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虞佰曾得意地提起过,还好那天下午他没坚持要去看球赛,而是听话地留在超市干活,果然孝顺的孩子运气不会太差。
我这个当姐姐的,从来没送过虞佰什么像样的礼物,这一世让他死之前看一场心心念念的篮球赛还是做得到的。
虞衡的生日在大年初二。
我特地打电话跟虞衡忆了一番往昔,让他想起他的第一个孩子曾经是怎样费尽心思替他庆祝生日的,在他有所触动的时候说道:「爸爸,我知道初二那天您必须和柳姨他们一起庆生,我不想跟他们一起,我想单独给您过一个与众不同的生日。您大年二十八下午能不能抽出点时间,在办公室等我,我们父女二人提前庆祝一下?」
虞衡这种爱找存在感、死都不觉得自己曾经有错的人,是很吃示弱和争宠这一套的,我这一番话恰好掻在他痒处,他开心得不得了,声如洪钟地应道:「有空,爸爸肯定有空,这么多年没有曼惟替我吹生日蜡烛,我总觉得每个生日都伴随着缺憾,今年我们父女单独过,谁都不带。」
见他应下,我顺势提出:「小惠小佰好不容易放寒假,还自觉到超市帮忙,这些天肯定累着了,小佰不是咱们 C 省篮球队的球迷吗,您不如劝他们去看场球赛松快松快。」
虞衡正愁不知道怎么支开柳雪华母子,听到我的提议果断一拍桌子,说到时候让他们母子三人都去,他马上买票。
我提前十几天就买好了虞佰想看的那场球赛的门票,离场馆出口最远的中线第一排,3 张,除了虞衡,人人有份。虞衡现在才下单,可选不到这么「好」的位置了,我连忙把买票的活揽过来,这种「知情识趣」引得虞衡连声夸赞。
安排好虞家四口大年二十八的行程不久,农产经纪人大哥亲自把我托他收集的物资送到颐春了。
我先在昨天刚租下的仓库验收,等送走大哥,立马把我那台 SUV 车厢里的座椅都卸了,跑了好几趟才把全部物资弄回家。
颐春冬日的气温本就较高,日常在 0 摄氏度以上,大概是末日高温的前兆,这几天气温还在缓慢攀升,现下室外温度已达到 8~10 摄氏度。
这对我来说是件好事,我可以放心地把这些娇贵的作物和禽畜暂且安置在两个阁楼里,不用担心它们被低温冻毙。
忙完一天的工作,我又去露台上修缮昨天垒起来的土灶。
盘腿坐在地上时,我透过敞开的阁楼大门,看到泰格和小拖把在观察家里的新居民。
泰格一脸凝重地端坐着研究它面前的一窝兔子幼崽,小拖把则像吃了兴奋剂一样,吐着舌头,飞快地绕着一排一排的禽畜打转,看得眼花缭乱。
我的土灶垒得很成功,有它在,如果有一天我储存的固体酒精、木炭、蜂窝煤消耗光了,发电系统也报废了,至少还能靠烧柴火做饭。
我就着新鲜出炉的土灶给圆底大铁锅开锅,然后用它们做了一小盆热腾腾的海鲜白菜锅边糊。
露台上草木的清香中混合进食物的鲜香,我借着阁楼透出的灯光和洒了满地的星光,坐在尚有余温的炉灶边,惬意地吃着这顿迟来的晚餐。
末日倒计时 6 天。
因为肥料充足,不必打狗狗们排泄物的主意,我从搬到颐春后就计划训练兄弟俩去客房的自动冲水马桶排便。
安装好方便狗狗蹲坐的定制马桶圈,又在马桶旁边放了个专门给拖把小矮子用的缓坡,艰难的教学工作开始了。
泰格倒是一学就会,问题出在小拖把身上。
任我把它抓到马桶上多少次,任泰格给它示范多少次,犟驴都不能理解我们行为的逻辑,它坚定地认为,便便就应该拉在草丛里,一个没盯住,它就冲到阁楼里去祸害我的植物了。
在我几乎要放弃速成教学,选择顺其自然时,它俩给了我一个惊喜。
当时我正躺在懒人沙发上看一条有意思的热搜——裴雅莹婚礼现场直拍。
我记得很清楚,上一世她在三天后才放出喜讯,这一世不仅日期提前,连订婚也变成了结婚,这么着急忙慌,不知道境遇还不如前世的路靖远得知这个消息会作何反应。
我正刷着直拍视频,发现泰格叼着小拖把着急忙慌地从阁楼上下来,都没工夫搭理我,一溜烟就往客房的方向去了。
我拎着手机懒洋洋地跟过去,就见泰格叼着小拖把往马桶冲,被它叼着脖子的小拖把晃晃悠悠,狗有三急,没憋住,已经拉了一坨掉在地上,我忍不住抓狂地喊道:「nonono!!停下!停!泰格,停!」
泰格犹疑不解地站住,甩过头看我,拖师傅的第二坨刚好挤出来,随着泰格扭头的动作,那一坨呈抛物线向我这边飞来。
我整个人僵在原地,泰格看我没反应,快乐地把小拖把往马桶上放。
「咚,咚咚,咚。」小拖把第一次成功地使用了马桶。
这次之后,小拖把终于出师了,家里专门给它准备的缓坡也都闲置了,因为拖师傅上下床和马桶,全靠它哥任劳任怨用嘴叼。
末日倒计时 5 天。
我忙着开车在颐春市各个加油站转着圈加油,依靠虹吸原理从油箱里抽柴油时,意外收到了周婶发来的微信消息。
虽然我跟周婶说过,我并不认识路靖远母子,但她显然还是对这二人的动向上了心。
她发这条消息是为了告知我,昨晚路靖远撇下他妈,独自出院了,路母正发了疯一样找儿子。
我有点意外,路靖远的手还跟脱骨鸡爪似的,这又是作什么死?不过反正折腾不到我身上,随意吧。
于是我给周婶回了条消息,就把这件事忘到一边。
没想到等我干完今天的活,惬意地搂着两只小狗看电视时,又在新闻里看到了裴雅莹。
这次可不是什么好消息。裴雅莹和一神秘男子双双坠江,不知所终,目前救援队伍正在全力搜寻打捞之中。
主持人口播时,电视屏幕上反复播放着一段慢放监控画面,裴雅莹被一个全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的黑衣男子撞进湍流江水中,随后该男子也在惯性下坠江。
看到所谓「神秘男子」的第一秒,我就认出那是路靖远。
上辈子路靖远得知裴雅莹订婚,还只是感到震惊和不敢置信,这辈子他的境遇比上一世差得多,手和脸不行了,等不到 50 万救命钱,又联系不上我,穷途末路之下脑瓜子竟然开窍了,明白自己作了他人棋子,也知道要找始作俑者算账了。
根据监控画面上标注的时间,他们坠江的时间为上午 10 点左右,现下晚上 9 点已过,人还没救上来,参考坠江位置的高度、冬日的江水流速和温度,他们明显凶多吉少了。
我没忍住击掌赞叹,路靖远为了寻仇不管不顾,抛下了躺在医院床上不能走动的老母亲,葬送了自己的生命,比我特意给他们母子设计的结局还惨烈,母慈子孝啊,真是母慈子孝。
末日倒计时 2 天。
根据上辈子的经验,绿萝变异后的主要养分获取渠道不再是土壤,而是肉食。
它选择像捕蝇草一样主动捕猎,依靠自身分泌的特殊气味诱惑昆虫和小型爬行动物,用根须扎入猎物体内进食。
也是因为这种习性,绿萝格外排斥除虫菊,只要有除虫菊生长的地方,绿萝绝对退避三尺。
于是为了避免绿萝变异后没有节制地疯长,把整栋楼包得过于严实,影响基本采光、光能发电和遇险逃生,我在加高加固过的露台围墙、阁楼屋顶等位置见缝插针地移植了除虫菊。
在越来越高的气温提醒之下,我又为两套房子的所有窗户贴好了隔热膜,安装上遮光窗帘,并在露台上圈了一大块地,用黑白膜搭建起一个半包隔热大棚。
因为上辈子末日后喝了很长一段时间沉积、暴晒后的雨水,没喝出任何问题来,我安装好雨水处理装置以后就差点忘了囤水这件事,连忙找颐春本地商家订购了一批纯净水、活性炭、过滤器、净水片。
又采购了大量不同大小形制的橡胶、玻璃、陶瓷器皿,可降解一次性环保餐盒,还有两辆二手自行车。
把手头最后的一笔钱的大头换成了木炭、蜂窝煤、固体酒精等燃料,各种料理包、压缩饼干等速食食品,还补了一波药品。
在抽空把家里所有电器(除娱乐设备外)的发声器都拆下后,末日的准备工作就只差最后收尾了。
末日倒计时 1 天。
我去早市买了一批新鲜菜蔬回家,打算按网上的教程将它们处理好放进冰箱里,希望能靠它们撑到我的菜园有所产出。
忙着倒腾菜的时候,周叔来电话,通知我事情都办好了。
我再三道谢,并叮嘱他别忘了明天下午到我家做客的事。
储存好这批蔬菜水果,我又爬上露台,将喜阴不耐热的作物都挪进前几天搭好的大棚里。
家里的事都忙完了,我发挥在职业技术学院进修来的手艺,在露台、阁楼、消防通道等各处安装好监控摄像头,赶在天黑之前将电梯厅门封死,然后在安全通道大门高处开了个仅供单人进出的小门,又把这扇大门整个加固一遍后牢牢锁住、焊死。
最后检查了一圈,确认所有工作都没有纰漏。
我准备好了,虞家的好戏也要开场了。
第九章末世再启
末世降临日。
尽人事听天命,做完我能做的一切,卸下重担,这一觉睡得无比踏实。
中途迷迷糊糊察觉天亮了,泰格和小拖把起床出了房间,却困得动弹不能,于是放任自己继续睡着。
中午一过,气温越来越高,我口干舌燥,正在梦里四处找水喝,隐隐听到奇怪的声音在我耳边聒噪。
睁开眼,看见小拖把扒在我床头的边沿。
它发现我醒了,使劲摇着尾巴,炫耀似的把嘴往我面前伸。
我才发现梦里听到的奇怪声响,是从它没有闭紧的嘴巴里传出来的。
我翻过身趴在床上,捏着它的嘴往里看,噪音源头竟是一只不知打哪来的知了。
难怪小拖把今天激动归激动,却没像往常一样,跟我啊呜啊呜地小声打招呼,噤若「含」蝉了这是。
我用一根牛肋骨跟小拖把交换了它嘴里持续发出恼人声响的猎物。
我将这只垂死挣扎的虫豸丢进马桶,看它打着旋儿,一瞬就消失在水流中。
客厅里的温度计显示,颐春目前的温度已经高达 25 摄氏度,C 省只会更热,还好异常升高的气温也没影响到柳雪华母子的心情,下午两点,虞衡通知我,柳雪华母子已经出发去球赛场馆了。
我坐在沙发上,查看虞衡办公室和佰惠乐的全局监控。
虞衡办公室本来没有监控,但周叔帮我安装了一个能拍到他办公桌和大门的针孔摄像头,佰惠乐的监控权限自然也是周叔帮我拿到的。
我不清楚让人变成丧尸的机制是什么,我只能以上辈子的经验确定,就在今日下午 3 点 48 分,大概会有占总数四分之一的人口,毫无征兆地异化成以血肉为食的怪物。
反应稍慢一些的人,通常会在灾难暴发的几分钟内就命丧曾经的同伴之口,如果他们断气时还不幸保留了完整的大脑,那么他们死后也将不得安宁,因为他们会成为一批新的、身体更破烂的丧尸。
下午 3 点整,距离我跟各地亲朋约好的见面时间已过去了 1 个小时,这期间,他们给我发来询问情况的微信消息,我全都不做回复。
下午 3 点 20 分,手机屏幕上开始不时弹出来电显示,我也尽数忽略。
下午 3 点 28 分,我将泰格和小拖把关进楼上阁楼,把客厅里正播放着超市监控画面和球赛现场直播的几台设备全部静音。
下午 3 点 30 分,我给已经站在我家门口等了 1 小时的周叔去电:「周叔,不要提问,听我说。
「外面出事了,您现在立刻带着周婶和囡囡进我家避难,大门密码是 314796,重复一遍,314796。
「好,现在把所有门窗都锁上,之后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门查看,不要给任何人开门,另外,大门钥匙在鞋柜里,我家里所有东西你们都可以任意取用,听明白了吗?
「不,千万不要出来找我,我在朋友家很安全,你们保重自身。」
下午 3 点 33 分,结束跟周叔的通话,我又给虞衡打了过去:「喂,爸爸,您有没有在办公室等我呀?」
虞衡笑呵呵地答道:「爸爸说到做到,把下午的工作都推了,专门等你。」
虞衡没说谎,我在监控里看得清楚,他坐在办公桌前无所事事地玩了一下午蜘蛛纸牌。
「您对我真好!我中午托跑腿小哥送到超市的礼物您收到了吗?」
「收到了,爸爸打算等着你来了再拆呢。」
「您先打开开看看嘛。」
我看到虞衡从办公桌底下拿起一个纸箱,听话地拆开,然后问道:「这是,音箱?」
「对呀,我记得您最喜欢听交响乐,特地给您挑了配置最好的专业音箱,您试试,看它有没有宣传的那么神乎其神。」
虞衡闻言,脸上的笑都要兜不住了,顾不上起疑,当真立刻连接蓝牙放起了交响乐。
我又说道:「爸爸,声音再大点,我也想听听。」
听到电话那头的音乐声明显变大,我假装陶醉在音乐中,不再出声。
现在是下午 3 点 44 分,我给其他亲朋弹去语音邀请,在他们接通后又立马挂断,将事先编辑好的让他们紧闭门窗避难的提醒内容群发,没再理会他们的后续追问。
下午 3 点 47 分,我的心脏开始不可抑制地快速搏动。
我看着虞衡跷着脚,伴随音乐的节拍轻挥手臂。
我看见赛场直播镜头中柳雪华母子三人一闪而过的脸。
倒计时归零。
超市和赛场同时异变突生。
篮球赛场馆里没有能够躲避逃生的空间,身高腿长的运动员丧尸没把赞助立牌和观众座席等障碍物当回事,奔跑起来如入无人之境。
我亲眼看见坐在第一排的柳雪华母子还来不及起身逃跑,就被从赛场上冲进观众席的丧尸张开双臂重重扑飞。
柳雪华试图护着身下一双儿女,可她哪是一身蛮力的丧尸的对手,身着 4 号球衣的丧尸仅凭自身体重就将她压制得动弹不能,柳雪华拼命地用自己的单肩包抵住丧尸越靠越近的头颅,虞佰虞惠面无人色,两个比柳雪华都高大的孩子,竟只会缩在妈妈背后无助地张嘴惨叫。
周围其他丧尸被虞惠的尖利大叫吸引得丢下已经到嘴的食物,向他们走来。
一只满脸是血的丧尸直愣愣地从侧面靠近,没费半点力气,直接弯腰,从放弃抵抗的虞惠脖颈处撕扯下巴掌大一块肉,虞惠终于闭上了她那张聒噪的嘴,不敢置信地伸手捂住自己的伤处,但一切都是徒劳,几道粗细不一的血柱从她的颈动脉里喷射而出,其他丧尸闻味而动,一拥而上,在三只待宰羔羊身上分食。
直播画面骤然中断。
超市里呼声四起,到处都是惊慌奔逃的员工和顾客,我见三个丧尸追着一个穿员工制服的女人向办公区域这边跑来,打断沉浸在音乐享受中的虞衡,说道:「爸爸,我马上要到您办公室门口了,您闭上眼睛打开门,等我倒数 321 再睁开,我给您准备了惊喜哦。」
虞衡嘴上埋怨着都多大的孩子了还玩这一套,身体却很诚实地照做。
他打开门那一刻,丧尸刚好追着那个女人飞快地跑过最后一个拐角。
女人发现了虞衡办公室的门开了,连滚带爬地冲虞衡而来。
虞衡听到异动,猛然睁开眼,可惜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的局面意味着什么,保持手举电话的姿势怔愣在原地。
气势恢宏的弦乐替他奏响催魂曲,我笑着对他说道:「爸爸,明年今日,忌日快乐。」
话音刚落,那个披头散发满脸是泪的女人侧身挤进办公室大门,在虞衡背后猛推了一把,不顾他的挣扎和惨叫,将门砰地甩上了。
三只丧尸围成一圈,遮住了虞衡委顿在地的身体,但他落在地上的手机,清晰地向我传输着丧尸亢奋进食的声响。
我静静地盯着监控画面,直到三只丧尸在十几分钟后挂着满身血肉起身,浑浑噩噩地开始搜寻下一个目标。
直到地上的虞衡突然用奇异的姿势站起来,拖着残缺的身体,加入觅食的队伍。
上辈子推我替死的生父,这辈子竟也成了别人的肉盾,真是天道好轮回。
之前一个月,我在虞家人面前扮演着一个跪舔讨好有钱生父的前妻之女,所有的示弱都是为了让他们得意、轻视、放松警惕。
现在,我收到了应有的回报。
柳雪华母子远远地死在外头,而虞衡命丧超市,用他的血向我和我妈谢罪。
上辈子把我送进尸潮的 4 个主谋,终于死了个干净。
手机仍不断弹出来电显示,但我不打算再作回应。
周叔他们在我家。因我一直独居,那套房子的门窗年初刚找人加固过,安全性远高于他们租住的那间老破小。家里还有我特意留给他们的各类物资,从食物到净水片,从医药箱到种植土,只要是出现在一个普通人家里不显得异常的东西,我都替他们备好了。
其他人则被我想办法留在家中,只要他们家人中没有变异者,靠我寄出的那一箱「特产」,他们至少不用在没摸清丧尸致命弱点和传染机制前就出门跟人争夺资源。
毕竟没有欠下谁救命之恩需要偿还,我没有义务负担起任何人的余生安全,要在这残酷的末世活下去,他们最终能依靠的,也只有自己。
两世恩怨已了,从今往后,就是属于我的新人生了。
末日降临后第 2 天。
颐春的室外温度应该会稳定在 43 摄氏度左右,只比末日前国内那几个火炉城市的夏日稍热一点,露台上大部分植物应该都能在适应气候后正常生长。
我盘腿坐在沙发上看工具书恶补种植常识,两台加了冰块的冷风扇对着我卖力地鼓风,室内温度维持在 29~31 摄氏度之间,但我还是热得够呛,因为两只小狗还像升温前一样,正一左一右紧挨着我,把脑袋搭在我腿上小憩。
我就像在大腿两侧一边贴了一个恒温暖水袋,忍不住拿手里的书给自己扇风。
小拖把和泰格也不是不热,它俩时不时在睡梦里吐出舌头疾速喘气,但只要我试图给它们的脑袋换个位置,或者干脆自己换个位置,二狗都会不屈不挠地继续贴上来。
我看了眼挂钟,下午 5 点了。
为了掩人耳目,晚间不能在露台开灯,这两天我都是趁着太阳将落未落时去楼顶侍弄一阵作物。
我把酣睡的小拖把和泰格拍醒,二狗有点懵懂地看着我。
「起来啦。」我轻轻拉着两只毛耳朵问道,「姐姐要上楼了,你们去不去玩?」
泰格闻言立马无声无息地从沙发上跳了下去。
而小拖把一听到「玩」这词,原本还泛着睡意的眼睛瞬间亮了,翻身坐到沙发边沿,冲我急切地摇尾巴,嘴里轻轻哼唧不停。
等我把急不可耐的小拖把从沙发上抱下来,泰格已经在一旁端坐着等候出发了。
这时候太阳尚未落山,被阳光暴晒的地面还非常烫,我把小拖把和泰格留在阁楼里,让它们自己找乐子打发时间,独自全副武装地去露台干活。
除虫菊长势良好,顺利变异的绿萝已经将顶楼到 12 楼这部分的建筑物外墙爬满,一阵风吹过,郁郁葱葱的叶片发出簌簌轻响。
而其他植物就没这么好运了,短期内飙升的气温抽干了部分果树体内的生机,让它们残存的枝干快速脱水,脆得一掰就碎。
这些果树本也不高大,我没动用木工工具,坐在小马扎上用手轻松把它们掰成手臂长的柴火,堆在大棚旁边。
这两天有一些禽畜陆续因为耐不住高温死去,都被我及时处理好冻进冰箱了,这些果木刚好可以用作熏腊肉的燃料。
待我将铺陈一地的碎枝碎叶清理干净,天已黑透,我把泰格和小拖把从阁楼里放了出来。
地面还带着太阳余温,小拖把没什么感觉,一溜烟跑到鱼池边低着脑袋嗅闻,但泰格的脚比较娇嫩,四只蹄子被烫得不知道往哪放才好,郁闷地钻回了阁楼里。
有除虫菊和绿萝在,顶楼几乎没有各类恼人的飞虫,我把两个阁楼的门都打开透气,坐在门边的椅子上,就着穿堂风和小拖把四处跑动的脚步声,浏览网络上的最新信息。
泰格终于在几番小心试探以后也跑出去撒欢了。
突然,我闻到了晚风里夹杂着的一股沁人心脾的浓烈香气。
我正纳闷香味的来源,忽又听到泰格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连忙打着手电筒去看它怎么了。
只见,张爷爷留下的那片玫瑰花竟然反季盛开了,之前我闻到的香味就来自这片花丛。而泰格正站在一旁,低垂的尾巴小幅度摆动,脑袋偏向一边不敢看我,嘴里还叼着一枝玫瑰。
看它这样我还有什么不明白,之前那声惨叫肯定是被玫瑰的刺扎出来的。
我蹲下,捏住花茎没刺的位置,泰格顺从地任我把花枝从它嘴里抽出。
花茎上的刺寒光闪闪,我用指甲磕了磕,发现它们比正常玫瑰的刺硬得多。
我捏开泰格的嘴仔细查看,它的牙龈和上颚上分别有一个出血点在往外冒血。
我一脸凝重地捧着泰格的腮帮子,盯着它说:「以后不可以再叼花了知不知道?都被刺扎出血了还傻傻地含着不放,你是不是个大蠢蛋?」
泰格吧唧嘴,微微扭头拒绝与我对视。
我捏着泰格的胡子肉,它看天看地就是不看我。
我强行把泰格的脑袋掰过来,还待严肃教育,它却猝不及防地向前一步,凑上来讨好地舔我的脸。
我没忍住破功了,笑着阻止它的舔狗行为。
带兄弟俩回家睡觉的时候,泰格还不停依依不舍地回望那丛玫瑰的方向。
没猜错的话,那丛玫瑰应该也变异了,泰格很喜欢它的香味。
我准备这几天试试把它嫁接到野蔷薇上,如果能成活,或许会有意外收获。
末日降临后第 3 天,大年三十。
我从起床开始就在为年夜饭忙碌。
前些年,我总是孤身一人,刻意回避着中秋和春节这类阖家团圆的节日,但是在今年,在全人类的浩劫开始这一年,我却奇异地安定了下来,心中的不平和怨恨已消,也不再形单影只,该告慰逝者,好好生活了。
妈妈还在世的时候,每年过年之前都会自己在家舂糯米,做糍粑和年糕。
舂锤一下下有力地击打在热腾腾的糯米上,空气中弥漫浓郁醇厚的米香,我在一旁馋得流口水,等她从新鲜出炉的第一锅糯米团子上揪下小块,撒上掺了糖的黄豆面,好笑地塞进我嗷嗷待哺的嘴里。
那一口,质朴、踏实,又幸福,是珍而重之的往昔回忆,是怀念多年的味道。
我用纯净水蒸了一大锅糯米,学着妈妈的动作,卖力挥舞木质舂锤,累得微微出汗。
两只小狗本来趴在我脚边陪我干活,小拖把突然撅着屁股趴到泰格面前,邀请泰格陪它玩,于是二狗开始兴奋地追追打打,泰格黑色的狗毛飞到空气中,飞我鼻孔里,飞到我石臼里雪白的糯米上。
我忍无可忍,把两个捣蛋鬼赶出厨房,带上了门。
我在厨房里一番煎炸烹煮,往外端菜的时候却发现,小拖把和泰格竟然没守在门口等我。
菜全部上桌,我在 A 套逡巡了一圈,还是没见它俩的狗影。
正打算上阁楼找找,小拖把连滚带爬地从楼梯上下来了,因为速度过快,大耳朵外翻起来,露出像兔子一样的粉色耳道。
它跑到我面前,一个急刹车停住,哼哼唧唧超级开心地绕着我转圈,摇头摆尾地像在献宝。
泰格还是没出现,实是反常。
我夹着小拖把爬楼梯,一迈进阁楼就无语凝噎了。
地上有成缕的黑色狗毛,空中有打着旋儿缓缓飘落的灰色羽毛,四处遍布星星点点的白色鸟粪。
两只鸽子站在入户门顶上,看到我们出现就俯冲下来,愤怒地拍打着翅膀揪小拖把的头毛。
上一世能徒嘴抓蛇的小拖把,只是紧紧闭着眼,把脸埋在我怀里,默默承受两只鸽子的巴掌和利喙。
我一边挥舞着手驱赶鸽子,一边不住召唤泰格。
连喊了四五声,泰格才夹着尾巴从兔笼底部钻出来。
我把它和小拖把都关在阁楼门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两只凶悍的鸽子抓回笼子里。
鸽子夫妇的鸟巢空空如也,难怪它们要追着狗打。
收拾完一片狼藉的阁楼,我打开门。
门外的小拖把眼睛亮晶晶地对我摇尾巴,泰格则拧着愁苦的八字眉,老实巴交地伏在自己的前爪上。
我捏开小拖把肉嘟嘟的嘴,在它嘴里看到了 3 颗鸽子蛋。
小拖把以为我想要它的蛋,主动把它们吐在我手心。
我对着完好无损但湿漉漉的、带着小拖把体温的蛋默然无语。
阁楼的门和鸽笼的门原本都是关着的,但拖把小矮子能偷到鸽子夫妇的蛋,很明显,我们家出现了一个会开门的大个子。
泰格负责开门和挨打,小拖把负责偷取战利品和炫耀,可见分工明确,兄弟齐心,我没忍住气笑了。
天黑了。
遮光窗帘早就拉好,确保屋内一丝光线都不会外泄。
客厅灯火通明,电视上小声播放着去年的春晚,我给两只小狗也准备了丰盛的年夜饭,它俩正忙着大快朵颐。
我举杯,越过一桌大餐,跟对面餐位上的红酒杯碰了碰。
正举杯欲酌,骤然,一切光亮和声嚣全部消失。
我拉开窗帘,用固定在三脚架上的高倍望远镜远眺颐春市区,只见一片死寂漆黑。
在末日降临的第 3 天,颐春断电了。
整个城市被无边的黑夜和绝望笼罩。
第十章我们的四季
末世第一年春。
末日之前,我用各种方式留意过小区里的入住情况。
根据每晚亮起灯的窗户数量和每套房门口的灰尘厚度判断,当时整个小区只有不超过 20 户居民在住。
我所在的这栋楼,包括我在内,只住了 3 户。
末日暴发那天,小区里很长时间一片平静,仿若不受灾难影响的世外桃源。
直到一辆中巴车歪歪斜斜地停靠在小区大门口,车身却不住激烈摇晃。
一位保安小心翼翼上前查看情况,被猛地破门而出的几个丧尸瞬间杀害。
随后这些丧尸顺着保安室的小门进入小区,在小区里四处游荡。
这 3 个月以来,我时不时就会借助望远镜观察视线所及范围内的幸存者状况。
不知是末日那天很多人外出未归,抑或他们在家,但没有撑过灾难暴发的前几天,总之,这段时间,小区内摆出锅碗瓢盆在阳台和窗外接雨水的,就只有我斜对面那栋楼的两户居民。
一户住着一对中年夫妻,从末日第 34 天起,他们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应该已经因为弹尽粮绝无声无息地死去了。
另一户住着一位 50 岁左右的妇人,她能顺利熬过这段时间,应该得益于那个在末日之前就用营养钵和木箱种满了蔬果的阳台。
这位阿姨身体看起来很不错,那对夫妻死后不久,我亲眼见她在腰上绑着蛇皮袋,机敏地躲过丧尸,利索地翻过小区围墙,到小区后山上挖腐殖土。
回程的时候,她挑着两个装得满满当当的袋子健步如飞,裤腰上还拴着三只死去的松鼠。
阿姨的信心迅速膨胀,第二次出门,她就敢在跟丧尸你追我逃的时候找机会把保安室那扇一直敞开的门锁上。
自此之后,她每次出门打猎、采集,都会顺带敲碎一两只跟她狭路相逢的丧尸的脑袋,截至半个月前,她已经把小区里自由活动的不死者彻底清理干净。
10 天前,她甚至骑着一辆空空如也的三轮车,堂而皇之地从小区大门出发,一路往小区周围的那些民居而去。
不过不到两个小时,我就见她被几个村人打扮的黑瘦丧尸追得原路返回,那辆三轮也不知遗落在了哪里,她狼狈地提着一小袋面粉跑回来,嗖地爬过围墙,引得那几个不甘空手而归的丧尸在小区门口徘徊了好几日。
阿姨应该是心有余悸,从那之后再也没下过楼,只专心侍弄她阳台上的作物。
她最近的收获好像很不错,我看她忙忙碌碌地晒了好几日豇豆干和茄子干,西红柿也长得又大又红,比我露台上那几株像样多了。
不过我的作物产出也不差。
绿萝和除虫菊的存在控制住了虫害,却没有对替它们授粉的蜜蜂产生不良影响。
水、肥、光照充足,授粉均匀,没发生大规模病虫害,我的露台迎来了一波大丰收。
这段时间总有各种鸟类被蔬果成熟后散发的芬芳吸引,试图来替我分担一部分产出。
我早已给珍贵的水果套了袋,给脆弱的植株拉好了防鸟网,这些鸟过来觅食不会给我带来难以承受的损失,但它们频繁在我的楼顶起降,可能会吸引其他幸存者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