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教他如何把自己缠成麻花时，同事突然凑过来。
「哟，你男朋友吗？」
「是老公。」
他又瞟了一眼，看见备注是「蛇宝」，又酸道：「这备注，他很厉害啊？」
我挑了挑眉，心里暗忖，应该很厉害吧，我还没尝试过。
刚要收起手机，却被他握住手腕，言语很暧昧地调戏我：「缠成麻花，这是新玩法？」
我忍着揍他的冲动，笑着问他：「你想试试？」
同事很不要脸地点头。
于是下班后我带同事回家了，我爸妈刚好不在，这男人一进门就要搂我，被我一把推开：「干嘛！」
他却不以为意舔舔嘴角，贱兮兮地搂着我肩膀：「你老公呢，不是要一起玩吗？」
我朝他缓缓一笑，噘起嘴吹了声口哨，我的「蛇宝」直接从他身后扑倒，然后亲密地给他缠成麻花，吓得他满地撒尿，张嘴哭着喊妈。
蛇宝迅速松开他，爬到我怀里撒娇：「老婆，他真脏。」
后来那位同事没再去公司了。
听说是连夜写邮件辞职，还在各种群里爆料，说我是疯女人，在家里养了一条大蟒蛇，还管大蟒蛇叫老公。
一开始他们都不信，还有人讨论，问我要照片。
我发了一张照片，群里地震。
有人夸蛇真好看。
也有人害怕让我赶紧删除。
后来，大家还是会跟我接触，胆子大的还会跟我讨论蛇的话题，但也不再有人给我介绍对象了。
17
我和小黑蛇过了一年又一年。
如今我已经 35 岁了。
爸妈退休回到乡下养老，偶尔打来电话问我什么时候结婚。
我每次都说没有合适的。
其实他们知道我是在陪小黑蛇。
几年前，我问小黑蛇为什么不变成人呢？
它说在人类世界，妖或仙都是异类，不能随便变化成人，频繁变化会死得比人还要快。
可我不觉得这是真实原因，它不肯化为人形跟我生活，一定是对我有伤害，只有这个理由，我才能信服。
于是我偷偷见了一位得道高僧。
高僧说我已经轮回了十世，前面九世都是不得好死，心愿从未圆满，心有不甘轮回了一世又一世。
我问高僧：「那和我家那位老神仙有什么关系呢？」
高僧垂着头叹了叹气：「你们前世姻缘未果，所以世世纠缠。」
我听得脑瓜仁疼，还不解疑惑：「姻缘，难道我真是许仙转世，他是白素贞来报恩？这是什么姻缘绳啊，钢筋材质的吗，几世都切不断的吗？」
高僧看着我笑了笑：「施主，姻缘绳是这世上最坚固的联系。」
我还是不懂：「可是姻缘不应该绑在同类身上吗，比如人和人，妖和妖，仙和……」
说到这里，我戛然而止，眼睛猛地睁大看着高僧。
高僧闭了闭眼，转动手里的佛珠，嘴里轻叹：「一切皆因缘字啊……」
那天我从寺庙里走出来，整个人都恍惚了。
小黑蛇的同类，我会是什么？
是妖，还是仙？
反正不是人。
我感觉脑子已经混乱了，坐在路边一直到天黑冒出星星，小黑蛇变成人找到了我。
他看起来有点年纪，头上有几根白发，但眉眼却是我熟悉的样子。
我看着他许久，抬手摸着他的眉毛。
「你是琉夏哥哥，对吗？」
18
我是琉夏从河边捡回来的半妖。
因为找不到家人，琉夏的姨母卓莹收养了我，为我取名卓夏。
和琉夏只差一个字，我喊他琉夏哥哥。
我的继母是人类，因为爱人意外死去便一直没有再嫁人，跟随自己的姐姐卓玉一起生活。
卓玉是琉夏的母亲，也是人类，但父亲是很厉害的蛇妖，琉璃山的妖王，所以琉夏也是半妖。
虽然琉夏是蛇王之子，但因为半妖身份从小并不受身边人待见，那些人表面上对你很尊敬，但背地里嘲笑和谩骂却从未停止过。
所以我常常陪着琉夏，做他身后的小尾巴，替他出头骂回去、打回去。
我们一起修炼、玩耍，一起长大。
琉璃山的每一寸土地我们都爬过，每一条河水我们都游过。
卓玉姨母看我和琉夏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便和母亲商量给我们定下了婚约，等我和琉夏成年后成亲。
因为我和琉夏都是半妖，修炼要比纯种妖难上百倍，以至于我和琉夏修炼了 200 年也不会说人类语言。
我母亲是个温柔善良的可人儿，她从不逼迫我修炼，还经常鼓励夸赞我，给了我一个很温暖的童年。
然而美好的生活却被打碎了。
在一次抵御外袭中，琉夏的母亲和父亲遭人暗算全部丧生，琉夏的叔叔琉真直接掌管琉璃山成为新妖王。
琉真一直觊觎着我母亲，也曾求卓莹姨母牵线，但被拒绝了。
现在他们都死了，他便毫无顾忌直接强娶母亲，还生下了一个女儿琉月。
琉真让琉夏和我解除婚约，娶他的女儿琉月。
琉夏打死也不愿意，因为修为不够被琉真打残，关押在地牢里，然后把我扔到了极恶的万妖之地。
我以为自己会死，在万妖之地受尽折磨，生不如死。
但是我不仅没死，还让我摸到了修炼方法，潜心钻研修为大增，不到百年已经有了千年道行。
我迫不及待想要见到母亲，见到琉夏，凭着记忆踏上了回家的路。
回到蛇族那天，是琉夏和琉月大婚的日子，琉夏被他们折磨成一条刚出生的小蛇模样，毫无生气地躺在琉月的手里。
我气红了眼，直接开杀，疯狂到见人就咬，见蛇就灭。
血洒满地，空气里都是血腥味。
母亲也被我不小心弄死了，她在临死前微笑着看着我，说：「夏儿，你和琉儿有同心咒，会永远连在一起，生生世世不分离。」
看着死在我手下的族人和母亲，我也崩溃了，控制不住体内的能量开始自爆，琉真也趁机从背后砍断我的头。
我倒地的那一刻，眼睛睁大流出汩汩血泪，模糊中看见一条小黑蛇朝我游过来。
在我还残存一点意识时，我努力张了张嘴：「琉、夏哥哥，记、记得，来、来找，我。」
19
我再次醒来，看见熟悉的天花板，心叹又做了一个梦。
感觉右边的手臂有些重，侧头一看，琉夏趴在我身边。
原来，我们真的有婚约。
怪不得高僧说，我轮回的每一世身边都有一条小黑蛇。
每一次我遇到危险，都会被小黑蛇救，然后想起了你，却又转眼忘了你。
琉夏醒来看着我，眼睛灿若星河。
我问他：「同心咒是什么？」
琉夏缓了缓道：「同心咒又叫兄妹咒，被下此咒的两人会有感应，即便转世也能找到彼此。」
我眨了眨眼，眼泪缓缓流下：「那……我们的姻缘呢？」
琉夏却沉默了。
我瞬间明白，既成了兄妹咒，那又何来姻缘呢。
高僧骗我。
眼泪不断从眼眶往外滚落。
我继续追问：「可是，为什么我会一直是人呢？为什么不能转世为妖，为什么十世都是人呢？」
琉夏伸手为我擦去眼泪：「因为同心咒会维持下咒时的原身，你本来就是人，我才是半妖，姨母为了让你在妖界更好地生存，便自作主张给你喂了蛇丹，让你以为自己和我一样。后来你被扔到万妖之地，她几乎快疯了，你只是吃了蛇丹的人类，又怎么能从全是妖邪的万妖之地活着出来。她才告诉我世上有种邪咒叫同心咒……她希望你远离妖族，做个幸福快乐的人，也希望我能守护你。」
我转过头看着他：「所以你一直修炼，为了早日化人，为了见我，找了我十世。」
琉夏没点头，但也没否认，只是继续给我擦眼泪。
我将往事的一幕幕拼凑，突然解开了所有线头。
因为同心咒的「感应」作用，琉夏在每一世都找到了我，但人妖殊途，他不能一直幻化成人，在我身边待得越久，我就会越不幸。
同心咒是兄妹咒，便没有姻缘，我们不能以爱人身份结合，违之身体弱的一方会丧命。
藏在我脑海中的片段记忆逐渐清晰，我哽咽着说：「我曾在某一世认出了你，求你化成人与我结婚。你同我说了同心咒的危害，但我偏不信，结果……」
琉夏摸着我的脸，温柔道：「是我求着你嫁给我。」
我哭喊道：「你别骗我！」
琉夏搂住我轻轻拍着我后背，开口哽咽了：「真的是我，每次看见你，我又怎么能忍住不见你，你害怕蛇，所以我变过很多动物，兔子、刺猬、猫、狗，很多很多，却不能化成可以像这样抱着你的人。同心咒是我求姨母下的，如果你死在万妖之地坠入轮回，我便再也找不到你，所以我愿意承受同心咒之苦，只要你平安，只要能看见你，即使生生不相爱……」
他蹭了蹭眼睛，用力抱紧怀里的爱人。
「夏儿，是我想和你结婚。」
20
新年钟声敲响，熟悉的《难忘今宵》曲目从屏幕里跳出来。
今年还是和去年的人一样。
我放下瓜子冲厨房喊道：「琉夏，你快来看！」
琉夏端着水果出来，看着电视，忍不住笑了：「又是这几个老头老太太。」
我拿过一颗草莓塞进嘴里，打他一下：「怎么说话呢，他们老了也得喊你老祖宗。」
琉夏皱着俊眉：「我守护的是卓家，别乱给人安祖宗。」
我哈哈大笑，靠在他肩头笑得肚子疼。
琉夏问：「能换台吗？」
我摇头：「不行，这个点都是春晚，没得看。」
琉夏放下遥控器，推开我，看我笑得面红耳赤。
「好啦，肚子不疼了？」
我擦擦眼角笑出的眼泪，看着琉夏慢慢静下来，看见他的头发在灯光下闪着细碎银光，一头像假发的银发让我十分稀罕。
「老神仙，你真的越老越仙了。」我突然勾着他完美的下巴调戏。
琉夏蹙眉：「别喊我老神仙。」
他有点不好意思，转移话题：「这首歌还挺好听的。」
我顺着他说：「是啊，好听极了。」
琉夏往后坐了坐，伸手把我揽进怀里，我靠在他怀里一起看电视。
所以他哪儿是神仙啊。
如果是神仙早就飞升位列仙班，然后把我点化成仙一起逍遥快乐。
如果是神仙也不会被同心咒所缚，我也不会惨到历经十世才知道真相。
前九世他从未主动结缘，知道同心咒带来的悲剧，但第十世他终于勇敢了一回，主动跟我提起姻缘。
我不知道明天睁眼还能不能再见到他，不知道我们还需要多久才能解除同心咒。
或许根本没有解法。
不过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还在我身边。
重要的是我们没有死。
听完歌我和琉夏就下楼去放烟花了。
因为现在有烟花燃放限制，我只能买到小孩子玩的小呲花过瘾了。
琉夏帮我找到空地，然后摆放整齐，等我一声令下。
依次点燃小呲花，烟火瞬间在空气中炸开，像满天飞舞的星星般耀眼夺目。
我拉着琉夏的手：「快许愿。」
琉夏愣了下，然后闭上了眼，跟着我认真许起愿。
烟花灭尽，他问我许了什么愿望。
我撒娇道：「说出来不灵啦！」
琉夏：「没关系。」
我举起手指：「希望我们活到九十九！」
他笑了笑。
我问他：「你呢？」
琉夏握着我的手，看向天空，对着那颗最亮的星星道：「希望你的愿望都实现。」
21
卓夏去世那年 80 岁，琉夏的愿望没有实现。
但，同心咒解除了，是卓夏那年偷偷许下的愿望。
这一世，她变成了可爱的小白蛇，等着琉夏哥哥来接她回家。
番外
我等了 300 年还没等到琉夏。
他不来找我，我就去找他。
几十年里，我爬了几千座山，游过了几百条河，最后被困在这个鸟不拉屎还有火山的鬼地方。
「我不找了。」
火山好像要喷发，所有动物开始往山下跑，我因为太饿了爬不动，打算摆烂等死了。
然而就在我万念俱灰的时候，我那几百年不见的琉夏哥哥终于出现了，身着一袭白衣，容貌绝尘，飘飘欲仙，像神仙似的一道白光闪现。
我还是一条小白蛇，他弯腰托起将我抱在怀里，嘴里激动地喃喃自语：「夏儿，我终于找到你了。」
我快被他勒死了，用尾巴打他的脸，然后落地幻化成人。
他看着我微微惊讶，目光停在我身上，皱起眉头。
我垂眸看了看又抬起，不悦的口气：「看什么，我不能穿黑衣服吗？」
我们也是搞笑，我是白蛇，他是黑蛇，化成人却穿着相反颜色的衣服。
琉夏摇摇头，望着我的眼睛慢慢变红，看着快要落泪了，身后「轰」的爆炸声响彻上空。
火山爆发了。
我还愣着，琉夏突然来到我身前，背起我然后跑起来：「别怕。」
我趴在他的背上看了好久，慢慢红了眼睛，抹眼泪，控诉他这么晚才来接我：「你不如等到我生了孙子再来接我！」
琉夏背着我一边跑，一边道歉：「对不起，哥哥睡太久了，迟到了，对不起，夏儿。」
同心咒解除后，琉夏一直沉睡着，直到前几个月才醒来。
他醒来后就开始找我，日夜不停。
跑了一半，我突然想起来我们是妖，为什么要像人一样跑，喊住他利用法术离开了这个鬼地方。
琉夏带我回了琉璃山，也是我的家。
看到众蛇妖跪拜欢迎他回来，我才反应过来他竟然还是个妖王。
想想也是，他活了 2000 多年，是个老妖精了，这点手段还是有的。
可是既然有妖王，那么妖后也有了吧。
听到我这么问，琉夏面色微怔，表情淡淡：「有，回头我给你介绍。」然后拉着我的手开始介绍琉璃山。
这里和过去不太一样了，风景宜人，妖精也多，什么野猪精、山鸡精之类的。
连兔子和蛇都能做朋友了。
自我到了这里，琉夏向众人介绍我是妹妹，他们也自然当我是妖族公主。
琉璃山里的小妖经常偷看我，然后私下小声议论我和琉夏不像。
没用多久，我就和他们玩成一片，不专心在洞里修炼，带着一些小妖四处惹事闯祸，搅得其他妖族不得安生。
琉夏每次都来给我收拾烂摊子。
「得罪，吾妹失礼了。」
「万分抱歉，吾妹年纪还小。」
「这是赔偿你们的损失，实在是抱歉。」
我跟在他身后慢吞吞往琉璃山上走，琉夏一直不说话，也不发火，实在是无趣极了。
来这里也有几年了，琉夏与我若即若离，待我不如之前那般亲密了，让我心里又苦又酸。
是啊，谁还能长情一世又一世呢？
他现在真的把我当成「妹妹」了吧。
看着他笔直的背影，我忽然站住，弯腰捡起一枚石子，用力丢了过去。
石子砸中他的背，他停住慢慢转过身，看见我抿着嘴盛怒的脸，清冷地喊了一声：「夏儿。」
我看他就来气，干脆直接说：「我要走了。」
琉夏眉毛微蹙，抬脚朝我走过来，问道：「为什么？」
我看他一眼，冷言冷语：「这里很无聊。」
琉夏眼里闪过不解，又问：「你不是很喜欢这里吗？」
我哼了声背过手，往旁边走了一步，说：「是喜欢过，但现在觉得没意思，不行吗？」
琉夏漆黑的眼睛忽然变色，好像蛇的红眼睛，不过很快掩去，他静了一瞬，突然问道：「也不喜欢我了吗？」
我瞬间拉下脸，正想要变身飞走，被他拉住手腕。
「放开。」
「你突然怎么了？」
「我怎么了，你别跟我拉拉扯扯，找你的妖后去！」
琉夏愣住，抬手按住我的肩将我转过来，问：「什么妖后？」
我瞪了他一眼，还跟我装。
他看着我醋意的表情，忽然恍然大悟，畅声大笑。
「呆瓜，我哪有什么妖后，只有你。」
我却气恼着推开他，手指用力戳着他的胸膛：「我、不、信。」
话刚说完他突然抱起我飞回了妖洞，第二天琉璃山就传出了喜讯，妖王大婚迎娶妖后。
很多妖精来参加婚礼，为一睹妖后绝美容颜，却发现站在妖王身旁的，是一条道行微浅的小白蛇。
众妖议论纷纷，有夸妖后容貌绝色的，有嫌弃道行太浅的，还有纯粹嫉妒的……反正很热闹。
晚上洞房，坐在大红色喜被上，我给琉夏解衣服，想起白天的一些事不开心道：「他们好像对我很有意见呢。」
琉夏嫌我动作慢吞吞，自己动手褪下外衣：「管他们呢。」
我扭过脑袋和他怄气。
琉夏扶正我的脸，手指轻轻捏起脸颊，笑着道：「他们是羡慕，羡慕我这个老妖精娶了你这个小妖精。」
说着他低下头，呼吸喷在鼻息间，声音似蜜：「好了，我们该办正事了，老婆～」
此后千年，妖界流传着一段故事：却说一条小白蛇用妖法蛊惑了妖王，几年就当上了妖后，道行虽小，手段却颇多，撩得妖王夜夜笙歌，对其宠溺无度，可谓是一遇白蛇误终生啊。
-完-备案号:YXX1DpBOkO2TO6QePjDcPdP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