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皇帝齐上岸

「你到底是什么人,连大牢都能进来。」知府打量着我,「这般貌美,难不成是钦差大人的侍妾?」

我冷眼瞧着他:「我是你爷爷。」

「你走吧。」知府低下头,「是我贪得无厌害了百姓。」

我没理他,扭头跟侍卫说:「去把他外面这层衣服脱下来。」

打满补丁的外套下面,是上好的貂绒坎肩,坎肩下面的料子有点眼熟。侍卫从他身上撕了一块布条递给我,我接过来,偷偷翻起自己的袖口。花纹像,触感也像。只不过我的是女子常穿的淡青色,他的是男子常穿的棕色。

我走过去,把布条扔在他眼前:「这是宫里才有的古香缎,就连宫里的娘娘也是非四品以上不能用的,你一个小小知府,哪里得来的?」

布条轻飘飘地掉在地上,知府轻飘飘地说:「不知道。」

「那就换个问题,朝廷拨来的粮食呢?」

「大雪封路,运不进来。」

我蹲下来直视他:「看往年的收成,存粮也该有吧?你藏在哪里了?」

知府苦笑:「我知道我已活不成了,你说什么都没用的。」

「从现在开始,多一个人饿死,我会让人在凌迟时多给你一刀。」我抚了抚鬓发,「粮食在哪儿,这是你最后将功赎罪的机会。」

知府宁死也不告诉我粮食存在哪里,我又不能真让他死,只好嘱咐侍卫盯好他,不能放任何人进去。

齐牧靠在床头看折子:「回来了?瘾过够了吗?」

「一般吧。」我丧气地坐下,「这孙子什么也不说。」

我把我问到的和推测的信息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他笑笑:「你还是心软。」

我叹了口气:「没办法,医者父母心。」

齐牧的眼神里有了一些防备,身子往后挪了挪。

我凑了上去:「乖,叫声爹听听。」

我不甘心,成为蛇蝎美人的梦想不能就这么毁了,我一定要从这个狗官的嘴里撬出来点什么。

如果什么都撬不出来,就撬两颗门牙下来。

就这么办。

第二天一大早我又去了大牢,这次我特意带上了两大包瓜子,做好了跟他耗一整天的准备。

但这次出了点意外。

我被知府的好儿子绑架了。

清醒后我发现自己已经被关了起来。

真的不该让侍卫离我那么远。没有粮食,饥荒越来越严重,街上一片混乱,我怀疑自己被拖走他们都没发现。

没人发现路上少了个美女。

这儿子虽然不太聪明,下手倒是够狠,我凭借自己后脑勺上的大包推测,他应该是一棍子把我敲晕的。

脑瓜子嗡嗡的。

知府的儿子让我给我家里人写信,救他爹一命,他就放了我。

我好心问他:「你确定?」

他点点头,给我拿来了纸笔。

可真是个大孝子!

我感动地提起笔,言辞恳切地劝说收信人一定要留知府一条命,一定要过来救我,我脑壳太疼了,快给我找个大夫看病吧。凭借我高考 136 分的语文功底,我几乎是一气呵成,装在了信封里,写了落款摁了手印。

大孝子没想到我这么配合,拿着信疑惑地走了。

门又锁上了,胳膊又被绑起来了,脑瓜子还是疼,我靠着墙闭上了眼。

这墙靠着还挺舒服,很符合人体工学设计,还有股麦香味。

麦香味?

我挣扎着站起来,抬头看清了这个地方。

这哪里是什么小黑屋,明明是粮仓。

我在心里合计着,要是我睡醒了之后齐牧还没来救我,我就把他和安公公的事抖落出去,写成书、画成漫画,让他们的爱情故事火遍整个后宫。

砰!

门被大孝子踹开了:「你这女人敢耍我!」

「谁耍你了?」我懒洋洋地睁开眼。

他把信封扔在我脸上:「收信地址是皇宫?老子差点就把信寄出去了!」

「不是你让我给家里人写信的吗?」我看见了他眼里逐渐浮起的惊恐,「我婆母就在宫里啊,慈宁宫,你不会没听说过吧?」

哈哈,崽种,没想到吧!

鉴于大孝子不会用某乎,我替他提问了:

「不小心绑架了太后的儿媳妇怎么办,跪求知友解惑,在线等,挺急的!」

虽然被敲晕了但我脑子没坏,我知道太后的儿媳妇就是皇上的老婆,但我拒绝这么表达。

除非齐牧把我救出去。

妈蛋,这个崽种想撕票。

他的随从说,趁现在没别人知道,不如不声不响地把我了结在这里,毁尸灭迹,他们兴许还有活路。

我气死了:「你有没有心啊,我还在这听着呢!」

什么随从!

趁大孝子还在犹豫,我赶紧劝他:「你别听他的,故意杀人罪加一等,牢底要坐穿的!」

他奶奶的。

我说完,那狗随从就找了块布把我的嘴堵住了。

这对我简直是毁灭性打击。

他们商量着怎么弄死我时,门又开了,呼啦啦进来了一片人。

齐牧站在最前面,脸色很不好看:「给朕把这两个狗东西拖出去!」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终于有人来救我了!

我没法说话,只能望眼欲穿地看着他。

「等等。」他缓缓侧过身,侍卫们停了下来,恭敬地等皇上吩咐。

身穿黑色龙袍的男人背着手,缓缓走到知府的儿子面前,一脚把他踢翻在地,周围的侍卫齐刷刷地跪下来。

「谁给你的胆子绑架皇妃的!」

这段时间虽是朝夕相处,但我从没见过他发脾气。所以不光是侍卫,我也被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闭上眼往后缩。

呜呜我承认了,我就是个怂包。

「没事了,没事了,别怕。」

听到熟悉的声音我才敢睁开眼睛。

齐牧把我嘴里的手帕拿出来扔掉,又帮我解胳膊上的绳子。

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样我有点于心不忍:「你伤口还没长好,别忙了,让别人来吧。」

「不用,解开了。」

我还没来得及活动胳膊,就被齐牧一把搂进了怀里。

「次奥!我后脑勺好疼,你别揉我脑袋!!」

托大孝子的福,粮食总算找到了。

全场的百姓长跪不起,喊着「吾皇万岁」。

我和齐牧面面相觑:「快让他们起来啊,这、这怕是要折寿的吧!」

把粮食全搬出去之后,我总算知道知府为什么打死也不告诉我粮食的位置了。

粮仓里面除了粮食,还有成堆的军火。

「看起来,好像比我们想象得更严重呢。」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一些,「怎么办?还查吗?」

齐牧点点头,又摇摇头。

过了很久,他看着我说:「我们回宫吧。」

「好。」

我们本来想在除夕前赶回宫里过年的,但紧赶慢赶还是没来得及,最后只好在附近找了个客栈安顿了。

「今夜是除夕,辛苦各位了,都早点休息吧。」

侍卫们三三两两喝酒去了,我坐在窗边看着外头的街道。这虽是个小县城,但热闹得很,喜庆得很。

一只温热的手覆在了我的头顶:「头还疼吗?」

我摇摇头。

齐牧坐在我对面:「怎么啦,不开心?」

我承认,我有点想家了,但又不想徒增他的烦恼。

「我想看春晚了,冯巩老师肯定想死我了,今年我不在他不会哭出来吧!」

齐牧笑了笑,拉着我站起来:「我们出去转转。」

「齐牧你看那个猴儿像不像你!」

「?」

「那个狗,那个狗也像你!」

「?」

「那个猴还会钻火圈诶,齐牧你学着点!」

「……」

「狗勾好可爱啊,你看人家的狗勾还会跟人握手,狗比狗气死人啊真的是!」

「江清晏,你是脑震荡后遗症吗?」

酒楼的包厢里,齐牧坐在对面瞪着我。

我双手捧着茶杯看着他:「我吃不下了,要不我们再去逛逛吧。」

「再逛逛?」齐牧挑眉看我,「你是想继续假装帮我擦脸,然后在我脸上涂胭脂呢,还是想接着宣传你的邪教『安牧齐』CP 啊?够敬业的啊江教主?」

「嘿嘿,我起的名字不错吧!」

「是不错,要是让某酸奶公司知道了,少说也得索赔几百万吧。」

「你说的有理,」我放下茶杯,「所以我得趁着穿回去前,赶紧把后面的八千章写了。」

为了拖住我,防止自己继续被污名化,齐牧要了一壶酒。

我板起脸:「你身上有伤,不能喝酒。」

「我觉得,酒精的伤害,比你的拳头稍微轻一点。」

啊这。

我对黑恶势力重拳出击之前应该是分了左右肩的吧?

我把杯子递过去:「给我也倒上。」

齐牧看着我:「最多一杯,不许多喝。」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能唠叨。

夜深了,街上的人渐渐散去。除夕守岁,总要和家人一起的。

「你想回家吗?」齐牧看着外面,冷不丁问我。

我微怔:「当然是想的,你不想吗?」

「嗯。」他收回视线,「一定能回去的。」

短暂的沉默。

「齐牧。」

「嗯?」

「回去之后,你会不会忘了我?」

他回答的很干脆:「不会。」

「可是我们……」

「我会找到你,」齐牧看着我的眼睛,他的眼睛在笑,「就算你把我忘了,我也会记得你,找到你,然后问你一个我一直想问的问题。」

「你等等。」

我手忙脚乱地找店小二要了纸笔:「好了好了,你的电话号码是多少?」

「138 438* 438*。」

「你大爷啊齐牧!!」

我发誓我只喝了一杯酒。

但这并不妨碍我醉倒在了酒楼,而且不省人事。

再醒来时,我正躺在龙床上,一睁眼就看到了齐牧放大无数倍的脸。

我被吓得一巴掌打过去:「卧槽!什么鬼!」

「你这自我保护机制挺强势啊,」齐牧无奈地揉了揉鼻梁,然后戏谑地看着我,「终于醒了啊,千杯不醉的酒桌女王?」

我翻了个身不看他。

「我没干什么奇怪的事吧?」我不放心,又扭头问他,「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也没什么,」齐牧淡淡地看了我一眼,「不过就是拉着戏班子的猴子,非要跟它拜把子而已。人家都要收摊回家了,你就是不放人走……后来我没办法,只能花钱把猴子买下来陪你了。」

「……」

「我把它养在御花园的假山上了,你什么时候去看看你大哥?」

不懂就问

还有没有适合我居住的星球?

特大喜讯!特大喜讯!

荣华江氏,因为救驾有功,被封为皇贵妃啦!

好多人说,越级太多了,不合规矩。

我当然知道不合规矩。

规矩重要吗?

哪怕我要皇上退位,也搞个武则天再世当当,你看皇上他敢有意见吗?他敢吗?他不敢!

大家来跟我念,三句话,我让男人为我得罪了三百个人。

大无语事件!

齐牧竟然让那猴子全程参与我的册封礼。

我去拜见皇后,安公公抱着猴跟着我去。

我接受宫妃拜贺,安公公抱着猴在旁边站着。

所有流程走完了,安公公把猴抱回了御花园。

现在全宫都知道新封的皇贵妃养了只猴子当宠物。

罪魁祸首已经笑了一上午了:「这是你人生中的重要时刻,它作为你在这个地方唯一的兄弟,怎么能不来见证一下呢?」

「哎哎我错了我错了,别锁门啊!!」

年过完,天气很快就暖和了。

齐牧又开始整新的幺蛾子。

我冲到御书房:「齐牧你有病吧!为啥要我练武啊?」

齐牧放下奏折看着我:「当然是防身啊,你看看你这小身板,一阵风就能刮倒了。」

「那也不能……」

「皇贵妃,咱们回去吧,」宫女小声跟我说,「听说那位武先生长得可好看了。」

「……回去就回去。」

齐牧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个漂亮姐姐来教我武功。

「皇贵妃娘娘。」她恭敬地向我行礼。

「客气了客气了,美女快快免礼。」

「娘娘今日想学点什么?」

我思考片刻:「你知道八段锦吗?」

「这倒是……未曾听说。」

「不要紧。」我卷起袖子,「我教你」

齐牧来找我时,我正教到「五劳七伤往后瞧」。

不仅来教我武功的美女学得津津有味,钟粹宫的所有宫女和太监都积极加入了我的健身气功大军。

「江清晏,你在干什么?」

我在「往后瞧」的时候看到了齐牧震惊的脸,立刻热情地招待他:「皇上来了啊?一起练练不?」

他眉心跳了跳,转身进了厨房。

第二天,我把我的教学场地搬去了御花园。

对,就是妃子们天天梦想着偶遇皇上的地方。

咱今天就是要把健身气功八段锦发扬光大!

而我,靠着皇上宠妃这层 buff,成功吸引到了越来越多的人加入,队伍逐渐超过了我家楼下的广场舞大军。

本来只有几个低位嫔妃过来巴结我。

后来德妃也忍不住过来看热闹了。

花贵妃去找皇后告状,说我搅乱后宫。皇后过来看了看,也跟着练了起来。

「摇头摆尾去心火这一节是最难的啊,各位一定要注意头和尾的配合,先……」

皇宫上方回荡着舒缓的音乐,众人练功的气氛一派祥和。

终于,在太后也加入我之后,齐牧忍无可忍了。

他把我从御花园拎回御书房:「影响力够大的啊江老师?」

我谦虚地摆摆手:「一般一般,主要是传统文化的魅力,我只不过是让更多的人发现它的美。」

「发现传统文化的美也就算了,现在全后宫都在传,说我喜欢太监,这是不是你的功劳?」

啊这。

齐牧低下头继续看折子,让安公公送我回去。

安公公一路都欲言又止,快到钟粹宫门口时终于忍不住了:「有句话奴才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贴心地安慰他:「基本上问这句话的人都知道不当讲,但他们还是会讲。」

「皇贵妃娘娘啊,」安公公有点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我,「您从前无论做什么皇上都由着您来,这次却屡次制止,娘娘没想过原因吗?」

原因?

不爱我了呗,嫌我烦了呗,失宠了呗,感情淡了呗,要我收拾收拾滚蛋了呗。

我吸了吸鼻子,像一朵娇弱又强装坚强的小白花:「公公不用担心我,我都懂的,多谢安公公开导。」

「皇贵妃啊!」安公公急的直跺脚,「皇上就是想娘娘了,去钟粹宫也没见着您,谁能想到您宁愿去御花园教太后打太极都不愿意来御书房啊!」

「那不是太极,」我纠正道,「是健身气功。」

「主子,您把安总管气走了,真的没事吗?」

我的大宫女绿云皱着眉,担忧地看着我。

「没事的,皇上不也经常被本宫气走吗?」

她看起来更担忧了。

我在钟粹宫附近打听了半天,听宫女太监们说,就在我铁肩担道义积极传播健身气功文化的这几天,齐牧来过我宫里很多次,但我都不在。他一开始以为我去御书房找他了,但回去发现没有,最后绕了一大圈,才知道我天天在御花园教别人打太极。

该怎么告诉他们这不是太极?

观众朋友们,我说守护健身气功任重道远没错吧?

我托着腮思考了一会儿:「那要不我亲自下厨给皇上做点吃的送去御书房,就当……」

绿云赶紧拦住我:「别了吧娘娘,您空手去就行了,皇上喜欢的是您的人,不图别的。」

「绿云你是不是偷偷上网课了?《职场高情商话术》看了几遍?」

不愧是我手底下的人,语言艺术跟我不相上下。

最后我还是去了御书房,在路上捡了朵花当礼物。

我踱着步走进去,清了清嗓子:「中午好啊。」

齐牧警惕地看着我:「中午好。」

「我是来给你送礼物的,」我把捡到的花插在他的笔筒上,「请你务必喜欢。」

齐牧一言难尽地看着我:「你没事吧?」

「没事,这不春天来了,又到了动物们发情的季节了,所以……」

他挑挑眉:「所以你想给御花园的猴找个伴?」

「你礼貌吗齐牧?」

聊崩了。

我转身就走,齐牧拉住了我的袖子:「刚来就要走?急着去打太极?」

「那不是太极!!!」

「给我十分钟就好,」他隔着袖子握上我的手腕,「等我看完这个奏折,一起去划船吧?」

半小时后,我没有坐在船上,坐在了湖边的柳树底下。

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齐牧当初为了防我,不仅用栏杆把湖围了起来,还把湖里的所有船都搬上了岸,让人藏得很隐秘。结果当时负责藏船的小太监们今天集体放假了,其他人都不知道船在哪,只能七手八脚的去找。

皇上有点尴尬地站在湖边。

我坐在树底下扇着扇子看热闹:「皇上热不热,要不要来臣妾这里乘凉啊?」

他看向我:「才三月份扇什么扇子,小心着凉。」

几百米以外传来了欢呼声:「找到了找到了!在这里!」

我一边喝茶一边看着他们搬船、拆栏杆,茶喝完了,船搬了不到一半。

「笑什么?」齐牧走到我旁边蹲下,轻轻拍了拍我的头,「回去后赶紧学游泳。」

我歪头躲开:「诶呀知道了,别弄乱我头发。」

我一条腿跨上船,恋恋不舍地回头看着岸上:「大家今天真是辛苦了,皇上刚刚还说要给大家发三倍工资犒劳一下的,是吧皇上?」

齐牧急急忙忙地搀住我:「发发发,都发,你先上来再说话!」

天气极好,春和景明,湖面上的微风也很舒服。小船摇摇晃晃,我靠在矮桌上,舒服地眯起眼睛。

湖水很平静,齐牧索性把桨放下,任由船自己漂。

我撑着头看他:「齐牧,你谈过恋爱吗?」

他似乎很惊讶我会问这个问题:「没有。」

「母胎 solo 啊,不会吧?」我挑眉看他,「历史系……文科应该有很多漂亮的女孩子吧?难道说你穿越前比现在还欠扁,把人家都得罪了个遍?」

齐牧一手揽住袖子,一手给我倒茶:「你怎么不说我穿过来之前是个丑八怪,所以没人看得上我呢?」

我摸了摸我的脸:「不应该啊,我的脸没变,难道你变了?」

「没有,逗你的。」他把茶杯轻轻放在我面前,「我过来之后发现跟本来的样子一模一样,连手臂上的痣都没变。」

「那真是奇怪了,怎么会有一直单身的帅哥啊。」

我为他惋惜,齐牧只是笑着看着我,看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夕阳挂在天边,照得我睁不开眼睛。我换了个方向躺在软垫上,闭上眼继续唠叨:「齐牧,你对每个女生都这么温柔吗?」

「我温柔吗?」

「呃,偶尔也有点气人。」

「那应该不是吧,」他好像拿扇子遮住了我眼睛上方的阳光,「我是说,可能,我觉得自己对你会和别人不一样,也许是稍微温柔一些。」

「也许?一些?」

「那我尽量,更多一点。」

我忍不住勾起嘴角:「我很久没这么开心了,安安静静但是开心。」

我猜,齐牧也是在笑的。

我正感叹岁月静好的时候,船尾传来了奇怪的声音。

我睁开眼:「什么声音?不会是船漏了吧?」

齐牧一边安慰我不会的,一边自己紧张地过去看。

「没漏,」他说,「是桨掉下去了。」

「害……啊?」

我一骨碌坐起来,看了看周围。

真好啊,正在湖心漂着呢。

御花园的湖,真是又大又开阔。

开阔到让我看不到希望。

还好齐牧会游泳,还好御花园的水不深,还好船不大,还好我是个很轻的美女。

最后是齐牧下了水,一边游一边把船推上岸的。

绿云把熬好的药递给我:「主子,那桨怎么办?」

我端着碗往里走:「桨……什么时候了你还关心桨的事!」

我坐在齐牧旁边说,我第一次见到比我还心宽的人,人都差点没了,竟然还问桨怎么办。

他吹着碗里的药汤笑着揶揄我:「你之前不也是这样?」

是吗?

齐牧刚刚洗完澡,身上有淡淡的檀香味,头发微湿地搭在肩上。

我伸出灵巧的双手。

三分钟后,皇上柔软的长发变成了两条麻花辫。

齐牧这人,虽然别的都不太好,但身体挺好的。

初春时节水还很凉,他在湖里游了一圈,竟然没生病,第二天照常上朝。

但我因为照顾皇上不周,被皇后和太后轮番轰炸。

先是被皇后骂了一顿。

接着又被请到了慈宁宫,太后气得直拍桌子:「你身为皇帝的嫔妃,怎可由着他这般胡闹!」

我低着头在心里吐槽,那不然怎么办呢?不然我们俩这会儿还在湖上漂着吗?漂到地老天荒,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哀家本来以为你是个妥帖的人,不会恃宠而骄,故而从不过问皇帝专宠你的事,如今看来,你连自己的身份都忘了!」

不是,太后为什么会觉得我妥帖?

她对我有什么误解吗?

我开始反思上次的烤羊肉对她的震慑作用是不是不到位。

一早上过去了,太后终于骂到词穷,揉着太阳穴挥挥手:「行了,哀家累了,你回去自己反省吧,这个月就不要侍寝了。」

卧槽?还有这种好事?

我真诚地向太后表达了感谢,可惜跪得有点久了,走路用不上力气,要不然我能一路火花带闪电地冲回钟粹宫,放上三天三夜的鞭炮来庆祝我这个月不用侍寝了!

齐牧不打呼噜,也没说梦话。

但每次跟他在一个屋,灯一关我就想跟他聊天,他也不停地跟我说话。

跟高中宿舍一模一样。

第二天他早起上朝,我早起给皇后请安,我俩最近都睡眠严重不足。但晚上一熄灯,就好像触发了什么让人清醒的开关。

真的很想回去给太后鞠一躬,她拯救了两个濒临猝死的少年!

我一瘸一拐地往回走时撞上了刚刚下朝的齐牧,他看着我,脸上的表情变了好几次,最后变成了疑惑:「你笑什么?她们怎么你了?」

「没什么,」我摆摆手,「太后是个好人,真的。」

太后只说了不让我侍寝,没说不让我见皇上,更没说不许皇上见我。所以齐牧直接跟着我回来了,正在帮我按摩酸痛的小腿。

「你是学中医的,应该对药理比较熟悉吧?」

我点点头:「是啊,怎么了?你吃错药了?」

齐牧欲言又止:「能不能帮我配一些对人体没有伤害的安眠药?我的意思是,别的妃子侍寝的时候就可以……」

我恍然大悟:「你这也太渣了吧,怎么最近改走纯狱风了吗老哥?」

「我学的可是正规医学,没有这种歪门邪道的啊!」

齐牧叹了口气没说话。

我看了他半晌,好像明白了什么。

「那个啥,」我挑挑眉,碰了碰他的胳膊肘,「你要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壮阳的配方我倒是知道一些,你要是不好意思找太医看病呢,咱俩都这么熟了……」

「打住!」齐牧看起来已经生无可恋了,「你又在想什么东西?」

「别放太多。」我把一个纸包扔到齐牧的桌子上。

「……你不是说你学的正规医学不搞歪门邪道吗?」

「我就喜欢看歪门邪道的书,有意见?」我白了他一眼,「你该翻牌子了吧?我先走了啊。」

不等他回答,我快步离开了御书房。

「主子,这么晚了,还不回宫吗?」

绿云已经跟着我绕湖走了五圈半了,她可能是累了。

我停下脚步:「今日是谁侍寝?」

「是……贞美人。」

哦,她啊,我有印象,确实长得挺漂亮的。

「主子,先回宫休息吧,皇上也是不得已,近日关于您专宠的谣言太多了。」绿云帮我披上披风,「皇上也是为了您的安危。」

为了我吗?

「回去吧,本宫不在乎。」

回宫的路上,我坐在轿子里昏昏欲睡。隐约听到了急促而诡异的脚步声,但我太困了。我是个弱鸡,我不该走那么多圈的。

终于到了寝殿,我踢掉鞋子:「你们都出去吧,本宫要睡了。」

宫女们知道我的习惯,关好门窗就出去了。

正要躺下,一个幽怨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卧槽……?」我冷不丁的一声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正要大声叫人时闻到了熟悉的檀香。

我喘着粗气把那人揪出来:「齐牧你特么……」

「嘘,小点声,别让人听见了。」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爬起来掸衣服,压低声音问:「你不是去贞美人那了吗?」

他一脸理所应当的样子:「你给我的药,忘了?」

「……」我忽然很愧疚,这是我最偏离医德的一次。

齐牧可能以为我在担心,继续解释道:「我明天一早就走,不会被人发现的。」

「那贞美人那里?」

「她也不会发现的。」

「她怎么可能不发现,她……」

「清晏,」齐牧忽然叫了我一声,「我在你宫里偷偷摸摸潜伏了一晚上,好不容易你回来了,就别管别人的事了。哦对了,你刚刚做什么去了?」

我有点心虚:「我就是睡不着,去溜达了几圈。」

「真的?」

「真的……」

笃笃笃。

我大惊:「有人敲门你快躲起来!」

无语凝噎,我一个合法嫔妃,搞得像是被捉奸一样。

「这么晚了,什么事?」我站在门口问。

门外是侍卫的声音:「皇贵妃恕罪,刚刚宫里进了刺客,属下是来确认皇贵妃的安全的。」

「刺客?」我忍不住骂骂咧咧,「怎么这个朝代这么多刺客?」

二营长,你他娘的意大利炮呢?有刺客还不赶紧开炮,等啥呢?

……串台了串台了。

「娘娘无事就好,刺客没有行刺成功,已经被抓住了,只是皇上失踪了,安公公已经带人在找了,不过皇上想来是无危险的,娘娘不必担心。」

我看了一眼身边的皇上。

皇上确实没什么好担心的。

但有没有人担心一下我啊,喂!!

我颤抖着开口:「现在宫里的守卫,严吗?」

侍卫的语气很骄傲:「娘娘放心,今日出了这么大的事,属下精心部署过了,保证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别这样,」我悲伤地说,「苍蝇怪可怜的,还是让他飞出去吧。」

破案了破案了

刺客是贞美人的同伙!

但他们摸到贞美人的宫里准备刺杀皇上时,本来应该和他们里应外合的贞美人因为喝了安眠药,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听说还打呼噜了。

刺客在宫里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能找到皇上。

而那个时候的皇上正蹲在我这里,眼巴巴等我回宫。

很难说皇上和刺客谁更像贼啊朋友们。

没人能想到皇上在一个不允许侍寝的妃子那里,就像我也没想到自己上课时开小差看的东西竟然以如此诡异的方式派上了用场。

让我们一起说,谢谢安眠药!

「可是她为什么要刺杀你?你欠她多少钱没还啊?」

齐牧看着手里的密报,良久才开口:「你还记得,粮仓里那堆军火吗?还有当初陷害你的罂粟粉?」

齐牧跟我讲了很久。

「其实,这本来是一个很昏庸的皇帝,我刚穿来的时候,积压了十几天的奏折堆在地上,我熬了整整五天才看完。」

「我翻了记载,又旁敲侧击地问了很多人,才知道自己是先帝唯一的儿子,被宠坏了,但还是继承了皇位。登基之后,流连美人塌,夜夜笙歌,不理朝政,百姓苦不堪言。」

「先帝有个幼弟,对,就是你理解的王爷,被封了平阳王,对皇帝很不满,甚至想取而代之。」

「我穿过来之前,皇帝极其宠爱贞美人,而贞美人就是那位平阳王送进宫里的细作。她在宫里偷偷种了一片罂粟,我猜,大概是想下给我的。」

「平阳王勾结了离京城不远,但很少被人注意的地方知府,嗯,是你审问的那个,你不是说他穿着宫里的上好绸缎吗?应当就是这么来的。贪腐只是表象,藏的军火才是重点,所以他咬死是自己贪心,却不敢说出粮仓的位置。」

我听得发愣:「可是被他儿子暴露了。」

「对,这可能让平阳王很紧张,他怕被查出来,所以急急忙忙地想刺杀我。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托你的福,」齐牧苦笑,「原本的细作睡不醒,原本的目标不知所踪。」

我觉得奇怪:「这些应该不是你是刚查出来的吧?」

「除了今晚的刺杀,其他事,我的确早就知道了。」齐牧拿起笔又放下,墨水滴了下去,在宣纸上晕开了一片黑灰色,「但我没资格对平阳王做什么,我可以问心无愧地处置那个贪官;可以问心无愧地把绑架你的人扔下大牢;可以问心无愧地收回那批军火;可以问心无愧地拔掉贞美人种的罂粟。」

「但是我想,如果平阳王成功了,史书上会如何记载呢?十年卧薪尝胆,昏君罪有应得,百姓也会称赞新帝励精图治吧。」

我从未听他说过这些,我只看到齐牧十分努力地扮演着皇帝的角色,他勤勉地做着原本不属于他的事,在不属于他的国家,承担着不属于他的责任。他看起来游刃有余,他看起来胸有成竹。

所以我理所应当地认为,这个地方是太平盛世,我天真地认为只是从学校逃出来放了个假。

齐牧看出了我的心思:「对,我没有跟你说过这些事,我在你面前努力维持一切顺利的假象,心里想着我总能把这个烂摊子收拾好。所以我让人去教你武功,想让你有防身的本事,想着万一出了意外,无论如何也能保你活下来。我一直不愿告诉你,但时间太短了,这个朝廷积重难返,直到刺客到了眼皮子底下,我才知道,终于还是……瞒不下去了。」

「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我绕到他身后抱住他,「我要是早点知道情况这么复杂,就会少给你惹点麻烦的。」

齐牧侧头看我,嘴角微勾:「你要是灵光一闪,再想做出点什么丰功伟绩,只怕会惹出更大的麻烦。」

我狠狠地掐了他一下。

「好了,别这么悲观,」他转过身看着我,「现在不还是好好的吗,说不定我们什么时候就能回家了,这里的是是非非本就与我们无关。」

「谢谢你。」我很认真地告诉他,「谢谢你保护我。」

齐牧笑了:「我运气好才穿越成皇帝的,你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我照顾你也是应该的。」

「我不柔弱!」

「对,你不柔弱,你很强大。」

「皇上!皇贵妃!不好了!」安公公急急忙忙地跑进来,「平阳王、平阳王他——」

齐牧笑着问:「他起兵谋反了?」

「皇上!」安公公带着哭腔跪了下来,「叛军已经到了皇宫门口了!」

齐牧依然不动声色,但握着我的手稍稍用了些力气。

「我们出去看看,」我拉着他往外走,「来都来了,不见见这位小英雄多可惜。」

我们走到城墙上,平阳王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拉满了弓。

我小声问:「你说,要是死在这里,能穿回去吗?」

「不确定,所以尽量先别死。」

我缩了缩脖子:「那万一没活成呢……」

「那……」

齐牧摊开手心,上面是我的电话号码,被墨水描了一遍又一遍。

他在我耳边说:「那就只能赌一把了,我已经倒背如流了,记得把陌生号码的拦截关掉。」

我笑着擦眼泪:「微信号和电话号码一样,别忘了啊。」

「平阳王,」齐牧平静地开口,「你若是现在杀了我,就是弑君,名不正言不顺的皇位会有很多麻烦的。」

齐牧从身后拿出一个卷轴抛了出去,平阳王收起弓箭,单手接住了。

「我自愿退位,这个皇位给你坐。」

我坐在秋千上晃腿:「好饿啊齐牧——」

「很快就好了姑奶奶。」

是的,齐牧退位了,不是皇帝了,新帝让他在行宫疗养,派了很多人来侍奉他。

与其说是疗养,不如说是囚禁。

与其说是侍奉,不如说是监视。

但已经无所谓了。

齐牧趁机遣散了后宫,太后也出宫修行去了。

贞美人成了新帝的贵妃,新帝没想到齐牧还留了她一命,答应了齐牧可以把曾经的皇贵妃一起带去行宫,聊表感激。

至于以后的朝廷如何、皇帝如何,就交给历史去见证了。潮涨潮落,自有后人评说。

绿云跟我说皇宫里来人了,好像是内务府总管。那人不找齐牧,点名要找我。

我觉得奇怪,走到门口看见他抱着一只猴子。

他恭敬地把猴子给我放在了新的假山上。

我客气地把那位太监送走,转身狠狠打了齐牧一拳。

「打我干嘛?」他笑得不行,「多可爱啊!」

「觉得可爱你晚上就跟它睡好了!」

我在花园里翘着二郎腿喝齐牧新泡的蜂蜜柠檬茶,手里翻着从太医院借来的古籍。

隐约感觉到一只爪子晃了晃我的脚。

我没有把眼睛从书上挪开:「悟空怎么又跑出来了?绿云你快把它抱回去,别像上次那样把刚做好的午餐打翻了。」

没人理我。

我抬头去找人:「绿云不在?」

毛茸茸的一团见我不理它,干脆跳到了我身上。

我看到它的时候只觉得呼吸一滞:「糖包?是你?」

雪白的小猫咪蹭了蹭我的手,我拨开它头顶上的毛,果然有一簇醒目的棕色。

就是因为这团棕毛,我才给它起名字叫糖包的。

我惊喜地把糖包抱起来:「你也穿过来了吗?是你对不对?」

它金色的眼眸盯着我,一眨不眨。

「你是 B 大湖畔的糖包吗?是的话就叫一声,不是的话就叫两声。」

「喵~」

「呜呜呜真的是你,你怎么也过来了!」

糖包是一只很有灵性的猫猫,常年住在我学校湖边。我晚上从图书馆回宿舍时总会路过它的窝,常常给它带些吃的。糖包不喜欢吃猫粮,只喜欢吃烧饼。我也觉得奇怪,但它只吃烧饼,我就每天顺路买一个喂给它。

时间久了它也就记得我了,我不开心的时候它常常陪我坐着,安静地窝在我脚边。

后来我和同学一起给它做了绝育,它好像很生气,气得一周没吃我带的烧饼,半个月没理我,一个月不让我碰它。

齐牧从远处走过来:「刚刚说什么?谁也过来了?」

我把糖包举起来:「我学校湖边的猫咪!」

齐牧愣了一下:「是它啊。」

「诶?你也认识它?」

「它每天晚上十点半会叼半个烧饼到我宿舍楼下给那只小母猫吃。」齐牧伸手揉了揉糖包,「我每天晚上都能见到,还奇怪了好一阵子,小母猫为什么不吃我给的猫粮?」

「好啊,我给你带的烧饼被你拿去私会小情人了啊!」我戳了戳糖包的小脑袋,「等等,你宿舍楼下?」

齐牧微笑着:「忘了说了,我在你隔壁的 Z 大。」

糖包咬住我的裙摆把我往外拖。

「你要去哪啊小东西,」我和齐牧不得已跟着它往花园深处走,越走越偏辟。

「小心。」齐牧扶住差点被榕树树根绊倒的我。

「喵。」糖包停了下来,冲我叫了一声。

「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带我来这?」我抓住了齐牧的手,「这个桥!跟我们学校的一模一样!」

「是你闺蜜的前男友要跳的那个吗?」

「对,是他没跳但我掉下去的那个。」

糖包晃了晃尾巴,给我让出来一条路。

我蹲下来看着它:「从这里我们就能回家了,对吗?」

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

总之就是很奇幻,但我回来了。

一睁眼看到我的怨种闺蜜正忙着给我做心肺复苏,我呛出来几口水,坐起来猛地咳嗽。

「呜呜呜呜呜江江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

我咳得喘不上气:「咳咳别哭了,这不,咳,活着呢咳咳咳咳。」

抬头看见了糖包,它正和我闺蜜的前男友撕扯在一起,狗男人身上已经多了好几道爪子印。

「别打了糖包,」我拍着胸口,「被保安抓走你就没烧饼吃了。」

「江同学,这是你的包吗?记得检查一下个人物品有没有受损。」

我伸手接过来:「哦,谢谢,我看一下。」

「尤其是手机,看看进水了没。」

还好手机放在侧兜里,稍微沾了些水,但还能打开,甚至收到了弹窗。

「chess 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忽然觉得对面的声音有些熟悉,我抬头看去。

齐牧单膝蹲在地上微微地喘着气,抬手抓了抓被风吹乱的头发,张了张嘴好像是想说什么,最后什么也没说,看着我笑了。

我也笑了。

半年后。

齐牧高我一级,我读大四,他来我们学校读研了。

我一直记得,他说有句话想问我。

我等着,也期待着。

终于等到了他入学的这天。

「你之前说,有句话一直想问我,」我在校门口拦住他,「是什么?」

他看着我:「你确定要我现在告诉你?」

「确定!」

「我想问,你游泳考过了吗?」

「……」

草!

【番外 1:诉不尽】

我叫齐牧,是 Z 大历史系的学生。

我从小就不合群,不爱与人说话,也没什么朋友。

一个从小很少被父母拥抱的孩子,长大了也很难去拥抱别人。

我有很多喜欢的东西,喜欢看书,喜欢背诗词,喜欢国画,喜欢写字,喜欢听音乐,喜欢一个人看晚霞。

所以我不觉得独来独往有什么不好。

大学四年,我甚至认不清同班同学的脸。

过年的时候,亲戚们问我,多才多艺,一表人才的帅哥怎么还没女朋友,我笑了笑,没说话。

他们常常说我读书读傻了。

也许他们说得对。

我是从来不相信穿越的。

但事实摆在眼前的时候容不得我信不信。

怀里确实有两个女人,桌面上确实一片狼藉,殿内殿外长跪不起的大臣,嘴边的酒杯,以及身上明黄色的衣袍和龙纹,都无比真实。

我赶走了搂着我的美女,把跪着的大臣扶起来,最后把桌面收拾干净。

穿越到昏君身上,幸也不幸。

幸运的是,我不用担心会搞砸什么。不幸的是,积弊已久的朝廷我无力回天。

我开始上朝,开始好好看那些奏折,我知道很多人在暗处想把我拉下去。还好我从前有认真上课,还好我习得一手勉强能看的字,还好我很快适应了角色。

还好我遇见了她。

江清晏的出现让我知道,原来我不是最倒霉的那个。

她在御花园冲我喊,皇上,奇变偶不变。

我脱口而出的 C 语言让我明白,遇到她,我很惊喜。

他乡遇故知的激动冲破了我的骄傲和自持,我很久没有这样与人说话了,可能从出生以来就没有过。

我说我喜欢孤独,可是见到她之后我常常在怀疑自己。为什么每天跟她讲御膳房的菜难吃?为什么看到她的时候,想告诉她今天的衣服很好看?为什么总想问她从前的事?

我能看出来江清晏的狡黠。提前备好的菜一定是她早就想吃的,我哭笑不得,就遂了她的愿,给她做好。

父母常常不在家,我从小自己做饭,早就习惯了。她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炒菜时怕被油溅到,每次都要躲得远远的,却还是会好奇地凑过来,为我没有读厨师技校惋惜很久。我看得出来她不好意思坐享其成,就让她去做一些没有危险的工作,剥蒜也好,摆盘也好,端菜也好。

直到我不小心看到她摆盘时在盘子上比划黄金分割率,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喜欢看江清晏无忧无虑开心的模样,所以我从不跟她讲这个皇宫光鲜亮丽背后的岌岌可危。

我在她面前,总是忍不住粉饰太平。

知道她在后宫的日子艰难,我就常常去看她。有时候看完奏折已经到了深夜,又不敢再去打扰,只好拉着别人问她今天过得好不好。上朝的时候总是在担心,她这段时间要是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我不习惯对一个人日思夜想,我安慰自己,我只是需要一个战友。

直到那次安公公告诉我,她被花贵妃为难了。那天下着雪,路很滑。我一路小跑冲了过去,甚至忘了花贵妃的父亲是手握兵权的花将军。

她病了,我就在她的房间批奏折。

病人睡得不安稳,我的目光也很难放在奏折上。

我决定去北地时,她来劝我,我还是开心的,虽然我知道一定是别人叫她来的。

足够了,本来也不该奢求太多。

我权衡了很久要不要带她去,既不放心把她一个人留在宫里,又不忍心让她跟着我天寒地冻路途坎坷。打听到北地的情况实在是不太平,我还是决定让她留在宫里,让安公公替我照顾她,想来宫里的人都会给总管太监几分面子。

我想把她画的画带在了身上,我以为她起码不讨厌我才会画我,虽然寥寥数笔画得很抽象,但我喜欢。

但她说那是安公公。

安公公就安公公吧,已经拿起来的东西,就舍不得放下了。

马车翻下去之后她竟然跑出来找我。我原本是开心的,但侍卫告诉我江荣华失踪了,我又觉得天塌了。

扮了很久的皇上,那是我第一次发脾气。

还好她自己走回来了。我生气又后怕,所以强行让她跟我一起走,我不跟她说话,因为我怕我一开口,慌乱的语气就暴露了自己兵荒马乱的心。

她以为我被吓傻了,安慰我的时候拍了拍我的手。

她的手太冰了,想来是在野外走了太久。我可以不跟她说话,却无法控制自己不给她披一件衣服。

到底还是暴露了。

在粮仓里找到江清晏之前,我脑子里闪过无数种暴戾的想法,但在看到她的时候,却只想把她抱进怀里,什么也不管了。我忍了几次还是忍不住对绑架她的人动了手,江清晏似乎也被吓到了,我忽然又有点后悔,她会觉得我很暴躁吗?

好在她应该没有往心里去,依旧和我插科打诨,顶着后脑勺的肿包,恢复了以往蹦蹦跳跳的样子。但我还是觉得心疼,比我被刺伤时疼很多。我开始佩服她的自愈能力,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强大。

看到粮堆里藏着的军火,我大概明白了。

江清晏似乎被吓到了,问我怎么办。

我看着她有些消瘦苍白的脸说,回宫吧。

我踌躇满志地来到这里,最后草草收场,只想带她回到暂时安全的地方。

什么真相,什么是非,都不想要了。

我不想在虚假的世界里,再让她受到伤害。

回宫的路上我嘱咐侍卫慢点走,我骗她说来不及赶回去过年了,她丝毫没有怀疑,为什么去的时候只走了两天,回去的时候三天还没到。

因为我想和她单独过春节,而不是让她在宫里陪着笑脸,看别人的脸色。

也许是因为上次的事受到了惊吓,江清晏越来越喜欢发呆,或者隐晦地表达想回去的意思。我不知道怎么帮她,只能想方设法哄她开心,封她为位份最高的皇贵妃,让安公公抱着猴子给她玩,或是带她划船。

我当然想让她回家,让她回归自己的人生,自由自在地活着。我还是有些舍不得,舍不得这样每天能看到她的日子。

我感觉到了朝前不太平,我不知道这种不太平什么时候会波及后宫。派去教她武功的那人是我千挑万选的,武功盖世。我早就知道她不会老老实实学武,当然我也没指望她能学会什么,所以我告诉那武师父,他日若发生意外,她的任务只是保江清晏一命,无论如何都要带她逃出去。

但她反客为主教起健身气功,我是万万没想到的。

我实在是哭笑不得。

在行宫的时候,我自私地想,如果永远这样也不错。

但当我看到她一个人坐在湖边看书,看着看着就走神,看向远处的飞鸟时,又急着想带她回去。

好在我们平安回来了。

我在图书馆醒来,什么也没想就跑到了隔壁学校的湖边,桥边围着很多人,我猜肯定是江清晏在那里。

她刚刚清醒,正捂着胸口咳嗽,听得我心都要碎了。

我从人群里挤了进去,把包从桥边捡起来给她。我还是害怕,所以选择了这种让自己不至于尴尬的出场方式。

还好,她还记得我。

我习惯了她穿着淡青色或者浅蓝色长袍的样子,习惯了她披着齐腰长发,插着玉簪的样子,我以为这样的打扮极配她。

现在才知道,她扎着高马尾,穿着红色吊带裙的样子也一样好看。

我依然依然喜欢看书,喜欢诗词,喜欢画画,喜欢写字,喜欢听音乐。

只不过,现在更喜欢两个人一起看晚霞。

【番外 2:神祇】

吾乃王母娘娘座下神兽,后来厌倦了天庭的生活,于是自请下凡历练,在人间已流浪万年。

我已经可以化成人形了,但做人也没有那么好,我还是喜欢做猫。可惜我从前是只黑猫,后来头发全白了,就成了白猫,只有头上还留着一撮黑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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