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跳得厉害，说完这些话，莫名后悔了。
因为楚陌除了心跳快了一些，其他反应是一点也没有。
马车很不稳，我的头直接撞上了楚陌的侧脸上，无意间，我的唇瓣贴上了他的嘴角。
他愣了，我也愣了。
他手上的书，直接砸了下来，掉到了木板上。
啪嗒——
我回过神，迅速将头偏了过去，不敢看他。
第一次体会到了话本子里说的那种娇羞。
他的长臂重新环了上来，把我往他的怀中揽。
楚陌眼中没有以往的冷漠。
「宋绾儿，若是本王今日换了一个性子，你还会喜欢本王吗？」
他没有正面的回答我，说出口的话，却如此小心翼翼，像是在试探我。
楚陌忧郁的心声涌入我的耳朵里。
「绾绾刚刚并非是真心实意亲我的，我真实的本性也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她喜欢的是傲气又不爱理人的摄政王，而非是我这样的粘人精。」
知道楚陌的心中所想，我尝试着捧起他的脸，那些话一直堵在喉咙眼里。
我已经不像从前了。
那些会哄骗人的顺溜话，此刻我是一句都说不出口。
楚陌也不说话，表情黯然神伤。
他放了手，我也放了手，紧接着我自觉的坐在了旁侧，我微微俯下身子去捡书，他抢先一步那走，像是在跟我赌气似的。
回摄政王府后，我去了偏僻的小院，将自己关了起来。
心莫名堵得慌，想练练字，沉下心来，可越写越急躁。
写着写着，缓过神来时，宣纸上写满了「楚陌」二字。
我的心狠狠一颤，抓起宣纸将它撕得粉碎。
我郁闷至极。
明明那些撩拨楚陌的话，本就是我哄骗他的，怎么说着说着，我自己竟陷了进去。
我已经没有心思管那本书的「死活」了，全部的心思都在楚陌身上。
情爱之事，我过于愚钝，都是靠话本子才悟出那么一点。
我开了门，再三犹豫之后，下定决心去见见楚陌一眼。
若我真的喜欢他，自然是不会让他一个人苦相思的。
他不在府里，下人说他出去了。
我就一直等他，等到日落西山，到了用晚膳的时辰，他还没回来。
秋日里，饭菜凉得快，没一会桌上就见不着热气了。
常来伺候我的翠兰走了进来，端起饭菜瞧着我，「王妃，奴婢把菜给你热热，你接着吃。」
「王爷有说过何时回来吗？」我没心思吃饭，我想找楚陌。
「王爷见你把自己关起来了，什么也没交代就气冲冲的走出去了。至于什么时候回来，奴婢实在不知。」
我点了点头，翠兰小心翼翼的端着饭菜下去了。
她的心声传入我的耳里。
「王爷都这样冷落王妃了，王妃居然还对王爷这么上心。王爷实在是太过分了！那么好的娘子都不知道珍惜，还跑去陪盛楠少爷喝花酒！幸好我没告诉王妃，不然王妃该会有多伤心啊。」
喝花酒？
还是跟盛楠一起？
我拳头瞬间硬了！
楚陌，你最好能保证，你今晚的身子是清清白白的！
不然本小姐要跟你和离！
6
我怒气冲冲的跑到大街上，人来人往的心声混杂，扰得我耳鸣。
我捂着耳朵，刻意不去听，一路跑到城里最有名的万花楼。
万花门口站着一排的姑娘，她们手里甩着花花绿绿的绣帕，各种胭脂水粉味混合在一块，闻得我一阵恶心。
这里的心声混杂得更多，不堪入耳的心声接连而来。
我努力的去辨别音色，才分辨出楚陌的声音。
我心凉透了，他果真在此处。
我无瑕再去听他讲什么，暗自捏紧了拳头，撒开腿，就往里头猛冲。
那些姑娘们把我拦在外头，阻挠着我，「姑娘！你可不能进去！我们不接女客！」
我双臂乱舞，奋力的挤身进去，就连身上染上了她们的味道。
我可顾不得许多，一路冲到万花楼的二楼，他们所在的雅间门口。
还没冲进去，就听见酒壶摔裂的声音，紧接着就听见一声怒吼，「盛楠你是在劝本王与宋绾儿和离吗？」
是楚陌的声音，我身躯一震。
「王爷自己心里不都清楚吗？宋绾儿愿意接了圣旨嫁与你，还说喜欢你，不过是想利用你让她爹升官。」
「王爷心思单纯，还真称了她的意。如今她爹已经是正二品的尚书令了，职轻权重。她的目的已经达成，自然不会继续跟王爷谈风月了。我想劝王爷一句，若是不想伤己太深，还是早早和离吧。」
我全身紧绷着，咬紧后槽牙。
原来这个盛楠是来挑拨离间的！
话音刚落，我就听见房内发出沉重的闷声，像是人倒地才有的声音！
我心不由得发紧，生怕两人扭打在一块，不久就传来楚陌的吼声。
「她爱怎么利用本王就怎么利用！她想玩弄本王感情就随她玩弄！本王想方设法的将她娶进门，凭什么就因你一句话，本王就要与她和离？」
我刚才迫切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中。
想方设法？娶我进门？
不是我爹求的赐婚吗？
为什么楚陌会这样说？
「王爷早那么想通不就好了。」
盛楠嘴脸一变，好像刚才劝楚陌和离的人并非是他一般。
「王爷既然不想放手，那王妃这辈子是逃不掉的。再说日久生情，你如今也别克制了，说不准她就是喜欢你的本性呢。」
楚陌微愣，「此言当真？」
「我们当兄弟都快第十个年头了，我还能骗王爷不成？王爷能娶到心上人，我也帮了不少忙。」
盛楠讪笑，他的心声传来，「刚才的话没白白刺激他，幸好他明白了自己心意。要是真被我劝动和离，以后我可睡不踏实。」
房内一时没了什么动静，我倾身下去，耳朵靠门去听。
不知何时，我身后多了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他正端详着我。
「呦，这是王花楼新来的姑娘吧？长得可真水灵，让爷香一个。」
他的手即刻向我伸来，他喝得醉醺醺的，力气也大很，一下抓上了我的手腕。
我心下一喜，正巧我爹教我的防身术，我还没用过呢。
今天算他倒霉！
我动作迅速，一下就撂倒制服了他，我脚踩在他头颅上，还没弄断他一根手指头，他就惨叫声连连不断，惹来了满堂看客。
「臭娘们，你知道我夫人的父亲是谁吗？我夫人的父亲是开国大臣周将军！你要是动我一根汗毛，我明日就敢端了万花楼！」
听完他这话，我笑了。
「本小姐还是头一次见吃人软饭还那么理直气壮的。男人不自爱就是烂叶菜，你如此糟践自己，恐怕明日就是你被你家夫人扫地出门了。」
「你这臭娘们都在万花楼了，还那么嚣张！」
「你这人怎么说话那么难听！本小姐今日不好好收拾收拾你，我就不姓宋！」
我脚上力道加重，挽起袖子就挥舞着拳头，一拳一拳的往他身上打去。
他惨叫声更大了些，一直喊着万花楼的姑娘杀人了。
「宋绾儿！」
我停住了手，转头看向声源，不知何时楚陌已经站在我的身侧了，一脸紧张的看着我。
我立马收回了脚，上前一步环上了楚陌的腰身，开始啼哭卖惨。
「楚陌，我手好疼。你瞧，都红了。」
我是被楚陌搂着回来的，而户部书令史的女婿已经被盛楠带走了。
楚陌一言不发的给我上药，他的心声剧烈。
「我真不好，居然让绾绾独自面对这些。」
「瞧瞧这些伤，要是长在我身上就好了。」
楚陌的双眸藏着水波，似下一秒，就会掉下泪珠来。
「王爷，以后叫我绾绾，好不好？」
我伸出手指勾住他的衣袖，似乎对他撒娇已经成了我的一个习惯。
楚陌停下了动作，清雅的声音在房里响起。
「绾绾，我没有碰过别人。」
「啊？」
我微愣，他这是在跟我解释吗？
「盛楠喜欢流连烟花之地，我是找他去了，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情。」
我顿悟了些，原来他是想跟我证明，他很自爱。
楚陌真是可爱得紧。
这还是他第一次同我说这么多话。
「今日让绾绾受委屈了，是我不好。」
楚陌默默低头，手指揉搓着我的手背。
「不委屈的。」
不知为何，我的眼中也蓄起了泪来。
少时我跟我爹过得清苦，即使自己受了许多委屈，我都会为自己讨回来。
这还是有人第一次，同我说这些话。
「怎么会不委屈，明明什么事都由不得自己做主，却还要安慰其他人。」
楚陌喃喃自语，即使他说得很小声，我还是全都听见了。
我强忍着泪水，感觉整个人都酸麻了。
「王爷今日愿意跟我说这些，绾儿心里真的很欢喜。」
「你能不能不要再这样说话了。」
楚陌这话让我心慌了一下。
我好像说错话了，惹他不高兴了。
我努力的想用读心术，去听他的心声，可是一点声也没有。
是他没出声，还是我的读心术消失了？
我更加慌乱了。
我小心翼翼的试探他，「王爷是不喜欢我这样说话吗？」
「喜欢的，我很喜欢的。可都是假的，我不能当真。」
我听见他的心声后，顿时松了一口气。
「王爷过来，凑绾儿近些。」
我拍了拍我们之间的空隙，可楚陌的身子不动，我就主动坐近。
他害怕的躲了一下，我直接凑了上去，亲了亲他的脸颊。
「绾绾这次是真心实意的，王爷可以当真。」
这话一出，就变得不发收拾了。
他扑倒了我，我看到他的喉咙一滚，声音变得沙哑，「我想听绾绾叫我相公，好不好？」
我会心一笑，「相公。」
话音刚落，一本书就从他的衣衫口掉了出来，还带有一点温度。
我定睛一看，是我爹给我的那一本！
「这书，你还随身带着？」
「我想知道绾绾喜欢什么，所以就随身带着了。」
楚陌嘴角一勾，意味深长的冲着我笑。
他附身下来，贴着我的耳朵说了一句，「没想到绾绾喜欢这个。」
我身子一僵。
早上我起来梳妆，把翠兰吓了一跳。
「王妃，你嘴巴怎么肿了。」
我急忙拿起铜镜，查看了一番，果然肿得厉害，像是被马蜂蛰了一样。
我轻咳了一下，随便寻了个借口，「近日肝火旺，上火了。」
翠兰不信，「已入秋季了，王妃也没吃什么上火的东西，怎么会肝火旺呢？」
我打断了翠兰，吩咐她给我做点下火的汤，她这才离去。
自从我与楚陌互相袒露心意后，我的读心术时好时坏。
旁人的心声，我已经是听不到了。
但楚陌的心声，我有时能听到，有时听不到。
无比的怪异。
楚陌为我在摄政王府中建造了望星台，供我观星赏月用。
楚陌很粘人，一回家就只知道往我身上靠，怎么赶也赶不走。
这天饭后，我与他相伴而坐，就在望星台。
他的头紧靠在了我的肩上，一手搂着我的腰肢，一手把玩着我的衣袖。
「绾绾这辈子有什么心愿？」
「我想让全国女子都能读上书，都有资格入仕。我还想做女夫子，开私塾，只招女学生。我觉得女子一辈子不嫁夫，一辈子不任人摆布，也一样能活得精彩。」
月光洒在楚陌的脸上，显得他的眉眼柔和了许多。
他薄唇紧抿着，让我有些不知所措，「其实嫁夫也不错的，若是丈夫自爱又懂得珍惜妻子，日子也会过得很好的。」
楚陌紧接我的话，「绾绾的心愿，我会努力达成的。」
「我知道我是痴人说梦，王爷不必当真的。」
「叫相公。」
他坐直了身子，他看向我的目光，无比的炽热。
我微愣，疑惑不解。
他同我解释，「绾绾知不知道，民间夫妻都是互称相公、娘子的。我想跟绾绾只做寻常夫妻。」
楚陌说这些，我并不意外。
皇家与寻常百姓家不同，多的是相互设计，手足相残。
当初先帝病危，不少皇子对皇位虎视眈眈，也只有五皇子楚陌愿意退步，自告奋勇的就去了封地，那时候他才不过十岁。
后来当今圣上楚衡，也就是楚陌的亲哥哥，亲手设计了一局，残杀了所有皇子，才夺得了皇位。
楚衡任位十年，才愿意将对他没有任何威胁的楚陌接回京城。
我想象不到，楚陌一夜之间，失去了那么多的家人，他的心理上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再加上楚陌在封地的那段日子，应该过得不好，一直被天子监视着生活。
我搂住他的脖颈，对他莞尔一笑，「那相公也要叫我娘子才行，我们在摄政王府就过寻常夫妻的日子。」
「娘子的心愿会实现的。」
「希望如此吧。」
后面我们聊了好多好多，仿佛是把这辈子的话都说完了。
楚陌说在封地有盛楠陪着，日子过得还挺有趣的。
盛楠带他爬树偷鸟蛋，还会带他玩蛐蛐儿和斗鸡，什么调皮捣蛋的事都做过，盛楠还没少被宫里调派来的管事嬷嬷骂。
我笑出了声，「相公与盛楠是怎么认识的？」
「盛楠是盛县令之子，我在封地时，常住在盛县令家中。因为今年调派回京城，向皇兄举荐了盛县令，盛楠才能继续伴我左右。」
「那相公是如何喜欢我的？」
「回京城之后，我的马受惊了，驰骋街市，差点伤着一个小孩，是你救了他。」
我帮助的人颇多，这事我是有点印象的，当时情况危急，百姓们避之不及。
有个男孩冒然闯入捡蹴鞠球，我一个大鹏展翅，再一个猴子捞月，这才将他救下。
温顺的马儿才适合拉马车，那马狂野至极，丝毫不像是圈养起来的。
我又一个大鹏展翅，翻身一跃上马，用脚稳定马镫，这才控制住了它。
我正想到此处，就听到楚陌在我耳侧说道，「也救了我。」
「我怎么会救下你呢？」
「我刚回京，大臣们对我没有什么印象，要是我第一日就当街纵马伤人，残害百姓，他们一人一句启奏告状，恐怕我又要回封地了，或是后果更加严重。」
皇家果然险恶！那马定是楚衡指使换的！
我压低了声线，讲得很轻，「相公有想过造反吗？」
楚陌用手堵上了我的嘴，他看向我的双眸泛着水光。
「我从未想过，权位和势力对我来说不重要。而且我只有他一个哥哥了，我不想再失去他。若是有一日娘子让我去做这种事，那娘子就往我身上刺一刀吧。我不想忤逆圣意，更不想辜负娘子期许。」
「傻子，我才不会让你陷入危险之中呢，我想让相公这辈子都平安顺遂。」
7
今日的秋猎办得晚了一些，楚陌要陪皇帝去皇家围场狩猎。
本是可以带上女眷的，可他没打算带上我。
我胸口莫名赌着一口气。
而我常常见不到他的身影，他每日每夜的陪着他的皇兄练习箭术，骑术。
几乎每夜都是留宿在宫里的。
我爹当上尚书令后，忙得飞起，也常常不在府中。
他大多数是在别的官员家中商谈要事，为百姓谋策求福，兢兢业业的，倒是有点清廉正直的好官模样。
明日就是秋猎了，要是我今晚不撒泼打滚，求着楚陌带着我，他一定不会带我去的。
我按照计划行事，围着楚陌转，摆出「离了相公就不能自理」的姿态。
他心是软了，但态度还是强硬，一点都没有想让我去的意思。
同寝的时候，我就一直背对着他，跟他赌气。
「娘子别气，秋猎危险得很，若是伤着你了怎么办？」
他的手覆在我的胳膊上，使上了一点力道，想将我身子转向他。
我怄着气，跟他僵着。
「相公一定是哄骗我的！秋猎办了这么多年，从不见有女眷受伤。再说了我骑术那么好，你也是见识过的，为什么还是不让我去？」
「行，明日带你去。午后，我叫人备车去接娘子。」
我嬉笑眉开，主动转过身子，双眼发亮，「真的？」
「真的。」
楚陌上手搂住了我，抚着我的发鬓，我们交颈而卧。
我欢喜了好久。
到了明日午后，摄政王府门口还真多了一辆马车，是盛楠来接的我。
「王妃好。」盛楠下了车，对我恭敬的行了一礼。
「我们不讲这些虚礼。」
我落下话，直径上了马车，却没看到楚陌的身影。
掀开帘门，望着着盛楠发问，「王爷呢？」
「王爷在皇家猎场等你呢。」
我点头，乖乖坐回了马车里。
路程颠簸，马车摇摇晃晃，我困意增生，心里念着要和楚陌一起骑射，才强忍着睡意。
我又掀开了帘门，往四周巡视了一圈，皱了眉，「盛楠，这好像不是去猎场的路。」
「这条路近些，王妃别急嘛。」盛楠拉紧了缰绳，挥着马鞭，「驾——」
我记性好得很，只要我去过一次的路，就会记得牢牢的。
往年秋猎，我爹也带我去过两次皇家猎场，明明就只有一条路。
这明显就是楚陌和盛楠联合起来诓骗我的！
我拳头捏紧，却找不出为楚陌开脱的说词。
「盛楠停车！」
「王妃，这里停不得。」
「你停不停？你不停，我就跳车了！」
在我的威胁之下，盛楠停了车。
我跳下车，去解开牵引的马绳，翻身上马。
盛楠也没过问，他似乎知道我要做什么。
他默默摇头，嘀咕了一句，「楚陌兄，我已经尽力了。」
我拉了拉缰绳，飞奔至皇家猎场。
却被围守的侍卫拦下，我与他们僵持着，还自报了家门，他们不信还拿起长枪朝着我。
「摄政王爷特意吩咐过了，摄政王妃今日出游不在府中。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冒充皇亲国戚！」
直到此刻，我恍然大悟。
楚陌一定在瞒着我什么，不然他不会周密得那么好！
就连我会骑马来皇家猎场，都算得清清楚楚。
「摄政王受伤了！快来人，摄政王受伤了！」
一群人在嘶声呐喊，我心发紧，拽紧缰绳，头脑一热，就冲进皇家猎场。
身后的两位侍卫在身后追赶着我，我拍了马身，跑得更快些。
一群人拥着楚陌，扶着他进了猎场圆林，我翻身下马，不管任何礼数，顶顶撞撞的挤进去。
看到楚陌被两位大臣架着，扶上床。
我拨开人群，又推了一个黄袍子，直接坐在了他刚才坐的床沿边。
看着楚陌的胸口插着一支长箭，不断有鲜血从他胸口处流出，染红了他的盔甲，触目惊心。
我看着他的伤口，觉得好疼。
所有的怒意和怨念都抛到脑后。
我握紧他的手，呜咽的哭喊着，「相公！你疼不疼啊？」
楚陌见到我后，胸口起伏得厉害。
他用手背擦去我的泪痕，张口安抚我，「绾绾别哭，不疼的。」
「你胡说，你流了这么多血，你叫我怎么信你不疼？」
我哭得厉害，房间内充斥着我的哭声。
「满朝文武大臣都在这呢，娘子别哭了。」
楚陌声音虚弱，听得我心里无比难受。
我收住声，喉咙哽咽，默默扭头巡视了一圈。
这里真的好多人啊，我定是给摄政王府丢人了。
「看到摄政王和王妃如此恩爱，朕也就安心了，还有一丝艳羡。」
说话的人是楚衡，我警惕的抬眼，他就站在我的身侧。
好家伙，我刚刚推的黄袍子，竟是他！
「皇上，臣妇刚刚不是有意的。」
「无妨，摄政王伤得重，你忧心如焚，朕也是能理解的。再加上摄政王救驾有功，朕自然不会怪你的。」
我顿时松了一口气，原来是救驾才受的伤啊，我还以为是我爹派人下的手呢。
等下，我爹呢！
「皇上，太医来了！太医来了！」熟悉的大嗓门从外头一路喊到了屋内。
我看向门口，就见我爹拉着梁太医气喘吁吁的进来。
看到我在这就把我拽到一边去，轻声喊了一句，「你别碍事。」
我脸垮了下来，心里竟觉得我爹变得不一样了，他以前都会先关心我的！
不过这样也好，我终于不用夹在两人中间，左右为难了。
「宝贝女儿，你今日怎么来了？女婿不是说你出游了吗？」
「说来话长，等回去再跟你说。」
我也一时想不出什么借口，一心都扑在楚陌身上。
只觉得楚陌受得这一箭，很不简单。
太医给楚陌拔了箭，上了药，又包了伤，还吩咐他卧床好生养着。
近日朝堂是去不了了，楚陌就告了假。
因为救驾有功，楚陌这个无权无势的王爷，手里也多了些实权。
我每晚都会给他喂药、换药，怕他伤势恢复的慢，就分房睡了两天。
到了第三天的时候，他就不乐意了。
「娘子今日就陪我睡吧，我伤都快好了。」
我看到他还未痊愈的伤口，连连摇头，怎么也不肯答应。
他就开始对我软磨硬泡，对我撒娇，还一直抱着我的胳膊不放。
其实我还是生气的，生气他骗我，直到现在都不肯跟我坦白。
我的这点小心思早就被他察觉到了，「娘子这几日是不是在跟我生闷气？」
他这话一出，我这才发现，我的读心术早已经消失了！
若是我读心术还在，我定能知道他的苦衷，就不会拖到第三日还跟他生闷气。
「对！你不但骗了我，你还骗我爹。我爹对你多好啊，那些粮食，他自己舍不得吃，全都送到你府上了。」
他坐直了身子，往我侧身倾靠，抱住了我。
楚陌的下巴抵在我的肩头，蹭了蹭我的脸。
「娘子对不起，若我不骗你的话，你一定会为我挡下那一箭的。娘子知道的，我见不得你受伤，更见不得你倒在我面前。」
他说的这些话，我都能感受得到。
楚陌确实把我看得比他的命还要重。
「那你也不能这样讲歪理。你明明知道，你受伤了我也会担心，我也会害怕，我也看不得这些的。」
他低低傻笑，「绾绾好爱我，我真幸福。」
「贫嘴。」
我真的要被他气死了，这个时候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不贫嘴了，其实这一箭是我的苦肉计，是我派人指使的。」
「我抬了你爹的官位，不少大臣都以为我跟你爹要联合谋反。要是我不舍身救驾，以表忠心，恐怕摄政王府和宋家就要有风雨了。」
原来如此，是我错怪他了。
「如今朝堂局势变得不稳，暗中已经有人起了这个头。我害怕，害怕他们把主意打到你的身上。绾绾你是我的命，你不能出事，你明白吗？」
我能感受到他很忐忑，伸出手也环上他的腰，出声安抚，「我不会出事的，我们都不会出事的。」
「我行侠仗义那么多年，积了那么多的福报，自然不会出事的。」
「更何况，你又何尝不是我的命呢。」
8
楚陌的伤一恢复好，就马上去上朝了。
我为了不被人盯上，老老实实的待在摄政王府，就连尚书府都少去了。
我在王府绣绣花，看看话本，练练字，日子是过得轻松，但我还是有些隐隐不安。
有一日，皇后办了酒宴，邀请了不少臣子妻女。
我拿到请柬时，想推脱。
楚衡任帝十载，皇后从未办过这种宴席。
这明显就是一场鸿门宴。
后一想，要是我不去，皇后和皇上必然会被起疑心，那我不就是害了楚陌吗？
我刻意把自己打扮得很笨重，看起来没什么心眼。
皇后端庄，她独自一人坐在高位，审视了一圈，最后把目光落在我的身上，「摄政王妃可知摄政王近日在做什么？」
「相公前几日给我刚建完望星台，这几日就开始给我做秋千了。」
「皇后娘娘你不知道，那秋千工程复杂得很，要画图，要购买材料，还要看地理位置，不但如此工匠也要挑得好。」
我话刚说完，就惹得全堂哄笑。
宴席之上，窃窃私语的人众多。
「相公都是民间的叫法，王妃好歹也是跟皇家结亲，怎么会那么不懂礼数。」
「应是被摄政王宠过了头的，竟这样没心眼，真是招摇。」
皇后出声制止，拿背后议论皇室即可处死的条例施威，她们这才乖乖闭上了嘴。
宴席散后，我主动去找了皇后，表达谢意。
皇后笑脸盈盈的看我，「都是皇家人，不必客气。」
「皇家情薄，摄政王能如此宠你，是你的福气。」
她都这样夸我是有福之人，我自然也是要夸回去的。
「皇后娘娘福气可比我多得多。」
「我的福气已经不多了，以前也有给本宫造秋千的人，可惜他已经不是他了，本宫也不是本宫了。」
皇后娘娘说话时，双眸一直仰望皇宫里最高的楼。
她威震四方的魄力，不应该被困在四方的宫院里。
我爹又升官了，现在是丞相了，皇帝很重用他。
我坐在秋千上，听到这个消息，却笑不出来。
我爹如今位高权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朝廷中定有不少人把他当成眼中钉肉中刺，言行举止都要处处小心。
我让人备了马车，擅自离府，给我爹庆贺。
我怕我爹迷失自我，不停在他耳边念叨。
「爹，你现在位高权重，千万别做对不起百姓的事，也千万不要做伤害楚陌的事，好好本分做事，别贪污受贿。」
我爹他点头如捣蒜，拍着我的肩膀跟我保证。
我这才安心出府，想给楚陌买些解馋的小食或者蜜饯，差点没跟商贩吵起来。
今年的物价比往年涨了一倍，这不是坑人嘛！
打听了一圈，才知道是征税多了，他们不得不提高物价。
楚陌同我说，国库亏空，楚衡确实下令抬高了税价。
税价一直是我爹挚友李叔叔在管，应该是无事的。
我的心一直不太平，如今朝中是何局势，我一概不知。
楚陌让我别操心，他会办好一切。
我每晚与楚陌共枕，他总是抱得我很紧很紧，在我熟睡时还讲话。
「若是真的到了无路可走，无法可解的地步，绾绾会陪着我吗？」
我迷迷糊糊的回他，「嗯。」
我在他怀中钻了钻，找了个舒适的位置，继续睡着，实在没有细想他的话。
快到除夕了，我没心思出府置办，楚陌就让盛楠去采办过节需要用的东西。
雪已经下了几日了，翠兰从外头给我买了些吃食回来，一直说着晦气。
我问她才知，周将军家今日办了丧事，他的女婿死了，仵作说人已经死了有两个月，具体死因不明。
周将军的女婿，不就是我之前在万花楼遇到的烂叶菜！
我喝水的手一直抖着，生怕这事是楚陌做的。
若这事真是楚陌做的，那他的目的是什么？
他想造反吗？
是为了我不再受欺辱吗？
还是不想让我继续担惊受怕的过日子？
我心慌得厉害，恰巧碰到盛楠回来，他像是刻意的跟下人们展示自己手上的宝贝。
「哝，这是西域奇毒，鸩酒。我花了好大的功夫得来的，你们可别乱碰啊。」
盛楠丝毫未察觉到我的靠近，继续跟他们的夸耀，这毒酒有多毒。
「盛楠，这是楚陌叫你置办的吗？」
盛楠慌张的把东西收了起来，无比紧张的看着我，「嫂子，没什么东西的，真没什么东西的。」
「我就看看。」我上前一步想夺来看看，可盛楠死活不给。
看样子，有八成是楚陌叫盛楠置办的。
我心越来越慌，这一件件巧合的事串联起来，让我觉得楚陌真的要造反！
9
除夕夜，楚衡在宫内设了家宴，楚陌没去，我自然也没去。
楚陌也没有留盛楠吃饭，我就挨着楚陌吃饭。
气氛凝重，我不停的往他的饭里夹菜。
「这是我们过的第一年，我们应当好好庆祝才是。」
「是该好好庆祝。」楚陌只在我的杯中倒了酒。
他看向我时，泪在眼眶中打转，将酒杯移到我的跟前，「娘子先喝。」
我皱了皱眉，这酒的颜色与寻常的不同，倒像是盛楠所说的鸩酒。
我未接过，直勾勾的盯着楚陌看，他好陌生。
「相公，这是鸩酒吧。」我眼中起了雾气，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楚陌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原来他这是为我准备的，他连我的后路都想好了。
「相公想造反，但是又怕宋家被世人称作乱臣贼子是吗？」
我站起身，举步维艰的挪动了一小步，走到他的身侧，弯下腰，与他对视。
「绾绾说过，出嫁即从夫。无论相公做任何决定，我都会陪在相公身边的，结局如何都不重要。」
「楚陌你想造反，我陪你就是了。」
楚陌又倒了一杯，他手持杯盏，微微后仰，抬眼看着我。
「绾绾不能陪我，不值得的。」
他一饮而尽，我惊慌的拍着他的后背，「楚陌！你吐出来！这是毒酒！这是毒酒！」
楚陌嘴巴紧抿着，任由我如何拍打，都不肯吐出来。
我更急了，紧接着他伸手反扣住我的后脑勺，我的唇瓣接触到一片柔软，又苦又烈的酒滚滚而来。
我身子一僵，喉咙一滚，下意识的咽下了这些酒，心顿时凉了半截，泪止不住的落下。
「娘子，别怕，这是假死药。」
他把我拥入怀中，我倾靠在他胸前，听着他慌乱的心跳声。
明明自己也那么害怕，却还要安慰我，还把我抱得那么紧。
「绾绾，是我无能，皇兄知道了秋猎时我设的局，他不信我了。」
「他以为我跟宋家串通一气，秘密谋反了。他想除掉我，可我不能连累宋家。唯有此法，才能把宋家摘得干净。」
原来楚衡从不信楚陌，我爹之所以能当上丞相，也是楚衡的一步棋，他想捧杀我爹，一并除掉没有用的宋家！
我张了张口，却一点声音都不能发出来，全身无力，只能依靠在他身上。
「绾绾，早知如此，我就该让皇兄拒了这门婚事。当初你爹求皇兄赐婚，他已经写好了拒婚的奏折。是我跪在他殿前三天三夜，他才准奏的。」
「我一生都活在被人算计中，可绾绾你不一样，你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我不能那么自私。」
「绾绾原谅我，我不能完成你的心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