃。」
下一秒,沈蕴眼中的光顷刻灭了。
……
完了,他好像真的爱上我了。
11
丢了魂的沈蕴,死死盯着我,问:「你的孩子?」
「不然是谁的?」我露出个苦涩的笑容,摸了摸小黄豆的脸蛋。
小黄豆趴在我的怀里,却在偷偷观察着沈蕴。
沈蕴往我身后看了看。
「孩子的父亲呢?」
好,一下把我问住了,但我也没有轻易露馅,垂下眸子,「这个不方便和沈大将军透露。」
沈蕴的脸色稍微好看些了。
他盯着小黄豆,问:「你叫什么?」
小黄豆哼哼唧唧两声:「黄豆。」
我看向沈蕴:「你知道的,黄豆是豆腐坊的命根子。」
我给小黄豆取了这名字,含义便不言而喻了。
沈蕴扯了扯嘴角,又往院子里看。
我知道他是想留下来坐,可我不想和他有过多的牵扯。
而且,小黄豆还在这里,他待得越久,我的谎言便越容易被拆穿。
我胡噜胡噜了小黄豆的额头,问:「要不然再去睡一会儿?」
却没想到这小黄豆却不听我的话,摇了摇头,然后直直盯着沈蕴看。
好家伙,小小年纪,就是个颜控。
但眼前的是阎王魔头啊。
沈蕴看着小黄豆,问:「我能去你家里坐坐吗?」
小黄豆清脆地应道:「可以。」
我满头大汗。
沈蕴在我的豆腐坊逛了几圈,才踱回院子里。
我坐在椅子上,哄小黄豆睡觉。
我知道之后大概要面对腥风血雨,小黄豆还是睡着安全些。
等我将小黄豆放到床上,才正眼看向站在院子中的沈蕴。
我笑着走近他:「是不是比之前的那个院子更好些?」
沈蕴点点头,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开口。
我倒是善解人意,将他想说的话都说了出来:「我知道你之前是装的,卧薪尝胆,韬光养晦嘛。你如今能为沈家平反,我很为你高兴。」
说的都是假话。他沈蕴怎么样,跟我可没任何关系。
「希望你大人有大量,就别计较我当时对你的不敬和……侮辱了。」
想起过去自己欺负他的种种,让他端水给我洗脚,踹他,让他睡地板……
我的声音都弱了下来。
他没说话,似乎对我的坦白和示弱很失望,最后他说:「我不是留下信,让你等我吗?」
说起这件事,我的气就不打一处来。那晚我恍恍惚惚地出去找他,差点还被人侵犯。如今的他还能指责我没留下来等他?
「你也知道,你当时是个傻子,谁能信一个傻子的话。」
「而且当时官兵都在找你,你虽然留了信,但你也有可能是被官兵绑走了。我傻了不成,还在那个地方等你,要是我之后也被官兵盯上怎么办?」
我顿了顿,又说:「退一万步来说,你让我等,我就得等吗?」
沈蕴微微皱眉,脸色难看,想起什么,他从怀中拿出一块玉佩。
我一愣。十分眼熟,就是我和沈蕴渊源开始的源头。
他当初埋在花园里,之后又被我挖出来的那块。
可是如今怎么又回到了他的手中?
他问:「你那天是不是去沈府找我了?」
我立马反应过来,这玉佩应该是那晚我和醉汉扭打撕扯时落在沈府门口的。
当然。我很后悔那晚圣母欲大发特地跑去沈府找他。
如果重来,我是一定不会去沈府的。可我就是去了,甚至还留下了这么致命的证据。
如今,我也只得承认,但我不想让他误会,不想让他误以为自己对我来说有多重要。而且,他现在似乎对我有意思,我更不能放任他产生不切实际的幻想。
我回答:「是。」
他的眸子亮了起来,像是抓住了我的把柄,激动地问:「为什么?」
我眨了眨眼睛,笑着说:「你说是为什么?当然是担心你出了什么意外,毕竟,你当时是个傻子,腿还伤了。你帮了我那么多忙,整天给我按摩,洗豆子的,我怎么可能弃你不顾。」
他的表情更加开朗。
我语锋一转:「就像那三个小鬼,如果他们失踪了,我也一定会去找他们的。」
他微微皱眉。
我继续说:「但是那晚,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其实我不是很想说的,但看你一副想要问到底的样子,我还是亲自告诉沈大将军吧。」
「这玉佩是我和一个醉汉拉扯时落下的。那晚的天气很冷,我在沈府门口,撞见了那个醉汉……」我适时沉默,然后看向身后睡着的小黄豆,「你刚才问我小黄豆的父亲。」
「我也不知道她父亲叫什么,甚至不知道他长什么模样。」我低下声音,装模作样哽咽啜泣了两声,「那醉汉就是小黄豆的父亲。」
我抬头看他。
他已经怒不可遏,可是愤怒之下,他的眼底也布满了遗憾和懊悔。
他似乎想要对我说什么,可最后却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捏紧了那块玉佩。
「你之后不会再受苦了。」
……不需要,我这豆腐西施的生活过得挺好的,不需要你强行给我加 buff。
我看着沈蕴,突然觉得他变笨许多,若是按着他往日的心机和城府,估计一下就看出我的破绽。
可如今,他便是被我耍得团团转。
恋爱脑要不得。
「我知道我之后不会再受苦了。」言下之意是不需要他的帮助,我也能过得很好,「我现在和小黄豆很幸福,我这豆腐乡里乡邻都爱吃,这样的日子,我已经满意了。」
他听出我话中的意思,沉吟一会儿,问:「你不想回京城看看杨寡妇吗?」
他还是知道我的软肋在哪里。
但我嘴硬:「不想。」
他没想到我会这么说,竟然被气笑了。
过了一会儿,他说:「我知道你不想走。」
「嗯。」
「可是你这院子里没个男人,之后要是有人来找麻烦,你们娘俩该怎么办?」
「不会的。」我来这里这么久,除了你,没人来找我们娘俩麻烦。
他却像是听不懂,衣袖一拂,坐在我的椅子上。
「我最近正好闲来无事,就在你这豆腐坊里歇上几天。」
……滚啊!
「你不会不愿意吧?」
……不愿意!
「给我倒杯茶,凉水热水各一半,不要太浓。」
死东西,真以为我还是你婢女呢?
我看着他腰间别着的刀,咬牙说:「……好。」
12
这几日我都在思考着要如何将在我这里蹭吃蹭喝的沈蕴赶回京城。
但他实在安分,还肯帮我洗豆子,推磨具……
小黄豆甚至也和他玩得很好,一起床就喜欢黏着他,睡前也要他哄着才能睡。
可我当真是坐立不安,话里话外都暗示我这里不欢迎他。
他却权当听不懂,厚着脸皮在我这里待着。
我们这诡异的三口生活就这么过了一段时间,这天一早,我就在窗口发现了熟悉的鸟屎。
估计是有人给沈大将军飞鸽传书了。
果然,这天沈蕴心不在焉的。
我倒是激动了,盼着他早日给我离开,也在饭桌上不动声色地给小黄豆灌输着沈蕴要离开的消息。
「你看,这是梨子。」我将梨子掰开,「离别了!」
小黄豆没听懂,坐在对面的沈蕴脸色难看。
当晚,小黄豆睡后,沈蕴和我摊牌了:「别装傻了。你知道我的意思。你能不能跟我走?」
我说:「不能。」
他问:「为什么?」
「我对眼下的生活很满意。」
「什么样的生活?做豆腐,然后和小黄豆在这里过一辈子吗?」
我正色看他:「少爷,你真的不懂吗?我已经不清白了……没办法再跟你走了。」我乱说的,我清白得很,是他配不上我。
他看着我:「当初是我对不住你,我不会介意这些。」
我也不知为什么沈蕴就这样对我情根深种了,但眼前局势的确不乐观。
而我还是得虚与委蛇,装作可怜的模样,「……可我无法释怀。而且我要照顾小黄豆一辈子的。」
他看着我,没再说什么。
在我以为他该走的时候,他却关上了院子的门。
我一愣,问:「你不走吗?」
「不走。我等你跟我一起走。」
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
13
他的确没走,但我窗口上的鸟屎真的是越来越多了。担心小黄豆去玩那些鸟屎,我还得整日清理。
我为小黄豆尽心尽力,她却和沈蕴越玩越好。
我承认,我就是嫉妒了。
这天,家里的黄豆没了。
我需要出门采买,想让小黄豆跟着我一起出去,她却不肯跟我走,说什么都要和沈蕴一起留在家里。
我拗不过她,只能一人孤独地出去买黄豆了。
不过天公不作美,我回来的时候天降大雨。
回到家的时候,我几乎被淋成落汤鸡。我着急推开院子门,一眼就看清屋里的两人。
沈蕴手里拿着一个套子,小黄豆乐呵呵地把脑袋钻进那个袋子里,然后我亲眼看到了沈蕴捏紧了那个袋子口。
他分明是要憋死小黄豆。
小黄豆伸手去扒他的手掌,他没松手,只是冷冷看向站在门口的我。
他故意想要在我面前伤害小黄豆。
我脑袋发热。
再顾不得那些对他的阿谀奉承,跑上前,将他的手扯开,将那头套扯开,然后再动作流畅地扇了沈蕴一巴掌。
「啪」的一声。
比刚才打的雷还响。
我摸着小黄豆的脖子,颤着声音斥责沈蕴:「你干什么!你是不是疯了!」
沈蕴慢慢别过头。
他看着我,眼底还带着些淡淡的笑意。
他说:「这才是真的你,对不对?」
他都知道,知道我在他面前的这副模样都是装的。
而我现在才意识到,他真是个杀人不眨眼、一夜之间屠了萧家全族的魔头。
我擦了擦眼角的泪,看着他脸上的红印,低头拉过小黄豆。
然后让她和我一起跪在沈蕴面前。
我对小黄豆说:「磕头。」
她不明所以,但还是很乖地照做了。
我们母女俩在沈蕴面前磕头。
「求你放过我们吧。」
而沈蕴,一动不动,声音轻轻:
「你跟我走,不就行了。」
14
我自己没收拾什么东西,只带了个小黄豆,就和沈蕴登上了回京城的路。
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找的,竟然还给我和小黄豆安排了一顶华丽轿子。
他在轿子外骑马,时不时还要掀开帘子看看我和小黄豆的情况。
他一掀开帘子,我就挡在小黄豆跟前,睁大眼睛瞪他。
从临城去京城的路并不短,我一刻不敢睡,撑不住的时候也会小憩一会儿。
但也只是几分钟就立刻惊醒,脑海中都是沈蕴掐小黄豆的那副魔鬼样子。
不知过了多久,我们终于到了沈蕴的宅子。
新的沈府。
比之前那个还要气派,只不过实在是太过冷清。
也是,如今沈府只剩沈蕴这棵独苗。
不对,还有我们这对被强掠来的苦命母女。
我牵着小黄豆跟着沈蕴走进宅子,发现除了门口的侍卫,府内只有两个安分站在一边的小厮。
听到我们的动静后,那两个小厮抬起头:「将军您回来了。」
我抓紧了小黄豆的手,看清那两个小厮的脸后,微微一怔。
这两个小厮分明就是寡妇的大儿子和二儿子。
三年过去了,他们不再是我临走时那副瘦弱模样,拔高了,也健壮许多,收敛了性情,脸上都是谦虚。
辨出我是谁后,他们一脸惊喜,低声叫我:「姊姊!」
我扯扯嘴角,权当回应了。
沈蕴出声让他们安排我和小黄豆的住所,之后就转身去了大概是书房的地方。
两个小鬼见他离开后,赶紧凑上来,问我这几年去哪里了。
我随口敷衍了几句,然后将小黄豆介绍给他们认识。
小黄豆腼腆,低声叫了两声哥哥。
两个小鬼看着小黄豆:「怎么瘦得跟豆芽似的,改名叫黄豆芽吧!」
我伸手敲了敲两人的脑袋:「你们三年前有多砢碜,要我来帮你们回忆回忆吗?」
我们不再打闹,继续往前走了几步之后,我碰见了杨寡妇。
她看起来也比之前丰腴许多,之前瘦削的脸上甚至挂了些肉。
见到我那瞬间,她的眼眶噙满泪水。
15
即使面对着杨寡妇,我用的也是同样一套说辞。
知道小黄豆是我和某个醉汉的孩子后,杨寡妇抱起小黄豆,抚摸着她的脸,对我说辛苦了。
我摇摇头,其实我之前过得并不辛苦。
但如今碰见了沈蕴,一切都要另当别论了。
杨寡妇突然向我道歉。
我不明所以。
之后她花了点时间和我说了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蕴在迎亲的第二天,即在我将房子烧毁之后,他便回到了我郊外的那个房子去寻我。
但我那时已经消失,连那破房子都只剩下灰烬。
他去找了隔壁的寡妇,询问事情原委。
而寡妇记得我的嘱托,一口咬定在他离开的那晚,房子突然失火,我和那房子一起烧没了。
但沈蕴没有相信。
他将寡妇和三个小鬼都抓了回去,将寡妇拷打了一番后才从寡妇的口中得到真实的消息。
他知道我离开了,却也不知我去了哪里,只能周游全国寻找我。
听说他出征的时候,也会在边疆询问「豆腐西施」这样的名号。
他知道我对豆腐的执念,知道我到哪都不肯放下这个梦想。
最后,还真让他给找到了。
听了杨寡妇的话,我有些意外,没想到他第二天就回去找我了。
可我依旧觉得沈蕴可怕。
被偏执疯子盯上,跑到天涯海角都躲不掉。
我问寡妇:「他伤害你了?」
「没有,我这人胆子小,他吓唬吓唬我,我就都招了。」
「他当时也没想过真要伤害我,之后,还把我们母子四个人接来府里照顾。」
知道他们这几年过得不错,我便放心下来。
杨寡妇似乎还有话要说,踌躇半天。
我笑着说:「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我觉得沈将军对你是真心实意的。」她知道我们当初吃了多少苦,如何相依为命。
可她似乎是知道自己不应该插手,语气也很迟疑。
我没说话,点点头就当是知道了。
等杨寡妇走后,我才开始认真思考沈蕴对我的态度。
为什么呢?
他为什么会爱上我?为什么会对我情根深种?
但我还没想起答案,小黄豆就闹着要睡觉。
睡前,她迷迷糊糊同我说:「嘛嘛。」
「那日哥哥说要跟我玩一个游戏,他假装掐我的脖子,我就抓着他的手让他放开。」
我一愣,「他没弄疼你吗?」
小黄豆眨眨眼睛,「一点都不疼。」
「他说要吓嘛嘛。」
她盯着我,轻声问:「嘛嘛被吓到了吗?」
我笑着摇头:「没有。」
哄着她睡着之后,我自己也去洗漱。
已经是深夜,我躺在温暖柔软的榻子上,却无法入睡。
窗外的月光和我出去寻沈蕴的那晚一样凉。
就在我陷入回忆的时候,窗上出现了一道剪影——
有人就站在我的窗外。
我一看就知道是沈蕴。
可他并没有进来,只是站在外面,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
我也懒得装睡,睁着眼睛看他惊讶的神情。
他问:「怎么还没歇下?」
我反问:「你不也是?」
我问他来做什么。
他站在门口,对我说:「我给你定好了磨具,明日就会送来府里。」
我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思忖许久,我说了:「多谢。」
他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第二日,沈大将军给我订好的磨具送到了沈府。
比我自己买的那个结实许多,磨得也更细一些,我兴致勃勃地又开始做豆腐。
大功告成的时候,我捧着那盆豆腐,兴高采烈地想要分享给寡妇。
回头却看见了沈蕴。
他站得笔直,不知在我身后待了多久。
我敛起笑意,讪讪地放下豆腐。
他问我怎么了。
我说:「做这么多豆腐,又没人吃。」
不夸张的,他这沈府虽然面积大,但活人不超过十个。
除了我认识的寡妇那一家四口,以及小黄豆和沈蕴,只剩下几个不说话的,连走路都没什么声音的小厮。
甚至连个婢女都没有。
我记得之前沈蕴的院子里的婢女可真是数不胜数。
也不知之前是伪装,还是现在的模样是假的。
沈蕴看着我,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
他问:「你想出去摆摊?」
我着急点头。
其实「出去摆摊」这四个字,重点在「出去」,而不是「摆摊」。
我是想出去,然后再逃跑。
「可以吗?我出去摆摊。」我满怀期待。
他在我希冀的目光下摇摇头:「不行。」
我垮下脸,端起豆腐去寡妇屋里了,不想再理身后的沈蕴。
跟寡妇说起他不让我出门的事,寡妇解释道:「他现在在外面树敌太多,可能是担心你抛头露面,有什么危险。」
我能有什么危险。
如今,我眼前最大的危险就是沈蕴。
这一晚,他又在我房间门口徘徊。
不过更过分的是,他直接睡到了我的床边,不容拒绝。
但他也没做什么,只是和衣躺在我身边。
这床大,位置还算宽敞。
我推了推他,没推动,便也没浪费力气了。
知道他定不会强迫我,我便安心睡了。
所以我不知道他根本没睡,听了一夜我的呼噜声。
第二日清晨,我发现床边的人已经消失了。
独自一人在床上翻滚了一会儿,我发现了放在枕头下的信。
墨水还未干透。
他写的是他要离家几日,以及——
「这次一定要等我。」
我想起大门口那几个身材强壮的侍卫,这几日,我只要一靠近大门,他们便会绷紧身体,如临大敌一样。
我看着这熟悉的字迹,心想:
妈的,我想跑也跑不掉呀。
16
沈蕴这一趟出去,整整去了半月。
沈府里气氛低郁,只有我像是没事人一样。
小黄豆不止一次说她想哥哥了,寡妇一家都很担心,那几个不说话的小厮面色也很阴沉。
我问了寡妇才知道,他这趟是出去打仗了。
听此,我也吓了一跳。
虽然他成了什么大将军,可我记忆中的沈蕴是文武都不行的——
他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拿兵器的时候甚至都站不稳。
寡妇说:「那是将军装的。」
我点头,觉得有道理,于是也没再担心他。
他心思城府这么深,一定会保护好自己。
半月之后的一个夜里,我的门前出现了同样的影子。不过这影子比之前的都大一些,有棱有角的,看起来很可怖。
那人推开我的门。
我一下爬起来,点燃油灯,屋里一片大亮。我一下看清来者的模样,是沈蕴,穿着盔甲的沈蕴,盔甲上甚至还带着尘土和血。
我下意识皱了眉,心脏也猛地一缩。
……我知道你着急见我,但能不能把盔甲脱了呀?能差多久?
而且这味道实在是难闻。
他眼底紧绷的那根弦在看见我的那刻一下松开。
他走进来,关了门,然后旁若无人地开始脱衣服,脱得只剩里衣之后,他出去洗澡去了。
回来的时候,他身上已经没了难闻的味道。
他安静地躺在我身边。
我沉默了许久,问:「你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这是重逢后我第一次主动去了解沈蕴。
因为我实在是看不懂他。
他知道我问的不只是现在,还有那段我刻意去逃避的和他相依为命的时光。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用冷淡的语气说着沈家和他的过去。
他说沈家早在很早便失去了君心,之后便变得岌岌可危,再华丽气派也不过是在强撑。他爹知道之后沈家的路会不好走,担心年纪尚小的沈蕴也被卷入战争,便让他装纨绔无能。
沈蕴一直都在扮猪吃老虎,他在暗地里盘算着站稳脚跟,但还没等他准备好一切,沈家就出了意外。
他还是没来得及。
沈家全家皆惨死,只有他一人凑巧被我救出。
担心我无法接受,他只能先装傻,然后在私底下联系着自己的亲信。好在他之前铺的路还够稳,在皇子间也站对了阵列,有不少人想要帮助他。
准备好一切后,他离开了……
他淡漠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我听得倒是心痒痒的,没想到沈蕴拿的真是美强惨的剧本。
可只是过了一会儿,我便又冷静下来。
我问他:「所以你伤害杨寡妇了?」
他说:「我想找到你。」
我又问:「你真掐小黄豆了?」
他说:「我想让你跟我走。」
我听着他的回答,这才意识到对他来说,只有我是重要的。
他知道我看重杨寡妇和小黄豆,所以不会真去伤害她们,却也能够毫不留情地在他们身上留下伤疤。
他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我而已。
我想了想,问:「你爱我啊?」
我并不觉得羞耻,也不带任何情愫,只是在问问题而已。
他借着微亮的月光盯着我看,「你不能一直陪着我吗?」
虽有柔情,但他眼底更多的是执拗。像是不管我给他什么答案,他也不会改变他的行为。
我打算动之以情:「我跟你说过了,我的梦想。」
他不吃这套,甚至给我了一个两全的办法:「你可以继续当你的豆腐西施,只要你在我身边。」
我问:「你为什么一直要把我绑着?」
他没回答,只是看着我,然后伸手将我抱住。
我僵住身体,挣扎了两下,换来了他更具侵犯味道的压制。
于是我不敢再动了,我被禁锢在他怀里,被迫感受着他的体温和心跳。
滚烫,热烈。
我的大脑也被熏得发热,用尽所有力气抬起点头,对着他说:「在我们那里,你这种强制爱的行为是会被网友骂的。」
「你们那里?临城吗?」
「互联网城。」
17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之后的沈蕴每夜都会大大方方地来我的屋内,硬挤上我的床,然后再把我抱住。
兴起的时候还会同我说些暧昧的话,甚至还会在我的脸上落下浅浅的吻。
我心无波澜。
甚至觉得这天越来越冷了,沈蕴这人体火炉倒也好用,至少能够让我整夜睡得舒坦。
这样被禁锢圈养的日子虽然过得滋润,却十分无聊。我的精神很健康,也依旧在计划着出逃的方法。
我问过小黄豆无数次,问她想不想离开这里,她的答案都是不想。
「为什么?」
「哥哥给我带了各种各样的玩意儿,我喜欢哥哥,我喜欢这里。」
沈蕴很会蛊惑人心,如今连小黄豆都被他迷得晕头转向。
我看着蹲在地上玩小玩意儿的小黄豆,决定将她留在沈府,不带她一起走了。
我知道,沈蕴不会把她怎么样的。
这天我醒来的时候,发现沈蕴竟然还没走。
他站在床边穿衣,动作不紧不慢,见我醒来后,只是瞥了我一眼,又继续手上的动作。
我从床上爬起来,将手掌撑在床边,问他:「我今天能出去买点东西吗?」
「想买什么,我让人去买就行了。」
我反驳:「你上次买回来的那些黄豆质量太差,干巴瘦瘪,豆腐的质量都被拖累了。」
他转头定定看我,没有说话。
我率先开口:「小黄豆在你这里,我怎么可能会跑啊?」
他继续看着我,似乎是想要从我的眼神读出我的真实想法。
我毫不畏惧地看向他。
过了一会儿,他点点头。
一个时辰后,我和小黄豆一起出街了。
身旁站着沈蕴。
他答应让我出来了,却也决定亲自跟着我。
被他这么时时刻刻监视着,我还不如在沈府里待着呢。
为了把谎圆好,我牵着小黄豆去买了些黄豆。
我故意买了很多,本想借此折磨沈蕴,可他一手就将那一整袋黄豆抬起,轻轻松松,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于是我皱起了眉头,牵着小黄豆往前走。
本在身后的沈蕴突然靠近我,在我耳边说:「可以回去了吗?」
我摇头,看着不远处的一条江,低头问小黄豆:「你想去玩水吗?」
小黄豆兴奋点头。
小黄豆一看见江就变得激动起来,赤着脚去踩水,不过她还记得我的叮嘱,不敢往深的地方走。
我跟在小黄豆身后看着她玩。
望着这一条辽阔浩荡的江,我灵光一闪,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我跟着小黄豆,沈蕴提着一袋黄豆跟着我。
期间小黄豆几次想和我一起玩水,推着我往江里走,我大喊大叫,害怕地说:「妈妈不会泅水,你别撞妈妈!」
小黄豆以为我是开玩笑,继续和我打闹着。
我大口喘着气,脸都吓白了。
不远处的沈蕴见状,将那一袋黄豆丢在地上,疾步走上来,一手将小黄豆抱起,一手揽过我的肩膀。
他皱着眉看我,之后转向小黄豆,声音低沉地说:「我们该回去了。」
小黄豆很会看脸色,瘪着嘴什么话都没说。
之后,沈蕴没再限制我的行动。
我可以出门,只是身后不远处总跟着几个表情严肃的侍卫。
那日,我一人出门采买布匹。
趁着侍卫不注意的时候,我从街道飞奔向那条大江,然后毫不犹豫地向江心走了过去。
速度快到身后的侍卫都没反应过来。
前几日下了雨,江流湍急,没一会儿我就被卷到了江中心。
我大口喘气着,却也不自救,只是放任着自己的四肢被水流撞开,意识模糊间,我看到了面色惊慌的侍卫正朝我这里游过来……
恢复清醒的时候,我听到了身边人的对话。
「这姑娘应该是一点都不通水性,不过好在捞救及时,应该只是受了点惊,很快就能清醒过来了。」是个老翁的声音,应该是沈蕴请来的医师。
沈蕴闷闷地应了一声。
老翁又说:「明明不通水性,怎么还敢这样入水,莫不是要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