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修真界的白月光

出自专栏《虐文女主的觉醒之路》

我穿成了阴鸷少年的白月光。

他曾替我爬上神山为我求药,又在春日替我折下最美的桃花。

他带我出谷,去看人间的烟花,他为我做了无数件事情。

他说我是他最重要的人。

可后来他拿剑指着我的心口,问我为什么要骗他。

他说,十年前,救他的人不是我。

后来我死于万兽山的兽潮,他却为我入了魔,上天入地,只想找到我的魂魄。

1

阿爹带回灵姝那天,下了四五日的雪忽然停了,听花谷见了晴,日头久了,竟也有了几分暖意。

灵姝很瘦,眉眼与我有几分相似,小脸埋在白狐狸皮的袄子里,尖尖的下巴,更显得小巧莹润,她有一双沉静的眼睛,带着不和年龄的沉稳,脑袋戴着一个虎皮帽子,腰间铃铛叮叮当当,显得娇俏动人。

「这是灵姝,你的妹妹。」阿爹低头看她一眼,心疼几乎要溢出眼睛,最后转头看向我,「灵姝自小与我们走散,吃了很多苦,你是姐姐,日后要让着她一点。」

我看着面前的小姑娘,恍恍惚惚有了些印象,曾听阿爹说过,当年仙魔大战里,我有个走失的妹妹。

我点点头,而后朝她和善笑了笑,伸手准备接过她的行李。

她却退后一步,语气尖利。「走开,我不要别人碰我的东西。」

阿爹只是无奈看她一眼,又温和的看着我。

「你别和她计较,她自小在兽群长大,只是不习惯和人接触。」

她冷哼一声,想说些什么,却在对上阿爹目光噘了撅嘴,目露委屈。

我只觉得有些难堪,看着两人背影越走越远。

我是听花谷谷主的女儿,自幼体弱多病,师兄弟也私下都说我是药罐子。

在灵姝没来之前。我是听花谷上下都宠爱的小师妹。

嗯,那是在灵姝来之前。

大家说,灵姝自小在兽群长大,无人教她如何处世,让我不要怪她。

所以她摔坏我的亲手刻的玉佩,将我养的兔子烤了,又误将灵蛇放我房间,我也不能说什么。

阿爹说:「一块玉佩罢了,你喜欢多少我送你便是。」

师兄说:「明歌师妹莫小气,师兄倒时候再给你抓一只来。」

阿爹忘了,这玉佩是我打算送他的生辰礼物,雕刻许久,手上被刀划过无数细小伤口。

而那小兔子,是师兄十五岁那年送我的。

小兔子才出生不久,又受了重伤,我们俩日夜呵护,就怕他夜里死了,还一起取了名字,叫花花。

后来我们将它养的白白胖胖,他时常管花花叫闺女,说它是最可爱的小白团子。

当时师兄无比肯定,花花就是个母兔子。

可花花鲜血淋漓被剥皮,成了她人餐桌上的一道菜时。

师兄却说,兔子满山都是,莫小气,灵姝并不知道是你的,她不是故意的。

而灵姝垂着眼睛,眉眼无丝毫愧疚。

灵姝平日是很讨人喜欢的,整个听花谷都很喜欢她。

但是她唯独不喜欢我,对我的厌恶也明明白白放在脸上。

可他们说,她率真可爱,爱憎分明。

我为此偷偷哭了许久,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在灵姝来后态度大变。

后来师兄又抓了几只小兔子,都被我拒之门外。

他似乎也有些恼了,只冷淡喊了声,「爱要不要。」

而我又后悔又难过,始终拉不下脸来去求和。

谢询来找我时,我多日来的委屈似乎一下子倾泻而下,哭的眼泪鼻涕一把,小声嘟囔着不公。

我觉得不公,和爹爹提过,可阿爹说,我得了连着妹妹十几年的好,如今灵姝回来不过半月,得了这半月的宠,我便如此小气。

「谢询,我不是想要他们对我比对灵姝好,我只是想让他们像以前那样对我。」

背着剑的黑衣少年手足无措的替我擦眼泪,只会无措的安慰,「明歌,你别哭,别哭……」

他御剑带我出了谷,晚风吹的我的头脑清醒过来,思及今天的失态,我忍不住红了脸。

约莫是在自己心上人面前,我并不想露出这副丑态。

风雪刮在脸上,有些疼,他替我笼好帽子,将我脸扣在他的披风里。

「前些日子我在万兽山替你猎了个白狐狸,适合给你做帽子,等我做好给你送来。」

我轻轻嗯一声,在这些日子变故以来,谢询是唯一一个不曾有变的人。

听花小镇一片白茫茫,山脚下的药农已经歇息。

谢询牵着我,带我去了听花小镇的最深处。

他的简易木屋不大,地上铺满了动物皮毛,因灵力覆盖,整间小屋十分温暖。

许是哭累了,我窝在他的小窝里有些昏昏欲睡,他被子暖洋洋的,带着一丝梅花香起。

他耳尖微红,我迷迷糊糊想去摸他耳朵,可身子却沉的怎么也抬不起。

我的病似乎加重了,其实我一直都知道,我活不过三十五岁。

阿爹说我的病是从娘胎里带的,听花谷近些年也一直在找救我的法子。

这病很少发作,只是到夜里就浑身骨头一抽一抽疼,但是有师姐特制的香,一到夜里就睡的昏沉,所以即便疼,这么多年也熬过来了。

中途我病发过一次,病发时疼痛难忍,浑身血肉像是被刀子一片一片割开,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生来就要承受这种痛苦,可在对上阿爹和师兄弟的目光时庆幸自己幸运,在我短短几十年的寿命里,遇见的人都是那样好。

当时我连要埋哪里我都想好了,可就在我以为我要死的时候,几日不见的谢询风尘仆仆赶回来,身上受了无数伤,昏倒在我的听花小筑门口。

他手里拿着碧落草,这个只出现书里的神药,顾名思义,魂到了碧落黄泉,都能将人救回。

他替我求神药途中,废掉了半生修为,后来又修养了大半年。

后来我问他怕不怕,他只是沉默的摇头,他是个最笨的人,多数时候是我在说话。

「那里是什么样的?真的有神吗?」

他却摇头,他的目光很冷,看我的时候却像冬日寒冰破碎,带着融融暖意,「那里漆黑一片,看不见光,却偏偏魔障从生。」

他低头认真看着我,「明歌,那里不是神山,是烈狱。」

他隐藏在衣襟下皮肤疤痕遍布,我似乎看见他身上掩藏住的恐惧,忍不住伸手勾住他的小拇指。

「后来呢?」

谢询摇头,却还是认真道:「后来我听见了你的声音,然后万物都开始复苏。」

我没将这话放在心上,只当木头开花,会说情话了。

思及此,我有些难过,伴随着隐隐作痛身体,只抱着他的手,他的指尖很长,掌心带着薄薄的茧子,我忍不住掉眼泪。

我想再看看他,可眼皮很沉,只能看见迷迷糊糊的侧脸。

修仙道路漫漫,动辄千年万年,我希望谢询日后可以去过自己的日子。

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脊背,小声安抚,「不疼。」

我困意忽的散了些,朝他伸手,他茫然凑近,我伸手,摸上他的耳朵。

他呆呆看着我,「明歌,你别摸我。」

我有些想笑,「谢询,你好像一只呆狐狸。」

他眼神一变,表情有些不自在,最后红了脸,「明歌,狐狸一族都是聪明狡诈的,你这样说不好。」

我奇怪的看他一眼,这是他第一次说我不好,我忍不住弯了弯眼睛。

谢询平日古板的很,呆呆的,也不爱笑,他这个人就像他身上背的黑色的剑一样,沉默,安静。

让我想起我小时候在昆仑山救的一只瞎眼狐狸,彼时我被阿爹送来昆仑治病,整日待在竹林里,除了昆仑山长老,看不见任何人,后来我捡到受伤的五尾黑狐,那小狐狸是个瞎眼狐狸,他也和谢询一样,呆呆的,起初他连路都不识得。走着走着就撞到竹子上,后来我就将他养在身边。

小狐狸很安静,在我睡着时蜷在我的枕边,我有时摸摸他的脑袋,他就用小短手捂着脸,眼睛弯着,似乎很不好意思。

后来他渐渐熟悉了这边的路况,便每日都会往我窗边放一只漂亮的花。

也不知他是从哪里来的

后来我求着昆仑山长老给他治眼睛,两个月后,他不在了,我以为他出去玩了,可我找了许久,也等了许久,他还是没有回来。

我看着谢询,摸着他的耳朵,感受到他耳朵愈发灼热,只觉得有些好笑。

「谢询,你是不是害羞。」

他抓着我的手,呼吸有些急,「明歌,你莫要逗弄我了。」

我凑近他,呼吸交缠间,我看见他细长眼睛,眼尾染上一抹红色,我忍不住摸上他眼角泪痣。

他长得可真好看,比听花谷所有的师兄都好看。

我小声道:「谢询,等明年开春,我们就成婚吧。」

我想了想,又道:「谢询,我不能修炼,不能和你结成道侣,对你修炼毫无作用,我们按照人间的说法,我做你新娘子好不好。」

说着我又开始难受起来,许是天气寒冷,我的病又和这寒气交织,只觉得难受至极。

「我只贪图你几十年的时间,谢询,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事情。」

他轻轻嗯了一声,最后将手放在我的发顶。

「要是我死了,你能不能不那快找道侣,就等我一下,好不好。」

他喉头滚动了一下,最后小心翼翼将手搭在我的腰间,他不是个逾矩的人,可今日他抱我很紧。

「明歌,你别怕,你不会死的。」

我迷迷糊糊在他怀里睡着了,当夜疼的厉害时,他就慢慢的给我渡灵力,然后仿佛奇迹般的,真的没那么疼了。

甚至浑身带着暖意,他做在床边,握着我的手。

我有些困倦,小声对他道:「谢询,谢谢你。」

这是我这二十年来,睡的最安稳的觉了。

第二日一早,他就送我回了听花谷。

恰好赶上听花谷晨练,灵姝在这中间,她剑花凌厉,剑锋破碎虚空,空气中梅花随着她的剑,像仙子起舞一般,师兄弟们围着叫好。

我有些羡慕,我自幼便不能修炼术法,连最基础的炼丹炉都无法操控,而自己只能站在一旁,抱着爹爹在人间带回来的书,大夏天也穿着薄披风。

我想着,看着灵姝,只觉得羡慕。

忽的,她的剑直直朝我而来,梅花随着她柔软腰肢转动,最后落于裙摆。

谢询比这剑更快,他挡在我身前,食指和中指夹住那剑尖。

我抬头,只看见黑衣少年挺拔的脊背,带着丝丝寒意。

忽的,我头皮发麻,下意识去拉面前人的手。

灵姝似乎愣了愣,然后声音惊喜。

「好人哥哥,是你啊。」

她像是小炮弹一样扑过来,抓住谢询的手,上上下下的打量。

「好人哥哥,你眼睛好了?」

她语气里的欣喜不加掩饰,谢询没有回话,只余下灵姝一个人的自言自语。

「好人哥哥,你不记得了吗,是我救了你啊。」

而我的心逐渐沉如谷底,我知道,她这次,要抢走的,是谢询。

我看着谢询,期待他会说些什么。

却注意到他身上寒气逐渐散去,只余下几分不解,他回头看着我,眼里像是一片黑雾,我无法看清他在想什么。

「明歌,我明日再来见你。」

灵姝努努嘴,欢快朝他摆手。

「好人哥哥,也记得要来找我啊。」

她回头看我一眼,目光里是冰凉的笑意。

「刚刚和你开个玩笑,姐姐会介意吗?」

我愣了愣,还没回话,就听见师兄的声音。

「明歌,灵姝师妹就是这样不着调,你别和她计较了。」

我手脚一阵冰凉,只小声道:「我不是个爱计较的人。」

他们闻言笑出声来,「以前明歌师妹生气了可得哄半天,现在真是长大了。」

然后一群人热热闹闹的去听花谷的膳食堂,我蹲下来,揉了揉发疼的膝盖。

只远远听见灵姝的声音,「不用叫明歌姐姐嘛?」

「明歌师妹吃不得膳食堂的东西,她的东西有专门的弟子准备,我们去吃就好了。」

我蹲了许久,直到腿有些麻了,才一瘸一拐站起身。

料峭寒风夹着细雪刮在我的脸上,有些疼,我看了眼四周,白茫茫一片,今日的风雪,似乎比昨日的更大了。

而谢询食言了,他第二日没有来。

2

驯兽师大会到来前夕,我也不曾见到谢询。

阿爹带着谷内众人去了万兽山,听花谷主打炼丹和剑修,每每到修真界驯兽大会都是垫底的存在,没少被人嘲笑。

可今年似乎有所不同,临出发前那个娇俏灵动的少女笑容明媚,腰间铃铛叮铃铃。

她声音嘹亮清脆,带着一丝狡黠:「要不要赌一把,今年绝对是我赢。」

师兄弟们并不相信,纷纷压下了不能的赌注。

「灵姝师妹你就吹吧。」

「明歌师妹,你要不要也赌一把。」师兄看着我,拉着我就要给他这一方下注。

灵姝也转头看向我,「姐姐你觉得我会赢吗?」

她目光黑黝黝的,带着些不达眼底的笑。

我沉默两秒,她似乎在问这件事,又好像不是。

我摇头,没有说话。

她嗤笑一声,「那姐姐你擅长什么,炼丹吗还是练剑?」

我被她这话弄的有些脸红,我因体质问题,自幼便无法学习任何术法,就连最基础的御剑飞行都不行。

往日与听花谷不对付的仙门,也没少嘲笑阿爹生了一个废物女儿。

若问我擅长什么,我擅长读书写字,绣花做衣裳,可是这对于修真界来说上不去台面的。

灵姝没等我回答,便笑着和师兄笑道:「姐姐怎么和我都不一样,她就从来不用晨练。」

师兄接话,「明歌师妹自幼体质就弱,修炼不了,但是她做衣裳很好看,每次出去就属听花谷最拉风。」

灵姝闻言点点头,然后似笑非笑看我一眼。

「做衣服啊……」

她那目光像是凌迟的刀,叫我无端生出几分寒意。

我并不懂,我们是亲姐妹,拥有相同的脸,甚至此前从未见过,她唯独对我抱有敌意,像是水火不相容。

我点头,轻声应到,:「是,我做的衣服,便是不会有人说不好看。」

我从未觉得会做衣服是件丢脸的事情,先天不能修炼并不是我的错,我看着她,「人总得有一件别人毁不掉也抢不走的东西,不是吗?」

她看着我,手指微微颤抖,最后倏然一笑。

「哪怕它毫无用处?」

似乎是感受到这边的气氛不对,师兄弟们忙打圆场。

「好啦好啦,别说这些了,准备一下出发了。」

这次的万兽山我没去,阿爹并未通知我,只听其余弟子说,他让我在谷中好好休息。

可我又听说,阿爹原话是,「明歌无根骨,就算去了也学不到什么,不如待在谷中好好休息。」

可往年修真界有什么事情,阿爹都会带上我,每每有人不同意,他都会说:「明歌待在听花谷也闷了,就当是解闷,就是劳烦我家明歌,一路奔波辛劳。」

我心里涌起淡淡的难过,只安慰自己是阿爹是心疼我。

而谢询,自上次见面,我已经有五日不曾见到他了,无人管束,我拿着木棍下了山,雪地打湿了我的鞋袜,冻得我的脚毫无知觉。

我翻过小山,被石头拌在雪地里,雪花扑了我满脸,我愣了愣,眨了眨眼,感受到雪花在眼里融化,我许久未起身,最后在无人的山林嚎啕大哭。

我原以为我是个大度的人,不会将这些小事记在心上,灵姝自小走失去,如今回来,阿爹自然是疼爱些。

可原来不是,我还是会因为这些小事伤心,哪怕我一遍一遍告诉自己,不应该这样,灵姝缺了那么多年的爱,大家对她好是因该的。

可我还是伤心了,甚至产生了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

我又爬起来,一瘸一拐的去了谢询的小木屋。『

木屋上挂着一把大锁,上面覆盖着灵气,我试着去打开,却没能打开。

屋里没人,我又在听花小镇找了许久,也不曾找到。

中途有人和我打招呼,当问起谢询时,我才知,谢询随着阿爹去了驯兽大会。

我手脚一阵冰凉,脑袋有些混乱。

谢询是忽然出现的,出现时也和现在一样,身上背着一把黑色的剑,沉默,内敛,爱跟在我身后。

他修为很强,就像一个守护者,住在听花小镇最深处,会每日在我窗边放一朵花,有早春的桃花,也有冬天的寒梅。

他不爱说话,也不会讨女孩子喜欢,整日清清冷冷的模样,就连那漂亮狭长的眼睛,都像是未化的寒冰。

他不识字,我问他的名字,他只说自己叫谢询,我教他写自己的名字,他才开口,问:「你不怕我吗?」

我摇头,「我总觉得你很熟悉,我不怕你。」

闻言他眼里冰霜融化,罕见的多说了几个字。

「嗯,我不会害你。」

我们一起相处五年,几乎日日都见,这还是第一次,我们分开那么久。

他去了驯兽大会,是陪谁的去的呢。

我想到灵姝那声亲密的好人哥哥,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他们有一段专属于他们才知道的秘密。

我脚冻的有些疼,又拿着木棍上了山,回去便生了一场大病,脑袋昏昏沉沉,我知道,我发烧了。

这种修士根本不会得的小病,迷迷糊糊间,我觉得捂着就好了,我觉得奇怪,好像曾有人这样教过我,说捂着就好了。

然后又觉得好笑,只觉得自己病糊涂了。

到夜里给我送饭的弟子才发现我的异样,着急忙慌的给我喂了颗灵丹。

而我的病似乎因为这颗灵丹变得更严重了,浑身筋骨像是被人砍断,放在火上炙烤,疼的我滚下了床。

长夜漆黑,我强撑起身子,爬向外面,临到台阶时摔了下去。

冰凉的雪覆盖在我身上,却并没有缓解我身上的炽热,疼痛叫我无法发出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将我抱起,温和灵力不断传输到我的体内。

「我应该说凡人之躯妄想长生,不自量力,还是说,一个笨蛋短暂的一生?」

「啧,真是个小可怜。」

男人的声音响起,他自言自语道,最后将我轻柔放在床上。

「算了,小爷我日行一善,我大发慈悲,我观世音菩萨下凡,我好人长命九亿岁。」

「我今日救你一命。」他叽叽歪歪,有些吵。

我想睁眼,看清楚这个好人是谁。

可最终什么都没看见。

3

灵姝因驯兽大会名满修真界,是整个修真界最年轻的天才驯兽师,万兽宗宗主甚至当场要收灵姝为内阁弟子。

听闻这个消息时,我正因为病痛而咳出暗色的血,师姐为我调的安神香已经没了,这几日我几乎没睡过一天好觉。

疼到极点时,我就咬着手绢,数着阿爹回来的日子,等阿爹回来了,就不疼了。

直到那日,我感觉山中热闹,我问平日照顾我起居的弟子。

「你给阿爹的信寄过去了吗?」她低头看着我。

最后才小声开口,「小师姐…前日谷主就已经回来了。」

我愣了愣,挣扎着起身。

她拦住我,支支吾吾,我看着她,安静两秒,我隐隐约约听见前院传来人群喧嚣。

「谷中来了许多人是吗?」她点点头,最后才小声道:「前院再给小小姐祝贺,来了很多宗门。」

我点点头,说不清是什么感受,我偷偷去前院看了,来了不少人。

皆是一些有名有姓的大人物,往日阿爹祝寿,请帖发遍整个修真界,那些宗门也只是派些小弟子简单送些贺礼。

阿爹在人群中央,笑的合不拢嘴,格外骄傲。

「小女灵姝自幼走失,前段日子才回来。」

众人夸耀他生了一个好女儿,他垂眸看一眼灵姝,「她的女儿,又怎会差。」

这个她说的便是我娘亲,只是我很少见到她,他们说阿娘疯了,心情不好,唯独见到我,便会开心。

我也拼命讨她开心,哪怕她还是开心不起来。

他们说,阿娘是因为灵姝走丢,才会疯的。

后来我娘死了,她捏碎了自己的金丹,死在我的面前。

我对这段记忆其实甚少有印象,只记得后来他们说,我阿娘是因为丢了妹妹,愧疚无法接受。

灵姝于所有人而言,都是重要的。

而后我又听见,旁人说他对灵姝好。

不知是口误还是什么,阿爹的话让我瞬间落下泪来。

「我就她一个宝贝女儿,我不对她好对谁好。」

我下意识走出去,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我,阿爹表情有些不自在,低声开口问道,:「你病了怎么不好好待着。」

我朝他笑笑,却见灵姝歪着脑袋看我,她今日戴着一顶白色狐狸皮的帽子,帽子边绣着一圈珍珠。

这是我在谢询小木屋看见过的半成品,带着他独有歪歪扭扭的针脚。

我看见站在灵姝身后一米之外,抱剑沉默的黑衣少年,在对上我目光时唇抿成了一条直线,而后垂下了眼,我与他相识多年,自是了解他的意思,他并不想看我。

我低下头,最后小声道:「多日不见阿爹,有些想念阿爹。」

我忍下喉间上涌的鲜血,吸了吸鼻子。「前些日子,我病了,发给爹爹的书信,爹爹可曾见到。」

他点头,似乎被众人的目光压的有些囧迫。

「看见了。」

我声音下意识拔高,有些不可置信,却又在意料之中。

「那阿爹你为何不闻不问。」

周围人的目光投来,他脸上闪过一丝不赞同,「明歌,你自幼听话懂事,多年一直病着,不过是些小问题,谷内外出,皆是为听花谷挣荣耀,如何因你这点小事回来,灵姝才刚回来,你如今竟也因为要与他争宠耍这些心机下作手段。」

他看着我,眼底是浓浓的失望,眼底满是不赞同,我低下头,掩饰眼底的酸涩。

可我身边无人,往日替我说好话的师兄弟也是略带困惑的看着我,似乎也在惊讶,他们也只当我是为了引起阿爹注意耍的手段。

众人目光及窃窃私语落在我的身上,那个常年站在我身前护着我的人,也只是低下头,不曾看我,我低下头,慢慢咽下上涌的腥气。

阿爹说:「明歌,你要毁了你妹妹的庆贺宴吗?」

所有人都觉得我的出现,是为了破坏灵姝的庆功宴,毁了他即将昭告众人,听花谷找回了小小姐。

我低下头,小声道:「是明歌不好。」

可话还未落音,便传来少年清越的声音。

「我当这姑娘干了什么,不过站着说了两句话,明谷主便一副她惹大事的模样,和个小姑娘计较,也不知羞。」

青衣少年嘴里叼了不知名小草,靠在树上。

他哼笑一声,看见我时愣了愣,最后撇开眼睛,懒洋洋开口道:「失散多年小女儿回来了,偏疼些也正常,但是大女儿也是人,知喜怒哀乐,不过寄了封说自己身体抱恙的信,便说自己女儿手段下作,这爹我还是头一回见,大家说是不是。」

师兄起身,气的脸色发红。

「你是何人,出自何门何派,听花谷的帖子,我可不记得有发给你你。」

那少年脸色一变,确是笑了,声音嚣张又清亮,「老子我是你爹。」

师兄脸气的通红,我还是第一次见她这幅模样,低着头,有些想笑。

我不是故意的,我并不是想嘲笑师兄,但是在这样沉重氛围里,这场景属实过于滑稽。

灵姝上前,皱了皱眉,看着面前的人,抽出腰间软剑。

「看来公子并不想好好说话,那不妨比试一下,若我赢了,你需得诚心诚意和我师兄还有阿爹道歉。「

那青衣公子冷笑一声,嘴角似乎抽搐了一下,最后吐出几字,「他娘的,最烦装杯的人了。」

我觉得他有些眼熟,却对此人毫无印象,眼见气氛不对,趁无人注意,悄悄退了出去。

直到跑出去很远,我方才大口呼吸。

可还未等我松一口气,便被人抓着关上了房门。

漂亮青衣少年捂住我的嘴,漂亮的桃花眼满是笑意。

「小可怜,我可是帮你说话才落得如此下场,如今你爹还有你那妹要打死我,你可得掩护我,不然小爷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说着,他噗呲一声,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我乖乖点头,他怀疑看着我,然后慢慢松开了手,翻身躲进我的床底,还朝我小声道:「出卖我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不一会,我的门便被敲响,阿爹看着我的目光冰凉。

「那人呢。」我摇头,他冷笑,「到底是长大了,有秘密了,什么时候认识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人?」

我摇头,开口辩解,「阿爹,我不认识他。」

阿爹看着我,许久未说话,最后只是轻轻叹息,也不知是失望还是什么。

「明歌,你自小我便对你没有要求,可你太让为父失望了。」

阿爹修为高深,他定是知道了房间里有其他人。

我看着他的背影,想着他失望的目光,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我咬着牙,小声哭着。『

忽然,青衣少年声音响起。

「哎呀,你们女人哭还真是一颗一颗掉的呀!」

他弯着眼睛夸奖道:「你哭起来可真好看。」

我闻言噗嗤笑出声来,鼻子冒出一个泡泡。

我觉的很丢人,于是又哭出声来。

然后我听见了他的哈哈大笑。

怎么会有这样讨厌的人啊。

4

他说他叫蒋清白,说起这个时,他咬牙切齿,「要留清白在人间。」

我说我觉得他有点眼熟,好像见过。

可这话没说完,我就对上了谢询的眼睛。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那样尖锐的模样,就连话都比寻常多。

谢询说:「你是不是对谁都说一样的话?」

我愣了愣,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却想起灵姝头上戴的帽子,不由的也有些恼火。

「谢询,你无理取闹。」

而蒋清白见势不妙,转身就跑。

而下一秒,谢询的剑便指向我的胸口。

「明歌,这么多年,你一直都在骗我?」

我有些难过,风雪吹的我的头脑愈发昏沉,我试图清醒和他对话,却见他嘴一张一合。

我才理清真相,原是多年前,有人曾救他一命,他认错了人,这么多年真心错付,直到他真正救命恩人灵姝出现,才真相大白。

可因我那一句,我好像曾经见过你,他便认定,是我故意冒领了关于灵姝的功劳。

我低头笑起来,觉得无比荒唐,可我没有争吵,甚至平和的问他,「我想知道,这么多年,你喜欢的是我,还是当时救你的人,又或者,你有没有喜欢我?」

他看着我,沉默不语,不用等他回答,我便已经知道答案了。

他给灵姝做帽子,又陪着她去万兽山,用保护者姿态站在灵姝身后,种种迹象已经表明,我们的这么多年,我自以为幸福的日子,他为我做的每一件事,原本都是要为另外一个人准备的。

我鼻尖一酸,却强忍着没掉眼泪,我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人,「谢询,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冒领这个事情。」

他手里的剑慢慢放下,我有些嘲讽,为我五年来付出的感情,「谢询,我刚刚要是认了这个事情,你是不是要杀了我。」

他没有说话,我强撑的力气忽然散了,喷出的血溅在他的衣裳上。

昏迷前,我听见了蒋清白的声音。

「卧槽卧槽,你把她气死了。」

我醒来的那天已经过去了两月,天气回暖了,我感觉自己的身体愈发虚弱。

其实我很早之前,就接受了自己会早早死去的结局,只是这一天似乎比预料之中的快。

我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长到我以为那是我的一生。

可梦中的那个女子,温柔又悲悯,最后以身殉道,好像是我,又好像不是。

修真界最近似乎很忙,十年一次的兽潮似乎要来了,阿爹带上灵姝去了清元宗。

听说,灵姝救了清风派的大公子,如今是清风派的座上宾……

听说,灵姝收服了上古神兽青龙和玄凤,一下成了万兽宗最年轻的宗师。

灵姝在炼丹大会上,练出可以提升修为的清元丹,如今成了最年轻的炼丹天才。

我在听花谷内,听说着灵姝的事迹,总觉得不可思议。

灵姝自幼在万兽山,在兽群里长大,可却能得到各种机缘,学会各种东西。

蒋清白偶尔会来看我,他是听花谷的常客,常来听花谷后山偷药的客。

谢询偶尔也会来看我,但是我不见他。

有时他会在微寒的春日,在我门口站上整整一夜。

然后第二天又走,有他是个嘴笨的人,有时候我想,若是他和我道歉,我就原谅他,可有时又想,五年相处他也不信我,他若爱的是救他一命的灵姝,这五年他对我的好,也不过是感情错付,就算道歉了,也回不到过去。

我透过窗户的缝隙去看他,只看见风卷起桃花落在他的衣摆。

这是他站在外面的第三天,开春了。

我打开窗户,终是心软了,朝他招手,他走过来,眉眼温顺,蹲下身仰头看我。

这幅场景几乎叫我落下泪来,「谢询,你这是干嘛呀。」

他看着我,就像之前的很多次一样。

「对不起。」他低下头,几乎不敢看我的眼睛,我歪头看着他,只觉得他如今的样子有些好笑。

我想起最近梦里梦见的事情,朝他伸手,他低下头,沉默的将脑袋放在我的掌心。

「谢询,我做了一个梦,梦到开春时,我们成亲了。」

原来梦和现实相反的,我看着他,问:「你还喜欢我吗?」

谢询点头,眼尾微红。

我问:「你喜欢的是救你的人,还是我们相处的五年。」

谢询解释道:「我原以为,这件事对我很重要,可后来我想明白,你对我才是最重要的,救命之恩我会还,可我不想失去你。」

他看着我,小声道:「答应她的事情我已经做到了,日后也不会有交集了,你别怪我好不好。」

这似乎是他第一次说那么长的话,带着些许脆弱和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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