沮丧地低着头,我说我第一次化为人身时,他表情那样怪异,说不准那前一个「岁岁」姑娘有多貌美,才这样看不上我。
倒是一段时间自处下来,对烛阴帝君的怒气涨了几分。
嫦娥姐姐是个明白人,日日瞧我这副失魂样,忍不住开口提醒道:「为何因他情绪低落至此呢?
」我这下呆住了。
饶我活了这么许多年,许多事都是以兔子的视角来见的,可是这事却不同。
那日他问我,喜不喜欢他。
我说喜欢。
也喜欢嫦娥姐姐。
但是这并不相同。
嫦娥姐姐笑了。
「把你丢回来自己想想,那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我再见到烛阴帝君时已过了很久,盼着他来找我,却总不见他来。
于是见他站在那株桂花树下时,我气鼓鼓地跑过去。
他倒是很有兴趣地捏了捏我发间环着的两个小雪绒球。
我打开他的手,打眼瞧他。
却发现他今天穿得格外正式。
白珠九旒,、玄衣红边的冕服,眉眼里藏了雪,不说话时高傲而矜贵。
我好奇地拨了拨他眼前的白珠,谁知道他自己掀起来了,俯下身来就在我唇上啄了一下。
我气鼓鼓地看他,却又忍不住问:「怎么穿成这样?
」他避而不答,把手背在身后,用眼把我细致地看了一遍。
他神情与往日并无二致,可我却难得地有些不安。
我问你要去哪儿,他不说话。
许久才揉了揉我的发顶,叹了声气。
「到底还是舍不得。
」他凑近我的耳边,「以后不要再做小药丸啦。
」那日年轻、苍白的帝君在桂花树下微笑,他如同往日一般,微笑地说:「再见啦。
岁岁。
」7我后来才知晓他是去做什么。
魔族的燕风大君与烛阴帝君万年前相战,燕风不知踪迹,烛阴帝君沉睡了万年。
可算是两败俱伤。
那日烛年同我告别,是生离。
我后来一度以为是死别。
帝君去与他万年前的死敌交手,却不忍心剖开一只兔子取回他丢失的寒眼。
当初寒眼丢失,寒霜结了万里,其中神力散了小半,剩下的半枚被一只笨兔子误打误撞地吞入了腹中。
这是多笨的一只兔子!这样好的东西,却只堪堪地让她具备了说话的能力。
我时常说自己笨。
现在又十分恼怒自己怎么这样贪吃。
我从黑夜等到白天。
日子这样轮转,天庭运转得急,为了魔君归来,魔族暴动头疼不已,大战因此而起,烛阴帝君免不了上场,便是连嫦娥姐姐都分到了个职位。
我实在太过于弱小,只好日日坐在桂花树上等待,日日竖起耳朵听是否有烛阴帝君的战报。
帝君问我喜不喜欢他,我说喜欢。
却始终没有勇气问他,你喜不喜欢我?
寒眼在我腹中千年,早已凝在一起。
我时常想,他应该把这枚东西取走的,因为留在我这里也没用,我只会做小药丸。
可在他身上就不一样了,至少他尚且可以因此多一分胜算。
毕竟我只是一只兔子。
我这样难过,毛色也一日日地难看下去,变成了一只难看的兔子。
直到有一天我打了个瞌睡,梦见战场上毫无生机,浑身是血的烛年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鳞片脱了一地,金黄的瞳孔渐渐黯淡。
我想起那日年轻帝君微笑着和我说,岁岁,再见。
原来告别是这个意思。
我哭着醒来,却一颤摔下桂花枝头,下一瞬却被稳稳地接住。
烛阴氏帝君的战袍染血,目光仍旧清明,下颌里仍然存一分清傲,他和我说:「岁岁,我回来了。
」后来很久以后,我从钟山宫的画卷里翻出了一卷奇丑无比的大兽,侍官同我说是帝君养的第一只宠物,我来了兴趣,问是什么名字。
帝君在我身后轻笑。
说是,岁岁。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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