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人都说我被冷宫里的怨鬼魇了,而我的精神确实也一天不如一天。我常常陷入沉睡,醒来时依稀能听到今天皇上又杀了哪个驱鬼的道士,又请了哪里的郎中。
再醒来时,我已经为了救李慎而重伤在床。我想睁开眼,可是眼皮重得抬不起来,身体也没有一丝力气。
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啊。
脸上突然落下了不知是谁的两滴泪,滑进了我的嘴里。
咸咸的,苦苦的。
「姐姐,你醒来吧。」
「我再也不会勉强你爱我了。」
19
但我并没能醒来,又或者说,我永远的醒来了。
我重生到了我们洞房那天。
而且我自由了。
我可以不受这个世界规则的约束,去爱我爱的人。
我规避一切能规避的,消灭一切能消灭的,我以为我能改变我们两个的结局,但我不曾想过,如今在床上躺着的人,却变成了他。
世间多有变数,我早该想到的。
我轻轻抚摸着他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傻瓜。」
相爱太苦太难,但我相信,他也和我一样,不会后悔。
我低头在他眉间珍重地印下一个吻,「我不会让你死的。」
「报!」
「皇后娘娘,我们在密道里找到了李学士。」
「知道了。」
我挥了挥手,回头对秦玉环微微一笑,「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秦玉环一下跌坐在地上,眼泪断线般砸在脸上,「一定要这么做吗?」
我不再看她,扶了扶头上的步摇向门外走去。到了门口,她突然开口,「青云,我虽怨你妒你,却从没想过要害你性命。」
我的脚步顿了顿,淡淡地说,「我知道,你的脑子还没那么聪明。」
秦玉环:?
李慎现在有些狼狈。
他被禁卫军押着跪在地上,白色的单衣上渗出血色,他脸色苍白,头发也杂乱地披着,眼睛确实少见的平和。
「你来了。」
他像是早就料到了一般。
「嗯,来取你狗命。」
我脸上带着笑容,像是和老朋友叙旧一般。
他脸色不变,「杀了我,违抗天命,你也会消亡。」
我无所谓地坐在软椅上,释然地笑,「我已经死过一次了,毛毛雨啦。」
只要李慎死了,那郑乘月就能变成新的男主,他就能完完整整地活过来。
而要杀这个世界的男主,只有和他同气连枝的女主,我宋青云才能做到。
「如果我能和你一样勇敢,那现在跪在这里的,是不是就是你了?」
李慎抬头看我,眼底是淡淡的杀意。
我皮笑肉不笑,「你都找人杀我了,这还不够勇敢啊?」
「你猜到了?」他语气里有一分惊讶,旋即赞许地点点头,「你确实很聪明。」
「还有什么想说的?」
我站起来睨着他,从袖口里拿出那把短剑。
「这把短剑我最喜欢了,真是便宜你了。」
他的目光顿了顿,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我临死前还想见她一面。」
我撇撇嘴,「我随便说说的你还当真了,别墨迹快点受死吧。」
李慎:?
那把短剑从身体里穿心而过,他跪倒在地上,呕出了一口鲜血。
「都没有……准备时间吗?」
我同样瘫在椅子上,一缕鲜血从嘴角溢出,「哈……反正……我准备好了。」
20
「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你怎么了!」
「来人啊!宣太医!」
我喘着气,感觉生命不断从我身上流失,心里去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畅快。
我咬着牙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说话。
「郑乘月醒来告诉他。」
「要是他把我忘了,我做鬼也不放过他。」
宋青云已经走了三年。
我醒来了,但是却好像从来没有活过来。
她喜欢荡秋千,我在宫里亲手做了几个,铺上软垫,她一定会喜欢。
等她回来的时候,院子里的海棠也该开了。她最喜欢海棠,要是见了,一定又要闹着做花蜜。
那床金丝红菱绣花还好好的收着,她平日里最喜欢裹着它在榻上吃东西。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她的房间里却似乎还留着她淡淡的发香。
小太监给我带话说,要是我把她忘了,她做鬼也不会放过我。
我倒是想狠心把她忘了,让她变成恶鬼,恨我怨我,与我生死纠缠,也好过只余我一个人。
我常常想,若是做了鬼,能不能再遇到她,又会不会记得她?
昨夜做梦,她坐在桌子前大口大口地吃枣泥山药糕,见我来了,笑意盈盈地说,「乘月快来,今天小厨房做了新糕点。」
这样的梦我做了不下千遍。
她像是永远离开了,又像是从没走过。
如果说,忽冷忽热是她的手段,满目的深情是她的伪装,那这次,又是什么。
是爱吗,姐姐。
我伸出手去触碰眼前那个人影,却只抓到了一缕虚无。
「姐姐,为何每日入我梦来。」
我又重生了,重生在椒房殿里的一个小宫女身上。
上一世我果然猜得没错。
只要郑乘月没有忘了我,也没有爱上其他人,那这个世界就永远少一个女主角。
这可是言情小说,男主谁都不爱,那可不行。
那我只好勉为其难地做白月光文学里面的女主角了。
重生之我是反派白月光。
好像还不错。
穿过来的时候我正老老实实守在椒房殿外,看着郑乘月躺在原本应该是我躺着的两百万平方米的大床上。
想进去,但不敢。
禁卫军凶神恶煞地拦在门口,我就算心里急得抓耳挠腮,也只能再外面侯着。
殿内像是打翻了什么东西,发出清脆的响声。
「姐姐。」
少年的声音带着一丝哭腔。
我的心漏掉几拍。
又过了半晌,有人走出来了。
他瘦了太多。
黑金的龙袍穿在他身上显得宽大许多,皮肤有几分病态的苍白,眼底两抹乌青,显得整个人形销骨立。
「郑乘月!」
他身子一僵,猛得回过头看我。
我眼里含泪,插着腰骂他。
「你刚刚是不是打碎了我舅舅给我求的玉净瓶!我都听到了!」
「你得赔,把你这一辈子,都赔给我。」
少年的声音哽咽。
「好,这辈子,下辈子,永生永世,我都赔给你。」
番外
1
自我重生,又已经过了三年。
不得不说我身边的人接受能力真的强大,饶是我已经换了张脸,换了个人,但是我瘫在床上像一条没有骨头的咸鱼时,连照顾我的小宫女都笃定我就是皇后娘娘没跑了。
或许他们也搞不明白,但是当今皇上认定了的,他们哪敢说不是呢。
但是郑乘月对于我的重生却也从不过问,除了比较粘人每日都要把我放进包包带在身上以外,与之前都无异。
他不问我也不好解释,况且这玩意确实不好怎么说。
总不能说我们其实都是纸片人吧?这听起来太吓人了。
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了三年,但是一件事情却打破了我们的宁静。
那就是,没有子嗣。
作为老郑家唯一的儿媳妇,三年来我和郑乘月朝夕相处却无所出。
这件事可把我们俩的七大姑八大姨都给急坏了。
什么送子汤,暖宫丸,庙里求的送子观音的符水,七七八八都往宫里送。
「姐姐今日喝的什么?怎么皱着眉头?」
「是大舅母去送子娘娘庙里求来的符水,」我捏着鼻子看着面前这碗黑乎乎的符水,瘪了瘪嘴。
郑乘月的脸色一下变得苍白,一下把符水拂到了地上。
「谁让你们拿来的,拿走!全部拿走!」
他的眼睛阴沉得吓人,「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敢往这里送,以后再让朕看到,别怪朕不认他!」
我被他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个东西会给他这么大的刺激,忙把他拉进怀里。
「怎么气成这样?」
我捋了捋他额前的头发,「以后这些东西谁再送来,我第一个把他打出去!」
「姐姐。」
郑乘月今年已经二十又三,撒起娇来却还是一把好手。
他抬起头来吻了吻我的耳垂,把脸埋进我的脖颈,「我不会再让你离开了。」
我疼惜地看着他,「不会,不会再离开了。」
「那你以后不能再喝那些了。」
我失笑,「你以为我是什么,亡魂还是妖怪?被符水一冲就现了原型?」
他把我搂进怀里,紧紧地拥住,「你什么都不是,你只是宋青云,是我的爱人。」
「不过其实你要这么想也不是可以。」我轻轻环住他的腰。
「我确实只剩下魂魄,但却不是那些怪力乱神能赶走的。」
「唯一能让我走的,是你不再爱我。」我凑到他的耳边,「你会让姐姐走吗?」
「不会的,姐姐,信我。」他的吻疼惜地落在我的唇瓣,「乘月此生都不会负你。」
「那,明日爹让我们去的五昭寺,你会同我一起去吧?」
「姐姐。」他一口咬在我的脖子上,「一定要去吗?」
我左手轻轻勾住他的脖子,「我想替你生个孩子,你愿是不愿?」
他发出一声绵长的轻哼,声音又欲又甜。
「姐姐,怜我。」
2
第二日我们便穿着便服出发去了五昭寺,把他爹高兴地像一个三百斤的大胖子。
我对于这种神神叨叨的东西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指望,只是郑乘月足足担惊受怕了好几年,我可舍不得让他再担心一辈子。
可是一见到五昭寺的住持时,我还是没忍住摔了一个屁股墩。
「老东西,怎么是你?」
神棍 npc 和我大眼瞪小眼,「你又有什么事找我?」
好家伙,他换了三个地方当住持,怎么还是被她逮住了。
「你们认识?」郑乘月狐疑地看着我们。
「这倒没有,」我微微一笑,「只是住持面善,一见如故。」
神棍但笑不语,心说都被你拿刀架脖子了可不得一见如故吗。
「皇……啊不……两位施主来此可是为了讨一个结果?」
「不必这么认真,我们只是来随便走走。」
郑乘月眼神冷冷的,看样子对这种鬼神还是很介怀的。
我忙出来打圆场,「听说你们这前些年得了一件见不得的神器,也不知道今日能否一见?」
神棍微微一笑,「当然可以,不过,两千两银子。」
我气得跳起来,好你个老东西趁机报复敲竹杠是吧。
郑乘月却突然感兴趣了,「哦,那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宝贝东西。」
东西抬上来了,是一面镜子。
老神棍开始睁着眼睛说瞎话,「这是当年女娲娘娘补天时余下的补天石,前些日子娘娘托梦让我在后山的大槐树下把它挖出来的。」
我和郑乘月沉默了许久。
「拉出去斩了吧。」
老神棍一把跪在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皇上饶命,老衲所言句句属实啊,不信您可以一试。」
「怎么试?」
「孕育生命讲究心诚,只要夫妻二人心心相印,毫无隐瞒,就能通过这面神镜的试炼,早日诞下子嗣。」
「姐姐认为怎么样?」
我咬牙切齿,两千两黄金都出了,怎么说也要试一试吧。
「说来听听。」
「只要在神镜前念出这一生真心想要共度一生的伴侣的名字,没有隐瞒,神镜就会发出白光。要是两人都通过了试炼,这个礼就成了。」
我觉得这倒是有几分有趣,探出了半个脑袋,「只要有过想法就要说出他的名字吗?」
「正是。」
这倒是有几分修罗场。
「朕先来。」
我在旁边激动地搓搓手,不,这不是修罗场,这是告白现场。
郑乘月站在镜子前,镜中印出一张白玉般的脸。
「宋青云」
我半眯着眼睛就怕镜子发出的光亮瞎我的狗眼,但是等了半天也无事发生。
郑乘月微微一愣,我气得七窍生烟,咬牙切齿地说,「郑乘月,你还有几个好姐姐?」
「姐姐,你听我解释。」
他紧张地额头沁出了冷汗,伸出手就要拉我,却被我甩开。
我露出善解人意(不是)的微笑,「乘月,你最好还是在镜子前好好回忆一下,还有没有什么……」
「莺、莺、燕、燕。」
郑乘月有些茫然地站在镜子前,过了良久,他抿了抿嘴,试探性地喊出一个名字。
「追风?」
一道白光刷的一下照亮了整个房间,老神棍擦了擦额前的冷汗,终于舒了一口气。
「所以,为什么是一匹马?」
我的小脑袋有很多问号。
「没遇着姐姐之前,我确实只想和追风在沙场征战一辈子。」
哦。
那追风对不住了,是我把你三了。
轮到我了。
我刚站到镜子前面,郑乘月就有些紧张地拉住了我的手。
「姐姐。」
我回握他的手,粲然一笑,「你怕什么,胆小鬼。」
我知道,他怕得太多了。
他怕我离开,也怕我说出来的名字不是他。
「郑乘月。」
一道白光一下印在了我的脸上,我笑着转头去看他。
他眼角潮红,看向我的眼神太热烈,看得我眼睛发酸。
「姐姐。」
他的声音酸酸的,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委屈。
我踮起脚亲亲他的嘴角,「早就说过了,我这辈子,最爱的人就是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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