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专栏《与光同尘》
南城陷入盛夏,连风吹过都是热的,程熠偏要送她上班,说这是追人的必要过程。
「你绕路了。」
地铁半小时就能到,被他送拖了一个多小时,庆幸自己出门早。
男人扶着方向盘,侧过手腕,看了眼手表:「赶得上。」
看他慢悠悠地瞎逛,橙漫有些急:「……你不如现在让我下车。」
「这么热,下去会出汗。」
「我喜欢出汗不行吗。」
说完总有些不对劲,红灯,程熠停下车,笑意意味不明:「在车里出汗一样的,要试试?」
「……」
这人禽兽本质又出来了。
橙漫红着脸不说话,好不容易到达,男人不开车门:「你干什么呀。」
程熠看着她,:「晚上来接你。」
「你不是在准备世锦赛吗,训练要紧。」
「这和我追女人有什么关系?」
「……」橙漫反驳,「你不想拿冠军吗?」
程熠沉默一瞬,有些无所谓:「除非拿到冠军你做我女朋友,不然没意思。」
怎么会有人说世界冠军没意思?
橙漫明明生气,被他看的耳根直接红了。耳边声音继续。
「上次你还没给我回应,你这吊着人的本事和谁学的?」
她喜欢他那么久,暗恋他那么久,她都没还没委屈,这人倒是委屈上了,回过神,发现手已经被他牵了过去,气鼓鼓地挣脱开:「你这还没确定关系就动手动脚的毛病和谁学的!」
「……」
关门声响起,程熠盯着她的背影,无声笑了,阳光洒进车内,暖意融融,一切明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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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闻在网络上发酵了几天,便归于平静,生活还在继续,多少人引以为戒,多少人抛掷脑后,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席诗雨小朋友脸上的笑容:「橙老师,这是我画的,送给你。」
橙漫戳了戳她脸颊,看着纸上她的卡通像,确实有几分相似,笑道:「为什么脸有点红?」
「因为昨天看到老师从车上下来,脸就是红红的。」
嗓音稚嫩,表情天真,橙漫一愣,就想起昨天程熠说的那句车上也能出汗。
小姑娘又问:「那是老师男朋友吗。」
说完好在唐芸推门而进,橙漫才躲过了尴尬。
手机亮了下,是父亲,他发来一张结婚照。
橙漫看一会,发了条信息过去,抬手不小心摸到脖子上的玉。
眼前唐芸正和诗雨打闹,一片欢声笑语,她忍不住勾唇,一切都在变好,真好啊。
手里传来振动,本以为是父亲的回信,没想到是苏欣。
大学自己留下来的东西今天刚被她翻到,橙漫一开始想说扔了吧,但犹豫几秒,还是准备过去拿。
白天变长,下班时夕阳都还没落下,她走到路边,下班高峰期打不到车,突然不远处降下车窗,等看清,车已经停在自己面前。
橙漫反应了一会:「李慕?」
「想不到还记得我。」
她笑道:「好久不见。」
李慕点头,「去哪?我顺路载你。」
橙漫看了眼时间,她想赶在天黑前回家,索性便让他送到苏欣那。
车内,李慕将温度调低了些:「现在交男朋友了?」
她摇头:「怎么了?」
「我以为你和程熠在一起了。」
突然提到熟悉的名字,橙漫没什么反应,其实那天出院后,李慕在微信上找过她两次,但她没怎么聊,或许是这样才会让他觉得自己恋爱了吧。
「最近太忙了。」她顿了下继续道,「你是苏欣弟弟相当于也是我弟弟了,改天请你吃饭。」
李慕忍不住笑,都是成年人,心里明白了,嗓音依旧地温和:「行啊,到时候带上姐夫。」
「……」
苏欣刚好买完东西回家,在楼下撞见橙漫从自己表弟车上下来,第一反应不是多开心:「你们……」
橙漫无奈地甩了她一个眼神:「顺路。」
苏欣松了口气,送走表弟,俩人一起上楼,随意聊着:「你看前几天那个性侵案了吗?妈的那男的坐牢都便宜他了。」
她垂着眸:「确实,死刑都不够。」
惩罚一次犯罪者,比教育一万句受害者学会保护自己有用得多。
可现实不是乌托邦,教育必要,但一定有漏网之鱼。
如果自己有女儿,她有必要让她知道混凝土里的裂痕,会告诉她世界有粗鄙之人存在,价值观变了又变,舆论见风使舵,她想让她有能力、有意识、有头脑地保护自己。
而不是在随波逐流中迷失自己。
「厉彦森去训练了?」
苏欣嚼着软糖,又递给她一颗:「忙呢,下个月不是世锦赛嘛,他们都在训练。」
「新婚妻子独守空房啊。」橙漫坏笑看她。
苏欣片刻愣神,直接和她打闹:「以后熠哥天天训练,我看你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一句话,橙漫嘴角微僵,苏欣也停下动作,心里五味杂陈,昨天陪厉彦森去训练场,看到程熠耳后的文身时,她足足震惊了好一会,可明明是他提出分手的不是吗。
悄无声息地转移话题,带她去拿东西:「当时你走得急,宿舍里东西我放在原来住的那房子了,今天收拾,才想起来。」
收纳箱里有几本书,几件衣服,嘴里软糖融化,甜意蔓延,她视线落在一件不属于自己的黑色外套上。
是程熠分手那天披在她身上的。
鬼使神差,她伸手拿出来,随之看到压在下面的手链,梵克雅宝老款式,是三年前她的生日礼物。
看着这些在一起过的证据,橙漫眼眶有些热,忽然一顿,碰到衣服口袋里棱角分明的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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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包厢,没开音乐,远处男人颤巍巍站那,时不时抬眼看别人脸色。
门打开,渗透些音乐又消失,蒋能看到是谁,就要递烟过去,程熠接了没点,身上只有一件白 T 恤,眉目冰凉,走到吧台前,夹烟的手拿着酒瓶缓缓往杯里倒酒,而后递给林凯。
林凯硬着头皮接过,耳边响起声嗤笑。
程熠低垂着眸:「一星期 120 万,我还是低估你了。」
手一抖,酒水洒了些,林凯后退半步,年近五十,脸上黝黑苍老,却穿着个花衬衫,一看便不
是好人,故作随意道,「我一开始是想赢的,谁知道……」
「这次再给 50w,我把外面的债还了,就再也不烦你们。」说完又挂上奉承的笑:「况且你这么有
钱,我输这点也不算什么。」
程熠笑了,这种人不会反省,不会感恩,活着也是行尸走肉,「你当老子做慈善的?还有,120 万是你借的,不是我给的。」
林凯躲闪一瞬:「你……橙漫好歹是钢琴老师……你不怕我把事情说出去?」
他脸上没什么情绪,暗光下眼底一闪而过的阴寒,轻声:「威胁我啊,什么事我怎么不知道。」
林凯呼吸一窒,他以为这人借他钱也没说什么时候还,是因为怕他乱说,自己也就放心去赌,眼下心理防线不断后退,嗓音也跟着害怕起来,「……最后一次……借我 50w……那些人都像疯子一样……不还钱他们会打死我的……」
见男人不为所动,林凯膝盖一软瘫软在地上,极度心虚状态下,冷汗层层往外冒,50w 不是小
数目,还不上他真的会被打死。
想到什么,拉着男人的裤脚,卑微胆怯,眼眶浑浊泛起血丝:「我没有威胁你,我也没什么能说出去的。」
怕他不信,林凯直接跪那,一五一十交代那天发生的所有事。
「那晚我喝醉酒了,在床上她死死抓紧衣服,我不过就隔着布料爽了一把,真想干点什么,也没有
机会,她妈就进来了,况且怎么着我也算她名义上的父亲,我……」没说完,嘴角挨了一拳。
又狠又重,程熠直接将他拎起往墙上狠狠一摔,语气凶戾至极:「你他妈也配叫父亲。」
全场倒吸一口凉气,蒋能没见过他打架,没想到这么狠,赶忙结束录音,上去就要拦,可男人就像发了疯的野兽,一拳一拳不要命地打。
林凯完全没来得及反应,身体骨节撞击地方钻心地疼,神色扭曲地跪倒地上。
「卧槽。」蒋能摸了摸被误伤的嘴角,暗骂一句还是上去拦,「熠哥,把他交给警察,你这样会把他打死的。」
说完一点作用没有,林凯跪地上连痛苦呻吟都发不出,蒋能有点害怕了,费了好大力气,攥住
男人的手臂,嗓音也跟着大了:「熠哥!会犯法啊,打死人犯法!」
程熠停下动作,一脚踩在地上那双手上,拳头上血迹模糊不清,连气都没有喘,神色如常,转身去拿桌上烟灰缸。
「那就犯法。」
语气低得发沉,蒋能还在想什么意思,身子已经被推开。
程熠缓缓蹲下身,手里烟灰缸抵在他的心口,灯光从眉骨落下,面颊冷漠没有一丝松动:「喝醉就是理由么?」
没得到回应,他手腕用力,烟灰缸抬了又放,重重地撞击心脏,不寒而栗:「我他妈问你喝醉是
不是理由!」
男人满身戾气,压迫感十足,在场人一声不敢出,林凯躺在地上,嘴角鼻子都是血迹,眯着眼
想说话张了张嘴只能无言的喘气。
程熠没再说话,脑海里都是高中女孩安静沉闷的模样,心脏密密麻麻泛疼。
他可以陷在泥里,但她不行,想到这顾不上所有后果,拿烟灰缸的手缓缓抬高,指尖泛白。
蒋能瞪大眼睛,猛地上前一步,惊恐出声时,一段系统铃声在包厢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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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安静,橙漫放下手机,便抱着膝盖坐在地板上,掌心丝绒盒里躺着枚戒指,崭新,洁白。
她似乎想看这是不是幻象,指腹轻轻摩擦,眼眶尽是干燥的血红。
苏欣扶着她的肩膀,想安慰却不知道说什么,最后没办法只能陪着她一起坐着,她从没动过橙
漫的东西,今天一看确实也被震惊到了,谁能想到程熠在大学就买好了戒指。
「熠哥一直挺在意你的,谁都看得出来,等会他来了,你们再沟通沟通。」
橙漫没反应,一直看着戒指,许久抹了下眼泪,曾经熟悉的满足和安全感再次充满心腔,手机
传来振动,她以为是程熠。
点开,神色一顿,不等她开口。
张林芳歇斯底里的嗓音传来:「他要坐牢了你现在满意了吧!」
橙漫愣神着,潜意识觉得是林凯,她早就没抱多大希望,安静地等待警局销案,眼下为什么说要
坐牢,思绪停留在这几个字,有些听不懂:「妈……」
声音被打断:「别喊我妈!你找人逼着林凯自首,警察都通知到家里了!我当年就不该救你,白眼狼!我张林芳欠你什么啊,你要这么作践我!」
一字一句,像是凌迟,橙漫眉心微跳,缓缓起身,被电话里恶毒的字眼让全身冰凉,手里戒指
盒硌得手心生疼,「犯罪坐牢天经地义,为什么是我的错。」她嗓音哽咽,深吸一口气,嗓音放
低,心虚到不敢太直白,「妈,我是你女儿啊。」
电话里完全不买账,继续骂,伴随着小孩的哭闹声,橙漫闭了闭眼,无法沟通,无声挂掉。
她总奢望母爱,可现在就算没有,也跌跌撞撞长大了。
听筒里情绪很激动,苏欣在旁边也听到了些,每个人都有隐私,她不会多问,只是默默给她眼
泪,心疼道:「漫漫,别哭了,你还有我啊,还有程熠,还有张宜露,我们都陪着你,哦对张宜露这狗女的去追许医生不知道追到没有,见色忘友!发信息都不秒回了!」
橙漫本来跌至谷底的心情,被她这么一说,隐隐牵了顺唇角:「我没事。」
话音刚落,亮着的屏幕传来消息。
程熠【到了,下来。】
-
空气带了闷热。
橙漫走得急,额头泛上薄汗,到楼下发现起了晚风,男人靠着车身,站在路灯下,五官清隽,
依然是副耀眼的好皮囊,只是眉头皱着,有种野性的侵略感。
她走近,突然闻到酒精味:「你喝酒了?」
刚消毒完的手背,伤口因为动作泛起刺痛,程熠没在意,眼底阴郁散去,笑意温柔:「喝酒我怎么开车。」
有道理,可橙漫依然闻到酒精味,终于发现他藏在后面的手,直接握过来,新添的伤痕触目惊心,通红深浅不一。
电话里张林芳的质问依然历历在目,再看眼前,鼻子直接酸了,她感觉这么多年的眼泪今天都流光了,半晌低声:「你是傻子吗?」
晚风吹乱了她的声音,也模糊了眼睛,程熠沉默着,低垂着眉眼任由她委屈的责骂,就是这样的姑娘,让他从高中惦记到现在,确实也值了,缓缓将她揽怀里:「让我抱一下。」
橙漫红着眼拍打他的肩膀心口,那些压抑情绪涌上来,男人抱得更紧,下巴抵着她的脖侧软肉,道歉着哄着,所有声音化为暧昧弥漫。
她哭累了安静靠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呼吸,闷声:「为什么。」
明明早已是冷静理智的大人,可在他面前,自己又重新变成从前那个敏感爱哭的小孩。
程熠缓缓放开她,灯光下眸光隐隐晃动:「我想让你有个安稳的未来。」
他孑然一身,所有牵挂都在眼前,没什么可隐瞒的,抬手将她吹乱的发丝拨开:「当初确实想通过你来报复他们,对不起,可后来每一次接近你,都是在为喜欢找的借口。」
男人嗓音很哑:「橙漫,我给你的,别人都没有。」
金色霓虹串联起无数拔地而起的高楼,远处马路川流不息,生活的节奏从未停下。
那些甜的、酸的、疼的回忆重现脑海,相遇后她总是一次又一次逼着自己不要重蹈覆辙。
可有些东西靠人眼是看不出来的,手指不小心摸到指尖的凉意。
心跳悸动,加快,她曾被苦难推进黑暗,而这个人在黑暗里稳稳接住她,告诉她还有我在。
都说如果你要想驯服谁,就要冒着流泪的危险。
她从不惧怕眼泪,但是,要值得。
悄无声息抬手,仰头嘴角弯起:「所以这是给我的吗?」
侧方的路灯这一刻似乎变得明亮,照在她脸上,眼眸更显水光,发丝也镀上层暖黄的金边。
空气在这一刻凝结,她的无名指上闪着微光,三年前没敢送出去的东西,如今终于戴在她的手上。
程熠神色停滞片刻,喉结微动:「嗯,只给你。」
坦荡干净,孤注一掷,不等她反应,抬手压着女孩的后颈,向前,拉近,温热相贴。
远处的路灯投射过来的光线因此被遮挡,呼吸交缠,柔软滚烫席卷口腔。
起风了,吹乱了发丝,偏偏发丝也温柔,鼻间充斥属于他的气息,窒息,浪漫。
这一刻,他们终于,重新属于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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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路上,程熠一直牵着她的手,就像下一秒她要跑到似的,楼下依然不放她走,昏暗楼道,橙漫被吻得喘不上气,好不容易推开他:「你干嘛呀。」
程熠手扣着她的腰缓缓往身上压,音色痞劲:「亲我老婆。」
距离很近,脸颊火辣辣地燃烧起来,暖意融融,呼吸又被夺走,男人侧头舔着她的唇,喉结滚动,退开些距离唇瓣依然若有若无相触:「张嘴。」
橙漫愣神之际,恰好也给了他空隙,衣物与喘息交融,稀稀疏疏,程熠轻咬着女孩的唇瓣,黑眸微微泛红,她总是轻易就能让他缴械投降。
许久,终于放开她,橙漫轻轻喘气,见他盯着自己看,摸了摸脸颊:「怎么了?」
程熠眼底情绪涌动,低下头来到她的颈上,闻到淡淡花香,低沉沙哑:「有你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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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一起的消息,第二天就传了开来,苏欣直接连环信息轰过来。
「嘴角快到太阳穴了,收一收。」
橙漫一顿,摸了摸嘴角。
唐芸坐在对面,笑着调侃她:「和我的程熠男神在一起了?」
她眨眨眼:「把我的去掉。」
「行,你的程熠。」唐芸笑得快直不起身,看了眼时间,「差不多可以出发了。」
南川卫视下的那档音乐综艺即将录制,今天是钢琴乐手选拔,表面上说是面向全国选拔,实则水很深,稍微有点关系已经内定,不过是名声打出来给节目增热度罢了。
橙漫没报多大希望,和资本硬碰硬,最后浪费的还是自己的情绪价值,但既然报名,便认真准备下,至少无愧于心。
车上,她坐在副驾,指尖轻点膝盖,将琴谱反复又熟悉了遍。
铃声响起,是程熠。
他今天有一场公益拉力赛,昨晚还黏着说想送她去比赛,奈何俩人比赛时间重合。
在旁边唐芸意味不明的笑容下接听。
那一头环境有些嘈杂,却能清晰捕捉到男人清冽的嗓音:「到了么?」
橙漫应声:「在路上,你呢?」
话音落下,听筒里传来其他人的声音:「熠哥,有迷妹给你送花还有手写信。」
下午的暖阳有些刺眼,橙漫没听清那边在说什么,低着头玩着衣服上纽扣:「你先去忙吧,马上比赛了。」
隔了几秒,他的嗓音带着笑意:「生气了?」
「没有呀,喜欢你的人多挺正常的。」
教练在喊他们回赛场,橙漫听到了他起身的声音,刚准备说再见。
「别乱想,老子只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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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什么了,把你脸说得跟猴屁股似的。」唐芸开着车,还不忘取笑她。
电话早已挂断,橙漫摸着脸颊,很烫,好像回到大学里恋爱那般:「就让我好好比赛。」
「是吗……?」
「是啊……」
终于到了选拔地点,唐芸追问几遍,女孩不愿意说,只能作罢:「我在外面等你啊,应该很快。」
橙漫耳根热意散去,点头,拿着号码牌便入等候厅。
参加的人还挺多,橙漫好不容易找到位置坐下,看到不远处的夏文。
他们好像那次餐厅遇见后就再也没见过,男人也看到了她,犹豫一瞬才朝她走来。
「好久不见。」依旧是曾经那副谦谦君子模样。
橙漫礼貌扬唇:「你是参加综艺的歌手?」
夏文想了会:「女朋友是这档节目监制,我来帮她。」说完又加了句,「你放心,她不认识你,不会暗地为难你。」
听到这,橙漫笑了:「我还没这么大面子。」刚好工作人员喊到她的号码,匆匆又说了几句,便随着进入表演厅。
四周安静无声,眼前坐了一排评委或投资商,她介绍完,坐下深吸一口气,指尖轻轻弹出音符。
是熟悉的弹过千百遍的那首《天梯》,音符像是带了颜色,在空气中染出绚烂虚无的情境。
她记得曾经在公寓里弹给程熠听过,当时他问自己为什么喜欢,她答得简单,说因为浪漫,因为自由。
确实浪漫自由,这曲子背后是上世纪一对不被祝福的情侣私奔到深山老林隐居,男孩怕女孩后悔,现也有人说是想让女孩出行方便,一辈子都在悬崖峭壁上凿石梯通往外界。
一开始以为这是纯粹的爱,可后来她想,天梯的意思是,我爱你,你是自由的。
耳边响起掌声,橙漫也放下手起身,再次鞠躬安静退场。
唐芸一见她出来,抱着手机激动得跟个什么似的:「漫漫怎么样?」
她整理着包,手机弹出好几条推送,也没着急看,「还行,没弹错。」
「……」唐芸白了她一眼,而后又笑得很坏,举起手机摆在她面前,「那熠哥也放心了。」
屏幕上的微博格外显眼。
程熠发了两张照片,一张是几年前她在家里弹琴的侧颜,还穿着睡衣拖鞋,另一张是刚刚。
到底谁发给他的!
橙漫来不及细想,视线落在文案上。
他说。
加油,小朋友。
再次上榜热搜,名字出现在大众视野,南川卫视怎么也想不到节目还没播出,就这么被带火起来。
但最吸人眼球的还是程熠的微博,只有两条动态,都关于同一个人的。
他就是这样,不管面对朋友还是媒体,有女朋友这一事实,他从不屑藏着掖着。
俩人往门口走,唐芸在旁边羡慕道:「真诚又透着宠溺,这神仙秀恩爱法,换做我尾巴早就翘上天了,多有排面啊。」
她被语气逗笑了,刚想说什么,抬眸便看到马路边的那辆车,男人好像刚到,还没熄火,车窗开着,手肘懒洋洋地搭着窗沿,没使什么力,手指骨节分明,腕间一块黑表。
男人偏着头看后视镜,五官俊朗,下颌线流畅,身上那股子凉淡感比大学时少了几分,却依旧看着懒散闲适,偏偏耳后那道文身低调又张扬,有几分野性的痞味。
下一秒,他转头看过来,与橙漫对视上。
也是这一刻,她想到一句话,爱情,便是你从一个人那里,得到彻底的、无限的,最高的承认。
生活中总有人比你聪明,比你优秀,唯有爱这件事,让每个凡人变成全世界最好的那个。
他们都在变成更好的人,一切都在变好,不是苦尽甘来,而是他们本身如此。
唐芸见状不想当电灯泡,打了声招呼离开。
刚上车,程熠接了通电话,等挂断后,她才出声:「你比赛这么快就结束了?」拉过安全带,因为在看他讲话,找了几次插孔都没插上,不禁皱眉。
程熠摁灭手机,这才俯身过来帮她,熟悉的冷调薄荷味也一点点沁入鼻间:「几分钟的事。」
「冠军?」
他扬眉,不可置否,故意逗她似的,就这样撑着身子看她。
气息洒在脸上有些痒,橙漫别过头想躲避视线:「你坐好呀。」
她停顿了会:「那张照片什么时候拍的?我怎么不知道?」
程熠缓缓牵起唇角:「你不知道的事情很多。」
橙漫仰着头:「比如呢。」
「比如现在有点想亲你。」
他的嗓音低得好听,目光漆黑,两人距离很近,她脸颊火辣辣地燃烧起来,下意识地抬手推开,唇上一热。
毫无征兆,橙漫吓得瞳孔放大,这里位置在路边,行人可能看见车内,挣扎的同时电话响了,她没看来电显示,匆忙接起。
程熠也坐直身子,将她的手握在掌心把玩。
电话里李慕调侃了几句关于微博的事,还问上次约好的晚餐什么时候安排。
话音刚落,橙漫感觉到旁边人温热的手指从她指缝穿过,十指相扣。
她移开视线,手心出了些薄汗,想挣脱却纹丝不动,对着电话笑道:「过段时间吧,放心,少不了你的。」
那一边说了句「好吧」,又聊了会才结束。
挂完电话,橙漫才重新转头,手还被他裹在掌心,话到嘴边,男人先打破安静。
「单独吃饭?」
她想了会:「苏欣也在的。」
程熠点头,没松开她的手:「我这人小心眼,不准和他单独吃饭。」
细听有些委屈,有些霸道,橙漫抿唇笑了,隐藏在心底的叛逆因子突然蹦出来,「上次去苏欣家他送我去的,开车挺稳,我就提了嘴要请他吃饭。」
程熠像是被气笑了,却也听出女孩的故意,开车稳还值得被拿出来炫耀,皱着眉啧了声,「那老子以前送你那么多次,开车不仅稳,技巧还多,也没见你感谢我。」
「……」
橙漫动作滞了下忍不住反驳:「我感谢你了。」
程熠轻笑问:「什么?」
她被男人看得有些难以启齿,半天嘟囔句:「不是当你女朋友了吗?」
他眉心微跳,而后舒展来开,嘴角止不住上扬,好像是被按到笑点,笑意停不下来,抬手揉了揉女孩的头,放下时顺势牵住她的手,启动引擎,低声:「也对。」
一路畅通,橙漫这才发现不是熟悉的路:「去哪?」
程熠指腹摩擦了瞬她的掌心:「机场,奶奶来了。」
「……」
橙漫突然就想起上一次见老人家的场景:「你妹妹也来了?」
「什么妹妹?」程熠下意识地问,想到什么,眼底没有情绪:「她一直在国内。」
橙漫神色怔了下,怎么这么长时间从未听他提过。
男人在出口处停下车,侧身:「和她不熟,小时候见过几次,后来她去国外,回来后更没什么交集。」
橙漫点头:「我没问这么多。」说完有些想笑,黑眸亮晶晶的,「程先生这叫不打自招?」
程熠当然知道她没问,只是他现在不想让她有任何多想的机会,闻言笑道,「这叫男德。」
「……」
没多久便看到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老人没带什么行李,估计就待几天,步伐健朗,看到橙漫便笑着迎过来:「孙媳妇,给奶奶看看。」
橙漫脸颊一热,下意识地看程熠,男人嘴角挂着抹笑,没反驳也没制止,看戏看得相当愉悦。
一路上谈了许多以前的事,回到家她有些恍惚,眼前没什么变化,甚至家具摆设都没有变化,或许是触景生情,她安静地坐那听他们说话。
敲门声突然响起,程熠去开门,微微蹙眉,映入眼帘的是顾绮。
老人不知道这些年轻人的想法,笑道:「小丫头听说我回国,硬要来看看我,我就让她来这了。」
顾绮悄悄瞥了眼对面男人:「程熠哥,没打扰吧。」
程熠没说话,出于礼貌摇头,而后坐到橙漫身边,漫不经心地牵起她的手,指腹似有似无地摩擦着戒指。
顾绮看在眼里,笑容闪过异样又恢复如初和奶奶谈笑,话题都围绕在他们儿时的糗事,橙漫插不上嘴,便垂下眼盯着程熠的手。
他的手很漂亮,肤色偏冷,因为牵着她,青筋微凸,看着很有力量,她坏心思起来,故意挣扎躲开,可依旧被他牢牢牵住。
耳边突然说到晚上去哪吃饭时,顾绮忽然扭头看他们,准确地说是看程熠:「要不去以前我们小时候经常去的那家面馆吧,老字号了,生意挺火的。」
室内明显静默几秒,程熠垂着眼:「奶奶不是说晚上有饭局,我和漫漫刚好约了朋友。」
一阵尴尬过后,老人连忙打圆场:「对,晚上我要和几个朋友聚一下,小绮不然和我去吃饭?」
顾绮半晌收回视线,笑容有些僵:「没事,我突然想起来晚上要加班,就不去了。」
又寒暄几句后,她起身准备离开,依旧不太死心:「我对这边环境不熟,哥要不要送我一下。」
「是啊,程熠去送一下,毕竟女孩子。」
程熠看向旁边,橙漫收到视线,笑着拍了拍他的手:「去吧,正好我和奶奶说说话。」
他点头,面无表情的脸上看不清情绪,起身:「马上回来。」
关门声响起,再次恢复安静,老人端起茶杯。
橙漫听到叹气声:「怎么了?」
旁边人摇摇头:「只是觉得这孩子太苦了。」
她明白指的是什么:「奶奶您放心,程熠他现在已经痊愈,可以正常比赛和生活了。」
老人又叹了声气,思绪回到让她现在想起也觉得后怕的那些事:「现在当然是最好的,但他的那些经历是个人都不会忘掉。」
橙漫沉默着,听她继续说。
「我因为改嫁定居国外,我那没良心的儿子突然跟我说,他们从孤儿院领养了个孩子,也就是程熠。
「他们是成年人,我就没管,直到有一天,许家那长子好像喜欢研究心理,半夜给我打电话,说程熠生病了。
「我第二天赶回国,才知道夫妻俩工作压力大,有气都往这个没血缘关系的孩子身上撒,好在哥尔摩思症初期比较好治,我儿子也向我保证再也不打骂程熠。
「这也是我最后悔的决定,我放下心去国外,好景不长,也就两三年吧,我收到我儿子的死讯,死于谋杀,程熠目睹了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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