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专栏《仙途漫漫:这届上仙不简单》
「姐姐的腰真软。」
「废话,老子是条蛇!」
01
我是一条在昆仑山上修炼了五百年的蛇。
不是蛇精。
我吸收天地精华后懵懵懂懂地修炼五百年才初具神智,得再过五百年才能成精。
但我不在乎。
作为一条脱离低级趣味的蛇,我修炼的目的只有一个:吃鸡,更好地吃鸡。
我发现,昆仑山的山坳里,有一个白眉白发白胡子老头,特别会养鸡。
他的鸡味道鲜美,肉质滑嫩,让人回味无穷,欲罢不能。
而且很多。
我偶尔偷一只,想来他也不会发现。
直到他最后一只鸡也被我吃掉。
嗝。
然后我被抓了。
白胡子老头一只手掐着我的七寸将我拎起来,另一只手则用烟斗敲我的头。
「嘿,你这小蛇,」老头吹胡子瞪眼,「你偶尔来偷鸡,我都假装看不见不追究。但你把鸡都吃完就有些过分了。」
我假装听不懂,暗地里蓄势待发。只要他抓着我七寸的手稍一放松,我定头也不回地逃之夭夭。
老头叹口气,说:「你得赔我。」
「不如这样,我要去天界呆三天,但我有个药院子,院子里有一株很珍贵的灵芝--要不你帮我看着?作为交换,我帮你塑人身、助你成精。」
蛇不会翻白眼,但我在内心鄙视他。
异想天开。想我在山野间无忧无虑,自由自在。成精?成精有吃鸡幸福吗?
「其实我去天界也没什么要紧事,只是想再买几只鸡,」老头似乎察觉到我在想什么,捻起一缕白胡须,装模作样道,「既然小蛇你不能帮我保护我的灵芝,那买鸡一事……」
鸡?
呵呵,我作为一条心高气傲的蛇,难道会为区区几只鸡放弃自己的原则和自由么?
我会。
于是,在天道见证下,我和白胡子老头立下契约:在老头去天界的三天里,我会帮他看守药园里的灵芝;待老头回来后,他要帮我塑人身、成精。
你问我为什么契约里没有鸡?
因为幸福不能靠别人施舍,更要靠自己争取。
等他把鸡带回来,我再来偷。
02.
老神仙将我丢进药院子,就急急飞上天去。
留我一条蛇在药院子里像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转着找灵芝。
「姐姐,姐姐!」
我转头去看,原来是一根开了神智的、比周围其他植物都高出一截的「杂草」在大声叫我。
我环顾四周,这是这片药院子里唯一开了神智的植物。
我终于找到灵芝了!
但一想到还要再和灵芝在一起待三天,我欲哭无泪。
谁能告诉我,为什么做为一根草,灵芝可以这么吵?
我被他的聒噪烦到几次想要把他连根拔起,但是顾及契约,我甚至不可以拔他的叶子。
无奈,我只得恼羞成怒地拿尾巴去抽打灵芝身旁那株灰扑扑的蘑菇。
权作发泄,也当杀鸡儆猴--我发现,每当我去揍那颗灰扑扑的胖蘑菇时,灵芝总是会乖巧地安静下来。
我是一条蛇,在这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我好想找个阴暗潮湿的角落,将自己盘起来睡觉。
但是灵芝就像蜜蜂一样,嗡嗡说个不停。
「杂草!」我气急败坏地骂他。
「姐姐,你终于肯跟我说话啦!」喜悦几乎要从灵芝的声音中溢出。
见他如此好脾气地应下我给他起的外号,我倒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我又试探他:「那我以后可就叫你杂草啦?」
「好呀好呀!」灵芝欢快地摇晃着自己头顶毛茸茸的穗子,好像是快乐的狗尾巴。
他的谦虚不做作和小心讨好终于赢来我的一丝好感和耐心,我决定稍微理会一下这根活泼的灵芝。
「姐姐,你身上怎么有我家主人的契约印记?」灵芝问到。
「你是说那个白胡子老头?」
「白胡子老头?」灵芝正色,「我家主人可是天上的神仙!为潜心修道,才隐居人间的!」
「神仙?」我惊讶极了。
怪不得那老头,不,老神仙可以自由出入天界!
我在心里默默算了算我离上天做蛇仙还需要几千年的修行,不由对老神仙肃然起敬。
夭寿啦!我也是条见过世面的蛇啦!
「姐姐,那你和我家主人的契约内容是什么呀?」看被惊呆得我不肯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灵芝才小心翼翼问道。
「其实没什么。老神仙要上天待三天,所以雇我给他看守三天药院子。」
「啊!」听到我的话,灵芝突然僵住。
我看他反应有异,斜眼逼问他:「你怎么啦?」
灵芝将秆尽可能缩起,好半晌嗫嚅道:「姐姐可知道,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我家主人要在天界待三天,也就是说……」
「老子竟然要在这破地方待三年?」我破口大骂。
不带这么欺负蛇的!
老神仙,不,白胡子臭老头,你给我等着!
一想到居然要在这破烂药院子里待三年,我就头皮发麻。
虽然这里灵气充足,我完全不需要进食;但吃鸡对我而言是爱好,也是人生追求。
我得跑。
「但是,姐姐不想成精了么?」灵芝歪着穗子问我。
「成精有什么好的,只会耽误我吃鸡!我才不稀罕!」我暴躁地拿尾巴拍打着胖蘑菇。
「可是成精就可以去人类的村庄玩了呀,听说人会一百多种不同的吃鸡方法呢!」
「一百多种?」我大惊。
「对呀,烧鸡、烤鸡、煲鸡汤、白斩鸡……」灵芝一道道地报菜名。
虽然我并不能完全理解这些都是怎么个吃法,但光听到这么多「鸡」字放在一起,都觉得口水泛滥。
「而且,」灵芝突然垂穗丧气地说,「我从来没有见过其他有灵智的动植物……姐姐走了,我一定会很孤单很孤单吧……」
我是一条蛇,所以我没有心软,绝对没有。
我完全是为一百多种吃鸡方法留下的。
03
待在药院子的第一年,我和小灵芝逐渐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院子里有各色植物成百上千种,世间植物更是天上的星星还要多。
但我的小灵芝是最最独特的那个。
他很聪明。
他教我如何去看星星是如何排列,去识别云朵和天气的变化规律,去通过植被的生长方向辨别东南西北……
他让我爱上太阳、爱上远山、爱上我以前从不在意的花花草草……
因为有他在,我好像变得更加喜欢这个世界了。
他很温柔。
有时候,当我们聊天时,他会突然停下,然后侧耳倾听微风送来的消息。
他便告诉我,某某大树或者花朵上有一群白蚁落户,求我去帮他们铲除。
当我带着胜利回到他身边时,他就会用穗,蹭蹭我身上五颜六色的鳞片。
他待我也很好。
一次,当我在他身边睡着又醒来后,我发现,我的小灵芝正努力挺直自己的秆,炸开自己的穗,想为我遮挡那一缕缕打在我的眼睛上的阳光。
但我一直叫他「杂草」,他也一直笑呵呵地应和。
我想,世间叫他「灵芝」的有千千万万人,但只有我会叫他「杂草」。
我也想成为他心中,最特殊的那条小蛇。
第二年,开始陆陆续续有人闯破老神仙留下的重重封印,来到药院子,试图夺取仙草。
我立起身子,阴狠地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时不时吐出分叉的舌头。
他们如履薄冰地向我和我的小灵芝靠近--我被激怒了。
我「嘶嘶」的威胁他们后退,同时前半身收缩,备好尖牙,时刻准备发动攻击。
看到我这幅样子,他们退却了。
我成功保护了我的小灵芝。
但是,他们也没有离开,我时常可以看到他们流连在四周的身影。
这些人类叫我「护宝灵蛇」。
因为忌惮我的存在,他们开始试图将我引开。
他们带来一条通体雪白的雌蛇。
这就稍微有点羞辱蛇了。
他们连我的雌雄都没搞清楚,就胆敢来侮辱我的智慧?
他们居然将另一条小蛇,带到我的小灵芝面前?
还好,灵芝对新来的小蛇不理不睬,我才放任这只小白蛇活着回到主人身边。
眼见「美蛇计」不起作用,这群讨厌的人类使出更加下作的手段。
他们竟然带来一只鸡。
鸡!
自从被白胡子老神仙抓住后,我已经有一年没见过荤腥,更别提那让我魂牵梦萦的鸡。
此刻,看到这只肥美的大公鸡,我几乎热泪盈眶。
但我不为所动。
我是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鸡,但我更喜欢我的小灵芝。
口水,你不许滴下来!
04
日子又这样兜兜转转过去一年。
这伙人类索性卷铺盖搬到药院子里住,每天日常爱好就是和我斗智斗勇。
但他们从没赢过。
我把我的小灵芝保护的很好,从未离开过他一步。
终于,在第三年快要过去一半的时候,一个高大健壮的人类终于崩溃了。
我看着他在我面前「吨吨吨」喝掉三大瓶酒,脚步逐渐变得虚浮。
「我受够了!」他打着酒嗝说道。
言毕,他伸手向我抓来。
我暴起,狠狠咬住他的手腕。
他瞬间酒醒,酒醉而红的脸上霎时间一片惨白。
他惊恐地跌坐在地上,闭眼等死。
一刻钟过去了,我的嘴都开始发酸。
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大汉睁开眼,正对上还咬着他的手腕的我。
我俩面面相觑,都有些懵,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夭寿啦!
作为被老神仙委以守护灵芝之重任的天选之蛇--我居然是条无毒蛇!
臭老头,我敲里妈。
那天,他们将药院子洗劫一空。
他们带走了总挨揍的胖蘑菇,带走了不远处的人参,带走了老树上的蟠桃……
甚至,他们还用麻袋套走了挂在大汉手腕上的我。
但是还好,他们没有注意到被我藏在身后的小灵芝。
他们带我走时,我的小灵芝努力拿自己的秆和穗缠住我的尾尖,几乎将自己连根拔起。
那个被我咬住不放的大汉将我带回家。
他说,他要将我和那只大公鸡一起煲汤。
一想到我再也见不到我的小灵芝了,我心里发苦,几乎掉下泪来。
于是我扭头,狠狠咬住那只大公鸡。
我要做个饱死鬼。
大公鸡吃疼,立刻蹬着肥美的双腿,展开诱人的双翅,在厨房里乱窜。
大汉手忙脚乱地去追。
混乱中,公鸡将装着小白蛇的罐子摔在地上,小白蛇立刻便从破碎的罐子中爬出--
然后就被大叔一脚踩到尾巴上。
小白蛇发出一阵只有同为蛇类的我能听到的尖叫,回身狠狠咬在大汉的腿上。
大汉倒下了。
小白蛇居然是一条毒蛇!
哇哦。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差点被煲汤的我抓住机会,从大汉的身上爬过,冲出门外,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很快,我就遇到一个小小的问题:我不认识回药院子的路。
我不知道药院子在哪里,但我已经决心要回到我的小灵芝身边--左不过,将这天下,都找一遍。
更何况,不到半年之后,老神仙将带着新的鸡崽下凡。
届时,如果他在药院子里看不到我,自会根据契约之力,在天道的帮助下得知我的下落。
千里之行,始于脚下。
但此时此刻,我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做「蛇是铁,鸡是钢,一顿不吃饿的慌」。
蛇生在世,填饱肚子为大。
05
一只有着丝绸般靓丽多彩的羽毛的鹦鹉翩翩然飞到我的面前,振翅间竟是说不尽的优雅。
只见他的翅羽从夜晚大海的波涛般深沉之蓝,渐变至盛夏清晨的天空般清新之蓝。
而他的尾羽和头冠羽则是像盛开的虞美人那样,拥有最鲜艳、最灿烂、最热烈的红色。
在彩霞的辉映下,这只象征着自然之美的鸟儿,仿佛是从九天飞下的凤凰,周身散着圣光。
以上,皆是鹦鹉在和我混熟之后的自吹自擂。
毕竟,蛇是色盲。
据我回忆,当时,正饿着肚子欲哭无泪的我只看到有一只看起来肉质鲜美的大鸟突然从天而降。
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我不待他作出任何反应,收缩前半身蓄力,便露出尖牙,猛地扑上去。
在我即将完成绞杀的前一刻,鹦鹉开口说话了:「等等。」
我歪头看它。
「我是你养在老神仙的药院子里的那根草派来找你的。」鹦鹉说道。
原来,药院子中灵气充足,时常引得各类鸟兽留恋。
只不过,自从我入驻药院子之中,这些鸟兽多慑于我五百余年的修为和老神仙亲选「护院神兽」的称号,不敢擅闯。
而在我被抓走后,我的小灵芝心急如焚,只是苦于自己作为一颗植物,没有穿山越海的本领。
于是,他祈求壮着胆子来药院子内蹭灵气的鹦鹉,去追踪我的下落,将我带回到他的身旁。
「谁让我是鹦鹉--是这缤纷多彩的世界中,最懂爱情、最懂浪漫的那一只鸟儿呢?」鹦鹉自我陶醉,「当我目睹你的小草是那般悲恸欲绝,当我明了你们跨越物种的羁绊与爱恋,当我感知爱神如何栖息在你的头顶,指引你的方向--我又如何能抗拒我的天性,不去救助这一对落难的情侣?」
在鹦鹉的一长串话中,我的心只捕捉到几个词语——「爱恋、情侣。」
霎时间,巨大的酸涩与巨大的幸福将我的心脏死死攥住,我仿佛七寸被钉住般浑身酥软。
明明蛇不会流泪,但我却感觉我的灵魂几近被撕裂,流露出一片柔软的湿润。
似苦汤,似蜜糖。
「爱?」我喃喃问道。
「对啊,爱!」鹦鹉在我身边飞来飞去,用咏叹调般的高亢唱道,「你可曾为他辗转难眠?你可曾为他牵肠挂肚?你可曾为他放弃原则?你可曾为他充满披襟斩棘的力量?你可曾为他成为更好的自己……」
在我不住地点头时,鹦鹉终于又落到我的面前,直视我的双眼,正色道:「你喜欢他。」
「我喜欢他?」我下意识地重复道。
可当这几个字出口时,我的呼吸一滞,心脏在胸膛中「砰砰」跳到几乎发疼,疲惫的身躯突然迸发出无穷的力量。
我的脸上不禁浮现出甜蜜的笑容。
「我喜欢他。」我斩钉截铁道。
06
在鹦鹉的帮助下,我很快回到药院子。
看到我,小灵芝激动的浑身发抖。
我柔柔地绕着小灵芝盘住,小灵芝便用穗子轻轻抚摸我的鳞片。
暗恋是美好的,也是让蛇感到无限委屈的。
和老神仙约定好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近了,我却高兴不起来。
成精后能去人类村庄享用的一百多种鸡的吃法也没法让我振奋精神。
小灵芝很担心我,时常用充满关切的双眼注视我的一举一动。
但他却不懂我面对即将来临的分别的痛苦。
我只恨他是块木头!
对哦,他还真是。
我:「你难道忘了么?我和老神仙曾订下契约,我帮他守护你这颗小灵芝三年,他就帮我成精--你就没有一丝舍不得我么?」
一阵风刮过,灵芝一点一点挺直自己的秆。
「可是姐姐,」他艰难地说,「我不是灵芝。」
「别逗了,那老头将我送来这里看护灵芝,你怎么可能不是灵芝?」
「灵芝当时的确在这,但我不是灵芝。」
我大惊失色,忙问他:「那灵芝在哪?」
他弯了弯自己的小穗子,指向旁边那个本属于灰蘑菇的土坑。
夭寿啦!
我堂堂守护灵兽,居然花三年守错了宝贝!
不过,虽然我没守住老神仙的宝贝,但我守住了我的宝贝。
「你干嘛不早说?」一想到再也见不到一百多种吃鸡的方法,我委屈极了。
「你也没问啊。」我的小草也有点委屈。
我想了想,他当时的确没有说过自己是灵芝,他只是很聒噪。
我忍不住好奇地问:「那你是什么?」
我的小草有点羞赧地卷起秆,缩起穗子,才有些扭捏地说:「我是狗尾巴草……」
我妄想着再找找还有没有安抚老神仙的方法,问他:「那你值钱么?」
狗尾巴草噗嗤笑出声,自嘲道:「姐姐你看我的名字,像是什么值钱的货色么?」
他说得轻巧,可我在再也见不到「烧鸡、烤鸡、白斩鸡……」的崩溃中,竟然涌上阵阵心疼。
即使不是灵芝,他也是我精心呵护三年的狗尾巴草--谁也不许说他坏话。
他自己也不行。
我用尾巴狠狠拍打一下地面。
疼。
要是胖蘑菇--不对,要是真正的胖灵芝还在,就好了。
但我才不要叫我的小草为狗尾巴草,这个名字实在太难听。
从今往后,我要叫他小仙草--反正我迟早会升仙的,那他是我的草,自然就是仙草了!
而且,如果不能成精,我就可以长长久久地待在院子里陪着我的小仙草了。
能陪在心上草身边的喜悦,冲淡了我对鸡的渴望。
并没有。
我还是好想好想好想用一百多种不同的方法吃鸡。
看我实在难过沮丧,小仙草便叫我将契约的完整内容说给他听。
我原原本本复述给他:「在老头去天界的三天里,我会帮他看守药园里的灵芝;待老头回来后,他要帮我塑人身、成精。」
小仙草想了想,竟然笑出了声。
「你干嘛!」我恼羞成怒,再次用尾巴狠狠拍打地面。
疼。
「你仔细看看你们的契约是什么,」小仙草笑,「你明明只说帮他看着,但从来没保证会看好灵芝或者一定保护好灵芝啊!」
哇。
夭寿啦!
看起来,我似乎暗恋上一颗很不得了的小仙草哦!
07
终于放心下来的我又绕着小仙草盘下,并用尾巴尖戳戳他的穗。
他也不恼,只立刻用穗去蹭我的尾巴。
「可是我进药院子的时候再三确认过的呀,明明整个院子里,只有你是开了灵智的!」
「那是因为整个药院子里,只有我是在过去几百年中都长在这灵气充溢的药院子里的呀!」小仙草解释,「剩下的,多是老神仙在上天前才新移植来不久的,自然未开灵智。」
「那臭老头在临走前还信誓旦旦地告诉我这院子里的灵芝有多么多么珍贵!」我忿忿地说。
「傻瓜。」小仙草笑着说,并用穗子轻轻拍我的头。
一点都不疼,但扫的我头上一阵痒痒,直痒到心里。
「你真以为老神仙是想让你守护灵芝?」小仙草反问我。
我老老实实地点点头。
小仙草轻笑一声,用穗子摸着我的头,才继续说道:「才不是呢!老神仙在这世间一个人太久了,好不容易才能借着跟你斗智斗勇的机会来派遣寂寞。他上天买鸡也好,使计将你留在院中也罢,都不过是怕你见他没有鸡后再不肯回来--都只是想要将你留下来。」
我忍不住感觉心里暖暖的,比吃一大群鸡还要幸福。
原来,我在臭老头心中这么重要呀!
老神仙,本蛇以后再也不说你坏话了!
「我是不是一条很笨的小蛇呀?」我沮丧地扁着嘴,生怕这么聪明的小灵芝会嫌弃我。
「是有一点点笨,」小仙草摇晃着比划「一点点」,「但是笨得很可爱。」
我拼命告诫自己:「蛇是不会脸红的!」
可是,谁能告诉我:为什么我还是觉得脸上烫烫的?
老神仙回来了。
看着一片狼藉的院子和空荡荡的灵芝坑,老神仙一片痛心疾首:「啊呀你这小蛇,叫你帮我看院子,怎么看成这个样子?」
我有些心虚,但仗着小仙草在我身边,便用尾巴拍着地面,理不直气也壮地催促他:「那你什么时候帮我修人身、成精?」
老神仙几乎被我的厚颜无耻逗乐,问我:「契约说的是你帮我照顾好灵芝,我就帮你修人身--现在灵芝呢?我凭什么帮你修人身?」
我看一眼小仙草,满怀对小仙草的骄傲,仰头说道:「你自己看契约!我说的是『帮你守护三天灵芝』,又不是『帮你一定守护好灵芝』!」
老神仙抬头望天,半晌才回神,并无奈地用烟斗轻轻敲我的头:「小坏蛋。」
我知道,天道已经认可了我的说法。
「怪不得他们人间的公司立合同都要通过法务部,老夫这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啊!」老神仙叹口气,「面对你们这样的小无赖小混账,一点空子都不能留!」
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我猜出他一定没说我好话。
于是,我趁他不备,用尾巴狠狠将装着那群鸡崽的笼子掀翻,吓得他们四散而逃。
老神仙极其狼狈地抓了半天鸡崽,才将它们抓回笼子里。
「哼!难道不是你先使诈,逼我替你从答应的看三天院子变为看三年院子?」我扁着嘴,「而且我明明已经尽力了--别说灵芝,我都被人家抓走,差点被煲成蛇汤!」
闻言,老神仙也顾不得小鸡们,忙跑到我身边,用手将我托起,仔细检查我身上有没有伤口。
我轻轻去咬他的手指,他也不闹,只在确定我无碍后慈祥地笑。
我也不好意思起来,便用头去蹭他的下巴。
老神仙说三个月后会有一次月全蚀,阴气最盛,是我们这些妖修成精的最好时机。
「但是,」这个暴躁的小老头罕见的严肃下来,「你算是钻了天道的空子,投机取巧才迎来化形的机会。天道讲究公平,恐怕会在你化形期间为难你,你也须得做好准备!」
我不以为然。
在等化形的那段时间里,我每天仍然去找我的小仙草玩。
当然,我还会欺负小鸡仔--我只舔一舔,绝不吞下去。
我还喜欢去找鹦鹉聊天,毕竟,鹦鹉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知道我喜欢小仙草的人。
虽然在听到我多年来守错灵芝后笑的险些从树上掉下来,鹦鹉依然积极地帮我出谋划策:「我在人间时,看到男女在追求心上人时,常用花来表明心意。你要不要试试看?」
花?
我不禁回想起我在山野烂漫间逍遥自在的那些年,昆仑的花总是开得那样灿烂。
就像我对小仙草的那份心意,同样那般绚丽多彩。
谁料想,当我带着上百朵我辛辛苦苦才用蛇尾采集挑选的花去找小仙草时,他却惊恐万分,不停躲闪。
我很受伤,难道我的心意就这样让他嫌弃么?
可我明明,是昆仑山中,最好看的那条小蛇啊。
见我难过,小仙草却又犹犹豫豫地倚过来,用穗子抚摸我的头。
「你……带这么多我的同类的尸体来找我,是想对我干什么呀?」小仙草颤抖着声音问。
垃圾鹦鹉,误我大事!
08
一计不成,我一时间也不好意思再去找小仙草。
万事果然只能靠自己。
我很快又想出一个办法:我想让狗尾巴草陪我一起作人!
否则他孤零零待在这里,多可怜啊,万一鸡崽们溜进药院子里欺负他怎么办?
而且,如果我们一起去人间闯荡,那我岂不是有很长很长的时间,来慢慢倾诉我的心意?
成精后便能不老不死。此后岁月悠长,只要我能陪在他身边,总能等到金石为开的那天。
于是,万事靠自己的我便带着鹦鹉,亲自去闹老神仙。
我先是将自己的身体绷直,在地上打滚撒娇;见老神仙不为所动,便又游过去紧紧缠住老神仙的双腿,叫他动弹不得。
「求你了求你了,让小仙草和我一起修人身、成精吧!」我哀嚎着祈求。
老神仙被我烦到额角上青筋暴起,却不舍得将我硬拉开,只得无奈问道:「小仙草是谁?」
鹦鹉快言快语解释说:「就是你药院子里那株已开神智的狗尾巴草!」
「狗尾巴草?那不可能!」老神仙斩钉截铁,「这就不是能修炼成精的品种!他在我这药院子里养的时间久了才蹭着院子中的灵气开了灵智,但修人骨成精?那是痴心妄想!」
「可是我好喜欢好喜欢他!没有他,我一个人成精有什么意思嘛!」我继续耍赖道。
「更何况,就小蛇这傻样子,你忍心放她独自去人间闯荡?怕是被人卖了都还帮着人间数钱!」
鹦鹉也在树枝上蹦来蹦去,开口帮我劝老神仙:「你也清楚那根狗尾巴草的心眼之多,有他看着,起码你家这条小蛇不至于被人家抓走煲汤!」
闻言,老神仙表情有些松动,在听到「你家小蛇」后,更是难忍嘴角一丝笑意。
我见有戏,又恼他慢吞吞地不肯决断,便继续加码:「如果你实在不愿意让小仙草成精,那要不让我给你院子里那几只你辛辛苦苦从天界带回来的小鸡起几个名字,你看如何?」
老神仙起了好奇心,说道:「这个可以有,什么名字?」
「早餐,午餐,晚餐,下午茶,和宵夜。」
「……咱们还是来谈谈狗尾巴草化形的事情吧,」老神仙终于妥协。
「叫他小仙草!」我兴奋地纠正他。
老神仙在我面前从来不是高高在上的神仙,而更像一个宠溺慈祥的祖父--这大概也是为什么我从一开始,虽没有猜到他的身份,但也从不怕他高深的法力,敢多次潜入他院中偷鸡的原因。
这次也不例外。
在我可怜巴巴的目光下,老神仙揪着胡须沉吟片刻,很快便眉眼弯弯,嘴角含笑地想到办法来满足我的无理要求。
「这药院子本建在昆仑龙脉之上,是风水灵气汇聚之宝地。而原来灵芝所在之处,恰是这宝地的泉眼,是最滋养万物的地方,」提起灵芝,老神仙瞪我一眼,「我可以将狗尾……将小仙草移植过去,再巧用符咒、设立法阵助他扎根于层岩之下,再教他口诀秘法,让他直接汲取昆仑灵力--这样,本就是因昆仑之灵力而生出灵智的他,定可以很快成精并修得人身!」
说干就干,在我的百般央求之下,心软的老神仙当天便准备好小仙草成精所需的东西,并在我的监督下,将狗尾巴草移植到胖乎乎的灵芝原来所在的坑里。
几周后,我的小仙草突然开始迅速生长,很快便从狗尾巴草长成了狗尾巴树。
看着他高大的身躯,我心中骄傲非常的同时,也有些难过--现在,所有人都可以看到他高大雄壮的身躯,所有人都可以轻易辨别他周身环绕的灵气,所有人都会叫他「仙草」……
他从来不是我一个人的狗尾巴草,从此,他也再不是我一个人的小仙草了。
还好,我似乎还是小仙草眼中,唯一的小蛇。
虽然身躯高大,他还总喜欢笨拙地将秆深深弯下,在我难过失落时,用穗子去拍拍我的头--但是,或许是还不适应这笨重的高大,他总会不小心将我戳倒或者拍疼。
然后,他就会手足无措地呆住,想再低头安慰安慰我,但又怕再将我弄疼,只能焦急地晃一晃穗子,好似在慌慌张张地表达歉意。
每当这时,我便努力抬头,去蹭一蹭弯下腰的他。
09
终于,我的小仙草修成人身,成精了。
「姐姐姐姐你快看,我好看不好看?」已经成为挺拔俊秀的少年形态的小仙草很激动地问我。
但是我看不到。
我是一条蛇,先天近视眼的蛇,一米之外人畜不分的蛇。
而这货化形后起码有一米八五。
我站在他脚下,甚至看不全他的腿。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每天都满怀期待地等待我化形成功的那天--我太期待能看到我的小仙草做人的样子了!
我不大清楚人类都长什么样子,但这并不妨碍我在心中描绘他的眉眼--他会变得是像草?还是变得像鸡?会不会变得像蛇?
但我坚信我会喜欢他所有的样子。
终于,我也迎来了月全蚀之夜--我的化形之夜。
当最后一丝月光也被天狗吞噬时,我的周身骨骼爆发出阵阵几乎将我神魂撕碎的疼痛。
已化成人身的小仙草始终陪着我,一直在心疼的抚摸我正在缓缓蜕去的蛇皮,和新长出的、柔嫩的人类肌肤。
老神仙则开坛做法,在天道面前为我的小诡计开脱,并借昆仑之灵气为我祈福。
当皎洁的月光再次投向大地,将柔和的光芒带来世间时,我已经完全蜕去蛇骨,修成人身。
我终于成精了。
不过天道到底没有那么轻易放过投机取巧的我--他给了我人的双目,但没有给我人的视力,我终究是个一米外人畜不分的半瞎。
我站起身,甚至看不到自己的肚脐;坐下时,只能勉强看到地面。
成人后,我整日过的飘飘忽忽,平日里无忧无虑的小蛇变成对这陌生世界满心都是惊恐的人。
天道,你个小心眼!
你不是人!
天道或许是听到我骂它,一道闪电划破天际,伴有惊雷滚滚。
我委屈。
天道本来也不是人呀,但我可以勉强收回关于你小心眼的话。
这只是因为我是条不爱跟人斤斤计较的、性格温和的小蛇,才不是因为我害怕你!
又是一道闪电划破天际,伴有又一阵滚滚惊雷。
好嘛,我只有一丢丢怕你,就一丢丢。
哼!
狗尾巴草很心疼,便背地里偷偷找到老神仙,要老神仙将他的眼睛换给我。
老神仙向来疼我,便很爽快地同意了。
于是,当我再一次睁开眼睛时,我第一次看清了这个世界:
我看清了五颜六色的花,看清了远山和落日,看清了鹦鹉真的有很漂亮的羽毛……
我还看清了我的小仙草。
他长得既不像草,也不像鸡,更不像蛇。但他果然长成了我最爱的模样。
因为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
面对我对他自作主张的质问和泪眼婆娑,他只是笑着说:「一根草要那么好的眼睛做什么?姐姐是蛇,将来还得靠姐姐捕猎养家呢。」
他说的也有一定道理。
等等,谁说我要和他成家了?
如果你在大街上看到一个腰很软的女人牵着一条半瞎的高个子男人在买鸡,请不要惊讶,那是一条蛇,在牵着自己的狗尾巴草--不对,是她的小仙草。
「等等,」我突然意识到不对,「你为什么要把两只眼睛都给我?咱俩可以一人分一只眼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