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督军老公是病娇

出自专栏《情有所起,爱无归期》

为了抢我做姨太太,顾督军砸了百乐门,成了上海滩最大热闻。全上海没人不知道,叱咤风云的顾督军,最宠六姨太。

我攀着他精壮的腰,得寸进尺。「我不能做顾太太么?」

「要不是你这眉间一点朱砂痣,你以为我会娶你?」顾威霆扶着我柔弱的腰肢,一声冷笑。

他以为我是爱他才做顾太太,其实我是想杀了他!

1

我是百乐门近三年最炙手可热的舞女,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茉莉。

原本是被老板当做礼物送给青帮老大的,可谁知,为青帮老大献唱那天被坐在角落的顾威霆一眼看中。

他为了抢女人,直接拿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青帮老大。

双方枪声四起的时候,我被顾威霆扛在肩上带回了督军府,成为了他的六姨太。

顾威霆带着薄薄的酒气,瞧着我的眼睛里闪动着某种灼热的情绪。

他将我拉到身前,想要攻城略地。

我一抬腿,用脚尖轻点他的胸口,向外推。「做督军的姨太太,也得名正言顺。」

顾威霆单眉一挑,手握住我的脚腕,一把将我拽过去,推倒在床。「仪式后补。」

细密而急促的吻点点落了下来,我欲拒还迎了一番,将双眼一闭,全把他想成另一个人,顺从而愉悦。

他前进遇阻,略有诧异。在百乐门做舞女,我确实有些干净得过分。

我勾着他的脖颈,「顾督军年轻有为,能做六姨太,茉莉不白坚守。」

他自恋得很,深信不疑,从此日日邀我翻云覆雨,变着法的讨我欢心,直将督军府上别的女人当做摆设。

我心里还是有些得意的。毕竟花费五年时间,变成了一个当红舞女,为的正是靠近鼎鼎大名的顾督军,拿捏他。

2

顾威霆的六位姨太太,算上我,仅存四位。

各个同我一般,眉间一点朱砂痣。但却是燕瘦环肥,美的各有千秋。

大姨太珠圆玉润,透着几分富家太太的端庄。听说是顾威霆乳母的女儿,最得他的信任。

她拉着我的手,笑容亲切。「六妹妹家中可还有什么人,督军要补上聘礼。」

我拿眼去瞧大姨太,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懒懒散散,只将头一摇,「倘或有家人护着,谁还做舞女。」

大姨太一时沉默,吊眼梢的三姨太嘴角一勾,冷笑一声。「前头有个没家人护着做戏子的二姨太,如今坟头草长老高。」

三姨太的哥哥在顾威霆军中领了职务,仗着有人,在后院最是跋扈。

低眉顺眼的四姨太是个卖花女,有一家子老小靠她贴补。她悄悄拉了三姨太的衣角,怯懦地看向我。「督军对自己的女人极好的,只要本本分就有福分。」

盲猜,这没了的老二和老五,八成是给顾威霆戴了绿帽子。

我撇撇嘴,漫不经心,摸了摸眉心的朱砂痣,「我说咱姐儿几个,约摸着都是像谁吧。」

一句话,众人噤若寒蝉。

3

顾威霆是个君子,说到做到,请了全上海有头有脸的人,给我补办了一个婚礼。

但当晚,我没让他进门。

「沈茉莉,我是不是太纵着你了。」顾威霆高大的身影透过玻璃映进来。

我窝在沙发里嗑瓜子,没作声。

顾威霆恼了,干脆一脚踹开了门。

我还是没动,挑眸看他一步一步逼近我。

他甩掉身上的披风,扔掉黑色皮手套,甚至将军帽都甩到了一边。

双手支撑在沙发把手上,将我整个人禁锢在他身前。

他没说话,但眼神很凶。

那张俊朗的脸上,罩着一层薄薄的怒意。我搂上他的脖颈,有点委屈。「那三个姨太太,和我一样眉心都有一颗朱砂痣。」

顾威霆脸上的怒意散了,却又拢上了一层不耐烦。「在我身边,能够长命的秘诀就是少说、少打听。」

我也恼了,一把推开了他。「做青帮老大的姨太太,也比给别人做替身好!」

顾威霆反手钳住我的喉咙,目光冷漠。「做了我的女人就别再肖想别人。」

我挣扎着,想推开他,奈何这个武夫力道太大。带着怒意,像是惩罚。

我哭着咬他,直将他的肩膀咬出一排血印。

云歇雨散,我掉了半条命,他却心满意足把我搂在怀里,像哄小孩一样拍着我的背。「只要你乖,别去打听不该打听的。你要天上的星星,我都给你摘。」

我才暗自把他的动向传递出去,这句话让我紧张的心漏跳半拍。

但还是委委屈屈腻着他,「谁稀罕星星,你这粗人不懂我的心意。」

顾威霆最吃这套,神色柔和下来,微凉的薄唇点在我的额头,「我这么宠你还不够么?」

当然不够,我想要得到他的一整颗心,想要他为了我命都不要。

4

听说顾威霆只爱眉心一点朱砂痣的女孩子。可巧,我就有一颗。

眉心一点,如血淬点。

父亲常说,我这眉间一点红,聚的都是我沈家军牺牲战士的血。

后来,父亲被顾威霆举枪射杀。我躲在盖了帘布的桌子下,眉心一片腥热。

我躲在黑暗里,看清了火光中那杀人凶手的眉眼。那么俊朗不凡,却又令人生恨。

虽然父亲不是生父,可养育之恩不敢忘。

我要为他报仇!

为了取顾威霆这条命,我只给养兄沈奕留了一封信,就离开了北平,独自在上海滩漂泊五年。

这五年,我吃了很多苦,也躲过了很多次沈奕的寻找。他最终扭我不过,只得默许我的计划,在暗处同我联手。

顾威霆爱去舞厅,我就扮成被战火毁掉家园的可怜乡下少女,凭借美貌在百乐门讨饭。

我花了三年的时间,学会了唱歌跳舞和拿捏男人。时机成熟后,穿着他爱的蓝色旗袍,唱着他最爱听的《何日君再来》,闯入他的视线,成了他的六姨太。

我对他忽近忽远,又爱捧着他的脸,说最真诚的情话。男人都吃这套,他是渐渐爱上我了的。

他不承认,但我看得真切。所以我故意吃醋,故意用别的男人激他。

他越生气,越证明我在他心里渐渐变得重要起来。

我被他折磨得浑身酸疼,三天都行动不便。

三姨太说,上次被折腾成这样的是五姨太。后来不知怎么攀上了顾威霆的副官 ,两个人都死在了顾威霆的枪口下。

5

我打了一记寒战,可巧,顾威霆的副官就奉了他的命来接我。

顾威霆现在的副官姓毕,与我同龄,细眉长目、唇红齿白,生得极其俊俏,还有些眼熟。

听说上一任死了的那位副官,高眉深目俊朗不凡。

顾威霆挑副官的眼光真是极好,做他的女人面临的诱惑可真是不小。

毕笙打了个军礼,「六太太,督军今晚有宴会请您陪同出席,特派属下来接您。」

「我不去。」我不耐烦。

毕副官面露难色,「督军吩咐务必将六太太带到,不然要属下提头去见,还请六太太不要为难属下。」

顾威霆不怒自威吩咐人的模样钻进我的脑海,我忍不住扬了嘴角。「他砍你的头,又不是砍我,我才不去。」

他是凶,可也真拿我没办法。

大概是没见过我这么刁钻的,毕副官有些愣怔地抬头看我。

瞧他那呆头呆脑样子,我忽然心生促狭,走近毕副官,在他耳边轻声道,「如果毕副官能告诉我,我长得像谁,我立刻和你走。」

我这般耳鬓厮磨,瞬间让毕副官脸红到了耳根,他退了两步,「请六太太自重。」

我泄气地重新坐回沙发里,也不知道自己是真的想知道,还是在尽力扮演吃味耍小性的姨太太。

毕副官没空跟我周旋,一面说着得罪了,一面把我扛在肩头,塞进车里。

我挽着顾威霆的手臂,进百乐门的时候,气氛相当怪异。

别家都带正牌太太来,偏顾威霆带了六姨太。

我都不用费力就听见不少阔太太和富家千金对我的非议。

诸如狐狸精、上不得台面等等不堪入耳的话,萦绕在耳边。

拜顾威霆这幅好皮囊所赐,上海滩许多小姐争抢着想做顾太太。

可众人皆知,顾威霆独宠六姨太,六姨太不许他娶夫人。

他们不知道,顾威霆心里有朱砂痣,除了她谁都成不了顾太太。

我替顾威霆的朱砂痣挡了枪,他却全不在意,把我扔在太太堆里遭受白眼,自己则上了楼,留下了毕副官。

「督军干嘛去了?」斜靠在刷了金漆的扶梯上,斜睨毕副官。

他眼观鼻、鼻观口。「属下不知。」

我恼了,「八成不是做什么正经事!」我绕开毕副官,拖着长长的礼服裙摆,摇曳生姿地登上了楼。

6

毕副官惊慌失措地跟在后面,却不敢在众人面前动手拦我。

我知道顾威霆在百乐门二楼有个专属的包房,而此刻,从奉天来的林少帅只身进了那间包房。

呵,果然是和奉天人搅和在一起的。

从前我的亲爸爸,坐的就是这林少帅他爹现在的位子。

后来是怎么变成他爹坐的呢?

夜里火光冲天,四处能听见人的惨叫声。整个督军府上下,乱作一团。

我和哥哥被阿娘藏在了祠堂的桌案下。

木头烧焦的烟气混着血腥味,直冲我的口鼻,呛得我忍不住咳嗽。

哥哥捂着我的嘴,不许我出声。火光透过桌布照进来,我看见哥哥赤红的双眼和咬破的嘴唇。

往日里白嫩红润的脸蛋上,沾满了灰尘和血渍。我害怕极了,想要抱他。

却听见外面有急促的脚步声,和爸爸军靴踩出来的声音一样。

「谁在桌下!」陌生的声音响起,嘶哑里透着戾气。

我抖如筛糠,吓得连声抽泣。

哥哥捂住我的嘴摇头,「曼丽乖,等下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天亮以后就跑出去,哥哥会找到你的。」

天亮以后,我看见的是督军府上下一片狼藉,爸爸和妈妈都倒在血泊之中,他们旁边,是哥哥掉落的一只鞋。

我不记得是谁将我带出的督军府,只记得当我长到八岁的时候,从前督军府门前灯笼上的字从冯变成了林。

我从此不敢以冯姓示人,每天都盼着我的孪生哥哥能够找到我。

埋在记忆深处的伤痛陡然翻滚而来,巨大的窒息感将我从回忆中拉扯回来。

我心里某些悄悄滋长的妄念像藤蔓紧紧缠绕心间,此时往日仇恨又升起一把火烧了它,也灼了我的心。

一直犹豫的事终于做了决定,我假装扭了脚,从楼梯跌了下去。哭着喊顾威霆的名字。

百乐门一阵骚乱。

我赌顾威霆不舍得我受苦。

他果然没让我失望,慌神般从楼上跑下来,将我滑落地披肩捡起来,裹紧我露在外面的香肩,打横将我抱起来。一脸恼怒的出了百乐门,把我塞进了车里。

我疼得额头一层薄汗,心里却很得意。嗔怨又委屈地盯着他,眼里蓄着泪。「那个包厢里,是不是藏着一个眉心朱砂痣的女子。」

顾威霆正认真检查我被崴的脚踝,诈闻我这没头没脑的话,恼了。「你今天,毁了我的重要会面!」

我气恼地收回腿,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带着哭腔吼他,「你就是去见那个女人了,所以没带毕副官!」

「哪个女人?」他有些错愕。

「眉心有痣的!」我将那蓄好的泪统统挤出来。倒也不是全装的,多半因为脚疼。

顾威霆挑眉看我,「沈茉莉,你爱上我了?」

我闭住气,僵在原地。

有一瞬间的慌乱。

他俊朗的眉目,在我面前渐渐模糊,幻化成了另一个人的模样。

「曼丽,你爱上顾威霆了么?」那人问我,目光中尽是哀伤和不舍。

我片刻失神,又坚定地摇头。

他握上了我的手,「那今晚之后,和我回家。」

今晚之后……

看我愣怔,顾威霆却恼了,吼我,「我可以宠你,也可以纵你,但不允许你爱上我!」

他可真是莫名其妙。

我怎么会爱他?我半真半假怼回去,「我不爱你,我就是不允许你每次睡我的时候,想着别人!」

「难道你不是?」顾威霆冷着脸反问,我吓得心脏乱跳。

7

「沈茉莉,你在我身边陶醉迷离,梦里却喊着别人的名字,你可真恶心!」顾威霆一脸厌恶。

我心虚地避开他的目光,心像被人重重击了一拳,猛烈的疼痛后残余阵阵钝痛。

我曾几次梦见自己办事不力,事情败露,顾威霆用枪指着阿奕哥的头,大概梦境太过逼真,害得我说了梦话。

「阿葛是谁,嗯?」顾威霆捏着我的下巴,一脸的鄙夷和厌恶。

「他死了。」我不辩驳,也不解释,更不能告诉他梦里叫的是阿哥。

顾威霆眉头一挑,「可巧,我那朱砂痣也死了。」

活着的人,是永远争不过死人的。

我莫名地泄气,又偏生出几分执念。「那我要做顾太太!」

「那个位置,你不要心存幻想。」顾威霆冷下脸。

「你说谎,她没死,顾太太的位置就是留给她的。」我红着眼,喊毕副官停车。

没有顾威霆的话,他纹丝不动,仍旧四平八稳地朝督军府开。

我气恼地拉开了车门,在顾威霆拉住我之前,跳下了车。

急刹车的巨大摩擦声,掩盖了我因疼痛引起的尖叫。

我看着顾威霆冲下车,脚步近乎慌乱地跑过来。「你是不是疯了!」

他瞋目裂眦,声音都有些抖。「你跳车,不要命了么?你知不知道现在附近有多少枪架着,要取我的命!」

他话音刚落,街道两旁的楼顶上,就响起了枪声。每一发子弹,都对着他来。

8

我,是知道的。我知道枪会响。

可顾威霆急匆匆地跑下车,向我跑来,枪响时将披风一展,把我护在怀里的时候,我又有些后悔。

这场暗杀是有预谋的,顾威霆自然也有警觉。他唯一没有想到的,大概是我中途跳车。

所以虽然晚了几分钟,但他的人很快从四面八方涌来。两方正式交火。

他要抱我起来的时候,我清晰地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街道对面,举枪瞄准了他。

我下意识地推开了顾威霆。「小心!」

然后左肩一阵剧烈的疼痛,掩盖了我心里的懊悔和无助。

开枪的人,愣怔了几秒,在顾威霆举枪回击的时候,闪进了身后的胡同。

顾威霆顾不上他,抱起我就跑,脸色惨白。

他急吼吼地叫毕副官,很快有士兵聚拢过来,掩护我们可顾威霆仍旧脚步慌乱而急促。

我从没见过这么不镇定的顾督军,竟有些得意。

瞧啊,他是爱我的。

「顾威霆,如果我也死了,是不是就赢过了她。」

「你闭嘴!」顾威霆有些哽咽,却仍旧凶神恶煞,「你的命是我的!老子不让你死,阎王爷不敢收你。」

我可能真的要死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想抬手去摸他那张棱角分明,无比俊朗的脸,可却完全没了力气,昏死过去。

9

再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了督军府自己的床上。顾威霆守在床边,脸上泛起一层青色胡茬,颓废又邋遢。

看见我醒来,眼底漫上欣喜和笑意。

我也笑了,「顾威霆,你爱上我了。」

「你想太多了,我只是不想欠人情。」顾威霆冷着脸,凑近我。「沈茉莉,你别想用救命之恩要挟我。」

明明说好了骗他下车取他命,可我却临阵倒戈。我掩面哭了,因为愧疚。

顾威霆却以为是自己伤了我的心,把我揽在了怀里。下巴搁在我的颈窝,轻轻柔柔地磨蹭,「除了顾太太的位置,我什么都能给你。你安分一些。」

我很害怕,不知道自己是在扮演爱他的样子,还是想与他举案齐眉。

我听话地安分了,安静养伤,不再和三位姨太太争风吃醋,平和地和她们坐在一个麻将桌上。

三姨太眉梢单挑,带着三分嘲讽。「六妹妹便是再得宠,也比不过那位。」

「那位到底是谁?」我来了兴趣,剥了个橘子递给三姨太,很是殷勤。

大姨太出声阻拦,四姨太噤若寒蝉。三姨太却浑不在意,「听顾家军的老人说。当年顾家遭难,险些全军覆没,独留下了才 15 岁的督军。救了督军的是个小姑娘,眉心一点朱砂痣。听说,那姑娘和督军是世仇,有缘无分。」

我忽然觉得,耳边一阵轰鸣。

10

10 岁那年,我被父亲从奉安城接到北平,路上遇到了一个被人追杀的少年。

他浑身是血,钻进我的车子,还开枪打死了我的司机。

我吓坏了,可当对上他那双清澈的双眸后,又镇定了下来。

那是一双极漂亮的丹凤眼,眸光清澈而坚定。便是满脸血污,仍能看得出是个极好看的男孩子。

那一刻,我很想保护他。

等父亲的副官赶来的时候,就把他藏在了后备箱,带回了北平。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从我的后备箱溜走的,也不知道谁在追杀他。

只知道我的父亲成了北平的新督军,比我的亲生父亲在奉天时还要威风。

当年少年的那双好看的丹凤眼和顾威霆不怒而威的双眸渐渐重合,我捂着脸,无声地哭了。

大姨太拍拍我的肩膀,「六妹妹,别执着督军心里那个位置。那是年少时过命的情谊,谁都比不过的。」

三姨太依旧刻薄,「隔着血海深仇呢,督军永远不敢说喜欢她。和一个永远不能出现在督军府的女人,较什么劲。」

我没解释自己为什么哭,只是呆呆地摸了摸左肩还没有完全愈合的枪伤。

愧疚、难过还有些说不清的情绪漫上心头,堵得我说不出话。

三姨太恨铁不成钢地瞪我,「督军也欠你一条命。」

可我,因为救了顾威霆,而害死了父亲呐。

如果当年我没有救下顾威霆,他又怎么会杀了父亲呢!

11

救了顾威霆,我没脸回到阿奕哥身边,像个鹌鹑躲在督军府。

我吃不下饭,也睡不着觉。等顾威霆四个月后从战场上回来的时候,我已经瘦了一大圈,人毫无精神。

我虚弱地倚在门边,瞧见她身边,跟着一个眉间一点朱砂痣的曼妙少女。

她明艳妩媚,眉眼和我六分像。

她给每个姨太太都准备了见面礼,当把玫瑰玉露递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厌恶地转身走了。

可就在和她擦身的一瞬间,她竟然自己倒了,玫瑰清香四散开来,那摔得粉碎的瓶子,扎伤了她细嫩的手。

她委委屈屈,抬头泪汪汪地看向我,「我知道,督军从前最宠六姐姐。我只是爱慕督军,并不想和姐姐抢什么……」

我愣在原地,看着顾威霆走过来扶起她,不满地看向我。「沈茉莉,我是不是太纵着你,让你忘了自己的身份了?」

是啊,我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我是北平督军的义妹沈曼丽,而不是乡下来的舞女沈茉莉。

「我没有推她。」我看着顾威霆,眸光中无波无澜,心里却藏着几分期待,期待他像从前的每一次一样,相信我,只相信我。

七姨太躲在他怀里,哭得委委屈屈。他只管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她,没再多看我一眼。

我站在那,只觉得傍晚的风很凉,我裹紧了大毛披肩,看着他抱着七姨太进了门。

所有人都簇拥着他们走了,连平时和我交好的四姨太都没给我留一个眼神。

12

「六太太,院里风凉,属下送您回去。」毕副官礼貌而拘谨。我瞧着他晒黑了些的脸,没头没脑地问他,「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毕副官没敢抬头,也没有回我的话。只将目光落在了我胸前坠着的玉坠上。

那是我和孪生哥哥的信物,我们一人一半。

「我没推她。」我倔强地开口。

毕副官轻嗯了一声,我笑了,带着几分自嘲。「顾威霆知道我是冤枉的,但他不在乎。」

我情难自禁为他背叛了阿奕哥,却不过是他填补空虚的替代品。

毕副官轻轻叹了一口气,蹲下身,把我背回了我的房间。我生病了,刚才和顾威霆对峙几乎用干了我的力气。

顾威霆一直都没有来看我,外面都说,他现在最宠的是七姨太。他带着七姨太,参加各种宴会,她还能在他议事的时候,进他的书房。

四姨太低眉顺眼地把这些事都说给我听,我咳得越发厉害。

毕副官请了大夫来,吃了好多副药都不见好。据说,我这是心病,得心药医。

「我要是死了,督军是不是就不记得我了。」我歪在床头,一脸疲惫地看着毕副官。

「六太太,督军不会让您死的。」毕副官端了一碗药来。

我实在吃不下了,转过身去躺下。

我几乎被卡在了梦魇里,每天都会梦见父亲暴尸街头,阿奕哥哥拖着血淋淋的身子救我的画面。

这些悲剧,都是因为,当年我救下了顾威霆,让他十年后有机会伤害我的家人。

而我,在明知道他是仇人的情况下,竟然情不自禁又救他一次。

我始终无法原谅自己。

又再也无力对他痛下杀手。

13

「督军从前说爱我的话,都是假的呀。」我望着院里顾威霆为我栽的茉莉花,它们开得正盛,我却日渐衰败。

瞧瞧我多蠢呐,以为学会点技巧就能俘获人心,拿捏男人。

到最后却把自己赔了进去。

毕副官眼里又说不上的心疼和惋惜,「六太太,督军从不骗人。」

「嗯,他告诫过我,不许爱他。」我倚在窗边,无望又煎熬。

有了七姨太以后,我被顾威霆遗忘在了督军府的角落里。可是七姨太,却对我充满了敌意。想尽一切办法,要将我赶出督军府。

但顾威霆无动于衷。

他只由着我在这府里自生自灭。

挨过生病的冬天,春暖花开的时候,我的精神也好多了。毕副官,带了一束茉莉花,笨手笨脚地插在美人耸肩花瓶里。

我靠在窗边望着他,「督军要娶七姨太做太太了吗?」

13

毕副官垂着眼睛,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炸裂开了,炸碎了我自己也说不清的一些妄念。

顾威霆娶太太的前一天,来了我的房间。我大病初愈,脸上还带着病态的红晕。

「你果然骗我。」我歪在沙发上,三愤怒、七分嗔地看他。

顾威霆一身军装,高大笔挺。站在那,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眉头微微蹙着。「你的心病,这么快就好了?」

我挑眉,「不然呢?要为一个骗了我的混蛋,痛苦至死么?」

顾威霆逼近我,眉间带着寒霜。我眼疾手快,摸走了他腰间的枪。黑洞洞的枪口,怼着他的额头。「她不是死了么?你可以娶别人做太太,为什么不能是我?」

顾威霆的大手,附在了我握枪的手上,攥紧。「因为我娶别人,你就要杀了我?」

「为什么不能是我?」我僵持着与他对峙,分明看见了他眼底的怒意。

顾威霆抿着唇看我,眼中有我从未见过的光芒。纠缠之中透着痛苦。「她没有死,我找到了她。」

我突然松了手,扔掉了枪,搂住他的脖子,把自己钻进他怀里。「如果第一次救你的人是我,你是不是就会娶我了。」我紧紧抱着他,豆大的眼泪浸湿了他的前襟。「只有顾太太才能和你生同衾、死同穴。」

顾威霆抱着我的手,紧了紧,我能清晰地听见他心跳错乱的节奏。

「一个舞女,不配做我的太太!」他说出的话,却像寒冬的风刀,将我刮得遍体鳞伤。

14

我穿了一件大红喜服,坐在顾威霆大婚的席间。许多人对我指指点点,多是嘲讽。

七姨太弱柳扶风般的身子,裹在白色的西式婚纱里,好看,但不喜庆。

「她和我,可真像啊。」我和身边的毕副官说,「到底她是我的替身,还是我是她的替身呢?」

「六太太,风凉,仔细身子。」毕副官没有回答我,将自己的军用披风解下来裹在了我身上。

我知道,他是为了用那军绿色,挡住我这一身令人嘲笑的红色。

七姨太是留过洋的,她坚持要个西式婚礼,有证婚人,还要交换戒指。

我想起顾威霆娶我那天,掀起盖头时满眼的柔情。忽然见不得他给别人戴戒指。

我站起来,扔掉毕副官的披风,挤进了顾威霆和新太太中间。

众人错愕,顾威霆皱眉看着我,目光冷得像冰。

我指着七姨太,质问顾威霆。「凭什么是她?」

「茉莉……」顾威霆咬着牙,声音低沉。这是警告,也给我留了后路。

七姨太一脸委屈和错愕,「六姐姐,我与督军是旧相识。」

旧相识,是我啊。

她为什么和我这般像啊?

我掏出早就藏在腰间地抢,又一次顶在了顾威霆的额头。

15

周边都是端枪的响声和尖叫声,顾威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抬起手示意一旁的士兵放下枪。

「沈茉莉,你开枪。」

我毫不犹豫地扣了扳机,可它没响。

我浑身颤抖,脸涨得通红。顾威霆伸手,咔哒把枪上了堂。「这次子弹上了镗,你不是想我死?动一下手指就好。」

他平静的眼眸中,暗流涌动,不是在开玩笑。

我紧张地咽了口水,浑身僵直。

「砰」的一声枪响,我耳边一阵轰鸣。

再回头,发现七姨太胸口中弹,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手中握着一把勃朗宁。

枪口对准了——我。

顾威霆保持着把我护在怀里的动作,伏在我耳边。「茉莉,你的枪里没有子弹,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没来得及回答他,婚礼现场已经响起了枪声。

顾威霆膝窝中枪,跪在了我面前。

现场一阵骚乱,宾客四散逃脱。穿着黄色军装的士兵,从四面八方涌来。将顾威霆的人,死死围住。

他仰头看着我,目光复杂。

阿奕哥哥从人群中走来,一把将我拉至身后。用枪指着顾威霆,「顾督军,好久不见。」

顾威霆挣扎着站起来,保持他惯有的矜贵。「沈督军为了杀我,真是赔了妹妹又折了夫人。」

我错愕地看着他,痛苦又难堪。

「闭嘴!」阿奕哥哥断喝一声,又一枪打在了顾威霆握枪的手腕上。

他疼得脸色惨白,额头挂满汗珠。但还是一步步向我走来。

他每走一步,阿奕哥哥就开一枪。直到枪口对准胸口的时候,我冲出来挡在了他面前。

「阿奕哥哥,我有了他的孩子。」

16

沈奕愣住。

顾威霆艰难地爬起来,大手抚上我的小腹。因为太瘦,我的身子显怀很不明显。

除了看病的大夫和守着我的毕副官,没人知道这个秘密。

「哥哥,别在我面前杀他。」

沈奕眼中有浓得化不开的悲伤,他抿着唇不说话,可悲痛和伤心的情绪却都流了出来。

顾威霆看着我们,擦掉嘴角的鲜血,笑得癫狂。「原来你梦里喊的是阿哥,沈曼丽,你真恶心!」

「你闭嘴!」哥哥打断他,把我拽了回来。「顾威霆,你杀了我的父亲,也杀了我最爱的女人。我不会让你活着走出这里的。」

顾威霆嘴角一勾,笑得十分轻蔑,指着倒在血泊里的七姨太。「你最爱的女人,是她?」

我明显感到哥哥的身体一僵,顾威霆继续嘲讽。「沈奕,你们兄妹俩,真恶心!」

沈奕不是我的同胞哥哥。

二十年前,我的亲生父亲,是奉天督军冯威远。在去北平赴任的火车上,被人炸死了。

奉天督军府遭到洗劫,只有五岁的我和孪生哥哥活了下来。后来我们兄妹在战火中走散,我被好心人送进了保育堂。

五年后,父亲生前的挚友,当时的北平督军沈四平找到了我,将我接到北平,当做养女,养在身边。他是沈奕的父亲。

也正是去奉天的那一年,父亲为夺兵权荡平了顾家,而我救下了顾家唯一的活口,顾威霆。

十年之后,顾威霆称霸一方,整饬了顾家军重新攻回北平,杀死了我的养父。

那年,我 20 岁。

为了给父亲报仇,我离开北平之身来到上海,故意接近顾威霆。

17

在顾威霆的地盘,想要要了他的命,并不容易。即便哥哥胜券在握,可最终顾威霆和毕副官还是在层层包围中,逃脱了出去。

我被带回了北平,重新养在阿奕哥哥身边。

他端来一碗落胎药,哄着我。「曼丽乖,喝掉它,你和顾威霆就再也没有瓜葛了。」

我看着那深褐色的浓汁,嗅到一股浓重的药味。忍不住干呕起来。好半天,才喘匀气,看着哥哥,「七姨太,是你的人。你早就不相信我了,所以另派了人去。」

哥哥拧着眉,不见往日的温润,藏在金丝边眼镜后的眼睛陇上一层戾气。「那天你为什么替他挡枪?」

我愣在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哥哥看着我,眸光一点一点冷下来。我捂着脸,愧疚地哭了起来。

他轻轻叹了口气,把我搂在怀里。「我早就该去上海把你找回来。我把我的曼丽弄丢了。」

我是被强行灌下的那碗落胎药,那一晚我出了很多的血。

哥哥请了北平最好的医生为我救治。可我还是落下了病根,以后再也没有做妈妈的机会了。

大夫说,因为我长期郁结于心,身体早就垮了,如今也不过是用药吊着续命。

18

我不能杀了顾威霆,也做不回以前的沈曼丽,背负着愧疚夜夜受着折磨。

我总被噩梦惊醒,每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阿奕哥哥都守在我身边。他把我搂在怀里,轻轻拍着我的背。像小时候每一次做噩梦醒来时一样,哄着我。「小曼丽不要怕,哥哥会永远陪着你。」

我靠在他怀里,忽然想起了顾威霆。他总爱把我抱在怀里,摇晃。「茉莉,你要是她多好。」

我夜里总会不自觉地喊顾威霆的名字,每次醒来的时候,阿奕哥哥的目光都很冷。

「曼丽,他是杀害爸爸的凶手。你怎么可以……」沈奕满眼失望,却不忍心呵责我。

只是一遍一遍和着我的眼泪,去吻我,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我送至云端。

「曼丽,忘了他。我们还像从前一样,好不好。」他动情驰骋,而我却犹如行尸走肉。

不抗拒也不接纳他。

我不记得,自己曾经是什么时候爱上沈奕的。大概是漫长的陪伴中,渐渐生出的情愫。

我不允许任何女人接近他,他也乐于被我管束。我们整日整日地腻在一起,从来不说情话,却彼此心照不宣。

我爱他,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所以心甘情愿远赴上海接近顾威霆。

只是,我从未想过,结局会是今天这样。

我望着阿奕哥哥,满眼哀求。「我想,和顾威霆葬在一起。」

19

哥哥大为震惊。「那天婚礼,你想和顾威霆,死在一起?」

我沉默不语。

我能想到的不辜负父亲的养育之恩的唯一办法,就是同顾威霆共赴黄泉。

我咬着唇没说话,哥哥眼眸中的光,一点点淡了下去。轻轻把我揉进怀里,「这乱世中,世事常变,可我以为我们之间的感情会是例外……。」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直将我的心叹得微微一颤。

「你真的爱我么?」

「我们,是相爱。」阿奕哥,一字一顿。

我却笑了,「那碗药,好苦。那天的疼痛,让我濒临死亡。直到现在也是,你每一次的碰撞都让我浑身疼痛。从前有千万次的机会,你可以和我偷尝禁果。为什么,偏偏是在我已经把身心都付诸给顾威霆以后,你才又冲破这层禁忌。」

阿奕哥,被我问得愣住。片刻后才喃喃问道,「是因为,他是你的第一个男人。所以,你才爱上了他么?」

我沉默着,没有回答。

阿奕哥,却有些恼怒。「你把他当作唯一,可他有 7 个姨太太!」

「但他,只有我一个女人!」我掷地有声,盯着阿奕哥,直要将他的心看穿。

顾威霆大婚前夜,三姨太出言讽刺,「督军前头娶了我们五个,碰也不碰。偏日日宿在你的床上,原以为督军是喜欢你的。谁承想,如今要娶别人做太太。从前,我羡慕你的很,得了督军的心,也得了他的人。如今瞧着,你倒不如我们姊妹。哪天督军要是倒了,我们还是完璧之身,你却是残花败柳。」

她将手帕一甩,只留下一片清脆的笑声。

我僵在原地,隐隐约约猜到了七姨太的身份。

「我也只有你一个啊!」阿奕哥,将我搂在怀里。

「可你从来没想过要娶我。」所以才在我是残花败柳后,对我攻城掠地,不用负起责任。

我们不欢而散。

那日之后,我被他关在了房间里。

只留下张嫂照顾我。

全北平都知道,沈督军在准备婚礼,迎娶的是自己的妹妹。

这几乎成了天下的笑柄。

可我知道,他不惜成为笑柄的原因是,要引出偏执的顾威霆。

婚礼前夜,我望着天上明月。督军府花园,一片喜色,为了迎接明日的喜宴,下人们忙碌布置。

但我知道,每一处没有光的角落里,都藏着一把枪。

我穿着初见顾威霆时穿的那件蓝色旗袍,倚在门边焦灼地望着大门方向。

我盼着顾威霆会来,又希望他不要来。

有车灯由远及近地晃了过来,阿奕哥哥站在我身后,手揽在我的腰间。

「顾威霆和我,你只能选择一个。」

我的心紧提着,目光一瞬不瞬地追着奔着我而来的车灯,顾不上回哥哥的话。

我能感觉到他盯着我的灼热目光,却无暇顾及。只盯着那缓缓停在花园中间的黑色车子,看着顾威霆步履蹒跚地下了车。

他一身军装,扶着车门,笔挺地站在那里。神情冷漠而孤傲。

身后站着一脸肃然的毕副官。

20

顾威霆瘦了很多,两腮凹陷,没有了往日的神采。我如鲠在喉,心像被人猛地攥紧一样疼。

「沈督军要娶我的姨太太,却不给我送帖子,怕是不合适吧。」顾威霆缓步上前,虽然极力想要保持往日的风采。但残腿仍拖着他,步履艰难。

我垂了眼不敢看他,低声求哥哥,「求求你……」

「曼丽,」哥哥打断我的话,手臂一动将我紧紧禁锢在怀里。带着胜利者才有的威仪看向顾威霆,「曼丽是我的未婚妻,可不是你的什么姨太太。」

顾威霆的目光落在哥哥握着我腰肢的手,握拳的手背青筋渐起。

他眉梢一挑,轻蔑地哼了一声,「沈督军,利用女人算计我,胜之不武。」

「兵不厌诈。」

我感觉到哥哥的手要渐渐摸向腰间的配枪,先其一步抢了过来,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顾威霆。

「你别过来!」

顾威霆看着我,眼底渐渐漫上一层血色。他没有动,定定地看着我,直要将我看穿一样。

毕副官在身后,提起枪,对准了阿奕哥哥。

21

我身侧的哥哥,身体微颤,近乎绝望地看了我一眼。

我声音颤抖,「顾威霆,你,快走吧!不要打扰我和阿奕哥哥的幸福。」

「幸福?」顾威霆挑眉,一脸戏谑。「沈小姐床帏秘术了得,这个弱不禁风的小白脸能给你什么幸福。」

不妨他说出这话,我涨红了脸,脑海里却浮现了从前那些耳鬓厮磨、蜜里调油的日子,一时恍惚。

阿奕哥哥蹙眉,疾步上前,一拳打在了顾威霆的脸上。「你闭嘴!」

顾威霆站着没动,擦掉嘴角被打出的鲜血,侧头啐了一口。「怎么,说到你的痛处了?」

他们两个僵持着,像两头蓄势待发准备相互撕咬的猛兽。

顾威霆掏出枪来,抵在哥哥的额头,一脸戾气。

潜伏在暗处的士兵,迅速举枪涌动而来,将我们团团围住,每一支枪口都对准顾威霆和毕副官。

哥哥潜伏的人手太多了,顾威霆但凡再说一句过激的话,就会被打成筛子。

我强撑着虚弱的身体,颤巍巍地跑上前,踮脚握住顾威霆的枪,将枪口拉至我的胸口。「你要杀他,就先杀了我。」

我望着他,声音虚浮无力。顾威霆眼底簇起一团火,质问我,「你为他,命都不要?」

我没说话,和他僵持着,可身体却因为内心的痛苦剧烈地抖动。

顾威霆忽然冷笑,像是自嘲。「是啊,你为了他清白都可以给你口中的仇人,何况是命。」

我看着他眼底的颓败和沮丧,只觉得胸口闷得难受,喉头一阵腥甜。

「那天你为什么不杀我?沈曼丽!你是不是爱上我了?」顾威霆盯着我,目光灼热。

我忍着泪,将眼角憋得通红,没有说话。

此时,哥哥从我手中将枪夺走。

22

我听见上膛的声音,在他扣响扳机的一瞬间,推开了他的手,子弹偏移,没有打在顾威霆的身上,却落在了毕副官的手臂。

他闷哼一声,踉跄两步,靠在车边堪堪站稳。

这边一开火,所有的士兵都架枪准备。我推开哥哥想拉我的手,挡在了顾威霆身前。

哥哥满脸惊慌,急吼出声,叫众人放下枪。对我伸出手来,「曼丽,到哥哥这来。」

我摇了摇头,「阿奕哥哥,对不起,我没有办法看着他死。」

我能感觉到身后的顾威霆身体明显一僵,缓缓地在后面将我环住。低低唤了一声,「茉莉……」

「对不起,我辜负了父亲的养育之恩,也背叛了我们的年少之谊。」我愧疚得不敢去看阿奕哥哥的脸,微微垂着头,鼓足了勇气。

「他根本对你没有养育之恩!」毕副官捂着受伤的手臂,向我们走来,白手套被血浸得殷红一片。

为了阻止他靠近我们,阿奕哥哥举枪打在了他的右腿上。他吃痛跪倒,挂在胸前的玉坠滑了出来。

目光落在那玉坠之上,我整个人木在了原地。

23

那是我和孪生哥哥一人一半的羊脂玉坠。我错愕又惊喜,茫然又无措,整个人被巨大的情绪裹挟着,脑海中一片空白。

也在一瞬间,忽然明白,为什么会觉得在哪里见过毕副官,是因为我们是孪生兄妹啊!他的眉眼与我有七分相似啊!

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开始对着阿奕哥歇斯底里地喊。「你告诉我,找不到我的哥哥了。你说他死了!你为什么骗我!」

阿奕哥脸上漫上一层苦色,他嘴唇颤抖,似乎是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曼丽,他一直骗你的。」毕副官仰着头,满眼疼惜地望着我。「害我们家破人亡的就是他的父亲啊!那天在火光之中,将我带走的人,就是他的父亲!后来,我在顾伯父的帮助下,逃了出去。却不敢回去找你。他抢夺父亲的军权,却没有如愿成为奉天督军,反而被林家捷足先登。他们知道是顾家救了我,为了不让军方知道他的卑劣行径,为了杀我,而屠了顾家满门。可我和督军,还是逃掉了。他们将你养在身边,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拿你要挟我不要复仇。他更是利用你,让你为他付出一切,不费一兵一卒地夺了督军的军权呐!」

真相一股脑地扑面而来,打得我错乱而混沌。

我望着阿奕哥哥,质问他,「为什么?你们为什么如此赶尽杀绝!」

「曼丽,不是这样的。他根本不是你的哥哥,他是顾威霆找来挑拨我们的!」阿奕哥哥一面解释,一面抬手,又在毕副官肩膀补了一枪。

我惊叫着,上前要去夺他的枪,可却被走火的子弹,击中了腹部。

枪响的瞬间,我是没有感觉到疼痛的。只能看见错愕和痛苦纠缠在他的脸上。

「曼丽!」他大叫着,将向前倾倒的我接在怀里。我却用尽力气转头去找顾威霆。

顾威霆踉跄地跑过来,跪在我身边。大概是太痛苦了吧,眼泪整个蓄满了他的眼眶,他的嘴唇颤抖,却说不出一句话。

我伸出手去,握上了他略带薄茧的大手,想要说话,可涌上来的鲜血让我开不了口。

毕副官几乎是跪爬着走到我身边,满脸是泪。

「副官,副官去叫医生!叫医生!」阿奕哥哥大吼着,命令所有人都撤走。

我觉得意识越来越模糊,但却还是拼命地想靠近顾威霆。

24

他的手,附在我涌血的伤口上。悲切地哽咽,「茉莉,不要怕,不要怕。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眼泪让我有些看不清他的脸,可我还是艰难地挤出一丝笑来。拼尽全力的开口,「我才是你要找的朱砂痣……」

「我知道。」顾威霆推开阿奕哥哥,将我揽入怀中。「从毕副官看见你那枚吊坠开始,我们就知道了真相。我知道七姨太是沈奕故意找来骗我的,他想让你离开我。」

可他是弄巧成拙了啊,如果没有七姨太,如果不是看见顾威霆宠爱别人而导致我夜夜难眠,我又怎么能正视内心里越压抑越疯涨的爱意呢。

「顾威霆,如果你没有杀了父亲,我没有在沈家长大,我就可以做顾太太了吧……」

顾威霆抱着我,因为痛苦而浑身颤抖。我想要去摸他的脸,却没有力气抬起手。

顾威霆握着我的手,放在自己的脸庞。「我顾威霆一生,只爱过你一人。也只同你一人有夫妻之实。沈曼丽,原本就是顾太太啊!」

我曾在无数个夜里懊悔过,懊悔自己不该擅作主张,偏要去刺杀顾威霆。

若没有我精心策划的相遇,又怎么会生出这后来的种种纠缠与痛苦。

可这一瞬间,我却又觉得心满意足。

来着人间一趟,我们总要跨越生死、不畏世俗,去炽热的爱一场。

我想用最后的力气,再看看还没来得及相认的同胞哥哥,却见他怒喝一声,一枪射中了阿奕哥哥的胸口。「沈奕,你把我的妹妹还给我!」

紧接着枪声四起……

我们都没有逃过这乱世的战火,也都在阴谋与仇恨中痛失所爱。

临死前,身中数弹的顾威霆用尽全力将我揽在了怀里。这,也算是另一种相守吧。

(文/十三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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