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他妈不是舔狗

我们左绕又绕,基本甩开了追兵,走了几十里路,躲进了一个山洞避雨。

山洞里的几个人显然都是野外生存的行家,有擅长打猎的,飞花摘叶即可打鸟打鱼;有擅长烹饪的,随身带着盐和香料;有擅长处理毒蛇猛兽的,在洞口撒了驱蛇虫的药粉;还有耳聪目明的,在门口盯梢。

实不相瞒,擅长烹饪的正是本人,随身携带椒盐、葱姜粉和孜然粉的吃货永不屈服。

一锅蘑菇汤(没敢让熊妮妮摘蘑菇)、几条烤鱼、一只烤鸡,众人围着篝火而坐,放下了一身紧张与戒备。

我捅咕轩轩:「那位美人是……」

轩轩说:「我娘。」

「好年轻!好漂亮!」

然后轩轩娘淡然瞥了我一眼:「丫头,是知道我能听得见,故意这么说的悄悄话吗?」

我尬笑:「啊?阿姨,我……我没……」

阿姨就冲轩轩一撇嘴:「但凡你能学到老娘一分本事,我不仅早该吃到了媳妇茶,而且已经抱上孙子了!看看,人家姑娘还管我叫阿姨呢,你是不是该给我支棱起来了?」

轩轩就急了,拉着我到墙边,在这几个内力耳力超强的人面前,传音入耳,和我说起了悄悄话:「十七,你前世好像遇见过很多不好的事情,但你放心,我不会像赵渊一样的。你可以放心地把自己交给我,我会做你的依靠,好好对你。」

我笑着摇了摇头。

轩轩懵了。

「我不是十七。十七不是我的前世,是我旁观的他人的故事。奈何桥边认识的,她给我讲了自己的一生,阴差阳错我借她的身体还了魂,有了如今。」

轩轩的一双眼瞪得像铜铃,听着我继续说:「即便十七回来,她也很难逃脱之前的命运,不在于她会选择哪个男人——赵渊也好,十四也好。而在于,她还没有转变过观念,还没有意识到,不能把自己的命运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

「她如果选了赵渊,即便最后没有再惨死,没有流产,没有做妾,而成了赵渊唯一的最爱的女人,她就并没有真的成功,因为她的幸福还是赵渊的恩赐;她如果选择了十四或是别的什么人,她也没有真的成功,因为这样做本质上来讲是在置气,是在以赵渊的所有物的身份,将自己赠予他人,来完成对赵渊的报复,始终没有逃开被物化的结局。

「而我不同。我是个人,有做人的自我意识,不是别人的物品。

「我在蛊虫压制下,不得不迂回妥协,不停地演戏,做出自己最讨厌的样子,但一旦这份危机解除,我就只是我了。我不会依靠别人,不在于此人是否可靠,而在于我希望我的命运永远掌握在我自己手中。

「你千万不要觉得和我这样那样之后就要对我负责,因为那是我自己选的,我不是手无缚鸡之力只能靠男人养活的附庸,我也不是用了就变二手立地折价的物件,我能对自己的欲望与选择负责。

「我很喜欢你,但还仅仅是喜欢,这份感情能不能更进一步,看缘分也看命运。你千万不要觉得有负担,两个人能不能长长久久地走在一起,需要双向选择,双向同意。女人的一辈子是一辈子,男人也一样,我希望我们都谨慎一点。」

轩轩皱眉看了我好一会儿,才笑了起来:「你真的好特别。」

我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瓜,又凑上去亲了亲他黑曜石一样无垢的眼睛:「你也很特别,我的宝贝。」

轩轩飞速地脸红起来,咬了咬下唇,刚要凑上来,外面突然传来了人声。

追兵又来了?

此时熊妮妮却指向了我:「是她引来的追兵。」

轩轩当时就炸了:「熊妮妮你什么意思?」

我拉了拉他的袖子:「听她说完。」

我感觉这小姑娘虽然任性,但也没有那么恋爱脑,此刻不像是故意针对我。

熊妮妮从怀里掏出一条红色小蛇,爱怜地摸了摸:「红红说,你身上有味道。」

味道?

孜然味?

花椒味?

葱姜蒜味?

我抖搂抖搂怀里,把我的佐料们都拿了出来,想着要真是这些玩意招来的追兵,那我的心可要碎了,野外难挨,我就指着这口吃的活着呢。

结果熊妮妮摇了摇头:「应该不是这些。」

我在自己身上摸了个遍,才在匕首上发现了个核桃大的小香囊,镂空纯银的,格外精致。

香囊拿出来以后,熊妮妮的小蛇明显兴奋了起来。

这是借住杜家的日子里,杜月娥送我的香囊。和葡萄纹花鸟银香囊一样,特殊的结构,极其精巧。当时看我喜欢,她就送我了。

熊妮妮说,就是它。

我没多说话,伸手一抛,把它远远扔到了树林中,然后洗了洗手,和大伙说了句抱歉,就准备启程了。

轩轩问我:「没搞错?」

我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

她终究成了杜丽妃,终究要为巩固自己的家族地位而拼尽全力。

哪怕她继母苛待,父亲冷血,姐姐妹妹一个个恨不能取而代之,那也是她们阶级内部的矛盾,对我们这些泥腿子,能有多大的善意?

之前跑到我面前,说赵渊因为她「第一次没落红」而打了她,很显然也是骗我的。

赵渊这王八蛋惯爱坑蒙拐骗,在此事上,却对他的「十七」掏了心肝。

他想起了一切,打了杜月娥给「我」出气,而杜月娥为了逃离,骗了我。

那个时候,她恨赵渊是真的,恨不能让我去死也是真的吧。

后来呢?

后来她为什么不早点卖了我,让我被赵渊抓走了事,反倒是早早布了线,等我逃走了再把这一切捅给皇帝呢?

我想,她对赵渊还是有情的吧,并不乐见他跑到我面前解释清楚一切,再和我在一起。

她倒是多虑了。

扔掉香囊之后,我们很快摆脱了追兵。

轩轩的妈妈准备把熊妮妮送回家,接受再教育。十四不知道怎么的,也跟着去了。我问他:「你真的想好了?」他却突然哭了出来。

他说,十七,对不起。

这是怎么了这是?

他说,我也想起来了。

看他的表情,我明白了,他说的是「前世」的事情。

我摇摇头:「这并不怪你啊。」

他看了看我,又瞟了瞟轩轩,眼神晦暗:「你可以不怪我,但我永远会怪我自己。」

轩轩适时搂住了我的腰:「你不用担心,放心去吧。她身边有我。」

十四笑得比哭还难看:「祝你们……幸福。」

我没有多话,道了声谢,就目送着他们几人远去了。

天边飞过一群大雁,一会儿排成 S 形,一会儿排成 D 形,似乎在庆祝我沙雕界扛把子终于大获全胜,走上了人生巅峰。

我和轩轩就早上吃啥、中午吃啥和晚上吃啥这三个人生终极奥义问题进行了深入的探讨,最终在我的淫威之下达成了共识,然后蹦蹦跳跳觅食去了。

我们可能会一直在一起,可能不会;可能会成亲,生个宝宝,也可能不会。

但我对此刻很满足,因为自由和光明,都在前方等着自己。

(正文完)

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

娘说他样样都好,可惜是个妈宝,愚孝。

我知道,我娘这个身份不是什么人家都能接受的,想来是我奶奶不同意父亲和她在一起,另外给他安排了亲事,父亲没有违逆。

但这都不重要了。

娘亲固然一身武艺,本领高强,又美貌惊人,还总有一群人趋之若鹜,想做她的孩子,可我并不后悔。

可是,人终究不能独活,人言何其可畏。

顾卓卓没爹,顾卓卓没爹……

那个时候我还小,没有那么强大的内心,甚至一度厌恶起了母亲给我取的这个名字。

是老师做了我的「父亲」,为我改名「顾轩」,教我读书明理。

我很羡慕他和师娘所出的几个师兄师姐。

我曾妄念着,自己的孩子也能出生在这样美好的家里。

直到一切成灰。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他们的美好,短暂又易碎,根本无法在这肮脏浊世长长久久地存在下去。

我选择了复仇,向这个世界复仇。

刀尖舔血,九死一生。

我不会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随意拖累一个女人的一生,更不想让我的孩子,像我一样没有父亲。

直到遇见她。

我从未见过如此大胆奔放的女子。

我母亲是歌姬,我也曾见过风月场所的女子,但她们的姿态是逢迎的。

熊妮妮自幼喜欢追着我跑,也曾大胆示爱,但我总觉得她是颗雷、是个麻烦、是块甩不掉的牛皮糖。她的喜爱和对我好,背后有千千万万个要求。

可她不同,似乎只是看着我,她已经足够快乐。

如此自洽。

她似乎不需要「另一半」。

她很完整。

她长着一张娃娃脸,和高挑身姿很不相配,和充满杀气的眼神也不相配,发起狠来,总让人觉得奶凶奶凶的。

可在赵渊面前她不同,柔媚且乖顺,很会利用女性特质为自己争取利益。

我本不想管她,可我还是看不得她吃亏。

那时我身体还未康复,虽然吃了她许多美食快速恢复了体力,强冲锁链还是会留下内伤。

可是当赵渊喘着粗气说那些心悦她的屁话时,我实在忍不住,冲开了锁链。

都是男人,我知道在无人阻拦的情况下,他会做些什么。

那一瞬间,我做好了背水一战的准备。

结果万万没想到,开门的巨大声响居然连我冲破锁链的声音都盖住了,那边出了意外,赵渊的未婚妻来「捉奸」了。

他们走后,她来推窗,被我按住了,因为我还没想好怎么以这副姿态出现在她面前。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当时若当真冲了出去那便罢了。此刻让她看到我为了她要强出头,我只觉得尴尬,只能等到她歇下之后,偷偷出去照顾她。

我用指尖试了试她的体温,很烫。

她将我错认成了别人,叫我十四,弄得我心头火起——你到底还有多少个好哥哥?

我问她离开王府行不行,她说不行,原因我懂的。

我不懂,看来这个「十四」很懂。

就是对赵渊这个王八蛋情根深种呗?

我很生气,不想理她。

结果我走后不久,真正的十四来了,阴差阳错底帮我把事圆上了。

也罢。

谁知道这一切居然是误会。

她告诉我,自己命不久矣。

她与赵渊虚与委蛇,都是因为一只蛊虫。

那……我若将她蛊虫解掉,再带着她去做杀头的买卖,是不是将她从「必死无疑」的境地拖入到了「可能会死」的境地,大大降低了风险呢?

这样的话,我是不是也可以不用孤独,可以不带愧疚地拥有她,拥有一个同伴、一个爱人……

可能是老天看我一直倒霉,终于让我得偿所愿。

她真的是最好的同伴,超乎想象的好。

她说杀人不仅很爽,而且有用,只要我们坚持不懈地把大半个朝廷杀空了,寒门自然会有机会。

可一旦寒门上位成了人上人,就会急着关上上升的门。

因为蛋糕就那么大,不好分。

我那个时候不知道什么是蛋糕,她还给我烤了一块。

她说,在后世,有人打土豪、分田地,不会再有皇帝,也没有贵族身份可以世袭罔替,女子可以读书,天下人都识字。

我说我们也这么做好不好,她却说不好。

她说,思想进步了,生产力跟不上,就是空中楼阁,不会长久的。只有好好发展科技,让生产力和生产关系都进步起来,粮食产量提高了,让人人吃得饱,城市变大,大量劳力进城务工、从事更有技术含量的工作,普通人才能谈尊严、谈公平、谈荣辱,世界才有机会变得更好。

从此,她就是我们灭火教的军师。

她不仅武功高强,而且聪敏至极、极有远见,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地位似乎比我这个教主还稳。

直到后来,一次意外。

她怀孕了。

她开始变得焦虑。

教众都劝她好好养胎,她却因为被架空而更加焦虑。我娘劝她少动武以免有个三长两短,她却因可能丧失战斗力而疯狂焦虑。

我想安慰她,等她生产之后,一切都会好起来,但我觉得没用。

我想说她还有我,我不论死活都会保护她,但我还是觉得没什么用。

她看着大大咧咧,这种事情上却极是倔强好强。

可大腹便便已经是行动不便了,若是生了孩子,身子恢复的那段时间,她可不就得需要人照顾嘛,无论如何也好强不起来。

所以我问她:「你知道我是怎么被赵渊抓住,穿了琵琶骨的吗?」

她愣了愣:「那还真不知道。」

赵渊的手下中,无一人是我对手。围攻的话,我起码可以跑。

我说,他们给我下了毒。

她又困惑了起来。

我自幼修炼的不是什么正道武术,一身功夫练出来的有一半,药喂出来的有一半,早就练出了一副百毒不侵的体格,这她是知道的。

「他们以为是自己下的毒奏效了。」我笑了,「其实是他们运气好,赶上了我功力逆行、手无缚鸡之力的那一天。」

她睁大了眼睛。

「我修炼的魔功,每隔七七四十九天,功力会逆行一日。这次逆行,就在今天。」

「你……」

「果果,现在,我的命已经握在你手里了。」

(她后来告诉我,自己的原名叫苏果,又严令禁止我叫她「果儿」,说这不是个好词。)

她嘴唇张合,极其震撼的样子。

我轻轻顺了顺她的鬓发:「我们都不是完人,都有软肋,也都有铠甲。这世界荆棘丛生,我们背靠背杀出去,一会儿你护着我,一会儿我护着你,别想着摘干净,也别想着只靠自己,行吗?」

热泪自她的眼中滚下,她摸了摸我的脸颊,绽出一个微笑:「好。」

我自幼因要嫁给当今四皇子骄傲不已。

我自幼就会争宠,会藏拙,会撒娇,会利用自己的低姿态和美貌为自己争取利益。

因为父亲的女人们就是这样的。

我五岁没了娘亲,在这吃人的地方长大,若不是奶娘护着,又阴差阳错得了四皇子的青眼,只怕都活不到成人。

直到遇见那个十七。

是她让我明白,我心心念念的渊哥哥也是个垃圾。

是她让我意识到,女人的活法,不只有这一种。

我骗了她,赵渊其实不是牙签。他没碰我,而是毒打了我。

我不要输,给他当个后娘,就算是我的报复。

可儿子已冷血无情到如此地步,难道其父亲就会好相处?

无尽的逼问、耻辱的验身、痛苦的侍寝,我要一样一样扛,一关一关都是险象环生。

都熬过了,我才有了孕。

可这宫里的老狐狸太多了,皇帝并不肯护着我,我怕出什么意外,才卖了十七,以换取皇帝丁点垂怜。

可他们没抓住她。

她发现了香囊里的猫腻。

我想,她是恨我的吧。

皇帝的垂怜,比纸还薄。

我的孩子,最终也没有保住。

嬷嬷说,此事说不好是福是祸,毕竟我这身形并不好生养,若是足月生产,死的指不定就是我自己。

后来传来了父亲的死讯,说是死于灭火教教主之手。

听说父亲临死前说自己才是他的亲生父亲,只要他肯认祖归宗,日后最起码可以位极人臣,拥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结果对方杀他的动作依然干脆利落。

他说,若我父亲是骗他的,便该死;若我父亲辜负了他的母亲,任他们母子二人江湖飘零,自己高床软枕、三妻四妾,便更该死。

我觉得,父亲是骗他的。

父亲这样自私到极致的人,大约只能生出我这样的女儿,生不出他那样的儿子。

我的哥哥弟弟都不大成器,父亲一倒,杜家就完了。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我也进了冷宫。

这大概就叫报应吧。

(全文完)

□ 花狸

如何以“我他妈不是舔狗”为开头写一个故事? - 花狸的回答 - 知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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