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上露出了陶醉的神色，仿佛在听一场动人的音乐会。
我却感到一阵恶寒，残忍，无论是对于人类而言还是蛇类而言，都很残忍。
「你一定没有杀过人吧？当你的尖牙刺穿人类娇嫩的肌肤，吸吮到新鲜的血液，把毒液注入一点到他们的血液中，最后看着他们死去，这种感觉很美妙。人类的血液比其他动物的可鲜美了不少。」
他吐出蛇信子，有些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像是在期待一场盛宴。
16.
此刻在我眼里，他就是个疯子，不，是一条疯蛇。
我可以理解他毒杀捕捉他的人类，可我不敢苟同他杀害其他无辜人类的做法。
他就像是报复社会的疯子，残忍地无差别杀害弱小的人类。
「你为什么要选择我？」
为什么是我？化形的雌性虽少，但依旧是有的，怎么偏偏就选中了我？
「你和人类太像了，你是毒蛇，却没有半点野性，受到挑衅也不知道进攻，我不能接受你这样的存在。我会改造你的，你会明白当一条真正的毒蛇是有多么快乐。」
我听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他要改造我，他想我去杀人，然后再成为他的配偶，如果我不愿意，那我就会沦为他的食物。
「可是为什么要杀人？」
我懵懵懂懂地问他，端着一张纠结的脸，仿佛内心深处在做心理斗争。
「因为乐趣啊，就像他们把我们捉进动物园、关进箱子里、泡在福尔马林里面一样。我们为什么不能对人类做同样的事？」
他带着我离开了雄黄粉画出的圈子，解开我脚上的绳索，带着我走到另一间屋子。
刚一进门，我就闻到了浓烈的刺鼻气味，结合他说的话，我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仿佛是为了应验我心中的不安，洛蝰猛地将屋子中间遮挡东西的白色布料扯下来，露出了一个巨大的鱼缸和浑浊的黄色液体。
我忍不住干呕起来，那是人类的尸体，一具叠一具地泡在黄色的福尔马林里面，大约是没有处理好，有些已经开始腐化，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臭味……
洛蝰在得意洋洋地欣赏着他的杰作，我忍住了干呕，盯着他的后颈，后颈下两指左右的位置，就是蛇的七寸。
要一击毙命，我就必须要咬到他的七寸，将毒液从七寸注入，才能最快地杀死他。
身为银环蛇，我咬人有一个优势，就是对方察觉不到疼痛，伤口也小得不能发现。
我接近他的背后，用略带崇拜的语气问道：「这些人都是你杀的吗？」
洛蝰点点头，任由我动作暧昧地贴近他，双手从背后环住他的脖子，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后颈。
他很享受被雌性崇拜的感觉，也很喜欢雌性的投怀送抱。
可是他忘了，他抢来的雌性也是一条小有名气的毒蛇。
我亮出毒牙快速地咬入他的七寸，毒牙入体很顺利，毒液注射完成在我要拔出毒牙的时候，他发现了。
我同情他的遭遇，我也理解他复仇的做法，但是我不能接受，所以，我没有手下留情。
17.
我被无情地掀翻在地，疼痛从脊背处蔓延开来，我的嘴鲜血一片。
我的一颗毒牙，在他将我掀飞的时候硬生生地断在了他的皮肉里。
很痛，但，他必死，我将我所有的毒液都注入到他体内了，即使他地位高，也必死无疑。
「你怎么敢的？！」
洛蝰红着眼摸向自己的后颈，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两个小小的牙印，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我忍着痛意快速化为蛇身，从门缝处钻出去。
多亏了他的傲慢，将我带离了雄黄粉做成的圈子，让我有逃跑的机会；多亏了他对我的轻视，让我接触到他的七寸。
「你还想跑？！」
洛蝰的声音夹杂着滔天的怒意，他的手抓起我的蛇尾，将我提起来。
「我就是死，也要你给我陪葬！」
我奋力咬向他的手腕，他用力地将我甩向地面，我的头撞到了鱼缸的角落，顿时有些发昏，倒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看着一步步走来的洛蝰，我有些恐惧，那是对死亡的恐惧，那是对纪墨不舍的恐惧。
不要死得太难看才好啊，不然，一定会难受的……
我闭上了眼，等待着死神的审判。
「找到了！」
有人破开了屋子的门，我动了动，却没有力气抬眼了，好累啊……
「阿墨，你冷静一点……」
阿墨？
是纪墨吗？我要死了吗？
人类都说死前会见到自己念念不忘的人和事，那是自己的执念，纪墨是我的执念吗？
我努力地睁开眼，可眼前却只有一片模糊的光影。
「洛蝰，你该死！」
是纪墨的声音，他好生气啊……
要是他见到我受伤了，会不会更生气？
「阿墨，别打死他啊，让小银环的毒把他毒死才好！」
「小柔呢？！」
「在这里，我的天，她都经历了什么啊？」
一双微凉的手将我捧起来，双手的主人颤抖着，好像想摸我却又不敢，或者说不知从何下手。
我伸出我的蛇信子，努力地在他掌心舔了舔，做完这一切，我甚至没有力气将舌头收回嘴里。
「小柔别怕，我在这里……会好的，都会好的……」
有水滴在我的身上，是下雨了吗？
我不怕啊，我是毒蛇啊，你看，我能把蝰蛇咬死呢……
我想安慰他，却再也没有任何力气，在疼痛和后怕的双重作用下，我晕了过去。
17.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纪墨的家里，我全身包得严严实实地，好像个木乃伊。
蛇做的木乃伊，还真是新鲜……
我刚刚睁眼就看到紧张地在床边守着的纪墨，他好憔悴，眼底的青黑好像好久没有睡过觉了一样。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他笑着，可笑着笑着就哭了。
「我没事。」
我抬起唯一能自由活动的尾尖擦去他的眼泪。
「怎么会没事……你最怕疼了，以前尾巴被砸一下都跳脚，现在都这样了……」
他哽咽着，把我的尾巴放好，大概是怕我乱动，他再没有落泪。
「小柔，你睡了好久了。可是我不敢叫醒你，我怕你醒来觉得疼，你睡着至少感受不到疼。但我好怕你睡着睡着就扔下我走了，我只能寸步不离地守着……」
「我以后不会再跟你分开了，说什么也不行。」
「可是我饿了……」
我故意逗他，我也不知道我睡了多久，但，按照我这饥饿情况来看，至少有十天半个月了。
躺了十天半个月伤还没好，大概很严重吧，肯定也是吓坏他了。
我感受着身上疼痛的来源，头骨裂了，脊骨有几处折了，难怪包扎得那么严重。
「厨房有肉，我去给你做。」
纪墨一步三回头地走到厨房，走到半路还不放心地折回来看我。
「我真的没事了，就是你要是再不做饭，我可能要先饿死了。」
「不许瞎说。」
他瞪了我一眼，对于「死」这一个字尤为敏感，我没好气地看着他，他终于被我说动了，到厨房去煎牛排。
接下来一段时间我都是吃了睡、睡了吃，没什么大问题，身体也因为有能量的摄入而好转起来。
在床上当木乃伊当了两个月，我总算是拆了绷带可以下床了。
痊愈的第一时间，就是跑去蹭蹭我亲爱的饲养员。
饿饿，要吃肉肉。
病了两个多月，没胖反而瘦了，之前吃进去的东西都是出于身体的需求才能吃进去的，完全不能满足我的口腹之欲，所以痊愈的第一时间，自然是要大口吃肉外加大口吃肉了！
纪墨笑意吟吟地看着我吃完他做的饭菜，这段时间看着我吃了就睡、睡了又吃，却不见长肉的状况，他可愁了。
现在可好，总算是痊愈了。
18.
我把身体养好的时候，是蛇类的交配期，纪墨的发情期也到了。
于是，顺理成章地，我们在一起了，没过几个月我就发现我怀孕了。
嘶~
那么问题来了，我怀的会是蛇蛋还是人形的小蛇崽呢？
「不用想了，是人形的小蛇崽。化形之后是不会生蛇蛋了。」
纪墨好笑地点了点我的头，递来一串葡萄。
「噢。」
我接过葡萄，心里多少有些失望，生蛇蛋的话，一窝能生几十个，可是生人形的蛇崽子的话，按照人体而言，最多也就两三个吧。
数量有点少，但好像存活率更高。
蛇蛋里面的小蛇破壳的时候是一道关，日后的生存也是关卡重重，存活率很低。
但人形的蛇崽子就不一样了，不用面对什么危险，只要身体素质够强就能活。
「是不是要像人类一样要怀胎十月才能生下来啊？」
我嚼着葡萄，用脚踢了踢一边的纪墨，示意他给电视换台。
「嗯。」
他换了台，对我那大不敬的动作没有任何不高兴，反而宠溺地把我揽进怀里，玩着我的手指，就像是以前玩着我的尾巴一样。
经过上次被洛蝰绑架的事件之后，纪墨就开始到哪里都得带着我，不愿意和我分开，即使离开一小会儿他都会紧张，粘人的从我变成了他。
就连现在我在家休养他也不放心，非得把公司的事情都移到了家里，看着我安然无恙的才安心。
在漫长的十月怀胎中，我更加深刻地体会到纪墨的用心、他的耐心、他的好。
孕期情绪不稳，他是发泄桶；馋嘴了想吃东西，他就是厨师；腰酸了想按摩，他就是高级技师……
甚至，在生产的那一天，在组织建立的医院里，他都不愿意让我独自进产房。
「小柔，我爱你。」
他抱着一对小蛇崽子凑到我跟前，递给我看，毫不嫌弃地在我满是汗水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看着那一对神似他的宝宝，我弯了眉眼。
「我也爱你。」
还有，谢谢你。
谢谢你将我带回家，谢谢你为我提供庇护，谢谢你让我体验真挚的爱情，谢谢你带给我一双可爱的子女，谢谢你给予我人生的另一种可能……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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