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的沉默告诉我,萧霆的心很痛,如万箭穿心般难受。
沉默过后,萧霆苦笑一声,说:“你瞧,他到现在都不知道我怕冷是骗他的,多傻的一个人啊。”
他不是傻,只是因为那话是你说的,所以他才毫不怀疑地相信了。
“他离开了,你可以毫无顾虑地做你想做的事了。”
他道:“可我还是伤害了他,这终究是我不愿的。”
一年前,翎王暗地里串通大臣,将所有矛头对准了谢承轩,给他安了许多罪名,民间又有谣言说谢承轩蛊惑君王,祸乱朝纲,一时间请求杀了谢承轩的奏折堆满了案几。
翎王又在背后派人暗杀谢承轩,若不是谢承轩武功高强,恐怕已经成了刀下亡魂。
萧霆不得不骗谢承轩离开。
那日我躲在殿内的龙椅后,看着谢承轩跪在地上,满脸的失望和痛苦。
因为萧霆说了伤他的话,一字一句,皆扎进他的心里,让他痛不欲生。
“你谢承轩不过是朕的玩物罢了,想在朕身下承欢的人比比皆是,你不过是那千万人中的一个,算不得什么,念在你当年救过朕的份上,朕便留你一条命,你若肯做朕的身下人,朕便留着你,否则就带着你的清高滚回你的虚渺峰,朕看了心烦。”
他背对着跪着的谢承轩,红着双眼,微微有些发抖,这些话,是他用尽全力才说出来的吧。
他的痛,不比谢承轩少。
谢承轩怒道:“萧霆,这可是你的真心话?”
萧霆握紧了拳头,闭着眼睛,挤出一个“是”来。
谢承轩重重地磕了一个头,一字一句道:“谢陛下不杀之恩,臣,会离开的,余生绝不出现在陛下面前。”
大殿的门被打开,阳光照了进来,谢承轩逆着光越走越远,萧霆紧咬着牙,流下一滴泪。
谢承轩是个固执的人,他发誓要保护萧霆一辈子,那便绝不会离开,即使让他受尽屈辱和折磨,哪怕是丢了命他也愿意。
萧霆只能以最残忍的方式骗他离开,只有他对自己死了心,才能安然无恙地活着。
师兄恨他也好,怨他也罢,他只要师兄活着,好好地活着。
“出来吧。”他已然发现了我。
他背过身去,不想我看到他脆弱的模样。我悻悻地从龙椅后面出来,羞愧道:“我怕你们打起来,所以才……”
萧霆并未责怪我,他道:“替我送送他。”
谢承轩走的那日,陵安城的梨花落了一地,满目残春,几度悲凉。
眼前春景正好,可想与之一起共赏的人已经离开了。
谢承轩离开一年,只来过一次书信,信中言自己一切安好,却只字不提萧霆。
自谢承轩走后,萧霆一心忙于政务,脸上再也没有了笑容,那属于谢承轩的温柔被他藏了起来。
如今朝堂之上暗潮涌动,翎王随时都有反叛的可能,可萧霆却迟迟不肯行动,父亲劝他扣押翎王,清除后患,可他却云淡风轻地说:“此事不急,翎王尚不敢反。”
我不知萧霆为何会这么有把握,直到靖阳传来突生瘟疫的消息时,我才恍然大悟。
翎王母亲一族皆在靖阳,他的根基自然也在那里。
靖阳遭水患已经三月有余,萧霆封闭了所有离开靖阳的出路,并且一路暗杀了所有来陵安的信使,所以消息才没有传到萧珩耳朵里。
水患过后,病虐四起,百姓逃不出去,加之匪盗横行,烧杀抢夺,靖阳犹如人间地狱。
我从未想过萧霆会这么狠心,一城的百姓,皆成了他和萧珩权斗的牺牲品。
可生在皇室,他身不由己,这条路上注定充满了杀戮和血腥,我能做的只有护他周全。
萧珩被突如其来的灾祸乱了阵脚,高太妃生前所住行宫也因走水而面目全非,他上奏请求回靖阳镇压匪患,可萧霆却压着他的奏折迟迟不肯下批。
直到萧珩亲自来求。
“朕要你五年不得回陵安。”
这是他的条件。
五年,够了,只要翎王的势力转移到靖阳,萧霆便能放心地去开拓他的盛世,五年之后,翎王反不反已经不重要了。
萧珩的眼睛里写满了不甘心和愤怒,他紧紧握着拳头,咬牙切齿道:“臣……遵旨。”
他临走时,对萧霆说道:“五年不过一瞬,就看你到那时还守不守得住了。”
萧霆笑道:“皇叔走好。”
翎王离开了陵安,临走前,秦织语来宫中同我告别。
我与她也一年未见了。
她看上去很疲惫,眼中满是哀愁。
“你怎么了?”我问她。
她道:“娘娘,织语要走了,有些舍不得。”
“陪在翎王身边不好吗?”我问。
她摇摇头,“离开了陵安,就再也没人能像娘娘一样听我说话了。”
想必她应该是知道了什么。
“你是不是……知道了翎王他……?”
她伤心地点点头,道:“我以为他是个冷漠无情的人,可没想到,他的情比谁都炽热,只是他一直藏着罢了。”
秦织语告诉我,翎王可以对任何人宽容,唯独对穆锦书苛刻,后来才知那是因为穆锦书不是任何人,而是翎王心里的人。
她看到了不该看的,听到了不该听的,那让她震惊,让她痛苦。
“王爷遍寻名医,治好了穆锦书的腿。那夜,大夫为他接骨时,他疼得额上满是冷汗,王爷紧紧地握着他的手,眼中的心疼与自责让我明白了一切。”
她笑了一下,仿佛在嘲笑自己。
后来,她看到王爷在醉酒之后去了穆锦书的房里,她心中有疑,怕他们又起冲突,便跟了上去。
萧珩一遍遍地哭诉,问穆锦书为什么要离开他,穆锦书任他打骂,不还手也不解释。
直到萧珩强吻了他。
“穆锦书,你就像一根刺一样扎在我的心上你知道吗,你为什么要抛弃我,你说过不离开我的,为什么你要跟着司雍走,你这个骗子。”
穆锦书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震惊地看着那个亲了他的男人。
“穆锦书,我要你永远做我的人,你逃不掉的。”
他再次吻了上去,灭了灯烛,掩了床帘。
那夜,萧珩动了情,穆锦书因愧疚而没有反抗,那一室的颓靡让秦织语彻底死了心,断了念想。
秦织语流着眼泪,痛苦道:“他娶我时告诉过我,那只是一场交易,嫁或不嫁由我决定,可我还是答应了,飞蛾扑火,一切皆是我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
“那你恨穆锦书吗?”我问。
她摇摇头,“不恨,他有他的身不由己和难处,我只是可怜他罢了。”
明知嫁他是错,可情之所向,宁愿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
秦织语离开的时候脸色很不好,就像大病了一场一样,我将她送至宫门口,来接她之人是穆锦书。
他见到我时脸上现出一丝喜悦,想来也有几年未见了。
他变得沉稳了,不再是从前那个敢拿着剑指着萧霆的少年了。
我笑道:“锦书,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他道:“师姐还是叫我闷葫芦吧。”
秦织语与我相视一笑,她道:“想不到穆侍卫以前也是个闷葫芦呢。”
我们皆取笑起对方来。
许久不见,再见却是分别。
他最后同我告别时,说了一句“漫尧,多保重。”
马车越来越远,我忍不住流下了眼泪,此次一别,不知何时再见,或许是五年,或许是……一辈子。
萧珩去了靖阳后,陵安来了一位客人。
任谁也想不到,本该死去的司雍却站在萧霆面前,手执揺风,潇洒倜傥。
“你是人是鬼?”萧霆问。
他大笑道:“司雍便是司雍,何必非要分是人是鬼呢。”
我惊讶地看着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他顺势坐到一边的椅子上,道:“是在下的美貌让娘娘看呆了吗,小心陛下生气哦。”
他还是那个司雍,依旧口不择言,油腔滑调。
当年萧珩灭了落雪城,杀了司雍,可此刻那人就在眼前,竟有些不真实。
司雍嘴角勾起,道:“若落雪城那么容易就被灭,梁国历代君王又为何下令要梁国永不进犯落雪城呢?”
他所言的确是事实,梁国三代君王皆立了条令,落雪城不属于梁国,梁国后世君王不得攻打落雪城。
如今看来,落雪城的确是个神秘的地方。
“可是,萧珩的确杀了你,也烧了落雪城啊。”我道。
他打开扇子,云淡风轻地说:“死去的只是我的替身罢了,那被烧的也只是我的花了半年时间建造的落脚点而已,不值一提。”
真正的落雪城在哪里,这世间无人可知。
司雍道:“除了我落雪城的人,这世间还有一人知道它在何处?”
我追问:“谁?”
司雍的眼眸中出现了一抹温柔,他道:“穆锦书。”
我与萧霆皆感到震惊,穆锦书竟然没有告诉萧珩这件事。
那他假死一事,穆锦书也知道?
司雍摇摇头,“他不知道,我不想让他为难,便瞒着他我没死的事情,他那个人啊,表面上拒人于千里之外,可他的内心却比谁都柔软。”
萧霆问:“那你为何现在又来陵安?”
司雍道:“为了乐趣。”
“什么乐趣?”
他神秘地笑了一下,道:“陛下您说,在穆锦书和天下之间,翎王会选择谁呢?”
萧霆若有所思了一会儿,道:“朕不会答应你的。”
他道:“陛下别急着拒绝嘛,以梁国现在的能力,陛下想要在五年内得到想要的东西是不可能的,若有我落雪城的帮助,不出五年,这江山,定不会让陛下失望。”
萧霆没有理由不答应,他不想再等下去了,他怕等待的结果是失去他最在乎的人。
“你的条件是什么?”萧霆问。
司雍道:“帮助陛下开拓一个盛世乃是一大乐趣,不需要什么条件,在下就是想看看翎王那时的表情,该有多愤怒呢,哈哈哈。”
谁也看不透司雍,他永远是一副纨绔的模样,可他的眼神深邃到能让人深陷其中,他的想法令人难以揣摩,任何试图去了解他的人只会堕入深渊。
这世间若有人能让司雍甘愿敞开心扉,那这人唯有穆锦书了,因为只有说到穆锦书时,司雍的目光才是最真诚的。
我问:“你当初带走穆锦书是不是只是一时兴起,或是为了气翎王?”
他看着扇子上的“锦书”二字,道:“我对他,皆是我情之所向,与他人无关,在下初见锦书,便无法自拔,这颗心,终究是为他乱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又道:“可惜他心中只有他的主子,若非我以翎王的命作要挟,他又怎会跟我走呢。”
“当你威胁穆锦书的时候,你就已经输了。”我道。
他垂下眼帘,收起笑容,低声叹道:“我的确输了。”
萧霆曾派暗卫跟着司雍,试图找出落雪城所在,可派出去的人皆有去无回,他只好作罢。
薛州送我的那本书快被我翻烂了,书角的褶皱起了一层又一层,我几番踌躇,还是把它锁在了柜子里,免得睹物思人。人已离去,我又何必留恋呢。
听见熟悉的脚步声,我转过头去,只见李公公匆忙走了进来。
“何事如此慌张?”我问。
他激动道:“回娘娘,谢大人来书信了。”
四年了,这是他的第二封信。
我接过书信,问:“陛下知道吗?”
李公公说:“陛下在同陈大人议事,奴才就先给拿给您过目。”
信封上赫然写着四个大字——漫尧亲启。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心神不宁。
谢承轩失踪了!
信是师父写的。
信中言,半个月前有一批其他门派的弟子去虚渺峰切磋学习,然而,他们却在晚上劫走了谢承轩,待虚渺峰追上他们时,只剩下那些人的尸体了,一个不留,皆死于荒野,可谢承轩却下落不明,现场没有留下一丝一毫他的踪迹。
后来查知,那些人是翎王的部下假扮的。
虚渺峰不好插手皇室的事情,师父虽怀疑翎王,但也不敢公然同他作对,只好请我出手去查,谢承轩是否真是翎王所劫。
五年之期才过了三年,萧珩等不急了吗?!
我看完信后,再三叮嘱李公公不能将此事告知萧霆,否则他会不惜一切代价去找谢承轩,甚至举兵靖阳,到时便会前功尽弃。
我正烧信时,萧霆竟然进来了。
“陛下……你……你怎么来了?”我颇为心虚地挡住了身后的火盆。
萧霆好奇,便问:“烧的是何物?”
我咬了咬唇,称谎道:“……是……是薛州,我派出去的人送来的信,说在金城看到书呆子了。”
萧霆眼眸一亮,急忙道:“此事当真?”
李公公帮我道:“回陛下,娘娘所言的确是真的,这信还是奴才接的呢。”
我附和着点点头。
他道:“那要不要朕派人把他带回来?”
我看了一眼被烧成灰烬的信,松下一口气,道:“不,我要亲自去找他,我与他之间的事,应由我来了断。”
我要去金城,萧霆答应了。
萧霆心细如丝,我那日所言他自是心中怀疑,他虽没有过问,可在我去金城的路上,他却派了暗卫跟了我一路。
为了消除萧霆的怀疑,我在金城晃荡了两天,待暗卫走后,我又连夜赶去了靖阳。
我刚到城门口,便看到了穆锦书,他竟然成了守城门的小卒。
又是萧珩干的。
我易容了一番后,顺利进入了靖阳,这里到处都戒备森严,街市上每隔一会儿就有士兵巡逻。
“秦侍人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句,街上巡逻的士兵瞬间站成两列,留出一道宽阔的行道,百姓皆伸长了脖子驻足观望。
“大娘,这秦侍人是谁啊?”
一旁的老妇人兴致勃勃道:“他可是翎王爷最宠爱的男人,也是靖阳城最美的人,比那红馆儿里的花魁还要美呢。”
我惊讶地张大了嘴,老妇人道:“咱们王爷好男风,可能入得了他眼的,只有这位秦侍人了。”
那穆锦书呢?
我不禁看了看城门口那个满头大汗却依旧站得笔直的人,心中竟有些委屈。
穆锦书,萧珩真的不值得你为他付出那么多。
秦侍人坐在高高的轿撵上,漫不经心地斜靠在椅背上,瞥了一眼路边看他的人,不屑地笑了一下。
这等庸脂俗粉,怎能与穆锦书相提并论,萧珩这是侮辱穆锦书了。
很明显,秦侍人是去找穆锦书的。
城门口的小卒跪了一地,唯独穆锦书依旧笔直地站着,目不斜视。
我站在远处不知他们说了什么,只见秦侍人气急败坏地拔出剑朝着穆锦书砍去,穆锦书依旧定定地站着,也不躲闪。
“小心……”我喊了一声。
突然一支箭射了过去,兵刃落地。秦侍人的手被箭射穿,顿时鲜血直流,他吓得惊慌失措,跌在地上疼得大吼起来。
此时,一匹马飞奔过去,马上的人一身怒气,是萧珩。
他又狠厉了许多。
秦侍人刚要向他哭诉,没想到他却掐住了秦侍人的脖子。
“你只是个暖床的工具,谁给你的胆子去动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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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一出,秦侍人惊恐地看着萧珩,半天说不出话来。
周围的百姓纷纷私语起来,本来夸赞秦侍人美貌的话皆变成了嘲讽辱骂之言,说他身为男人却甘愿做他人身下侍宠,不知廉耻。
站在一边的穆锦书冷漠地看着萧珩和秦侍人,道:“王爷的家务事还是回家去解决吧,别让人看了笑话。”
萧珩冷眼扫过众人,道:“让本王看看是谁在笑。”
百姓吓得立马跪下,将头伏在地上。
他转过头对穆锦书说:“你,跟本王回去。”
穆锦书拒绝道:“奴才奉命看守城门,不敢擅离职守。”
萧珩一脚踢开秦侍人,捏住穆锦书的下巴,一字一句道:“本王,命令你跟本王回去。”
万般皆苦,无人可渡。
若人生重新来过,我一定不会放开薛州的手。
可惜,已经回不去了。
正如此刻我看着万箭穿心的他,却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看着躲在暗处的我,朝我摇摇头,让我不要出去。
下辈子我娶你。
这是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悔恨莫及。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尸体被萧珩踩在脚底。那一刻,巨大的仇恨充斥着我的心,我发誓,定要萧珩不得好死。
穆锦书紧紧禁锢着我,捂着我的嘴巴不让我发出声音。
薛州死的那一刻,他在发抖,可他依旧不肯松手,紧紧地抓着我躲在暗处。
他告诉我,萧珩心狠手辣,自他的母妃死后,他就再也不是以前的那个人了。
我成为皇妃的那天,他便将要赶去皇宫找我的薛州半路劫走,并且灭了金城薛家满门。
当初我去金城找他时,应该推门进去看看的,可我偏偏信了那老妇人的话,信了他们举家搬走了。
薛州一直被他囚禁在靖阳,若非我今晚潜入翎王府寻找谢承轩,此生怕是再也见不到他了。
可是,如果不是我一意孤行执意要带他走,薛州也不会因我而死。
此生,是我负了薛州。
他从未离开过我。
不是他不告而别,是我将他送上了绝路。
他被萧珩折磨成了疯子,可在见到我的那一刻,他却无比清醒,他谁都不认识,却只记得我。
地牢阴暗,他未看清我的脸,却知来人是我。
那一句“漫儿”让我撕心裂肺地痛。
他激动地告诉我,他不要我成为皇妃,他要带我离开,他走了好久好久,可是却始终到不了皇宫,他笑着说他终于找到我了,他再也不会放手了。
我的薛州,他那么温柔的一个人,是怎么熬过那一个个痛苦的夜晚的。
我的薛州,是怎么忍受得住这铁锁穿过琵琶骨的疼痛的。
薛州啊薛州,我对不起你,我死后愿入地狱受业火之苦,只愿换你来生一世无忧,长命百岁。
穆锦书怕我做出傻事,便将我打晕偷偷送出了靖阳城。
当天边的第一缕曙光升起时,我已离开了靖阳。
我竟是这般无能,害了薛州,连他的尸身都无法带走。
我以为萧珩还有一丝良善之心,即便他做了那么多错事,我也不曾恨过他,只觉得他失去了太多,他恨着别人也是情有可原的。
可是他却伤害了最无辜的薛州。
我怎能不恨。
谢承轩杳无音讯,纸包不住火,萧霆终究是知道了。
可是他却很冷静,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一如既往地处理着政事。
可是他的冷静却让人很担心,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人知道他究竟要如何对付翎王。
一切都很平静。
静到让人心惊。
平静之下却是暗潮涌动,只待一个时机,那暗潮便会冲破桎梏,摧毁一切。
终于,在一声急报声中,那暗潮来了。
翎王反了。
朝堂之上,众人一阵惊呼,有的劝和,有的劝战。
萧霆冷声道:“劝和者,投敌者,蛊惑人心者,杀无赦!”
此话一出,鸦雀无声。
五年之期未至,萧珩却等不住了。
萧霆告诉我,他之所以定下五年之期,只是为了开创一个盛世,到那时,翎王反与不反,他都会把江山送给翎王。
可是现在他不能让了,自己一味的忍让却成了萧珩变本加厉的资本。他妄图劫走谢承轩威胁自己,已触碰了他的逆鳞,这江山他绝不能让,更不敢让。萧珩暴戾残忍,怎能善待百姓。
可是,我总是心神不安,这场战争的背后到底是谁在操控。
萧霆御驾亲征,直逼靖阳。
硝烟四起,百姓哀嚎遍野,终究是我不愿看到的结局。
叔侄交兵于汉关,死伤惨重。
翎王被逼至汉江,至死不肯降。
混乱中,我拔出羽箭,射向翎王。
可我没想到,有一个士兵以身挡箭,倒在了他的怀里。
那个士兵竟是秦织语。
飞蛾扑火,至死不渝。她的爱到底有多深,多重?!
萧珩抱着怀里奄奄一息的人,怔怔地看着,难以置信地摇着头。
“王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瞒着你的……我……我跟着你……你不要生气……阿珩,阿珩,我能……叫你吗?”
“你为什么要来,穆锦书他为什么不拦着你。”他低吼道。
秦织语痛苦地咳嗽着,抓住他的手,哭道:“阿珩,我……喜欢你……下辈子……你能不能……先喜欢我,锦书好苦,这辈子……你要好好对他……”
秦织语死了,萧珩为她哭了,可她却再也看不到了。
谁都没有想到,萧珩拔剑向萧霆冲过来的时候,穆锦书突然出现了。
那把剑刺穿了穆锦书的身体。
萧珩震惊地看着眼前人,手中的剑紧紧地握着,可手却在颤抖。
他的眼神充满了恐惧和绝望,像一个孩子一样无助地看着穆锦书。
穆锦书每向他走近一步,那把剑就刺深一分,血肉被割裂的声音令人胆战心惊。
“不要过来,求求你,不要再动了……”萧珩眼眶湿润,祈求地看着穆锦书。
可穆锦书却执拗地不肯停下来,直到剑身彻底穿透他的身体,直到他能触摸到萧珩。
穆锦书一把抱住浑身发抖的萧珩,卸下防备,卸下身份,紧紧地抱着他。
他在萧珩耳边说道:“萧珩,我不怪你,不恨你。虚渺峰上的时光很美好,可是我们都回不去了,这辈子你和我都太累了,太苦了,就这样结束吧,汉江的水很清澈,它会洗涤我们肮脏的身体,洗清罪恶。我会陪你到黄泉,送你去奈何桥,你要去找王妃,她在等你。”
萧珩失了魂一样,双目空洞,一直在说:“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
“好,我们一起走。”穆锦书温柔地笑了一下。
他抱着萧珩,纵身跳进了汉江。
或许是风太大,我的眼泪流个不停,看着那一处红色的江水,我的心好痛。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萧珩的死,并没有换来战争的平息,北部十五城趁乱发起叛乱,想坐收渔翁之利。
可谁知那渔翁却是落雪城。
司雍出面,北部十五城被镇压,可萧霆却失去了威信。
这场战争背后的操控者是落雪城,赢家也是落雪城。
可萧霆却不怒,也不想争。
他只想要天下安宁,只想要谢承轩活着。
带走谢承轩的确是翎王的人,可半路却被落雪城劫走了。
司雍一直囚禁着他,就是为了今日的局面。
“就这样把天下让给司雍,你甘心吗?”我问。
萧霆释怀道:“有何不甘心的,他会是一个好君王,胜过我,更胜过萧珩。我创不了的盛世,落雪城可以创,何乐而不为呢。”
可是,我又该何去何从。
21.尾声
萧霆离开了陵安,城外的小道上,谢承轩在等他。
“师兄。”他远远地朝谢承轩挥着手。
谢承轩急忙将咯血的手帕藏起来,笑着朝他挥手。
俩人骑着马,向夕阳的方向慢慢走去。
消失在黄昏中。
虚渺峰又来了许多弟子,他们意气风发,充满活力,和当年的我们一样,带着憧憬和梦想来学习。
可他们却不是我们,也不能是我们。
“师姐,你教我练剑好不好,他们总嘲笑我是书呆子,我要证明给他们看,我不是书呆子。”
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一脸委屈地来找我,倔强地看着我,他的身上和薛州一样充满了书生气,可他不是薛州,而我也不再给任何人教剑法。
他失落地转身离开,一个女弟子笑嘻嘻地从一边的花丛里跳出来,揽着他的肩膀,笑道:“呆子,我就说师姐不会教你吧,不要担心,以后姐姐教你,包你打遍天下无敌手。”
岁月静好,他们还是少年,一切都还来得及。
八年后。
萧霆来信了。
吾妹曼尧:
承轩不堪病痛,已离我而去,他去时甚安,唯一牵挂是你,嘱我寻你,照顾左右。然,吾心甚悲,无力再顾其他,书信一封,望妹珍重。
谢承轩终究是去了,还好,他们相互陪伴了八年,没有任何人打扰的八年。
22.番外
奈何桥边,一人始终不肯喝孟婆汤。
孟婆苦苦相劝,那人却一直望着远处,不肯忘却前尘。
鬼差来寻孟婆聊天,却看见了那人,心中一惊。
他敛了敛心神,道:“孟婆,他是怎么回事?”
那人看了一眼鬼差,点头示意。
鬼差也回了一下。
孟婆道:“又是个痴儿,说他在等他的师弟,等不到就不投胎,时辰若是过了,他就成了孤魂野鬼了。”
鬼差摇摇头,轻叹一声,道:“何必如此执着呢,人生一世,遇到的人终究是过客,体验一次便够了,为何再挂念呢。”
那人摇摇头,“忘不了,也不敢忘。”
“你若等不到呢?”孟婆问。
“那不如做个孤魂野鬼,也没什么不好的。”
鬼差和孟婆都摇摇头,却都没有再劝。
做孤魂野鬼也会忘记前尘往事,失去人性,无法往生,最终被灭魂。
他不知道,鬼差也不敢多说。
只盼他等的那人能来。
可是,人生百年,除非那人遭遇横祸或者自己放弃生命,否则他是等不到的。
孟婆对鬼差说:“这么些年了,你送走那个人应该是个孩童了。”
鬼差笑道:“他已经是另外一个人了,与我再无干系。”
孟婆调笑道:“你当初放弃往生,换他和他的妻子来世的生在邻家,可你就不怕他爱上的不是那个姓秦的姑娘,而是别家女子?”
鬼差道:“我相信他,一定不会辜负秦姑娘。”
这鬼差便是穆锦书。
他已经改头换面,成了地府的差使。
穆锦书不愿投胎,不想忘记前尘往事,也不愿再有来世,他成全了萧珩,成全了秦织语。
阎王答应了他的请求,让萧珩和秦织语生在邻家,青梅竹马。条件便是他沦为地府的鬼差,永远听地府差遣,不得轮回,回不了人间,看不了太阳。
谢承轩依旧在等待,他等得到吗?
穆锦书在等,等一份人间真情。
孟婆也在等,等一对痴情人的忠贞。
孟婆端着汤,问:“时辰将近,你还要等吗?”
谢承轩点点头,“若是等得到,我陪他一起走,等不到,说明他还活着,我也会安心。”
最终,他没等到。
谢承轩笑了:“还好,他还活着。”
不待灭魂,他自己跳入了忘川。
原来谢承轩不是在等萧霆来,而是在等他不来。
四十年后,孟婆见到了另外一个人。
依旧不肯喝孟婆汤。
鬼差不再去劝,他知道自己劝不了。
孟婆哀怨道:“这人间的情爱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你们这般执着。”
萧霆白发苍苍,道:“他让我要好好活着,我听他的话,将人间的风光赏尽,走遍五岳山川,带着他的愿望活了四十年,我怕再也遇不到他,所以我必须得等。”
孟婆骗他道:“你喝了汤去投胎,我去求求阎王,让你们相遇,好不好?”
萧霆激动道:“当真?”
孟婆忍着心酸点点头,道:“千真万确,我求不动,还有那位鬼差呢。”她看了看穆锦书。
穆锦书点点头。
“忘了吧,都忘了,好好地过下一世。”孟婆送走了萧霆,可是却莫名其妙地伤心起来。
她摸了摸脸颊上的水滴,道:“我几百年都没有流过眼泪了。”
穆锦书叹道:“大梦一场,终是空。”
————完
如何以「我封妃那天,他在宫外跪了一夜」为开头写一篇古言小说? - 阿晔的回答 - 知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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