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专栏《漫漫仙途桃花劫》
我捡的小妖是个笨蛋美人。
跟了我千年,遇险只会用美男计。
「帝君保护我。」他又一次跌进我怀里。
而我,看了看他的脸。
罢了,剑来。
战何妨——
1
我是玄羲女帝,九重天上最无欲无求的神。
一百年前,我设下天规——凡修仙者三生三世不可婚恋。
此规则一出,姻缘神第一个跳出来问我为什么?还说我从前并非无情之人。
是啊,从前我非但不无情,我还是六界人尽皆知的恋爱脑。
2
五百年前,我看上了一只小精怪,他也是我收的第一个仙侍。
我和他,算是养成系吧。
我路过碧岭山时有幸点化他,用灵力滋养他,就连他初化人形时的那张脸都是我按照个人喜好亲手捏的。
用绝世风华来形容他也不为过,只是……精怪到底是精怪,脑仁还没灵丹一半大,加上他没有心。
居然当着我的面,叫我的死对头女魔尊「情姐姐」。
还在我极力对抗魔军时,半路冲出来挥刀将我和他串一块,殉情了!
殉情用的刀是我宝库中那柄生了锈的「斩情丝」……
顾名思义,这刀是用来斩断情丝的。它钝得很,连头猪都杀不死,别说是神仙了。
所以,我没死,但对他的那颗心死了。
3
「后来呢?」
「后来听说那个小精怪跟着女魔尊去了魔族,那小精怪靠着帝君的仙气滋养本就底子好,后来入了魔气之后模样就更绝艳了。如今可是咱们六界第一美人。」
「有帝君新收的那位小仙侍俊?听说他每晚宿在帝君内阁,帝君对他极为宠爱呢……」
我带着仙侍青君路过瑶池时,正遇到几个仙子在摸鱼聊八卦。
忍不住听了一会,没想到吃瓜吃到了自己身上。哦对了,还有我身后那位。
我回头看了眼青君。
他如雪如霜的脸上半点瞧不出异样。
幸亏他的真身是一块千年寒冰石,没有情根,便听不明白那些仙子言语中的深意。
但是「孩子」大了,确实应该避嫌。
我说道:「青君,今晚你就从偏殿搬出去住吧。」
他面无表情地应了声:「是。」
结果,当晚我从无根池美美泡完澡,回到寝殿掀被子准备睡觉时……
一条白皙的胳膊伸了出来,青君只着了件烟纱衣躺在我的玉床上,未束的墨发铺撒了一枕头。
这画面太美,我不敢看。
我背过身问他:「你怎么在这?」
「是帝君让我搬出偏殿的。」
「所以,你为什么跑到我的寝殿来了?」
「朝夕宫除了正殿和偏殿,就剩下君上您的寝殿。可正殿没有床。」青君望着我的一双眼睛皎皎如月。
尽管他的肩膀快滑出宽大的领口了,那张脸还是清冷无欲到极致。
好吧,我的问题。
和没情根的孩子说话就不能拐弯抹角。
我温柔地对他笑道:「那你今晚就睡这吧。我去偏殿。」
因为转身走得太快,所以我没看见青君眼底一闪而过的失望。
4
今晚夜色不怎么好。
星空乱象群生。
我隐隐感觉到六界之中有一界将要遭受劫难。
果然,我还没走到偏殿,就有天将来报。
说碧岭山被魔尊攻占,生灵涂炭。
我冷声问道:「是何魔物,如此猖狂。」
碧岭山虽灵气比不上其他仙山,可山上风景秀美,精怪们淳朴善良,彼此之间的相处方式最接近人间。
我早在百年前就下诏,说会一直罩着这座小山。
怎么这么快魔尊的人就上门挑衅我?
天将抬头看了我一眼,才犹豫道:「是一个名叫花娇的。其灵力深厚,天界几位上仙都近不了他身,就连他的真面目都没见着。」
花椒?我皱了皱眉,什么鬼名字,不认识。
先灭了再说。
于是,我召来仙侍,随即赶往碧岭山。
到达之时,我懵了。
碧岭山上空一片安宁祥和,而我立下的结界也完好无损。哪里有天将禀报得那么「战火连天,惨绝人寰」。
可一进入结界,我就察觉到了异样。
好大的一股魔气!
而且这股魔气还不纯,里面竟混杂着我的一丝气息。
不用想也知道,今夜造访的魔头是谁了。
我冲进碧云洞,将五层的灵力都凝聚在指间,结果一进去就被昔日的那群小精怪围堵在了圆心。
「帝君姐姐,我们好想你呀!」
受不了,这群小精怪个个都长得软萌好捏,奶声奶气的,我心都要化了。
「帝君姐姐,你看,听云哥哥回来看我们了。」
一听这个名字,我眼底的宠潮瞬间消散不见,指间一扫,将周围的小精怪们轻轻送出几丈远的地方。
正前方的石桌前长身坐着一位红衣墨发的男子。
见我盯着他看,他居然还不要脸地起身,朝我展开双臂。
长眉一挑,薄唇微扬,笑道:「姐姐,我也好想你。」
我差点爆粗口。
但碍于身份,我还是忍住了。
我托掌从灵墟中唤出六界最强法器——盘天苍云剑。
「青君,接吾之剑!」
我看着面前这张熟悉的脸,淡漠地说道:「狠狠削他——」
青君接令,从洞外走进来。
接过我手中的长剑,毫不留情地朝对面杀去。
这二人都是我一手教出来的,前面的招式都差不多。明明是因为听云如今身上魔气深厚,我才唤出盘天苍云来对付他的。
可几轮下来却丝毫不见他动用魔气,像是故意放水。
而青君,一直都是个沉稳谦礼的「好孩子」,今日一招一式却狠绝泼辣。
没过一盏茶的工夫,听云那厮就败倒在了我的脚边。
肩上被青君砍了一剑,鲜血淋漓。
青君步步紧逼,下一秒手中的长剑直接穿透了听云的胸膛。
听云吐了口血,点点殷红落在他冷白色的脸上,竟有种妖冶的媚意。
一双含情眼蒙了雾气,让人心生怜悯。
「姐姐,今日你仙侍砍我的这一剑,能否解你当年对我的恨?」
没等我回答,青君拔出了剑,左手凝了个灵力雄厚的巨型光球准备击杀听云。
我下意识地拂袖,替他挡去了那一击。
青君收放不及,被自己的灵力往后推了半步,他看着幽暗的山洞此刻满是他的灵力碎片,眸色黯然。
我唤出当年那把斩情丝,剑尖抵在听云的脖颈:「说,你为何倒戈魔族?」
听云眼尾泛起了一抹红色,声音悲怆:「当年,我是逼不得已。」
「逼不得已?你以为我不知,当年我与魔族交战时,你突然现身殉情是为了救下魔尊?还有我曾身受重伤,别的仙君都是送灵药仙丹,唯有你……」
回忆到此处,我不禁有些哽咽。
「唯有你是拔……」
腿毛二字我实在说不出口,听云体力不支倒在了地上。
红光一闪,他人没了。
剩下一支白白胖胖,却伤痕累累的……人参。
我用脚尖碰碰他,人参发出一声嘤咛:「姐姐,我疼……」
我:???
听云的真身居然是一支人参?
我再看看他身上闪闪发光的人参须须,顿时明白了,当年他拔的可能不是腿毛,是这玩意。
但我身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女神,我怎么会误判?我不可能误判的。
于是,我质问他:「你又为何喊魔尊情姐姐?」
听云没有回我,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是萎了。
就在这时,洞门外传来一声惊叫:「弟弟!」
娇嗲做作的声音,一听便知,是我那死对头魔尊花颜来了。
她一把将地上的听云捞进怀里,开始为他渡气。
而此时,跟随我来的天将紧急来报,说十万魔军已在碧岭山四布阵,将我们团团包围了。
青君听了,立刻飞身到我面前,将我护在身后。
花颜上下瞄了眼青君,忍不住冷哼:「你新捡的男人原来就长这样?也不过如此。」
死对头见面,新仇旧仇一起算。
我准备开战时,她却抱着花怀里的听云泣道:「娇娇啊。你看她早就把你忘了,找的新欢又比你丑这么多。你犯不着为了求娶她这么个老家伙,问我要了十万的魔军赠与她……」
「死妖姬,你说什么?」我手里的剑抖了抖,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老家伙你装什么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早就在碧岭山上和我弟弟……他当时才九百岁啊,你怎么下得去嘴!」
「姐,别说了。」怀里的人参伸出一根触须拉了拉花颜的袖子,整根人参从头红到了根根。
花颜气鼓鼓地瞪了我一眼后,朝我抛出一包东西:「老家伙,当年我与你交战,我弟弟左右为难才伤害自己化解战役。因我恨你,所以逼他与你断情。可如今,他日日思你若狂,已快成疾,我才同意让他来见你。我就这么个亲弟弟,你休要辜负他!」
青君一剑剖开那个布袋,里面滚落两封信笺。
一封是「降书」,而另一封是「婚书」。
花颜将掌心仍是人参形态的听云推进我的怀中,「他曾是你的仙侍,今日便由你带回天界。」
5
我带兵重返天界。
神殿之上,众仙家恭祝我凯旋。
十万魔军被我安置在南桃源,那里适合净化他们的魔性。
至于听云,我存了私心,对外声称他只是碧岭山上一只得了道的小精怪。
魔族降,天帝重新一统六界。
我原以为我可以提前开启养老生活。
但没想到,我将听云带回自己的云澜殿疗伤后,青君却失踪了。
我找遍了天界,最后在落霞河见到了他。
那里是日落的尽头,又名炽阳天河。
河水可化千年寒冰,而青君此刻正坐在水中,腾腾热雾之中,他眉眼间是隐忍的痛楚。
我急忙将他从水中拉出,青君倒在我怀里,额头沁出点点汗珠顷刻化作寒霜。
「你的真身是冰石,来这种地方,不想活了?」
「想活,但也想像旁人一样拥有心跳,体温。不知为何,看着那小妖和君上在一起,我便感到彻骨的寒冷。」他望着我,眼神哀恸,「青君恳请君上,若暖我,便暖我一世……」
我探了探他体内的灵脉。
果然,经过刚才炽阳河水的浸泡,他已经非常虚弱。
我生气道:「简直胡闹。」
见我蹙眉,青君反倒弯起唇笑了……
恨自己当时不懂他这抹笑的深意。
当我闭目调息,为他体内注入灵力之时,突然感到手腕被人握住,唇上落下一点冰凉。
我惊愕地看着青君,他眸光干净无欲,仰头轻啄上我的唇。
还没将他拍飞,他先晕倒在了我怀中。
我怔怔地坐在河岸,周身强大的仙法可避开那蒸蒸而上的热浪,却怎样都无法无视还残留在唇上的凉意。
还有曾经被自己封闭的记忆,像是终于找到了缺口,源源不断地重新涌入神魄之中……
我看着怀中青君,手不自觉地抚上了他的脸。
「我以为那些回忆还要随你冰封很久,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苏醒了。」
6
夜里,我独自点灯静坐。
传音萤自半开的窗飞进来,安静地停在我的指尖。
萤火明灭间,带回的是天界最新的瓜。
我托着腮听,眉却越皱越深。
「帝君最近忙得都闭门不出了,今早见她一面,见她眼下乌青,身形消瘦。」
「嘿嘿,我觉得过不了一段时日,帝君设下的修仙者不得婚恋的天规就要解除了。」
「到时云澜殿估计就会多出两位帝妃了。只是不知道,哪位正妃,哪位侧妃?」
「不如……我们赌上一赌啊?」
我甩手,传音萤振翅而飞。
从一抹身影前飞过去,将那人漆眸映出一片盈光。
来者身姿绰约,脚步轻缓。
红衣松松地披在肩上,微敞的领口肌肤白若美瓷。
我装作没看见。
听云在我身侧坐下,按住了我刚提起酒壶的手。
「姐姐,因何事伤神?」
我挣脱开,说道:「你已修回人身,说明身上的伤好了大半。既然如此,你明日便走吧……」
「咳咳咳。」我话还未说完,听云就咳起来。
咳得一张俊脸通红,胸膛也跟着起伏。
「姐姐新欢砍我的那一剑使了全力,伤口到现在还是疼得厉害。」听云捂着胸口,头却向着我肩膀越靠越近,「但更疼的是我的心。姐姐,是我错了,你能不能大人不计美人过……」
「你从一开始就隐瞒你魔族的身份,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我起身,听云靠了个空。
「所以,姐姐就这么快找了下一个?」他伏在我的梳妆桌上,把玩着一支鲛珠簪。
那是青君第一次下界历练回来时,送给我的礼物。
我扬手,从他手中隔空夺回。
「你在意他?」听云的眸色一瞬间就沉了下来,他收起掌心,握成拳。
「听云,你大概忘了。你跟随花颜回魔族那日,赠我的那一剑。」发簪尖锐陷入掌心,我说道,「我早就灭情绝爱了,从此以后,对谁都不会再生情。」
「……」听云沉默了一会,道:「可姐姐送我的那把『斩情丝』是假的。」
「你是如何知道的?」我背脊一僵,面上深沉就快装不下去了。
「碧岭山的果子精告诉我的,说你有日嫌斩情丝锈了,索性拿它刨地种花。最后用力过猛,刀断了……」听云拉住我的手,一双美目泛红了,「姐姐根本就没有断情,否则在你的仙侍要杀我的时候,你又为何救我?」
「为神者,不想再继续沉迷美色罢了。」我一脸看破红尘的淡然,转身就看到听云在轻解罗裳。
我:?这小子。
「那帝君今晚便任由我灰飞烟灭吧。」说完,听云咬破指尖,反手给自己下了一个他们魔族的艳骨咒。
我是真服了。
这哪里是罚他自己,这分明是在惩戒我啊。
我看着他在我的床上变得呼吸急促,把锦被揉得拧巴。刚小酌了几杯的我,也感到殿内空气稀薄了许多。
「今晚就算你扭成蛆,我也不会碰你。」
我转过身,冷声道:「青君!」
听云脸上闪过一丝惊色:「你召他来做什么?」
我笑道:「找他,替你灭灭火。」
于是,我将听云变回人参,让青君这块寒冰将他冰镇了一晚上。
第二天,红参变成了冻参。
被千年寒冰冻上一晚,别说艳骨咒,就是再野的火也被灭了个精光。
7
我原以为这样他们二人都能消停一会,谁知还没到正午,二人又在我庭院斗法。
差点把我一池子的肥鲤都搅晕了。
看着那两抹一红一白的身影,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谁带坏了谁。
从前恪守成规的青君,似乎一夜之间变得生动了许多,那张冰块脸上表情也丰富了许多。
而听云,从前骄纵惯了,这次算是遇到克星了。
抛开男女之间的爱恨情仇,这幅画面在活了几万年的我看来,也不失有趣。
我的云澜殿比过去热闹了许多。
到了午后,我煮茶准备吃两块点心的时候。
青君抱着古琴来了,头一次说要弹琴给我听,让我清忧。
我愣了一下,允了。
可他没弹一会,花丛中飞出了一抹红影。
听云老戏重演,为我即兴用灵力造了一场花瓣雨。
不过,在魔界待了一段时间,这小子都学了些什么歪门邪道?!
舞剑就舞剑吧,衣服怎么越舞越少呢。
我连喝两盏茶,嗓子还是干燥,一偏头对上青君的目光,明明生了张清冷如月的脸,眉眼却生出了情,一颦一笑便变得耐人寻味。
人间的话本里说得果然没错,最致命的诱惑是动了情的禁欲谪仙。
我默默唤出佛陀曾赠我的木鱼,在桌子下咚咚咚地敲起来。
不过,好像作用不大,我心脏怦怦怦跳动的声音都比敲木鱼的声音大。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我拍了下桌子,「你们两个,来一下我的寝殿。」
在那一刻,我看见听云脸上浮出了两朵红霞,青君则一连弹错了三个音。
很快,他们一前一后地进来了。
听云早已迫不及待地拔了发上玉簪,而青君则自恃清高地立在原地,给了听云一个冷冷的白眼:「为魔的,果然轻贱。」
我把玩着手里的剑,听云被我拿剑柄抵住腰:「止步。」
听云握住剑柄,垂眸道:「姐姐,我在自己身上用雪天鹅蕊描了朵你最爱的昙花,你不想看看吗?」
青君:「诡计多端。」
二人对视,电光石火间我感觉我的云澜殿上那八万三千片瓦都在颤动,再这么下去它们早晚得全掀了。
我扶额:「哎,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每人抄三千遍清心法再来见我!」
8
我趁他们两个都去抄书的时候,去了一趟姻缘殿。
姻缘神见到我,就猜到了一二。
「帝君印堂发红,这是情满过盛之相。」
「如何破解?」
「简单。」姻缘神摇着桃花扇,笑得一脸暧昧,「全都娶进门就好。人间帝王尚且后宫佳丽三千,你身为天界帝君,区区两个不在话下……」
「区区两个?」我想起昨天他们两个给我摆的道,我就背脊发凉,「你一个神仙,怎你这是出其不意,攻其无备?」
「嗯,不甘心过去与你打了个平手。」
「怎会是平手呢?玄羲,我一直都是你的手下败将。」他扯下喜帕,闭上了眼睛乖乖地将脸凑过来。
那副娇滴滴的乖巧模样,像个邻家小媳妇。
我捧起他的脸,在他的脸颊,鼻尖,嘴唇一个个印下专属我的记号。
「嘶!」他的指腹擦了下被咬的唇,佯装生气道,「这位仙子怎么还是如此凶狠?」
我笑道:「我已经不做神仙很多年了。从今往后,我们就做一对寻常人家的夫妻。游山玩水,养鱼戏鸭,享尽天伦之乐。」
「好。」
霆云牵起我的手,指腹在我的手背温柔地摩挲一遍,他凑近我,问道:「那今晚,夫人想要召谁与你共享天伦?听云还是青君?」
温热的气息拂在我的耳畔,我脸一下子就熟透了。
一掌劈到他胸口:「你怎么又开这种玩笑!」
春夜,碧岭山中月色溶溶,万物复苏。
从此以后,每日都会是温暖的二月天,任凭爱意萌芽,肆意生长。(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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