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夫君是龙傲天

「玉静姝!」

眼前人怒吼一声,随即抽来电棍,冷冷抵在我太阳穴上。

「告诉我,那个少年在哪?」

「我不知。」

话音未落,一股特殊的电流被释放,痛楚随即传递至全身,痛得我当即尖叫起来。

不远处的空气,随即飘起了淡淡的涟漪。

我意识到龙池还在那里,随即咬紧了嘴唇。

为首的掏出一柄薄薄的刀片,口吻漠然:「在这个世界,有一个古老的酷刑名叫『剐』。」

「据说,只要避开要害,三千刀也不会死。」

「你若供出他的所在,现在还来得及。」

因为缺乏血液供应,每个生化人的面孔都很苍白,此刻,一张张宛若亡魂的面孔对着我,而我在疼痛的刺激下,一只手居然又能动了。

接下来,我奋力举起手……

缓缓竖了一个中指。

众人纷纷沉默,片刻后,为首的掏出对讲机。

「执刑官 B172,刑罚已变更」

19

时过境迁,我早已记不得那锋利的刀片在身上游走的痛觉,也不记得自己的血流了一道又一道,泡透了下方少年留下的衣袍。

只记得那日的破庙廓大,而佛陀低垂着脑颅,慈悲地盯着这人间炼狱。

千刀万剐之中,还有余裕想起曾看过的,那血红书简里的残章:

「松静站立,提气中脘,头部作反鹤首状,下颏沿胸吐息……」

「炼精化气,炼气化神……」

「积精全神,精神不散,顺则生,逆则死……」

血肉消融中,竟又伴随了骨髓中升起的阴冷之感,逐渐蔓延至四肢百骸。

望着那不断波动的空气涟漪,我在剧痛中无声动唇。

「嘘。」

千万不要出声。

酷刑持续了一天一夜,众生化人见我被活剐到最后,都没有求过一次饶,神情不知何时变得严肃了。

他们围绕在我身边,行了一个简单的军礼。

为首的那个人甚至伸手到我后脑勺,掏了半天,掏出了个血肉模糊的小东西。

将那东西捏得粉碎,对方朝我的尸体微微点头:「我是一级军长兼执刑官 B172,在此处宣布。」

「玉静姝,你自由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自由,因为当时的我还有意识。

我好像成为了某种被称为「上帝视角」的东西,眼见他们将一张军旗披在我糟烂的遗体上,接着沉默地离开了现场。

又过了一天一夜。

72 小时已过,胶囊宇宙失效了。

空气中弹出少年狼狈的身影,他蓬头垢面,满面泪痕,扑在我早已狼藉的尸体上,不管他怎么努力地用手捧,那如柳丝般残破的血肉仍会从手掌上漏下去。

不值一提,如同垃圾。

尝试了几次都失败后,他终于完全崩溃,抱着我的手臂,撕心裂肺地嚎哭起来。

我很想安慰他不要哭,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声带。

那时的我,很像一团行走的意识,随风飘来荡去,眼睁睁看着少年哭够了,用外衫将我团团裹起,再次小心地背在了后背上。

他先是回了村庄……

但是很不巧,那群虐杀我的生化人也赶到了这里,为了堵死他的退路,他们屠光了所有的村民……也包括徘徊在村庄附近的龙家人。

等龙池到了庄子附近,只见满地尸体,臭气熏天,断壁残垣中还有不少被留下清剿的生化人。

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冲上去拼命。而是背上我的尸体离开村庄,开始了漫无边际的流浪……

乞讨,抢劫,偷盗,为了活下去,能做的都做了。

他也很听我的话,低调地躲藏着。

过程中,渐渐找到了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开始有了点积累,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日日夜夜对着我的遗骸哭泣了。

他开始渐渐地发展势力,积累财富。

搜集珠宝,点缀在我露出枯骨的手臂,锻炼黄金,支撑我早已破蔽的骨架,再裹上一层金缕玉衣,小心翼翼地安置在珍贵的冰棺里。

他再也没有去赌博,去玩乐,大部分时间都在拼命地修炼。

依旧走上了那条可怕的不归路。

后来的某天,我眼睁睁看着他头顶的天空劫云四起,这才恍然明白。

这个世界的修仙,竟然是真的。

20

面壁十年图破壁。

多年前在我怀中哭泣的少年,如今已经长成了一个昂藏威仪的青年,甚至只消一用力,便可以轻松地将我提起,稳坐在那强壮的臂弯上。

他们是如此相似,又是如此不同。

至少龙池从不会这样轻佻地命令「我」,当场跳一支舞来看看。

没错,那个少女摘下了面纱,竟和十年前的我一模一样。

而有着散花姬相貌的女人也连忙从旁催促:

「跳啊,玉静姝!还愣着干什么?」

少女碰上凛天君露骨的目光,当即吓得浑身僵硬,犹豫了一会,才将双手举高,笨拙地舞动了起来。

然而,当她开始跳舞,男人眼里的光随即消失。

他托着腮,神情变得兴致缺缺:「没意思,一点都不像。」

散花姬连忙又掀掉了其他女子的面纱:「神君,还有其他类型的美人,要不您再看看?」

对那谄媚的笑容,凛天君回以邪肆一笑:「不看了……要不,就你吧。」

散花姬:「我?」

看得出来,她并不愿意,但被那隐含血色的目光胁迫,也只得颤着脚步,一步一停地走上前来。

待她走到近前,一身玄衣的神君毫不吝啬夸赞:「好一个美人。」

接着,他的手笔直地伸出去……

竟猛地穿过了对方胸膛!

坐在旁边的我躲闪不及,结结实实被溅了一脸血,却见始作俑者丢了心脏,不知从何处拿出一张丝帕,正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指。

「竟敢拿她的脸来骗我。」

「该死!」

使者们见状,个个骇然后退,只除了那个和我一模一样的少女。

察觉到了诡异,凛天君皱起眉头,却见她停下了舞蹈,正犹豫着往这边走来,笨拙的动作,呆滞的眼神……

见状,我连忙将人往后拽。

「小心!」

21

说迟但快。

眼前那美人正在渐渐膨胀起来——看起来就像是个点燃的炮弹,阁内的众人纷纷后退,却听大厅正中,一声巨响,地面顿时被炸成一个深坑!

几声凄凉的尖叫过后,中间那些女人也开始渐渐膨胀……

这根本不是使者,而是「诈弹」!

一个个人肉炸弹!

出乎意料,身旁的凛天君见状,却是无动于衷:「太慢了……」

「实在是太慢了!」

说罢,高台上的青年已经如夜枭般掠过去,一手提起几名尖叫的女子,只是轻轻一丢,便将她们丢过长长的过道,径直撞开大门,不知被炸飞到哪里去了!

我万万没想到——不过十年,他已是大乘境界的强者,枯荣之下的修为!

一时不禁为这纯粹的武力折服,脱口而出:

「傲天牛逼!」

话音未落,凛天君那犀利的眼神凝在了我身上:

「我炸了她们,你高兴什么?」

「呃……」

「还有,刚才看到那戴着面纱的女子,你为什么那么惊讶?」

见我沉默不语,他顾不上阁内的其他人,一手拽住我后脖子,径直将我带到了那冰棺的所在。

逼我直视那少女覆满了冰霜的面容。

「莫非,你也认识她?」

我想解释自己的来路,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要真把自己的经历说出来,感觉比云上天那帮人还像骗子。

见我欲言又止,凛天君将那女尸的金缕玉衣全部撕开,露出其下狼藉破败的身躯,双目猩红地望着我:「她在整个被活剐的过程里,嘴都咬成稀泥了,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为什么?明明她也是从犯之一。」

「我也许应该恨她,却也永远都忘不了她……那双含着泪的眼睛。」

「就像你跪下流泪的样子。」

「就像你。」

22

十年过去了。

早已长成顶天立地的青年气质桀骜,华服下是铮铮铁骨,历过让他成熟且冷漠的风尘,最终还是在此刻显露出半分脆弱。

被那泛红的双目凝视,我终于扛不住,哆嗦着唇骂了几句:

「小畜生。」

「你还要我怎么赎罪?」

「都被折磨成一副骨架了,也不肯放过我吗?」

闻言,凛天君眼眸瞠大,绣袍两边的双手顿时死死捏紧!

而我从一开始的结结巴巴,到后来越说越流利,身板也越来越直:「我不是告诉过你,做事不要如此高调吗?」

「不是告诉过你,不要莫名其妙耸肩膀,还桀桀桀地怪笑吗?」

「以你现在这副样子,迟早要被人当成反派杀掉的——」

我没能继续说下去。

因为下一刻,便被人紧紧拽入了怀中!

「我恨你!」

「我恨你为什么非要死在我面前!」

「恨你为什么宁愿承受千刀万剐,也不愿将我交出来!」

男人连声说着恨我,却死死将我摁在怀里,任我如何挣扎都不放松,早已干涸的眼眶再次发热,我只能叹气:「那只是我身为人的良知。」

「良知?」对方惨然而笑,「什么样的良知,会让一个人宁可惨死,也要保护另一个人?」

被那血红的眸子逼视着,我避开了眼神。

「对不起,我以为你对我只是肤浅的喜欢。」

「那的确曾是一种肤浅的感情。」

凛天君,不,如今的青年龙池眼眸沉沉地望着我,如星辉落入寒潭:「但,是你让一个少年肤浅的爱慕变成超越生死的羁绊。」

「这样做,让我还怎么继续恨你?」

「……对不起。」

「我不要听这个。」

不知何时,泪水已经爬得满面狼藉,我不得不涕泪交加地道歉:「对不起,这么多年我也一直惦着你,担心你,生怕你死在他们手里,对不起……」

「别再说这些废话了。」

一根长指,轻轻拭去了我面上横流的泪水。

是对方在喃喃自语:「你好不容易活了。」

「我再也不要想着你了。」

「我要杀了你。」

23

嘴上念着要杀我,凛天君却为我摆了满满一桌的宴席,自己则蹲守一旁,虎视眈眈地盯着我狼吞虎咽。

几个甲士侍立左右,肃静而沉默,他们都是一水儿肩宽腿长,面孔俊秀的青年,虽然风格迥异,却传递给我一股强烈的熟悉感。

见我望着他们发愣,凛天君朝我微微一笑:

「喜欢哪一个?」

见他口吻甜如蜜糖,眼神却杀气翻腾,我连忙低头扒饭。

下一秒,却听对方轻声细语:「告诉你也无妨……他们会团结在我身边,是因为和我有着一样的命运。」

我闻言一惊:「所以,你在筹谋……」

「你说呢?」

不等我咽下嘴里的饭,凛天君将我提溜到阁外,轻轻一跃,两人便稳稳地站在了高可数仞的尖顶上。

「看一看我十年来的积累,觉得如何?」

顺着他手臂的指引,我屏息看向漫山遍野,披甲带革的甲士……粗略估计,这山上至少有数千人!

这强度,岂不是相当于几万个生物战士?

罡风里的我忍不住浑身发寒:「所以,你还要继续修炼下去吗?」

「为什么不?」

「之前那么多样本都没成功,一定是有原因的。」

千万人都走不通的路。

那必然是一条不归路。

见我不住发颤,身旁的青年紧紧揽住我,仿佛在给予支持和力量:「你是说最后一章《枯荣决》?」

「如果不能练,那你是怎么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的?」

想起那一段孤魂野鬼的过往,我下意识地不寒而栗:

「我,只是个例外。」

24

十年前,不知在天地间游荡了多久。

我的意识时而凝聚,时而分散。

我也曾尝试占据他人的身体,那感觉却如以卵击石,无法突破那血肉建筑的躯壳,只得日复一日地在外流浪。

如此过了几年。

就在我已经对复生不抱希望时,一日风雨交加,我路过一个贫穷的农家,却意外在他们夭折的女儿身上复活了。

和我虚弱的魂体一样,这副身体同样非常脆弱,同样徘徊在死亡的边缘。

复生的第二天,我就被这村庄的里正发现,并交给了云上天。

在被带去的地方,我见到了许多像我这样「死而复生」的人,他们被整整齐齐地开颅,由生化人进行某种叫「意识上传」的实验。

但躺上病床的人,却再也没能下来。

那一日,本来是要轮到我的,但窗外却飞沙走石,雷声阵阵,所有电子设备一齐断电失灵,一众穿着白袍的研究人员在黑暗中露出恐惧的神情。

「是那个少年!」

「这已经是他第七次成功渡劫了……」

「修真,这个世界竟然真有修真!」

借着四处的黑暗掩护,我从一片混乱的嘈杂中逃跑了。

爬出地表,穿过深巷。

如一只野鼠,于昏暗的长街上慌不择路地窜逃……

25

「所以,这个世界真的有自己的意志吗?」

「你说呢?」

「我也不知道。」

望着眼前烟云笼罩的苍穹,我长舒了口气:「但知晓你一次次破劫,那一刻,我真的很希望这个世界有因果。」

若因果都不能解释如此诡谲的命运,那什么才可以呢?

眼前的青年在月下白得如同玉瓷,眉毛却生得黑,微微挑开个凌厉的弧度,瞳孔极亮,亮得在这样的黑夜里,像平白燃烧起来的月亮:

「所以,这便是『缘』?」

「也许吧。」

望着有些出神的我,凛天君忽然挑眉一笑:「如果几千万人里,唯一成功运转《枯荣决》的人只有你,那你才是真正的龙傲天吧?」

我一听就生气了:「好好的怎么骂人呢?」

「你才是龙傲天!」

「你才是。」

「你是!」

来回吵了两句,青年忽然一伸长臂,将我圈入怀中。

「别说话。」

不知何时,头顶的天空渐渐亮起,将一束清亮白光投在我们身上。

如同置身在闪耀的水波里,在满是折射的光影里轻轻摇晃……美丽却无比寒凉。

仰头望着天空的青年松开怀抱,低声在我耳边道:

「他们来了。」

26

四野廓静,只余风吹林木的呜呜声。

这极寒的天气似乎把一切都冻住了,人不动,山河都是死的,弥漫着白光的苍穹降下一粒粒蛋形飞行器,如乳燕投林般,坠落在林中角落。

一切都发生得很快。

随着一个个生化人降落在这个世界,山中忽然响起嘹亮的号角声,低沉,凄凉,如雾霭般流淌在四野八方。

龙池远眺一眼,忽然从怀中掏出一卷亮光闪闪的物事,金黄柔软,却坚韧不破,展开来足有数米长。

他将那东西展到最大,并细心地披在我身上。

我摸着那冰凉细韧的材料,忽然有了点印象……这玩意,好像之前在那具女尸身上见到过。

顿时喉头翻涌,感觉又要吐了。

「千万别脱掉,这个很珍贵。」

他轻声叮嘱罢,便将我藏在山腰隐蔽的山洞中,自己则一个起落,消失在了山林里。

朝外看去,山脉苍茫,洞外从山脚到山腰围满了高大的青年,他们三人成行守卫成一圈,似乎在加持某种神秘阵法,然而下一秒,一群身高足有三米的生化人快速闯入了包围圈——

他们手持重炮从天而降,热浪扫过,面前顿时陷入一片火海!

可修真者血肉之躯,怎么敌得过热兵器?

我眼睁睁看着包围圈外的青年血肉横飞,忍不住开口:「要打就打头,不然打不死!」

那一群生化人纷纷向我发声的方向逡巡,却好似根本看不到我。

为首的队长声音低沉:「这就是修真界的奇门遁甲之术?」

话音落下,几名青年手持长枪捅穿了一个生化人的脑袋,随着脑袋掉落,对方手里的激光枪和手持加特林也滚到了地上。

我捡起加特林,却发现手感十分熟悉,似乎这个身体曾摸过武器,上手十分顺滑流畅。

一不小心,就捡了对面七八个后脑勺。

一伙生化人威力顿时大减,队长朝着我的方向冷冷道:「躲在角落里放冷枪,谁这么猥琐?」

下一刻,几枚蛋形飞行器从高空坠落,顿时打破了这古老的阵法,眼见火势渐渐往上蔓延,一众青年还在徒劳地布阵,他们没有热兵器,只能依靠自身,赤手空拳地抵挡和闪避。

为首的生化人甚至朝对讲机重复,半个小时后依旧久攻不下,让云上天直接丢核弹下来。

三四个核弹,足以将一个文明轻松摧毁。

我正犹豫要不要告诉龙池,却见包围圈被打散,穿过人群,那队长一眼就看见了我,还有我手里的加特林。

「是你?就是你射杀了我的士兵?」

我看向对方那披在肩上的军旗,和颇为耳熟的声音,不确定道:「执刑官 B172?」

他听见了,双眼睁大,立即吩咐手下停火。

「你是?」

「十年前,曾被你杀死的玉静姝。」

不远处,生化人放下了武器,态度却显得十分激动:「不可能!」

「十年前,我明明已经确认了,你早就死得不能再死……」

「我死而复生了,根据自由人条例,你没权利再逮捕我。」

「所以,你是炼成了《枯荣决》?」

他一下子恍然大悟:「所以你是怎么做到的?」

「看看这些为你而死的年轻人……吩咐这么多人保护你,他一定很看重你吧?」

「少废话了。」我举起加特林朝着他,「如果你只是想知道《枯荣决》怎么练,我可以私下里告诉你。」

「但你要让这些人立即撤走。」

「好好,我们都可以商量!」

执刑官 B172 命令所有士兵放下武器,自己也举起双手:「你知道的,你身上有我们几千年的研究成果,早点公布,对我们两边都好……」

为了表示诚意,他甚至斥退左右,让我用加特林顶在他后腰上。

出了林子,只见遍地都是金属残骸,一个黑红的人影飘在半空,徒手抛掷飞行器,高远的深空顿时沦陷于一片火海.

见我用枪抵着 B172,龙池遥遥地站在空中。

「你要去哪里?」

「我要回一趟云上天。」我摇头,「除非你能空手接核弹,要不然,整个修仙界都要跟着陪葬。」

「……」

B172 下达命令后,地上的士兵顿时陆续撤回,我刚要进入一辆飞行器,身后便挤进来一个人影。

「我和你一起。」

「你会后悔的。」

下一刻,一只手牢牢地抓住了我。

「再悔也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27

通过飞行器上升的通道,我们回到了云上天。

为了表示诚意,B172 不仅撤销了原定的核弹计划,而且将我们从外围的生活区,带到了内围的研究区。

这里有满满一面墙的监视荧幕,还有成百上千的工作人员,龙池从未见过这么科技感十足的地方,一时也是看得目不转睛。

「所以,受云上天掌控的不止一个修真界?」

「修真界,不过是其中一个罢了。」B172 又将我们带到另一个零下封闭舱,这里躺着成百上千个年轻男子,看起来都在休眠。

「目前,我们封存了三千多个已经破劫到十二阶的大能,但还是没找到『飞升』的窍门。」

我冷冷道:「为什么一定要飞升?」

「因为想要去往一个更和谐,更理想,更宽容的国度。」

B172 长叹口气:「云上天的人,即便把五脏皮肤全部用机械换过,生命也到不了三百年。」

说罢,他便来到最终的实验室,掀开中间的幕布,露出一个堪称完美的「人」来。

那是一个头戴冕冠,俊美绝俗的青年。

他的完美,已经超越了人类的想象。

这个人同时也是云上天的精神偶像,曾经的我,常常会在电视荧幕上看到他,用冷酷而俊美的姿态做着演讲。

如今他却被泡在营养液里,全身赤裸,双目紧闭。

B172 还在喋喋不休:「所以我们才要寻求一个足够完美的躯壳,让所有人的灵魂上传到里面,这之后,我们只要反复更新躯壳就可以了……」

「所以,云上天所谓的精神偶像,只是个毫无灵魂的傀儡?」

说到这里,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发展到后来,竟成了停不住的捧腹大笑。

B172 还在喋喋不休:「是的,这是所有人毕生的追求,所以,我们从古老的修真世界发现了当时修真者的飞升记录……」

「不可能的。」

我直接打断:「首先,《枯荣决》要一个人主动忍受血肉消融的痛苦。」

「在承受常人都无法忍受的痛楚时,还必须心甘情愿,心平气和,心无波澜地去死,你问问你自己,做得到吗?」

对方闻言,苍白的面孔浮现一丝血色。

B172:「或许我们可以尝试……」

「好,就算你成功了,一百万个人成功一个人,意义又在哪里?」

喃喃自语:「一定会有诀窍的,一定会……」

「随你,我已经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了。」

我拉住龙池的手:「我们走。」

没走两步,B172 双手按在遥控器上:「等等,你们知道,我随时可以往下面投核弹的吧?」

「最多投五个,整个修仙界就成为一堆粉末了。」

龙池将我挡在身后,口吻阴沉:

「你想怎么样?」

「让玉静姝再试一次。」

B172 双目猩红:「我们的研究人员会捕捉量子变化,来追踪到她的魂体路径,成功已经近在咫尺了!」

我断然拒绝:「我已经死过一次了,你听谁说有人能飞升两次的?」

「那就没办法了。」

对方说着,就要按动手里的遥控,却见龙池上前一步:「放过她,让我来。」

我在他身后,跳起来就是一巴掌:

「小畜生,你要干吗?」

28

为了整个修真界不被荼毒,龙池选择自己在折磨中死去。

手无缚鸡之力的我,无法干扰他的决定。

B172 给他选择的死亡方式是生化毒气,他一手将我控制住,带着涕泪满脸的我观看青年在玻璃墙里七窍流血的样子,一面喃喃自语:「天道是否真的存在?」

「唯物的尽头是唯心,说不定这个世上真的有天道,不是吗?」

我惨然一笑。

「如果真的有天道,那你们的报应到底什么时候来?」

B172 缄默不语。

我也就算了,对悲惨一世的龙池来说,这世上冥冥之中,似乎真有一个翻云覆雨手。

令他永失所爱,孑然一身,

令他如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

令他被关在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死之前都要吃尽了苦头……

不知过去了多久。

眼见毒气房活物数量提示由 1 变 0,而周围的量子捕捉装置毫无变化,B172 颇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又失败了啊。」

我哑声回复:「你早该明白了,云上天的科技还没到那一步,所有的策划都是痴人说梦……」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B172 绝望地指着自己的头颅:「我就快死了,最多还有一年不到的生命,那你说除了这个办法,还有……」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玻璃碎裂声。

「什么声音?」

他刚想转头,一个白皙而健壮的手臂便从后面伸了过来,一把掐碎了他脖颈。

我看向 B172 身后那个高大的,身披金色披风的裸奔男子,顿时惊呆了。

那男子淡淡一笑,伸出长指拭去我面上横流的泪水。

「现在,我们扯平了。」

29

眼前的高挑男子从面容到身躯都堪称完美,那头戴冠冕,身披长袍的酷帅样子,和以前在屏幕上看到的并无二样。

然而他一开口,却是龙池的声音:「这里还有很多躯壳,我选择了最强壮的一个。」

「太好了。」

我感动得几乎要落泪,但又要维持自己不向下看,因此只能很辛苦地端着:「所以你一下就成功了?」

「算是吧。」

龙池扒下 B172 的衣服,马马虎虎穿在身上,接着就顺着路引找到了导弹发射台,一拳就轰烂了钛合金面板。

我惊呆了:「凭什么你这躯壳就力大如牛,而我的却病病恹恹?」

「虚弱的魂体也只能找到虚弱的躯壳,我猜的。」

「……」

从死去的 B172 身上拿下身份识别卡,我们来到了原来冷冻十三阶大修士的那个研究室。

龙池:「要是现在将他们全部唤醒,会发生什么呢?」

我:「想想都刺激。」

于是,我和龙池陆续解开了几个大研究室的冷冻密码,眼看苏醒的暴躁老哥们一拳打穿了研究室大门,渐渐朝更深处走去。

我们先是来到标着 AB 的研究仓库,却发现里面都是像 B172 那样的高大青年,从幼体到成体,足有成千上万人。

我:「如果他们知道自己只是复制人,会发生什么呢?」

龙池:「想想都刺激。」

于是龙池也解开了这些研究室的冷冻密码,眼看年纪由小到大的「B172」们渐渐醒来,我们又朝更深处走去。

接下来,是标着 C—G 的研究室。

我在 D 排,看到了和我原先的面孔一模一样的女孩们,有幼体,也有成年体,她们闭眼熟睡着,睡容甜美,好像醒来就会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瞟了眼那密密麻麻一模一样的面孔,我脸盲症犯了。

龙池轻轻摸了摸我脸颊。

「这么一对比,你现在也挺好看的。」

30

万万没想到,游戏的结局,龙池找到了他最契合的躯体和强悍的灵魂。

结合了集成古老修真界和云上天最终的科技成果,斩获了迄今为止最优秀的基因。

他也真正地成为了「祂」。

站在阳光下,浑身金光灿灿,恍若神人。

此刻的我,被他轻轻一提,便稳稳地坐在了那强壮的臂弯上,忍不住大声感叹:「牛逼啊傲天。」

「说话就说话,怎么骂人呢?」

身下的青年忽地轻拍我一下。

并不用力,却让人感觉浑身酥麻麻的。

身后的实验室哭喊声震天,也不知放出来的修士们,复制体们和研究人员会产生什么样美妙的化学反应,我们走到了尽头,却发现外面空空茫茫,是一片虚无的白色空间。

龙池将我往上掂了掂:「这里明明什么都没有了,却还有太阳。」

「是哦,看起来好假哦。」

「你没见过?」

「没有,我一直生活在研究室仓库里。」

「真可怜。」

正说着,身后研究室仓库的门大敞,成百上千个蓬头垢面,刚刚苏醒的复制人和修真人在挤入这个空间,见我们抬头看着太阳,他们七嘴八舌地吵嚷着,质问着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良久,龙池说话了:

「肃静。」

短短的两个字,却声若敲磬,清晰地传出了很远。

众人顿时安静下来,只见青年伸出一条手臂,遥遥指向天空那惨白的太阳:「你们是否也和我一样,厌倦了这受人摆布的人生?」

「何不与我一起,打碎这虚假的苍穹!」

话音落下,窃窃私语声顿时如风吹麦浪,吹遍了所有人的耳朵。

「打碎!」

「一起打碎它们!」

「对!」

下一秒,龙池手凝白光,如一团炽热的火焰,向头顶那薄弱的太阳射去,一下,两下,三下……

众修士见状,也纷纷开始发动攻击,只见苍穹之上,隐隐电流窜动,一片片细小的微电子元件开始掉落,直到整个虚假的太阳都完全破碎,天空顿时显露出一个漆黑无光,深不见底的黑洞来。

龙池低声问我:「准备好了吗?」

「嗯。」

待我点了头,他又看向面前越聚越多的人们:「你们呢,准备好了吗?」

回答声整齐划一:

「准备好了!」

不知道黑洞之外是自由,还是另一个陷阱。

但我依旧随着身旁的人,被他带挈着往那遥不可及的深空飞去,再一次去追逐那遥不可及的星空与理想。

一生一灭一枯荣,枯也由它,荣也由它。

我只知道自己愿用生命来捍卫。

这选择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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