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专栏《媚色如刀:为君化作绕指柔》
我母亲艳压六宫,却从未想过宫斗争宠,只想苟住贵妃位,将来给我配个好驸马。
直到我八岁那年,被众人推出去与敌国和亲。
1
没入宫前,母亲家贫人丑,是被卖到宫里当最下等的粗使丫鬟的。
她勤勤恳恳工作三年,终于从冷宫洒扫升职。
加入到光荣的冷宫倒马桶行列。
全冷宫厕所,只她一人,不分昼夜班,有尿就倒。
我的父皇,一个三十多岁,虚到踩仙步的男人。
那天可能把酒喝到脑壳里了,神悠鬼逛地进了冷宫。
被冷风一吹,尿意上头。
大小太监忙着给他找厕所。
解决完膀胱问题,他的眼不知怎么一抽,看到了蹲缩在墙角,吓到瑟瑟发抖的母亲。
是夜,月黑风高人朦胧。
丑女硬给他看成了貂蝉姐。
连有墙的房子都来不及找,当下让太监背靠背围成圈,他就把母亲给那啥了。
2
舒服完,渣爹提裤走人。
该吃吃该喝喝,啥事都没往心里搁。
母亲除了自认倒霉,还得继续夜以继日倒马桶。
几个月以后,事情不对了。
她的肚子开始变大了。
并且越来越大。
又过两个月,她突然肚子疼,且越疼越重,止都止不住。
有血从她裤管流出来,滴到鞋袜上,殷红一片。
她害怕又绝望,一个人躲到厕所旁的休息间。
直到一个女婴血糊糊地流出来,才恍然明白发生了什么。
那个女婴,就是我。
3
我一出生就发现事情很悲催。
因为我身体是婴儿,脑子却有三十岁。
顶两个我妈那么大。
「卧槽!」
这是我震惊后的第一反应。
我妈的反应是,双手一松,瞪着眼看我来了个自由落体,在干草堆里摔成嘴啃泥。
这个傻女人,吓得更傻了。
我玩命挣扎,总算把脸露出来,没让自己当场窒息。
从此,再也不敢轻易说话,两眼瞅着她「嗷嗷」哭。
就是恨呀!
为什么人类幼崽,不能一出生就会说话,会走路呢!
这是哪个王八蛋定的禁言禁行功能!
4
我妈愣了一会儿,大概是觉得自己产生了幻觉,甩甩头,麻溜把我抱起来。
拿身上的破衣服一擦,就要把 neinei 往我嘴里塞。
我滴个妈呀!
我当时就哕了。
真哕了,「哇哇」地吐。
使劲把头往外别,死活不让她得逞。
5
她塞了一会儿,闹得满头大汗,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也没拗过我。
实在没法,拿旧衣服把我一包,趁着天黑人少,穿过冷宫后院,进了一个老嬷嬷的屋。
老嬷嬷看她抱个娃,当时就吓蒙了。
我妈跪到她面前,哭得鼻涕眼泪齐淌,好多都滴到我身上。
总算把事情原委说清了。
老嬷嬷到底是见过世面的,知道我身份不凡,也不敢怠慢。
接下来就是,两人合力,再次把 neinei 往我嘴里塞。
6
人生多艰。
真的。
我一边流泪,一边咽着奶水。
心里恶心得要吐,还得拼命吃,因为不吃这个,别的我都吃不了,肚子很饿。
饿到哭的那种饿。
我妈只要看到我哭,就麻利地把 neinei 塞我嘴里。
熟练到还有空跟老嬷嬷唠嗑:
「这娃一定是知道自己命不好,才会这么可劲地哭。」
呵!
不饿的时候,谁哭了,啊,谁哭了?我就是被你们气哭的!
老嬷嬷话不多,看着我直叹气。
日子一天一天过。
两个月后,我果断拒绝奶水,开始用没长牙的牙床去啃硬成砖头的饼。
这回她们都没拗过我,只能想法把饼用开水泡软。
我吃得欢快多了,也很少再哭。
六个月后,我已经长了四颗牙,在坚持不懈的运动下,也锻炼出手脚的灵活和力度。
可以一次爬十几米远。
并且开始悄摸摸「啊呜」一些简单的句子。
7
这可把我妈高兴坏了。
她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倒完马桶,抱着我逗,也「啊啊」地跟我说话。
老嬷嬷也很高兴,时不时会给我们送来一些剩馒头、旧衣服。
但她每次要走时,愁容都会爬上脸。
我知道她愁啥。
我是一个公主哦,正宗的皇家血脉,怎么能一直住在厕所里?
但她又真的没办法,连说出去都不敢。
由于渣爹努力深耕,后宫嫔妃都要两人挤一间屋,王子公主更是满地爬。
为了争宠、为了多分一些月银和吃的,每个嫔妃都想尽办法往父皇面前凑,混个脸熟。
凑不上去的,就给挤到前面的使绊子,弄死弄伤个把人,那都不叫事儿。
8
我倒是有些想法。
但我头脑发达、四肢短胖,话还不能说清楚,不然会被当成怪物。
只能先忍为敬。
不过趁着母亲不注意,我悄悄给老嬷嬷写了张纸条:「等。」
她以为是母亲写的。
顿时高看了母亲一眼,也皆尽所能帮她一起瞒着外面。
9
又三年,我三岁半了。
咱也不说是什么机灵可爱萌哒哒的小妞了。
至少聪明懂事,已经能从宫里弄来软和的糕点。
还能从众多别人不要的旧衣里,给我妈搭配一套像样的宫装。
按我的想法,这样苟到结局,也没啥问题。
但事出意外。
不知道谁的嘴开了缝,把我们的事捅了出去。
渣爹不想认。
他一不缺儿女,二不缺宫妃。
如花似玉的美女,每年都成批从外面送进宫,哪个不新鲜,哪个不香?
为什么要认一个倒马桶的。
但他身边的老太监,还有那些平时话贼多的言官不同意。
他们不允许皇家血脉外流。
于是齐心协力,查了渣爹的睡觉记录,确定我的身份后。
开始对渣爹苦口婆心。
程度吧,我估摸着跟唐僧念经差不多。
终于把渣爹感化了,一拍桌子,愤然而起:「烦死了,你们说怎么办?」
「入宫,册封。」
10
真封了。
最末等的淑女。
除了不用倒马桶,其他跟原来一样。
连住的地方都没什么变化,只是从厕所旁边挪进冷宫里。
就这,还有人看我们不顺眼,上门来找麻烦。
咱就是说,不想宫斗都不行,因为活不下去了。
我开始上绝活。
整体造型,化妆美容,搞起来。
后宫这种地方吧,花草树木多。
植物草本精华,不要钱,可着劲往母亲大人的脸上、身上使。
还用烧锅灰给她描过眉毛,纯天然,很自然。
再搭一套,我用花汁给别人换来的、碧草青的衣服,往那儿一站,嗳,小模样就出来了。
清冷妩媚并存,只要不说话,她就是仙女。
渣爹从后宫的胭脂堆里混完,一抬头就看到了她。
惊为天人。
紧着步往这边赶,想多看她一眼。
母亲却是远远瞥到他,身子微微一转,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就进了冷宫。
渣爹急了,追进来找。
母亲没找着,找到了我。
我给他说了两件事。
第二天,我母亲晋了美人职。
11
第一,我会造美人。
这话渣爹都信。
我真是服了他个老六。
第二,让那些讨人厌的言官闭嘴。
他美得鼻涕泡都差点吹起来,连着声问我:「你真能让那帮老东西闭嘴。」
我回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我和母亲搬到了钟粹宫,顺便把老嬷嬷也接进来,一起吃点好的。
我兑现承诺,当天就给母亲化了个新妆。
晋了位,身边能用的东西就多了,发挥的余地也大,素有「中华变脸术」之称的化妆技艺,得到了更大的发挥空间。
脸化好,头发盘起来,搞几支素簪,再往身上搭一套合适的衣服。
母亲看着铜镜里的人,自个儿都不认识。
拽着我的小手手惶急地问:「这是我吗?怎么跟原来完全不一样?」
要一样,我还化什么妆?
我拍她的手安抚,然后拉着她去见渣爹。
毫无意外,渣爹眼直了。
太监的眼力见倍儿棒,立马灭了几盏室内的灯。
朦胧烛光下,我的母亲,如诗如画,绝色盖世。
我捏着她的手叮嘱:「转转就走哈,千万别留宿,吃到你这块饼,以后就不香了。」
她弯腰,贴着我的耳朵小声说:「放心,娘没别的想法,努力给你找个好驸马就行。」
谁稀罕。
我单身三十年,都没愁过这事。
12
后宫人没多,美人多了。
能让渣爹天天变着花样玩儿。
美人哪儿来的?
我变的。
这么一变,母亲笼络了人心,大臣不用再赶着往宫里送孩子。
齐声夸渣爹好。
他一高兴,又给母亲提了位,直接封成妃。
我们的日子好过起来。
每天有热乎饭吃,每个月有固定的银子拿,每季有新衣服穿,每年还能得到一些意料之外的奖赏。
因为在我给全宫化妆美容的这三年里,光不选秀一条,就给渣爹节约了不少钱。
还为他分了朝政上的忧。
每天后宫的缤妃陪他饮酒作乐时,我就帮他看奏折。
从学堂太傅到朝中大臣,没一个不夸我聪明的。
毕竟才六岁半,还是一个女娃,就能拿笔定乾坤,让他们着实惊喜。
最重要的,我是公主,早晚要出嫁,而我母后也没娘家人。
我们不会抢皇位。
太放心了。
这种人不可着劲用,都对不起他们的老奸巨猾。
我笑而不语。
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呢。
历史上也不是没有女帝。
13
母亲扶摇直上。
我水涨船高。
时间匆匆又两年。
后宫大部分的妃嫔,对我俩都还算友善。
美容养颜,化妆造型的事,她们不还得求着我们嘛!
渣爹不招新人,她们的机会也更多一些。
只有一个人,永远是一张不高兴脸。
这人是皇后。
她其实很年轻,大概二十岁左右,爹是一品军侯职,哥哥们也都是大将军,镇守各方。
谁也不敢动她们家,包括渣爹。
我一开始没想攻略她。
毕竟我母后对眼前的一切,满足到不行。
每晚都要拉着我的手说:「就这样吧,贵妃就能给你配个好驸马了,你看中谁,跟娘说,娘一定想办法办到。」
大姐,我才八岁,能看中谁呀?
看上的那能叫爱情吗?
再说了,你一路走来,都是我在做事,你在升职。
你能办到个 dei 儿哟。
直到敌过太子,来我朝求亲。
求娶的对象,就是八岁的我。
14
敌国,小如弹丸。
从前以海盗打劫为生。
劫得多了,竟然形成气候,给自己立了个国名。
太子长得那叫一个寒碜,信札里写的二十四,看上去像四十二。
用鼻孔看人,眼睛朝天。
在大殿上恣意妄为,大着舌头嘲笑我朝武将是乌龟,见到他们只会缩头。
我渣爹连唧都不敢唧一声。
满朝文武说话的倒是挺多。
大部分在夸敌国太子英武,少部分在跟大部分吵架,说我朝男子才英武。
我隔着珠帘,看了眼那位不足一米六的太子,感觉「英武」受到了莫大委屈。
吵闹声在敌国太子的干咳声中停下。
他满意地环视四周,「本太子此次前来,是要为我父皇求亲,听说大朝的十六岁公主聪慧机敏,就她吧。」
我掰着手指头把渣爹的儿女们算一遍。
十六,正好是我。
大臣们反应也不慢:「胡闹,你爹多大岁数了,我朝十六公主才刚满八岁,他就不怕崩了老牙?」
敌国太子也愣了一下。
但很快,他的眼珠就转起来:「我朝有先例,凡和亲公主,父去随子。我很年轻。」
要不是宫女拉住,我都想冲出去抽他丫的。
什么不要脸玩意儿。
大臣们也被雷得外焦里嫩,目瞪口呆。
渣爹觑着眼看了一圈,见没人出声,自己就哼唧一句:「和亲是大事,容我朝商议后再定。」
随侍太监立马唱喏:「无事退朝。」
才转入内殿,渣爹就急火火地找太监:「快,去庆妃那儿,小美人一定等急了。」
我:「……」
我收到一摞奏折。
一半说,跟敌国开打,宁死不受此屈辱。
一半说,要为天下黎民考虑,战争劳民伤财,太不划算,能用一个小丫头平息的事,就让我去吧。
皇后她爹,白军侯说得最多。
15
他一个武将,自己不防边界,却要把我推出去扛雷。
这里面说没阴谋都没人信。
且不说这事能不能成,就敌国太子那架势,真以为带个人回去,他们就消停了?
我把支持我和亲的奏折都挑出来。
用桌布一抱,让宫女抱着。
先回宫再说。
我得研究一下,怎么把这群老黄瓜拍了。
刚一入宫门,直接给我整蒙了。
我母妃,那个过去事事听我的,出门化妆穿衣都拿不定主意的女人。
此时一脸冷艳,连发髻上的金钗都泛着冷光。
正提着裙摆准备出门。
她身后跟四个宫女,每人手里抱着一个包袱。
什么情况?不会是听说我要去和亲,想提前跑路吧?!
我还没开口问,她先说话了。
「瑜儿,你可回来了,母妃正要去找皇后。」
「找她干啥?」
母妃气哼哼的:「我都听说了,她爹带头让你去和亲,这帮老龟孙,自己没本事,就拿我的小瑜儿去嫁老头子,我不会放过他们的。」
16
我鼻头顿时一酸。
过去都是我为别人出头。
第一次,有人为我出头。
我拽住她的衣袖,把她带回去:「来,先同我讲讲,你打算怎么做?」
母妃精神倍增,手一挥,让宫女们出去。
还把门也关上。
然后开始拆她的包袱。
第一个,里面是一套完整的化妆护肤品,兼化妆工具。
我亲手做的。
母妃有理有据地分析:「我先用它,去收买皇后,让她去劝她爹,撤回这次和亲。
「女人嘛,都爱美,我瞧着皇后跟我也差不了几岁,这法儿应该好用。」
她走到第二个包袱前:「如果用不了,还有这个。
「我听别人说,皇后娘家都是收钱办事,把这个送进白军候府,他怎么着也得网开一面吧。」
我往包里一看,心口顿时一抽一抽地疼。
二十个金元宝,整整齐齐码在里面。
我滴妈,她可真是下了血本。
我们辛苦攒了好几年,都是从牙齿缝里省出来的,她说给就给。
「牛!」
除了这个字,我形容不出母妃的大气。
第三包:一本我手写的随笔。
母妃语重心长:「瑜儿呀,你这书里可是讲了很多女人独立自主的话,我真舍不得给她,但我们还是得从思想上改变她。
「只要她肯让位,白家就狂不起来,那你和亲的事,就不是他们说了算。」
我的母亲,曾经在冷宫多年,胆小怕事,连怀孕生子都不懂的傻丫头。
现在正在步步为营,琢磨干掉皇后,替换白家。
她肯定想过做这件事有多难,如果失败会死得有多惨。
但她还是要去做。
就为了,不让我不去敌国和亲。
17
我心头滚烫。
眼睛也有些蒙眬。
暗暗给自己立下目标:我们都要活着,要有体面有权势地活着。
只有这样,身边的人才不会受苦,才会干净地享受生活。
母亲已经走到第四个包袱前。
她神色凝重,吹弹可破的小脸上,此时挂着不合年龄的慎重与绝决。
「实在不行,只能用最后一个。」
包袱掀开的瞬间,我的眼就直了。
不敢置信地抬头,「你这……」
冷汗冒了一身,我话都不敢往外说。
母亲却很淡定:「这个够猛吧,用完,我带你出宫去,不跟他们玩了。」
18
我三两下把包袱收起。
又跑到门口朝外看了看,确认无人偷听,才跑回来问母亲:
「这事还有谁知道?」
她摇头:「没有了,宫女没看见里面装的什么,老嬷嬷还在补觉。」
「好,现在听我说,这东西赶紧放回去,以后我不开口就不准拿出来。」
母亲很乖地点头:「好的。」
我缓一口气,捋捋思路。
「白家现在还不能大动,不然敌国会更嚣张。」
母亲气了:「那你怎么办?」
我压压手:「先听我说,你前面说去找皇后这一步是对的。
「不过不是收买她,也不要把她弄死,而是让她主动让贤,把位置让给你。」
母亲当场呆住:「这怎么可能?」
「会有办法的。」
然后第二条,要找到可以替代白家的人。
白军侯不但没用,心眼还坏,有他在,我朝起不来新的将领。
没有强将,就会一直被敌国欺负。
通过我天天看奏折的经验,我判断白家极有可能是在以贼养贼,早就跟敌国串通好了。
「母妃还记得冷宫里的萧美人吗?」
「记得呀,她是唯一一个在里面住这么久,还没疯的人。」
「你知道她的家世吗?」
「听说也是武将世家,父亲哥哥弟弟都在军中,但是后来叛国,全被削职流放了。」
呵,叛国哪有削职流放的,最轻也是杀头,灭九族的更不在少数。
这里面有鬼。
我决定去冷宫走一趟,见见萧美人。
还剩最后一件事:「父皇身边,我们得有靠谱的人,无论如何和亲的事得先压住,他一旦同意,就没法改了,得稳住他,不能跟白家的人见面。」
「你看,我行吗?」
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从屏风后传来。
19
我和母亲一个没坐稳,差点从榻上摔下去。
老嬷嬷眼疾手快,先捞住我胳膊,硬是给我提留起来,放回原位。
「我认识阿福。」
阿福,宫里的总管太监,也是渣爹的贴身太监。
当初极力支持要让我认祖归宗,给母亲册封的太监里,就有他的名字。
不过后来我们想跟他套近乎,他都没理,油盐不进的。
凡事皆以渣爹为主,我过分一点,他都要对我提出警告。
关键是,渣爹也听他那一套。
我抬眼看老嬷嬷,从她的脸上,突然明白了点什么。
冷宫告密的人,大概就在身边吧。
我拉着老嬷嬷走开,悄声问她:「嬷嬷跟他关系好吗?咱们这事可是有危险性的,万一……」
「小的时候,他穿我裤子长大的。」
老嬷嬷慢悠悠地道:「你回来之前,他刚来过,给我送了一屉子蒸糕。」
妥了。
前后的事我都明白了。
「那就麻烦嬷嬷去一趟。」我笑着轻轻扯她的衣袖。
她扁扁嘴,揉了一把我的头发:「我可不吃撒娇这一套。」
「好,嬷嬷爱吃甜糕,我下次给你蒸,无糖的。」
她气哼哼地走了。
20
皇后那儿确实是个难题。
主要是那人看上去无欲无求,既不过分取悦渣爹,也不宫斗。
她甚至都没有孩子。
能稳住后位,全凭娘家背景雄厚。
跟母亲讨论了一个多时辰,还是决定用我的笔记开道。
定了策略。
但会走到哪一步,皇后上不上道,仍是个谜。
母亲把笔记往怀里一揣:「放心交给我吧,这几年在宫里,母妃也不是光吃白饭的。」
我看着她发笑:「那你说说还吃了什么。」
「黑心的小汤圆。」
她捏起兰花指,拖着尾音给我一个甜甜的笑,便开门往外走。
我把她留下的东西,全部收拾妥当。
尤其是第四包,是不能给任何人看到的。
藏好一切,我换了身衣服,趁着夜色刚下,带了随身的小宫女,往冷宫去。
21
冷宫我熟。
这地方的每个角落我都溜达过。
以前萧美人见我,还会帮我绑绑散掉的头发,擦一把脸上的灰。
没打灯,摸黑走到她住的那个屋。
屋里也没灯,黑漆漆一片。
连声音都没有。
小宫女害怕地贴紧我:「公主,里面是不是没人呀,要不咱们回去吧。」
「好,你去宫门口等我吧。」
她转身就跑。
跑了两步又怯怯地退回来:「你不走呀?」
「我有事呀。」
「那、我给你守着门吧。」
我看了看她,真诚地问:「你不怕白军侯怪罪你吗?」
小宫女「扑通」一声就给我跪了,头往地上磕得「咚咚」响。
「公主饶命,我哥哥在他手下当兵,前几天捎信来,叫我监视公主,可是我都不敢,我一个字都没往外说。」
我冷眼瞅着她:「那你不怕他弄死你哥哥?」
「我怕呀,可是监视你我也怕呀。」
「监视我怕什么?我只是一小孩儿。」
宫女撑不住,整个人哆嗦起来:「我、我见过公主杀鸡,一刀就把头剁掉了。」
哦,专门剁给她看的。
杀鸡儆猴。
还好猴没傻透。
我叫她起来:「去给白军侯传信吧,就说我来冷宫找萧美人了。」
宫女不敢动。
我做了个剁鸡头的动作:「再不去,我可拿刀了。」
她站起来就往外跑。
她跑出宫门,我身后的屋内,也亮起了灯。
22
萧美人依在一张磨光颜色的旧榻上,腿上搭一条半新干净的锦被。
「瑜儿就不害怕?」
「怕啥?」
「那小丫头可真的会去说哦!」
「说就说呗,白军候又不会信。」
她看着我笑:「为什么?」
「因为是我让她去说的呀,哪个笨蛋会相信,事主本人指示细作去告密。」
萧美人伸出纤指,轻轻捏了一下我的脸:「就你机灵。」
我偎到她身边:「这还不都是跟萧姨学的。」
「我可没教你。」话是这么说,但她笑得很开心。
「听说皇上要让你去跟敌国和亲,你怎么还有空往我这儿跑?」
她开了场,我也不绕弯子了:「我是来求萧姨帮忙的。」
「我能帮什么?」
「帮我说说你的家史呗,最详细的,具体到每个人……」
我话没说完,萧美人的脸色就变了。
「不要跟我提这事,你走吧,我帮不了你。」
23
这是我没想到的。
提都不让提,跟家里是有多大仇?
想来想去,女孩子跟家里有仇,大概也就两种原因。
一是不让上学,二是让她嫁了不想嫁的人。
第一肯定不是,萧美人学问还是有的。
那就是第二种。
我怀着三十岁的心情,觍着八岁的小脸,重新偎到萧美人身边。
拽住她的衣角,左右晃了晃:「萧姨,你想出宫吗?」
她的表情立刻一僵。
继而冷笑:「进到这里,哪还有出去的一天。」
「有的,只要有我在,我肯定让你出去,而且不会等太久。」
她的眼里一下子就起了亮光,在灯火下熠熠生辉。
萧美人很快拿手指抹了一把眼角,又笑起来,声音「嗡嗡」的:「你就会哄我开心。」
「不是哄你的。」
我肃起脸,眼睛看着她眼睛。
「我不但会送你出去,还要把你到你想去的地方。到时候你要留在京城,我就给你买院子,请丫鬟;你要外出游历,我就给你请保镖,一路护送。」
她总算又笑了起来。
把我搂进怀里,手自然地放到我的头发上:「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有这话,萧姨就知足了。」
「我一定能办到的,萧姨,你相信我。」
我是真心想送她出去,越聊得多,越想送她走。
她也终于敞开心扉,说了她家里的事。
24
世代忠良。
从开朝至今,光将军就出了百位。
萧家男儿从未在家终老,全是战死沙场。
到渣爹这一代,突然文也不搞,武也不弄,专注于风月,到处征美女。
白家出了个白皇后,年少时,清纯如莲花,一下子就把渣爹俘虏了。
白家也跟着升天。
萧家的女儿没一个愿意进宫的。
奈何渣爹天天催要,萧家忠良,不能抗命,最后就把萧美人送了进来。
萧美人不愿意服侍,动不动甩脸子。
渣爹一怒之下,把她赶进冷宫,萧家从上到下也全部削职。
听完,我还有点小失望:「你不是因为在外有相好,才不想入宫的呀?」
她一下就捂住我的嘴。
紧张地朝外看了看,又等一会,才松开:「这话可不能乱说,我连皇上都不伺候,会瞧得上那些男人?」
「那萧姨出宫想干什么?」
「战场,杀敌。」
她的眼圈红红的:「最疼我的哥哥,就是死在岛国人的手里,我要为他报仇。」
血性儿女。
是我格局太小了。
在她那儿得知,萧家人大部分人都还活着。
只是现在都被白家压住,只准干活,不准说话。
再加上渣爹也不听他们说,所以萧家一直没被再启用。
除了这些,我还在萧美人这儿得知一个秘密。
关于白皇后的秘密。
25
从冷宫出来,我急步回宫。
半路上,小宫女回来了。
战战兢兢,都不太敢看我。
我暂时也没空跟她计较,只问了句:「传到了?」
她点头。
「跟你传话的太监信吗?」
她「扑通」一声,又在我身后跪了。
劲儿大的,听着膝盖都疼。
我转身:「起来,赶紧走,还有事呢。」
她走不好,哭哭啼啼的:「公主,我真的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小六子也很害怕,他说刘侍卫根本不信。」
刘侍卫?
看来白家在宫里处处都有人啊。
26
母亲跟我前后脚进宫门。
脸色有些灰,眼里也没喜意,进来的时候,碰到椅子脚,还骂了一句传承已久的国粹。
一看就是事情办得不顺利。
但进度还是要跟的。
我给她端茶,柔声安慰:「没事的,这事儿本来就难办,皇后不下也没关系,咱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她不是不下,她跟我讲条件。」
我茶碗没端稳,洒了一桌子。
母亲赶紧起身,先检查有没有烫到我。
确定没事,直接将茶碗扔在桌子上,牵着我去一边说话:「她没入宫的时候,在外有相好,她要我们送她出宫。」
「噗——」
我真是没憋住:「这你都知道了?」
母亲向我皱眉:「我要什么黑料都没有,怎么让她走人呢?」
我扶额。
以前真是小看她了。
本来以为我掌握了秘密,没想到她早就拿到了。
手里有这么一件大杀伤力武器,还搞什么化妆品笔记本?
「你是从哪儿知道的?」
她奇怪地看我:「后宫呀,那么多人,总有爱说话的,我给他们想要的东西,他们就会告诉我的。」
我向她跷起大拇指。
默默无闻的社交达人。
真心服了。
「萧家的事你也知道?」
母亲脸上露出内疚:「这个只知道一点点,不多,也不全,还是得你去问了才保险。」
她还向我打保票:「宫墙外的,我不行,宫里的你都可以问我。哪个皇子的爹是侍卫、哪个宫妃跟太监好了,我都是清楚哒。」
「……」
我滴娘,她可真是没白在宫里混呀。
这些消息抖出去,都能天下大乱了。
27
老嬷嬷早就回来了。
喝过一盅茶,又补了会儿觉。
听到我们都说完了,才不慌不忙,淡定自若地走出来。
「阿福说了,在瑜儿没拿出主意前,皇上会在宫里养病,他头疼症犯了。」
犯得真是时候。
我提笔蘸墨,一边往铺开的纸上写字。
一边跟母亲说话:「答应皇后,可以送她出宫,还能帮她把那男的找来。」
「真的?」母亲眼睛贼亮,充满天真和好奇,「你知道在哪儿?」
「现在不知道,不过很快就会知道。」
白皇后要做的事,就是主动向渣爹请辞。
这种事,古往今来少的很。
一般来说,都是废后。
很少听说皇后自己不干的。
也不知道白皇后想怎么说服渣爹。
不过这是她的事,我不管。
我只管给白军侯写信。
写完之后,交给小宫女,让她交给小太监,小太监交给小侍卫。
反正能传到白家手里就行了。
万一没传到,也跟我没关系,疯的会是白家。
28
第二天一早,我让宫女端一碗参汤,跟我一起去给渣爹请安。
经过阿福时,我屈了屈身。
他把头一扭,满脸傲娇,当没看到我。
我也不以为意,往里走。
渣爹斜靠在一张软榻上,手里端着酒杯。
身后两个妃子在捏肩,身前两个妃子在捏腿儿。
白皇后跪在榻下。
「臣妾虽位居中宫,却与众姐妹不合,亦无管理后宫之能力,这些年,若不是嘉贵妃帮扶,后宫怕是早就大乱。」
嘉贵妃是我母亲。
她还挺上道的,直接举荐。
渣爹也很直白:「嘉贵妇是很好,可你要不当皇后,你们白家还不得闹翻了天。」
白皇后跪在地上,头都不抬。
「白家为臣,圣上为君,臣哪有向君闹的道理,他们不敢,也不会。」
我在心里为白皇后鼓掌了。
别看这话不多,字字句句可都在点子上。
前一句,贬自己,托我母亲。
总结,我能力不行,不干了,给你推荐个更能干的。
后一句更狠,直接给皇帝扣了一顶高帽子。
九五至尊,没人敢跟他闹。
顺势也把白家摘得干干净净。
对皇帝那可都是服从,没一点想闹的劲,皇帝想怎么着都行。
但凡男人有点自尊,听到这话都得飘飘然起来。
何况是渣爹这样的,身体虚,心气高。
当然很受用。
眼看渣爹要松口,外面响起太监的高喊:「白军侯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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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收到我的信,急了。
我抬眼看向渣爹。
他看向门口。
「哦,你父亲来了,正好问问他的意见。」
皇后跪着不起:「臣妾乃圣上的皇后,这位置臣妾坐着合不合适,是圣上说了算,问不着一个外人。」
啧!
外人都整出来了。
意志之坚,心意之绝,令人佩服。
而且白军侯也没进来。
小太监喊那一声,就再没声了。
内殿里,不知道哪个宫妃,手上一用力,把渣爹捏得「哎哟」一声。
人也醒过神来。
他极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你不想做就不做吧,阿福……哦,瑜儿在呀,替朕拟旨吧。」
我上前,把参汤放到他面前。
早有小太监铺开纸张,拿来笔墨,在旁边的桌子上伺候。
渣爹说,我写。
大概意思差不多,就是多添几个字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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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军候一直等到圣旨传下去,白皇后交出凤印。
才被传唤入内。
他气到炸毛,说了一堆吓渣爹的话。
大概意思就是,废后会乱国本,会引起朝堂动乱,会让敌国乘虚而入。
因为是在后宫议事殿,而非上朝的大殿上。
所以我站在渣爹的旁边,冷眼看着他胡扯。
扯到渣爹的火也冒起来了,当下叫了两个言官进殿。
哦,这两个言官是我推荐的。
他们最会吵架。
言官急匆匆赶来,先跪地磕头,山呼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