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可笑。
可笑我痴迷了这么多年的男人被这个外来人迷得猪油蒙心。
可笑我之前居然还不死心纠缠着想要挽回,真是丢尽了人。
「那真是要恭喜你们了。」
恭喜你深爱的女人只是拿你当玩物,恭喜你深爱的女人还一直窥伺着其他男人的身躯。
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见哥哥跟金楚涵沟通完,走了过来,我撇下顾泽言迎上前,欢天喜地的催促他们早点出发。
一路上金楚涵跟系统抱怨今晚错失良机的声音,仿佛交响乐一般在我耳边响起,让我越发的心情大好。
金楚涵越生气我就越高兴。
甚至连到了落星园,金楚涵跟系统说以前我在金家受尽恩宠,现在成了没人稀罕的剩菜剩饭的嘲笑话,我都不生气了。
因为我听出了她声音里的酸意。
我想我可能心理有些扭曲了,金楚涵身上传来一点儿的血腥气都能让我兴奋。
不着急,你们想让我进地狱,我就是断手断脚用牙咬也要咬住你们一起拖下来。
哥哥在路上就吩咐人把这重新布置了一番。
摆满了整园金楚涵喜欢的向日葵,满屋的彩带气球都是金楚涵喜欢的粉紫色。
哥哥一向是这样细心体贴。
仿佛你是这个世界最珍贵的公主,他愿意把世界美好都捧到你面前。
过去二十年我就是被他用爱浇灌着长大,整整二十年。
所以即便是我与他到了镜破钗分,再难回圆的地步,我也不会眼看他沦为玩物。
面对着这用心的一切,金楚涵却有几分心不在焉。
哥哥以为她是舟车劳顿过来有些累了,我却清楚她还是记挂着今晚的计划。
当听到她跟系统商量,要不要给顾泽言悄悄发信息,让他也过来,两个人以天为被以地为床也别有一番刺激时。
我当着她的面问哥哥:「难得有机会,干脆我们今晚在客厅铺被一起睡吧。以前爸爸妈妈不在家的时候,都是哥哥在我房间打着地铺陪我聊天哄我睡觉,楚涵这些年都不在,我们给她留下了很多缺憾,应该好好弥补。而且她刚回来不久,好多事情我们都互相不了解,正好一起谈谈心。」
「这是个好主意啊!」哥哥眼睛都亮了。
听到金楚涵愤怒咒骂声音响起时,我差点忍不住要笑出声。
她平时面对哥哥总是仿佛迷茫羊羔找到归宿般依恋姿态,所以自然不会轻易拒绝哥哥的请求。
只是我的好心情不过片刻就被打破了。
因为我听到了系统通报的声音。
「宿主,攻略对象金成一刚刚对您的好感上升了 3 点,现在是百分之七十三!顾泽言对宿主的好感度现在是百分之百,我们随时有机会可以拿下他,现在先趁这个机会好好攻略金成一的好感度吧!」
我笑容淡了几分,只能在心里宽慰自己。
没关系,才七十三还有机会,现在最要紧的是验证我的猜想,系统才是我最大的阻碍,只有了解清楚系统的弱点,我才能更好的对付他们。
想砍掉大树总不能一斧子劈倒。
看着金楚涵殷勤的要去帮哥哥收拾被褥,我本想也跟上去帮忙,却突然想起来在这个屋子还有一样东西。
既然这个伊甸园已经被我舍弃,那就不应该把那个东西继续留在这里了。
我借口去花园里透透气,避开这两人,独自找到院子里的樱花树。
这棵树是我十五岁那年,也是哥哥第一次带我来时,我们两个亲手种下的。
因为我喜欢樱花,所以哥哥特地从日本空运来一棵樱花树苗,平时我们不在都是有人专门照料。
这棵树下埋着一个盒子,是后来我偷偷瞒着哥哥自己来埋的。
盒子埋得不深,我拿花园里的小手锹几下就挖到了。
是个棕色的小牛皮箱,巴掌大,被塑料纸包着。
这个小牛皮箱是我十岁的时候跟哥哥在伦敦过暑假的时候买的。
那时哥哥扔下保姆独自带着我出去玩,在一个商店橱窗里我看到了这个小牛皮箱。
它当时半敞着,里面摆着一个很精致的水晶小人,我一眼就喜欢上了。
哥哥要买给我,可这个时候我们才发现,钱包跟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偷走了。
我本想着算了吧,下次再买。
可老板说这个是孤品古董,就这一个。
哥哥怕会被别人捷足先登,忙问老板借电话,想让保姆带着钱来找我们,却没人接。
那时候哥哥也才十三岁,半大的孩子急红了脸,思来想去一把将手腕上的手表撸了下来,抵押给了老板。
那是哥哥最喜欢的一块手表。
虽然后来保姆带着我们又去把表赎了回来。
但我永远都记得,哥哥捧着这个箱子告诉我。
「宝珠,你喜欢的东西哥哥都会买给你,你高兴哥哥就高兴。」
他的眼睛那么那么的亮,我后来每一次想起来,都会觉得整个人像是被融化的巧克力包裹住。
所以当我第一次知道金楚涵真实身份时,哥哥眼中为金楚涵而存在的试探,贯穿了我的心。
那个时候我明明只需要一个关怀的微笑就可以打开怀抱的。
忆起的往事密密麻麻像张渔网,网住了我拖进水里。
我强迫自己不去想,连忙打开箱子,取出里面的一对项链。
项链是银色的细链,穿着吊坠。
一个吊坠是穿着裙子的小公主,背后刻着金成一的公主妹妹。
另一个是穿着燕尾服的小王子,背后刻着金宝珠的王子哥哥。
这是我十六岁那年亲手做的,带着在家人面前独有的憨气。
当时我特地找人学了一个冬季,怎么烧银怎么浇模怎么打磨,伤了好几根手指废了好几块银才做出来的。
我把它放进这个珍贵的小箱子,想着等我二十岁生日的时候送给哥哥。
别人家都是十八岁成年,我是二十岁。
因为爸爸妈妈说希望我多做几年小朋友。
但是现在,我想应该没人会在意这件事了。
我把项链放进口袋,小箱子重新埋了回去,整理了下衣服准备回去。
走出两步,我犹豫了一下,又转回樱花树下。
我拿出口袋里的项链,樱花树枝条轻垂像一个欲张未张的怀抱半掩住了我的身躯。
我小心翼翼地拿起公主的那一根,又放下,沉默了半天,抓住王子项链轻轻地戴了起来。
第一次搭扣没扣上的时候,我才发现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呼吸都停住了,手一直在颤。
像做贼一样。
金楚涵出现在我的生活中已经四个月了,我从来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我是金宝珠,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宝贵的珍宝,他们想让我蒙尘,我偏要发亮。
我不要哭,更不要像现在这样藏在大树的阴影里,哭得喉咙都在痉挛却不敢抽泣出声。
我哆哆嗦嗦地扣着项链,一下扣不上再扣一下,不知道是第几次。
吧嗒一声。
项链锁扣合上,却有什么东西在我脑海中裂开,铺天盖地的涌出来。
我想起来了。
我什么都想起来了。
我是金宝珠,却又不是金宝珠,我是一次次被摧毁又被重建的残缺的灵魂。
是系统嘴里小世界的一个配角。
我作为金家的女儿顺风顺水过了二十年,我拥有一切的美好,直到二十岁这年戛然而止。
因为金楚涵出现了,她是金楚涵又不是,她只是一个容器,承载着一个个外来人的灵魂。
她会夺走我的一切,像猫抓老鼠一般把我的美好一点点撕碎在我面前,逼我发疯逼我嫉妒。
看我搞不懂为什么生活会突然变成脱轨的火车。
看我声嘶力竭的想拉住这列火车,一遍遍在金楚涵的名字下撞得头破血流。
直至失去高傲失去自尊,心神破碎在某个买醉的深夜,被几个男人带走,拉入真正的噩梦。
而我也会沉溺在那场噩梦,变成只知道在男人脚边求欢的可怜虫。
在二十二岁那年死在像动物一样对十几个男人求欢的晚上。
然后苏醒在第一次睁眼第一次嚎哭的那个暴雨夜,失去一切记忆。
不知道轮回了多少次,在上一次,我死去的那个夜晚,我变成了游魂。
我亲眼看着我的身体,布满了青青紫紫的痕迹和肮脏的排泄物,被人推入了垃圾场的处理器,连遮羞的布都没有便化作了血泥。
像是浑浑噩噩的傻子突然被人拍了天灵盖,我不敢相信记忆里那个心甘情愿变成玩具的人是我。
明明都已经死了,我却那么的冷。
我在这个垃圾场飘荡了不知道多久,我想可能是我死在了这里所以变成了地缚灵。
我本以为我会慢慢消散在这个肮脏的地方。
可金楚涵出现了。
她带着顾泽言,坐着像火一样绚烂的红色跑车来到这个地方。
顾泽言,那个连掉在地上的手帕都不会伸手碰一下的男人。
在这个恶心的地方,像狗一样在金楚涵身上宣泄欲望。
那是我第一次听到系统的声音。
他在二人事后出现,我看见金楚涵面带潮红依偎在顾泽言的怀里,仿佛清晨的露珠一样笑着。
却在心里跟系统说着最恶毒的话。
「统统,那个金宝珠就是死在这吧,嘻嘻,不知道她的鬼魂会不会看到顾泽言刚才的样子,也不知道她是气得要死,还是巴不得也加入进来,毕竟她可是除了男人什么也不知道的痴女了。」
「宿主,这个世界是没有鬼的,她早死了,宿主真是越来越坏了呢 ~」
原来她不是金楚涵,原来她是来自异界的灵魂,为了攻略而来。
原来我会变成这样,是因为在我最脆弱悲伤的时候被他们种入了欲蛊。
系统诱惑着外来人,用大量积分换来的道具,用来看我这个一直自恃清高的讨厌鬼变成最可悲的样子。
那时我想不通为什么这个外来人会恶毒到这种地步。
后来我才渐渐明白,因为在他们心里,他们凌驾于我们之上的人。
像是上帝俯视脚下的生命,那生命轻的像微尘,谁会在意一粒微尘呢?
从那天开始,我的灵魂就一直跟在金楚涵身边。
他们似乎感觉不到我,我却逐渐看到了他们真正的模样。
就像打游戏,我们所有人都是游戏里的 NPC。
外来人像是一个个前来通关的玩家,在系统这个外挂的帮助下如鱼得水。
我的青梅竹马顾泽言,顾家继承人,是优质攻略对象一号。
我的哥哥金成一,金家大少爷,是优质攻略对象二号。
还有三号,四号,五号,无一例外都是站在金字塔顶端的男人。
金楚涵体内的外来人会接近他们每一个人,在系统的帮助下刷他们的好感,再用好感换来的积分去兑换道具。
仪态不够优雅,兑换优雅光环;模样不够美丽,兑换美颜滤镜;声音不够好听,兑换银铃悦耳;不懂琴棋书画,兑换大师记忆;身体不够诱人,兑换媚骨乳香。
只要有系统在,她可以变成每个男人心中的完美女神。
只要好感度刷满,她就可以跟男人完成初次和谐,那之后这些男人就会跟我一样变成完全被支配的木偶。
眼里除了这个外来人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
我本以为他们也是中了道具才会这样,但是我渐渐发现不是的,他们更像是游戏的默认设置。
后来我懂了,这大概是系统动的手脚。
因为这样男人就能成为充电桩,源源不断的为外来人提供积分,积分就能源源不断的供给系统。
这些男人到最后像闻到肉味的饥饿野狗一样围绕在外来人身边。
没有伦理道德,没有骄傲尊严,甘愿共享一个妻子。
我还看到顾泽言跟我向来矜贵的哥哥与外来人躺在一张床上。
不,他们不是顾泽言,也不是我的哥哥,他们都是金楚涵的傀儡。
至于我,不过是他们脚下一颗硌脚的石头罢了。
在她们来到这个世界前。
我是顾泽言的未婚妻,我是金成一最宠爱的妹妹,我是金家的掌上明珠。
她们要顶替我的位置,就必须要将我踢走。
但我又怎么会心甘情愿被代替呢?
我会挣扎我会反抗,可她们要的就是这个。
只是简单的代替怎么能行呢?那样无法抹除掉我曾存在的痕迹。
她们要的是成为所有人心中的独一无二。
所以她们要我破碎,要我疯癫,要我从红玫瑰变成蚊子血。
要所有人心里那些曾经美好的痕迹变成一想起就觉得厌烦的伤疤。
她们不会觉得自己有错,因为她们自觉高我一等。
上位者是不会在意下位者的喜怒哀乐。
哪怕施下的是雷霆之怒,下位者也要当成布施甘露,有一点不满就是不识好歹,被乱棍打死都是应该。
……
我从长久获得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我离开后的故事。
金楚涵是万人追捧的豪门贵女,在跟顾泽言订婚宴上,半推半就被亲哥哥金成一强拥。
她绞尽脑汁地勾引了金成一年半,在道具迷魂香的帮助下成了好事。
却又做出周旋在两个男人之间的痛苦模样,对两个人都是若即若离,惹得这两个男人为她发疯发狂,最后妥协愿意共同拥有她,只要她不离开。
我那对知书达理的父母发现这件事后的痛心疾首,也变成了金楚涵拉扯男人用的虐心桥段。
最后我的父母远走海外再没有回来。
而我的名字也变成一个早已模糊在大家的世界中的失踪女人,甚至无人知晓我早早就死了。
这样也好,最起码对我最后的记忆,我还像个人的模样。
不知道又过了几年,我的意识已经很模糊了,很多时候都浑浑噩噩,偶尔才会清醒。
当我再一次听到声音,睁开眼的时候,是在落星园。
只不过它现在叫摘星台,是金楚涵跟金成一最喜欢厮混的地方。
大概是看厌了这里的景色,金楚涵找人来把花园推了重建。
在推倒那颗樱花树时,一个盒子露了出来。
我花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来那个盒子是什么。
金楚涵打开盒子,拿出那两根项链,拖长声音念着项链上的名字,带着怪异的笑容。
我早已模糊的记忆突然鲜亮了起来。
我看见金楚涵拿着项链在金成一面前晃着,嘟着嘴撒娇:「金宝珠的王子哥哥 ~ 金成一的公主妹妹 ~ 你们感情还真好哦,她不是喜欢顾泽言么?难道对你也有想法?哼,我不高兴了。」
我看见金成一宠溺地笑着,捏了捏金楚涵的脸,说:「提她干什么,我都不知道有这两个项链,一会我让人扔了它,别吃醋了。」
真奇怪。我以为鬼是不会疼的。
我的魂魄就在那一刻突然散了。
据我想起一切已经三天了。
这三天我借口生病闭门不出。
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屋子里的阳光,也隔绝了我的活力。
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
我以为我已经领略到了系统的神奇,却万万没想到它的能力超出了我的想象。
我们所有人都像是他手中的一盘棋。
我以为他们的出现是我人生中的一次意外。
却没想到会是我人生中的常态。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我不能什么都不做,因为我已经知道了坐以待毙的下场是什么。
那些痛苦屈辱的日日夜夜我不愿再回忆起,更不愿再试一次。
我没有想到仅仅是做一个普通人平凡地度过一生都成为了奢望。
门口响起了敲门声,我疲惫地闭上眼睛装作熟睡的模样。
厚重的羊毛地毯踩上去听不见脚步声,但我能感觉到落在身上的视线。
我不知道是谁,我只感觉有人久久的在注视着我。
「系统,你让我来看金宝珠干嘛,她有什么问题么?我下午还要跟泽言出去呢。」
「…前几天在落星园我感觉到金宝珠身上出现了能量波动…我有点不放心过来看一眼」
「能量波动?那是什么?」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们毕竟不是小世界的人,我们属于强行进入了这个世界,当我们靠近小世界的主要角色时,有时候就会引起小世界的一些能量波动,我刚刚扫描了她一下没什么异常。」
「这样啊,那这些东西会影响我做任务吗?」
「影响?当然不会!宿主请放心吧,有我在,什么也影响不了你,好啦既然检查没什么问题,我们就走吧,宿主不是还约了顾泽言么,今天要努力将他拿下哦 ~」
关门声响起,屋里安静了好一会。
我才敢睁开了眼睛。
一身的虚汗。
「我就是神,操纵你们的神」
系统刚才那轻蔑高傲的语气又让我想起之前脑海中响起的这句话。
可翻遍前世记忆我都不记得曾听到系统说过这句话。
但是这句话却那么真实,真实的像是镌刻在我的灵魂中。
每一个字裹挟的不屑傲慢都让我浑身发麻。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然还没等被她们折磨疯,我自己就要疯了。
我坐起身,在床上躺了几天,手脚都发软。
在床边呆坐了片刻,我走到阳台,拉开窗帘推开窗户。
突然亮起的光让我忍不住眯了眼睛,窗外新鲜空气涌进来。
我缓缓吐出一口压抑的浊气。
吹来的风中裹着花园的芬芳,阳光带着久违的暖意驱散了隔世的阴寒。
活着的感觉真好,好的让我想落泪。
我真的好想活下去,哪怕只是每天晒一晒太阳。
有一股冲动突然升起。
逃吧,逃的远远地,隐姓埋名也许还能活下去。
像是泄洪的大坝,一瞬间我整个人都被这突然涌起的冲动吞没了。
我恨不得现在从窗口一跃而下,有多远跑多远。
可不过一瞬,这个念头便被风吹散了。
这一次逃了,那下一次呢,下下一次呢。
我放眼望去,这天这地好像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牢笼狠狠困住了我。
花园传来了说话声。
是哥哥送金楚涵出门。
金楚涵叽叽喳喳的欢悦姿态像是枝头的雀鸟,在阳光下跳跃着鲜活气息。
我听见系统的通报。
「金成一对宿主的好感上升两点,现在是百分之八十一哦!请宿主再接再厉!」
我静静看了好一会儿,直到二人的身影在视线中消失不见。
有一些东西也随着他们的离开从我身体中剥离出来。
我关上窗户,从梳妆台找到了修眉刀,捏着它来到浴室。
小小的刀片薄的像张纸,落下的时候也像羽毛,却无比的锋利。
我用它在大臂内侧割了七八下才停手,随便扯了条毛巾摁上去。
柔软的毛巾像婴儿的嘴,吸吮着我体内的鲜血,直到伤口不再畅快的吐露,才恋恋不舍的罢休。
我又在伤口附近割了一刀,这一次我没有去管淋漓的鲜血,随便抹了几把,换了件黑色的长袖上衣。
把沾血的毛巾团了团塞进手提包里,又扯出沾血的一角夹在拉链里,远远看去好像黑色的包包吐出了一小截舌头。
我收拾好戴上墨镜出了卧室,姿态匆忙。
却又恰好在客厅遇到了送完金楚涵回来的哥哥。
「宝珠?你不是身体不舒服么,怎么出来了?这是要去哪?」
慌张低头掩饰自己的神色,欲盖弥彰的半捂住手提包,还有强作平静却带着哭过痕迹的声音。
「没,没什么……我有点事情要出去。」
做完这一套动作我低头绕开哥哥,往外跑去。
我听见哥哥在身后喊我的声音,跟响起的脚步声。
我把完好的那个胳膊紧紧收在胸前,受伤那只胳膊不经意的落在后面,像是等待被采摘的花。
下一秒,这朵花被人握住了,娇嫩的花茎被攥出鲜红的汁液。
「嘶……」我浑身颤了一下,却又立马僵住身子不敢再动。
濡湿感透过薄且吸水力强的纯棉布料透了出来。
「你怎么了?你胳膊怎么了?」哥哥一把松开我,我听到了他声音里的忧心。
我抬脸望了他一眼,又迅速别过头去,借着身体转动的幅度正好让包里露出的那一角毛巾彻底落到他的视线里。
「没什么,我有点事要出去。」
「没事?你是不是受伤了,你这包里是什么?」
他往前想靠近我,我就连连后退,如同拉扯的风筝线。
「真的没什么,我先出去了。」
我像在舞会上落跑的灰姑娘,匆忙地甩脱王子的纠缠,找到了带我离开的马车。
后视镜里哥哥的身影渐渐模糊,握着方向盘的胳膊传来阵阵疼痛,我却笑了起来。
外来人以为我不过是个被惯坏的蠢货,以为我真的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的手段。
可别忘了,身在上流社会,我见惯了那些莺莺燕燕削尖了脑袋也想钻进来的模样。
我怎么会不懂,我只是不甘示弱。
哪怕心里疼得要流血,我也要昂起头绝对不流一滴泪。
哪怕心里根本接受不了被抛弃,我也不会趴在地上苦苦挽留。
被逼到极点我也只会声嘶力竭地质问。
就连这一世,哪怕已经知道了金楚涵不对劲,我还是宁愿维持着体面苦苦周旋,寻找金楚涵的弱点,也绝不会哭着流泪诉说我心里的苦楚。
但现在的我不同了,我是地狱里爬出的恶鬼,只要能杀死我的仇人,我什么都不在乎。
我一路开车,随便在路边找了家小诊所,把伤口包扎了一下,又找了几家心理诊所,不看病,只要名片。
我在车上用签字笔把每张名片的地址电话都划烂,狰狞的痕迹写满了主人的纠结。
我把这叠名片都收到包里,开车回家。
一进了门,保姆迎了上来,我没有理她,呆呆在客厅站了好一会,才机械般地把包摘下来递给保姆,让她把我的包扔掉。
做完这一切我才缓慢地走回了房间。
关上门我长舒了一口气。
我在赌,赌我对哥哥的了解,
他发现我的不对劲后一定会询问家里的保姆发生了什么事,会嘱咐保姆留意我的动向。
这个包,还有我刚才的模样,保姆一定会告诉哥哥。
包白色内衬上的血迹,一沓被划掉地址电话的心理医生名片。
主动提出去落星园,却一回来就病了好几天。
我突遭横变却不闹不问,乖巧听话的这段日子。
我过去二十年的骄傲在这一刻放下,我要让他们都知道我的痛苦,我的隐忍。
我不能再当这场戏里的配角了,我必须要跟金楚涵去争。
我只有先站在聚光灯下,才有告诉众人另一束光有多不堪的资格。
……
当哥哥带着一个新朋友约我去喝咖啡的时候。
我知道,鱼上钩了。
新朋友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女性,长相普通,浑身却散发着一股亲和力。
哥哥借口离开,留下时间让我们两个独处。
这几天我没日没夜的浏览心理学的书籍视频,就是在等这一刻。
在哥哥找来假扮普通人的心理医生面前,扮演一个明明心里已经出现严重问题却不肯面对,一心为家人着想的抑郁症患者。
这场会话结束后的第二天的黄昏,我孤身一人在花园里,等来了端着牛奶跟甜品的哥哥。
「宝珠,你最近是不是有点不开心?有什么事情你可以跟哥哥说的。」
迎着哥哥试探的目光,我一如往常的笑着,胳膊肘顶着桌子,伸手去拿牛奶,动作间衣袖被扯下来一块,露出了两道刀痕,还散发着新鲜的味道。
「宝珠!」
这一次再被他抓住手我没有逃。
「宝珠,你……你这是干什么……到底怎么了?」
他的神情看起来很痛心,声音很急切,但我始终忘不了那句「提她干什么」。
我垂下眼睛,在玻璃桌子上看到了苍白悲哀的倒影。
这一刻我四溢的悲伤是真的。
哥哥开始低声安慰着我,试图让我敞开心扉。
我本已经想好了每一句每一个姿态该怎么做,可张开嘴的时候,说出的却是另一番话。
「哥哥,当初你知道了金楚涵真正身份的时候,我能理解你一时无法面对,但是为什么你要那么防范我?」
他的脸上闪过了尴尬,紧接着涌上来沉默。
好一会他才用复杂的眼神注视着我对我说:「你也知道,那时候你很不喜欢楚涵,处处跟她作对,又突然一下发生这样的事情,我担心你因为不能接受跟她产生矛盾。」
「哥哥,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难道不了解我么,你见我什么时候无缘无故去针对一个人了,我当初跟她作对,是因为顾泽言,我跟顾泽言的感情你是知道的啊!她横刀夺爱难道我不该有情绪么?」
我的声音越来越急促,恍惚间好像回到了那个垃圾场。
下雨的时候,雨点落到铁皮屋顶会有密密麻麻跺脚的声音。
「你应该明白我最重视的就是家庭,金楚涵既然变成了我们家的人,既然知道是我占了她的婚约,她跟顾泽言又木已成舟,我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只要她不来欺负我!我是不会去伤害她的!难道我们过去二十年都是假的吗?你不是一向最了解我的吗,为什么会这样……」
「宝珠……我……」
他犹疑着说不出话来,像是在思考却又想不通。
他的脸突然在视线中变得重叠起来。
急色的,疯狂的,冷漠的,最后凝成了陌生的脸,是自从金楚涵出现后便变得陌生了的脸。
「你那时候只想到了金楚涵的心情吧……」
我激昂的情绪垮了下来。
其实用理智来思考,当时的哥哥,已经跟金楚涵认识了有段时日了,在金楚涵的攻略下已经有了很大的好感度。
这个时候突然得知这个他很有好感,很欣赏的姑娘,是他失散多年一直在外受苦的妹妹,怎么能忍得住喷涌而出的疼惜之情。
而我却不理解为什么所有的东西离我一夜而去,我没有做错什么,却连一句安慰都没有,我沉浸在情绪的沼泽里被外来人引导着一头扎入了牛角尖。
或许我当初应该理智一点,但感情又怎么能用理智来衡量呢。
感情是水与火,是明与暗,是一切的矛盾体困在一起,被熬得黏稠拉扯不清。
「宝珠……你也知道楚涵这么多年受了太多的苦,哥哥实在是……」
哥哥开始跟我解释。
我静静的看了他一会,早已排演好的角色再次一点点爬上了我的身躯,我想起了我应该说出的台词。
我掐着手心突然地开始流泪,将这场戏拉回正轨。
我告诉他,我不是怨恨他,我只是太爱他们了,我深爱着我的家人们,可是大家突然都离我而去。
我每一天晚上都在做噩梦,梦见被抛弃,我只能拼命地讨好金楚涵,以此希望被他们多看一眼。
半真半假的心声混杂在一起,这场戏我唱得声泪俱下,肝肠寸断。
胳膊上的一道道血痕像是熊熊燃烧的火痕,顺着我的胳膊烧到了哥哥的身上,让他坐立难安。
「宝珠,对不起,都是哥哥的错,是哥哥忽略了你。」
当他把我拥入怀中,在我耳边哽咽出声时,我知道这场赌上二十年感情的戏码完美开幕了。
从这天开始,哥哥对我的关怀达到了顶峰,比金楚涵出现之前更胜。
好像回到了孩童时期,我时时刻刻黏着哥哥。
他陪我去海边散步,带我去小时候的游乐场,陪我一起做蛋糕。
金楚涵见哥哥被我整日缠住,也想加入进来,但已经被心理医生耳提面命过的哥哥怕她会刺激到我,找理由拒绝了。
被扫了兴的金楚涵没有理会系统催促她抓紧刷好感度的话,转头去了顾泽言的怀抱。
我知道他们两个前些日子刚刚完成了第一次深入交流,现在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也是对哥哥攻略最松懈的时候。
我等的就是这个时机,不然她要是多花几次心思,被过往感情激发愧疚的哥哥还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哥哥现在对外来人的好感度是百分之八十一,已经对攻略一事了如指掌的我很清楚,这个攻略度如果放在其他男人身上,就是喜欢很在意的程度。
但是放在哥哥身上,因为他跟金楚涵之间有血缘好感,这个程度还只是男女之情朦胧的时候。
一切来得及阻止。
上一次哥哥被攻略的时候,外来人一直隐瞒她跟顾泽言已经有了肌肤之亲,对着哥哥提起顾泽言都是懵懂好感的状态,借用着这个基础,她无所顾忌地勾引着哥哥。
我不知道是系统有教过这些外来人什么,还是系统就喜欢挑选同一类型的宿主。
上一次的外来人跟现在的外来人都一样,在外面总是一副自立自强倔强模样,对着男人又变成了不谙世事的小兔子。
特别是在哥哥面前,借着血缘的掩护,肆无忌惮的作着暧昧的举动。
穿着只能遮到大腿根,露出大半个胸的浴巾湿漉漉的走出来,撒娇让哥哥给她倒杯牛奶,再当着哥哥的面一边咬着牛奶的吸管一边说话。
肉欲几乎要流淌出来了,却瞪着眼睛满脸无辜,好像只是不懂事的天真。
一起看恐怖电影,惊叫着往哥哥怀里钻,双手抓着哥哥肩膀两侧的衣领,整个人贴上去,胸前的丰满隔着薄薄的衣料,随着受惊的动作蹭来蹭去,柔软的声音在耳边轻叹着幸好有你在。
暧昧填满了每一个空隙,却又若有若无,好像只是懵懂的意外。
这样的戏码一点点吞噬着哥哥的心,他开始在爱与道德中徘徊。
在每一个暧昧的撩拨瞬间生出爱意,又在每一个懵懂的不懂事瞬间生出单方面窥视妹妹的羞耻。
爱最好的催化剂就是负面情绪。
越纠结越深刻。
当这份爱被催化到百分之百时,深陷泥沼的人得到了回应,黑暗被照亮,这一刻足以永久铭记。
但道德的牢笼还是囚禁着他,他隔着笼子想伸手却又不敢伸。
在他的犹豫懦弱中,他的光伤心离去,传出了要跟另一个男人订婚的消息。
即使是知道他们早有婚约应该祝福,却是那么的心如刀绞。
爱与悔几乎摧毁了我向来清贵骄傲的哥哥。
这个时候只需要在系统帮助下轻轻一推,野兽便能脱笼而出,在半推半就的女人牵引下踏入真正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