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到此为止

出自专栏《与光同尘》

「今天我弟的家教老师在二楼上课,我们声音小点。」

许白回家开门动作下意识地放柔,他毕业后开了家私人心理诊所,因为职业道德规范,他不能给好友做治疗,于是引荐了很多靠谱医生,因此现在俩人关系也随便开开玩笑。

程熠余光瞥到门槛的一双女士单鞋,视线没多停留,也没搭理旁边。

许白习惯了他的性子,收起表情正经道:「已经开始准备明年世界联赛了吧,冠军有信心吗?」

「当年你创伤后应激障碍症复发,比高中毕业那会治疗时间长,足足两年才稳定,我劝你现在不要去任何有血光的地方,超市猪肉摊最好也尽量避免看到。」

一回忆起那段治疗过程,许白就心里发寒,主要是程熠一直抗拒治疗,没有一点生的希望,拒绝沟通,精神状态差道极点。

最后没办法,他就问他想不想再见橙漫,就算不在一起,想不想看她过得好不好。

几个问题下来,男人沉默了,之后治疗才慢慢顺利。

程熠脸上没什么情绪,看到茶几上敞开的曲谱,他记得大学里橙漫也经常看:「你换不换。」

许白这才想起来是带他去医院复检,顺便回家换件衣服的:「熠哥急什么,我的速度你又不是不知道。」

「……」

程熠仰头喝水,肩宽颈直,凸起的喉结滚动一瞬,几秒后才侧眸,目光随意懒散:「我还真不知道,陪你换?」

话音刚落,有书本掉落地面的声音,程熠下意识地往楼梯处看去,目光微怔。

「橙老师,您别怕,我俩哥哥比较骚,习惯就好。」许敛刚上四年级,说话却大胆又精辟,估计是受亲哥影响。

「小鬼,怎么说话呢?「许白说完目光落在对面,眉心跳了跳,给弟弟找老师这事,他出钱全权交给张宜露去办,想不到这么迅速,还这么有缘,「别误会,我们开玩笑的。」

橙漫默默捡起书本,越不想看见,命运就像安排好了似的:「没事,有孩子在家,说话还是注意点比较好。」

程熠垂眸看着她路过自己从茶几上拿走曲谱,刚刚漫不经心的模样早已消失,嗓音竟有几分乖:「嗯,我注意。」

许敛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切换:「橙老师,你和程熠哥哥认识?」

橙漫收回视线,缓缓转身,没有打算否认,慢慢浮现的隐性叛逆因子让她不想一味乖巧。

「以前同学。」

-

从别墅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郊区绿化不错,路旁的香樟树枝繁叶茂,在夜晚中张牙舞爪。

橙漫无暇浏览美景,下班高峰期,在手机上打了半个小时的车还是无人接单,刚准备往路边走,抬眸时蓦地脚步一顿。

不甚清晰的视野中,程熠倚在车身,身影修长,手指掐着根烟,烟雾缓缓上升,在手背周围散开。

他换了车,哑光黑的阿斯顿马丁,因为橙苏伟在国外开的是汽车零件公司,久而久之她也有点了解,听说这车有个别名叫「西装暴徒」,配上他的气质,莫名清冷显眼。

男人看到了她,慢条斯理将烟灭掉,抬脚向这边走来:「以后都这个点?」

橙漫点头,她刚刚好像发呆了:「先走了。」

程熠牵住她的衣袖,只两秒又缓缓松开,嗓音带着笑意:「连个前男友的名分都不给?」

她暗自皱了皱眉,别开眼:「以前演戏而已,没必要说。」

空气凝滞一刻,身后是雾霾暗淡的天空,衬得他眉目阴沉。

程熠像是被她的话刺到了:「演戏?」侧头笑了瞬,视线重新回到她脸上,「老子对你是真是假,谁都看得出来,你说这是演戏?」

声音低沉夹杂着自嘲,橙漫清晰地感觉心口猛然一跳,也铁了心要跟他撇清关系,音色很轻:「随便,反正我也看不上你了。」

树下影影绰绰,对面早已空荡,程熠站在原地垂着眸,手机不停地振动,他没看,抽了根烟含在嘴里。

夜色越来越浓,黑车行驶在公路上也越来越快,如一支利箭划破黑夜,又迅速融为一体,好像在隐忍什么,又好像在宣泄什么。

最后停在在一栋住宅楼下,隔着车窗,静静地去看高楼某个窗子。

他鄙夷这样的自己,可一旦捕捉到丝毫她的消息便忍不住窥探。

火光照亮半边脸,烟雾升起,一遍遍烟雾过肺,心底那股燥意才缓解,眉头依然紧锁,他记起病情刚稳定的那年,瞒着所有人去英国看音乐会。

女孩在聚光灯下弹奏,任何音符都比不上她的一颦一笑。

程熠眯着眼吸了口烟,也熄灭车灯,靠着椅背沉默的望向头顶的月亮,以前觉得,离开自己橙漫过得好就行,可直到再见到她,满腔汹涌便灼烧理智。

半昏半暗中天渐渐破晓,他却丝毫没有睡意。

一想到和她成为路人,好像是成为全世界的路人,风吹来都绕过他的灵魂。

点开手机,许白几小时前的信息,最后是一张截图,是个叫张宜露的人发的朋友圈,橙漫

在底部评论:下一个更乖!

天又比刚刚亮了几度,程熠懒散靠着椅背,舔了下嘴角,默默摁灭手机,黑眸深不见底。

有人敢当下一个才行。

-

唐芸是去年回国便开始办钢琴机构的,她很有头脑,出钱雇老师,自己不教,也有更多时间去投资管理其他项目。

此刻办公室里坐着几个人,唐芸拉着她参观:「咱不是约好你回国来我这当老师的吗?」

橙漫笑道:「刚回国还没安顿好,接了个私教课,结束后过来。」

唐芸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身后门忽然被打开,是她的合伙投资人。

徐珊一头栗金色卷发,手做作地给自己扇风:「这天越来越热了,我男朋友开的车又没车顶,发

型都吹乱了,太变态了!」

唐芸咳嗽了一下,都习惯了,但也不好说什么,尴尬地笑笑:「确实够变态。」又八卦几句,「听说你男朋友是赛车手?」

徐珊不屑地点了点头:「他比较低调,去年比赛轮胎爆缸再加上刚进法拉利车队,最近忙着训练呢,都没空和我发信息,今天刚见面又惹我生气。」

???我又没问你这么多,唐芸终于发现她话里话外的显摆,细品之后瞳孔突然发大,「你是说你男朋友……是程熠?」

话落下,橙漫眸光闪了瞬,又恢复如初,恰好又来电,没有备注,她出去刚按了接听,听筒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是我。」

只是俩字,她便听出了是谁:「什么事。」

「许白让我通知你,他弟弟今晚迟一个小时练琴,」

橙漫说了声「好」,准备挂断,男人继续问:「在哪,我去接你。」

她彻底失去的耐心:「好好谈你的恋爱,别来烦我。」

-

训练休息室,程熠看着已经黑屏的手机,眼底黯淡下来,烦躁地「啧」了声,扔掉手机,刚洗完澡额前碎发微湿,指尖插进头发里拨了拨,脸色阴沉得发黑。

旁边队员在说今天赛场上的美女有多漂亮,而后有人起哄:「要我说,谁都没有熠哥手机壳后面那姑娘长得俏,是吧,熠哥。」

常渐刚好听到,不知怎的就想起某次吃饭,有姑娘跟程熠要微信,男人漫不经心说了句有女朋友。

当时大家都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倒扣在桌面上的手机保护壳后面有一张照片,明明灯光一明一暗,却能清晰看到照片上的女子清秀面庞,是橙漫。

因为程熠突然起身,常渐也回过神:「去哪啊?等会一起吃饭?」

程熠沉眸盯着手机看了几秒:「下次,有事。」说着拿着车钥匙,径直出了休息室。

常渐摸了摸鼻子问旁边:「谁惹他了?」

「……」

-

因为晚一个小时上课,结束时天已经黑了,橙漫在卫生间洗了下手,客厅传来开门声。

以为是许敛父母回来了,索性没着急,擦干手,出去时却与门关处的男人四目相对,心头下意识地收紧一瞬。

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拿起包准备离开,擦肩而过时却被他堵住。

橙漫眉头悄无声息地拧起,抬眸看他:「干什么。」

她的瞳孔很黑,就算是皱着眉,也难掩温婉乖巧,一路上的烦闷似乎在这个眼神中慢慢散开,

可想到刚刚手机里她说的话,那股子委屈又涨起来。

「谁给你惯的毛病,仗势欺人?」

空气安静下来,橙漫神色微怔,知道他指的是刚刚电话,收回目光同时瞥到了男人

瞳孔里出现类似受伤的裂痕。

大脑有些放空,不知道怎么解释当时的冲动。

见她不说话,程熠牵了牵唇,手腕微微用力,轻而易举就将她抵在墙上:「橙漫,我很忙。」眼眸幽暗深邃,「除了训练就是想你,没时间干其他的。」

他个子高,此刻俯着身,温柔而有磁性的声音在她耳边不断徘徊,被他盯得脸颊发烫,橙漫偏过头:「放开我。」

程熠垂眸,不但没有退开的意思,手指反而握得更紧:「是生气了?」

橙漫笑了瞬,随意道:「没有,我还有事,走了。」

女孩面色微红,唇瓣轻轻抿着,程熠滚了下喉咙,不打算再逗她,下意识地伸进口袋拿烟:「去哪?」

她沉默半秒,面色恢复冷静:「约会。」

程熠动作一顿,夹烟的手缓缓垂下,她在报复他,想到这他敛起眼底落寞,反而低声笑了,「我送

你去。」说完自然的牵上女孩的手腕,开门关门,动作一气呵成。

橙漫直接被他关在车里,随后男人绕过车头打开驾驶座的门。

她抬手覆上车门,程熠好像知道她想干什么,下一秒听到上锁的声音。

「让我下车。」

「做梦。」

只听引擎声响,他的侧颜清隽却散发着薄凉,橙漫收回视线,他还是和以前一样霸道,

还坏。

上次 ktv 费用被一个人付错了,唐芸组织一起请人家吃个饭,刚好定在今天,眼看约定时间快

到了,橙漫索性不再挣扎逃避,直接报个地址。

余光却看到男人侧身时脖子上挂的吊坠,青色的玉观音,是她送的那个,呼吸蓦然滞一滞,脸

上没有露出半分异样,悄然无息地扭头看向窗外。

车厢内一片寂静,几秒的红灯等待,程熠手腕随意搭在方向盘上,去看女孩的后脑,她的手就

放在座椅边,但他不敢牵。

橙漫沉浸在情绪里,没有注意身旁的视线,车窗外浮光掠影,橡树摇曳,整个南城陷入星河之

中。

张宜露和唐芸两个人就大摇大摆地站在路边。

偏偏程熠将车停在她们面前。

橙漫握着安全带,下车不是,不下车也不行,埋怨地看向旁边。

程熠接到目光,扬眉:「舍不得我?」

「鬼才舍不得你。」脱口而出,嗓音带着江南的细润,听起来就像撒娇似的。程熠心情好了许多,

黑眸漫不经心的在女孩脸上留恋,下一秒解开安全带,先行下车。

唐芸觉得眼前人越看越眼熟,这不是程熠吗?当年官宣女友占了热搜一整天,思绪突然连贯起来,和她曾经在音乐会见过的中国男人模糊长相重合……

她惊得捂住嘴巴,大脑一轰,又联想到橙漫。

张宜露本来看到他没有那么惊讶,而后:「卧槽!你们!」

橙漫从他的车里跟着下来,眼前尴尬至极,笑了声:「我手机上打车,他接的单。」

「……」

张宜露和唐芸没反应过来,目光诧异又震惊。

程熠眉宇明显顿了下,女孩模样一本正经,思绪忽然跳到某一天午后,因为不小心亲到,她也

是这样认真地说不怪他。

想到这,目光悄无声息扫过她的唇瓣:「嗯,兼职。」

「……」蝉联过四年的世界冠军赛车手,兼职开滴滴?

-

音乐餐厅,缓慢的吉他乐将餐厅细碎碗筷碰撞声掩盖。

唐芸翻着菜单,作为嗑颜粉丝,心脏快要跳出来:「您吃辣吗?」

「不吃。」

「挺巧的,橙漫也吃不了辣。」

程熠靠着椅背,黑色外套敞开,随意却矜贵:「我知道。」

橙漫眼睫颤了颤:「我都可以的,加点辣好吃。」

莫名其妙闻到了火药味,菜陆陆续续上来,橙漫吃得格外沉默,唐芸却格外兴奋,旁边男人也格外配合回答。

「训练是不是很辛苦啊。」

「还行。」

「你一共拿了多少冠军。」

「忘了。」

「下个月区赛我们想去看,熠哥能不能……」

「好。」

橙漫听得有些走神,以至于吃到一粒麻椒,隔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眉头难受地皱紧,下一秒,

旁边推了杯水过来。

「谢谢。」橙漫没有心思去纠结,直接端起水杯灌进嘴里。

张宜露也不敢透露什么,唐芸眼神落在对面,这两人的行为举止根本不像第一次见面,就跟那什么,谈恋爱似的。

「熠哥,实不相瞒,太巧了,徐珊正好是我们朋友。」

程熠正侧头看姑娘喝水,听到这他明显感觉到橙漫指尖收紧了一瞬:「不认识。」

「她说是你女朋友诶,你怎么不认识呢,橙漫也听到的,对吧。」唐芸实话实说。

橙漫放下水杯,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还是别干涉他们私事好了。」

程熠回忆唐芸那句话,皱着眉转头,语气却很慵懒:「除了你。」

中场休息,音乐声停了。

「我和谁谈过恋爱?」

「……」

他刻意压低的声音丝丝点点如春雨袭来,千万花海如数绽放。

橙漫久违地局促了,想否认却想不出理由。

最后还是张宜露打圆场,话题才翻篇。

-

去卫生间耽误了几分钟,出来时朋友已经不在了,目光穿过幢幢人影,最后在路口停住。

男人长身玉立站在车边,黑色外套随意拎在手中,头微微垂下,周围的风都变得温柔。

像是条清澈山溪,她一个照面,俯身朝溪底看,却看到对岸的他。

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她们人呢。」

程熠扫了眼她单薄的手臂上:「穿着。」

她没动,看着他和曾经一样,俯下身将外套拉链拉到她下巴处,而后揉了揉她的发顶,不懂他到底想干什么,橙漫再也忍不住:「程熠,总不能因为你妈妈喜欢我,我就要任你欺骗吧。」

女孩的神情和眼神一片平静,看着他的眼里不含一丝复杂情绪。

赤诚的眸子,满满映着他的身影,却也只是映着。

程熠指尖收紧,垂眸声音有些哑:「对不起。」他说,「但橙漫,能陪着你的时候我一次都没落下你,真要说欺骗,我唯一一次骗你就是说我看不上你。」

他没说完,却止住了声音,视线落在女孩眼尾不屑的笑意上。

她根本不信。

像是有什么东西堵住喉咙,突然有种冲动,他想把真实的自己剖给她看。

告诉她那个因为目睹杀人现场,无数日夜被这些记忆凌迟的程熠。

那个被心理疾病折磨到不想活的程熠。

那个在高中时无数次偷看她,故意留下伞的程熠。

自卑感席卷而来,他知道这样真实的、不堪的、卑劣的自己,根本配不上她。

心里压抑得仿佛呼吸不过来,直接将她揽到怀里:「漫漫,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他受不了。

鼻间熟悉的气息环绕,她的怀里依然和曾经一样的有安全感,可她不可能在一个坑里跌倒两次,或许是因为用力推开他,眼眶酸得发热,低声道:「我们到此为止吧。」说完头也不回。

车内,唐芸看出女孩的沉闷,再多问题也不好问,只小心翼翼道:「漫漫,其实去年我在观众席看到那个很帅的中国人,就是程熠,他来看过你的演出。」

橙漫吸了吸鼻子,望向窗外:「都过去了。」

大二的盛夏和他在一起,大三的深冬和他分手,一年半,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后劲太大了,她不愿再靠近他一步。

至少程熠让她变得不再自卑胆怯,这也是种收获吧。

-

天色彻底暗下来,霓虹亮起,浮华万千。

程熠没动,任由行人擦肩而过,脸颊棱骨分明,黑发被风吹得有点乱,碎发下眉眼清隽,只是眼底没有丝毫亮光。

他就这样孑然一身站在那,站着看她的背影直至消失,许久才收回视线,心里空落落的。

她无声无息渗入他的生活,最后被自己推开,他做不到就这样到此为止,也不可能到此为止。

许白和朋友过来吃饭,恰好在路边看见这里的动静,忍不住过来拍拍男人的肩。

程熠眼神动了动,望向路口,许久:「你说,她什么时候才会消气。」

---

苏欣婚期将至,忙得焦头烂额,还有几天还在为婚纱烦恼。

这天让她陪着一起去逛婚纱店,橙漫没多想便欣然同意。

到了才得知连她在内的「伴郎伴娘」都陪着过来了。

程熠是最后到的,橙漫刻意没去看他,全程在苏欣身边,逛了几家这姑娘依然找不到满意的,最后试穿试累了,便苦苦哀求橙漫试穿给她看。

厉彦森第一个不同意,悄悄瞥了眼沙发上翻杂志的男人:「老婆,婚姻大事,你让别人帮你试穿?况且有男人在,谁敢第一个看橙漫穿婚纱?」熠哥会弄死他的。

苏欣觉得有道理,毕竟都看得出程熠对人家有想法:「那不然男生都出去好了。」

「……」

厉彦森犹豫了下,张罗着几个人出去抽根烟。

橙漫快被这夫妻俩逗笑了,已经能想到厉彦森以后要被欺负成什么样。

帘子被拉开,店员细心地给她整理拖尾,一字肩设计,白皙锁骨尽显,为了方便她把头发盘起来,几根碎发垂下,眉眼清秀,整个人又仙又美。

张宜露看呆了:「果然,不给男人看是应该的……」

苏欣突然满血复活,对着店员道:「麻烦给我也试下她身上这件。」

-

几个男生在门外有一搭没一搭聊天,不知怎的就聊到结婚的话题,程熠侧头去接常渐手里的火,或许是角度问题,余光瞥到透明玻璃后,女孩一席拖尾婚纱,不知对面说什么,笑得开心。

「你这烟头要烫到手了。」

程熠回神,漫不经心地去摁灭烟,也没再抽:「刚刚说什么。」

常渐笑着道:「熠哥想过结婚吗?」

他低头,沉默片刻:「想过。」

「……」

-

晚上,苏欣为了感谢她们请客吃饭,几个男生便回了训练基地,为此苏欣已经抱怨到现在:「还有两天结婚了,还天天训练!」

橙漫被她语气逗笑了,抿了口果汁,回想起白天,其实这是她人生第一次穿婚纱。

以前和程熠在一起的时候,她有想过婚礼,分开后便再也没想过,似乎对爱情没了刚开始那般的期盼,世界上也没有人能让自己为他穿婚纱。

张宜露直性子,终于说出了这么多天憋在心里的问题:「漫漫,你别生气我只是好奇,你和熠哥怎么分手的?」

橙漫指尖收紧一瞬,那段回忆就像一坛毫无波澜的深水,但只要扔一颗石头便能引起浪潮:「就觉得不合适吧。」

分都分了,说什么都无所谓了,不如彼此体面一点。

苏欣不信:「不可能,熠哥那时候对你多好啊,怎么可能突然不合适,是不是熠哥干啥事了?」

橙漫低叹一瞬:「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没和你们说过吗?」

苏欣摇摇头:「你走之后,其实我们和熠哥联系很少,甚至厉彦森和他都没以前交往频繁,不知道他干嘛去了。」

「……」

她最后被逼问得没办法,只道:「他看不上我罢了。」

-

之后饭局,就听对面两人吐槽了,张宜露顺带连自己前男友一起骂。

好朋友就是这样,总是能站在统一战线,骂男人。

结束后橙漫去了趟卫生间,半路碰见夏文,他手被个女人牵着,这女人她认得,某音乐节目的导演。

夏文明显目光躲闪片刻,破天荒地俩人没有打招呼。

橙漫与他擦肩而过,突然记起刚回国那晚看到一男一女回家的背影。

从卫生间出来,夏文却在走廊上,独身一人。

「挺巧啊。」

夏文抿着唇:「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没想。」打算离开又被他堵住去路。

夏文承认他心虚了:「漫漫你知道,这三年甚至从大学开始我一直是喜欢你的,和她只是逢场作戏,我也得为前途考虑……只要你一句话,我立马和她断了。」

橙漫记得自己明确拒绝过他,此刻听着他语气里的委屈有些想笑。

三年的时间,足以改变一个人,她身上没有了上学时的胆怯:「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她仰头,继续开口:「而且你现在不是表达对我的喜欢,而是在维护你自己的尊严。」

说完留下男人站在原地,她擦肩而过,从一开始就明白,人性是矛盾的,所以撞见夏文边说喜欢她一边和别的女生谈恋爱,她也没多惊讶。

就像林凯那样酗酒禽兽,却对亲生女儿宠爱有加,橙苏伟当初法庭上不要她,但都尽到父亲经济上的责任,程熠带着目的接近她,但那会自己受到委屈,也会给她出头。

怨念与仁慈,善良与邪恶并存在同一颗心中而不觉得矛盾,现实就是这样,于是她不想去计较,可唯独爱,她要计较,纯粹真实的爱才配称为爱。

-

婚礼如约而至,她起得很早,突然发现伴娘这活比新娘还累。

下午苏欣去彩排,她在休息室沙发上看手机看睡着了。

有人过来给她盖了件外套,因为是浅眠,缓缓睁眼,面前便是程熠那张勾人的脸。

他穿了西装,左肩下带着有伴郎标志胸花,这个角度看喉结凸起,下颌线精致流畅,举手投足都是荷尔蒙的气息。

橙漫足足愣了几好秒,道了声谢谢。

程熠俯身将外套又往上拉了拉:「再睡会。」

橙漫摇头,推了他一下想起身,只是腿一麻没站得起来,下意识地拉着他的领带,把人往下带。

程熠反应过来,手撑在她背后沙发,两人唇险些碰到一起,距离很近,他没退开,漫不经心地看着她的脸,音色冷冽又带着笑意:「你急什么。」

他总是这样,用随意的调子逗她,橙漫直接红了脸,刚要开口解释,伴娘服的肩带滑落,俩人的视线也看向同一处。

屋内只有他们,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程熠视线偏了些,又回到她脸上,喉结悄无声息地下沉,也缓缓退开距离。

回过神来橙漫快速整理好衣服,没人说话,她脸上热意还没散尽,站在镜子前依然能看到绯红,掩饰般抬手去补口红。

程熠就这样靠着斜侧墙壁看她,领带松散,眉眼染了几分倦意:「谁选的衣服。」

橙漫看了眼身上的粉色吊带纱裙:「伴娘服不都这样。」说完涂口红动作停下,「不好看?」

他视线下沉一瞬,低声道:「好看。」

橙漫皱着眉合上口红,有些烦躁自己在这跟他说这些废话干什么:「我去苏欣那。」

「等下。」程熠挡在她面前,「领带整理一下,你弄乱的。」

她有些恼:「得了便宜还卖乖,渣男。」

程熠听笑了,看她因为生气鼓起的脸蛋,嗓子有点痒,凑近了些:「老子要是渣男,现在我们还躺在沙发上。」

他的目光意味不明,橙漫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摸到门把手想逃,而后又被男人捉回来,身子直接被压在门板上。

呼吸交缠,程熠没再靠近,手放在她的肩膀,阻隔门板的凉意,瞥到她胸前的白皙肌肤,「啧」了声,皱眉脱下外套裹到她身上,但依然不打算放过她,又提醒一遍:「领带。」

熟悉的气息包围,橙漫不想要他的外套,却被他强制穿着,气的呼吸都急了,手上力道也没了轻重,勒得程熠眉心拧到一起,手臂撑在她的耳侧,另一只手直接去扯松领带,「又乱了。」

「……」明目张胆的无赖。

他的气息很近,就算过了这么多年,橙漫依然招架不住他的故意靠近,无奈深呼吸同时缓缓抬手认真给他系领带。

门外有人走动和说话的嘈杂声,而这他们之间安静无声,程熠视线落在她的眉眼、鼻尖、唇瓣,再往下,眸底黯淡下来。

橙漫刚整理好,突然有人从外面推门,力道及重,因为惯性身体前倾。

眼前男人白衬衫上明晃晃印了个口红印,她的。

常渐以为门被卡着了,退后几步准备撞门,这时门打开了,他差点刹不住。

就看见一女孩裹着黑色西装外套跑着离开,而后门里程熠又跟着出来。

常渐蒙了:「熠哥,你干嘛呢,人姑娘红着脸跑了?」

程熠皱着眉,喉结上下滑动一瞬,烦躁地想去解领带,想到什么又放手,扫了眼旁边:「怎么哪都有你?」

常渐:「……」快委屈哭了。

-

「干嘛跑这么急?」张宜露看向她身后挂在椅子上的西装,坏笑道,「谁的衣服?」

橙漫目光躲闪一瞬:「在休息室随便拿的。」

张宜露哦了声,视线一下子又被远处进来的几个男人吸引,用手臂捅了捅旁边:「果然啊,不管过去现在,熠哥站在人堆里还是帅的最显眼那个。」说完想到什么,转头去夸许白:「突然发现许白好帅。」

她顺着视线看过去,俩男人站一起差不多高,程熠正和朋友说话,他眉眼生得很好看,内双,褪去当年的桀骜感,虽然看着总带着股冷意,但偏偏任何举动都引人注意。

想到刚刚休息室的画面,耳根依然有些热。

或许是感觉到视线,男人朝这边看过来,橙漫悄无声息移开视线:「你怎么会和许白认识。」

张宜露想了会:「我那会和前男友分手太伤心了,找他做心理咨询的。」

「心理咨询?」

「对啊,许白他是心理医生,我估计熠哥可能是因为母亲走得太突然,也找他做心理咨询的吧。」

橙漫玩着手指,动作一滞,抬眸:「程熠的妈妈……什么时候的事?」

张宜露看她一脸诧异模样:「就你走后不久,我以为你知道呢。」说着拍着她的肩,「今天大喜日子不聊其他的,诶,你说我追许白怎么样?虽然我在他面前为前男友哭过。」

「……」

-

婚礼开始,橙漫看着聚光灯下父亲将女孩的手放到厉彦森手里,还是红了眼眶。

如此盛大神圣的仪式,一定要和喜欢的人携手共进,才有意义吧。

苏欣开场前就跟司仪说不要伤感情怀,她怕哭了拍照难看,果不其然全场都是欢声笑语。

伴郎伴娘坐在一桌,隔着圆桌,橙漫对面坐了个男生,她有点印象,好像是大学同学具体记不得名字。

男生腼腆地朝她点头,橙漫也跟他笑了笑,后面便专心吃饭。

过程中不经意抬眸,发现这男生又在看她,还在笑。

橙漫有些纳闷,出于礼貌,僵硬地又回了个微笑,杯里饮料没了,她感到有点噎,想要找饮料,身边男人递了瓶矿泉水过来:「慢点。」

橙漫顾不上其他,接过水咕嘟咕嘟喝起来,恰好台上司仪在组织玩游戏:「尊敬的各位来宾,下面来一场心动游戏,聚光灯找到谁,谁和身边人拥抱十秒,不管男女!」

话音落下引来一片起哄和鼓掌。

眼前突然黑暗,只有聚灯扫来扫去。

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身上亮了,不对,是程熠,聚光灯照在了他身上。

许白也和他们坐在一起,此刻下意识地往另一边挪了挪,手臂贴到抹温热,他一愣,转头对上张宜露害羞的眉眼。

所有人目光都看过来,橙漫手里还握着矿泉水,还没反应过来,身子便被男人抱了过去。

耳边是主持人的倒数,以及男人的心跳声,这么多双眼盯着,橙漫大脑宕机好几秒,回过神已经结束了。

她暗骂自己一遍,但脑海里都是刚刚程熠在她耳边,低声说的那句:「别他妈再对那男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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