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专栏《迷雾之城:隐秘角落的爱与真相》
邻居故意对着我家门把手咳嗽。
我把她的所作所为发到公寓群里,大家都在骂他们一家。
当晚,他们儿子死了。
邻居要让我偿命。
1
「小磊助手提醒您,门口有人停留。」
我拿起手机,调出门上的监控视频。
隔壁的女人立在我门前。
她见左右无人,扯开口罩,对着我的门把手咳嗽了好几下。
然后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我头发都要立起来了,立刻把这段视频转发到公寓群里:「425 住户,我记得你阳了有三天了吧。你干的是人事吗?你知道恶意传播传染病是犯法的吗?!」
微信名为李梅红的账号发了一长串语音,声调尖锐,用词粗俗不堪:「你 tmlgb 凭什么拍我?你 tm 侵犯我肖像权了知道吗!?」
住我对门的邻居说话了:「425 你这种行为影响的是整个四楼人的身体健康!」
李梅红的丈夫刘涛跳了出来:「你们咳嗽能忍住啊?你们以为自己是谁啊,连别人咳嗽都管!」
「大号感冒而已,看你们那怕死的样。厉害就搬出去住,搬到高级小区里住。」
他还嬉皮笑脸地说:「早阳早好,我们这是在帮你们。」
这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善茬。
他们还有个小孩,白天在家里打篮球、往墙上钉钉子,深夜动不动就尖叫,还会用竹竿挑女邻居挂在阳台上的贴身衣物。
每次上门提醒,李梅红和刘涛都是同一副嘴脸:「小孩子天性好动不是很正常吗?」
「嫌吵?嫌吵住高档小区去啊!那里隔音好,我忘了你没钱,没钱你可以去卖啊!」
我们也报过警。
但在警察面前,他们就会装出一副老实样,警察一走,他们就原形毕露。
不仅变本加厉地制造噪音,还让他们小孩往周围人门口撒尿、拉屎。
平日里周围邻居都已经受尽他们的折磨,这次的事件完全点燃了他们的怒火:
我对门 414 的中年男人:「我看你们一家才应该滚出去!」
325:「毒瘤,一家子人都恶心到极点了!」
刘涛怒不可遏:「老子明天就挨家挨户吐痰去!我们家阳了,你们也都别想好过!!」
随之而来的,是隔壁小孩尖利的叫声。
他一边叫一边拍篮球,好似恶魔。
2
我正戴着耳塞睡觉,听到了隔壁又传来了小孩尖利的哭声,然后是通通的撞门声。
男人女人的怒骂和小孩的哭声,混合在一起。
很吵闹。
有一瞬间,我恨不得拿把刀,把他们一家都杀了!
我的耳塞质量很好,削减了大部分噪音,能让我勉强睡着。
他们夫妻俩也并不和睦。
刘涛没什么本事,还很爱在外面拈花惹草,听说还传了病给李梅红。
他们俩晚上吵架打架也是常事。
第二天凌晨,我是被破门的巨大响声惊醒的,一看手机,才凌晨四点。
隔壁又在搞什么鬼。
我烦躁地翻了个身,继续睡觉了。
等我睡醒,发现李梅红一家在社区群里发了许多条消息。
凌晨三点。
刘涛:「md,是谁把我家门堵住了?!」
李锦红:「424 的,是不是你!快把门开开!我儿子一直在痉挛,医院救护车来不了,我们得赶紧去医院!」
刘涛:「424 你再不开门,我杀了你!」
……
他们绵延不绝地辱骂着我,发泄着情绪,全然忘记冷静下来,想想别的开门的办法。
好像把我骂死,他家门就能打开一样。
凌晨三点半:
李梅红开始哭着哀求了:「你们谁来帮帮我们?我孩子要不行了!」
有一个没有备注房间号的人冷冷地说:「你们家门前有病毒,我们不敢去。」
325:「打 119 啊,两个傻逼。」
刘涛:「424!别他妈装睡了!」
李梅红:「快开门啊!119 十五分钟后才能到,我儿子要不行了!」
……
消防队来了,破门成功,带着小孩去医院了。
刘涛在群里@我:「424 你这个贱人,我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让你偿命!」
现在已经七点四十五分。
我一脸蒙,关我什么事啊。
我回复道:「我没锁你家的门。我昨晚一直在睡觉,就没出过门。」
门外很安静,但我不敢开门,一是怕病毒,二是不知道隔壁回来没,怕他们两口子发疯伤害我。
我点开门口电子屏幕,发现摄像头不知怎么了,什么也看不到。
我透过猫眼往外看,刘涛突然出现在我门口,面目狰狞,犹如厉鬼:「424,我儿子死了。」
他手里,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尖刀。
3
我试图解释:「我很遗憾听到这个消息,但我的确没有堵你家的门。」
刘涛堵住猫眼,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你先把门开开。」
「我不开。」
我将防盗链条挂好:「我没有堵你家门。你应该报警,让警察来调查这件事。」
「把门开开!」
刘涛对着门拳打脚踢:「贱人!你现在把门开开,我给你一个痛快。不然,我非给你剌个一千刀,再给你留口气,送你去喂狗!」
我听得浑身发抖,拿出手机拨打了 110。
老旧的门摇摇欲坠,早知道我当时就应该咬咬牙,连门带锁全都换了。
「424,我是警察,请开门。」
救星来了。
我赶紧戴上口罩,冲到门口,手已经挨到门把手了,察觉到了不对劲儿。
我看看猫眼,猫眼突然被刀刺穿。
要不是我反应快退开了,尖刀会直接刺爆我的眼球,戳进脑子里。
冷汗已经浸湿了我的后背。
就在我后怕之时,另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你干什么!」
「王女士,他已经被我们控制住了,你可以开门了。」
一本警察证从门底下塞了进来。
男警官名叫杨梓鑫,25 岁,很是英气。
我小心翼翼地打开门,看到门外两个戴着口罩和面罩的警官,差点哭出来:「警察同志,他要杀了我!」
刘涛被另一个警官双手后剪摁在地上,闻言奋力挣扎:「警察!是她先害死了我儿子!」
我们俩七嘴八舌,杨警官试图控制局面:「你们俩一个一个说。王女士,你先说。」
我把手机拿了出来,一边给杨警官看聊天记录,一边跟他讲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昨晚一直在睡觉,直到早上才看到群消息,但我真的没有堵他家的门。」
刘涛梗着脖子吼:「你放屁!你就是因为我老婆冲着你家门咳嗽,记恨我们,所以才半夜反锁了我家的门!」
杨警官戴着一次性手套的手滑动我的手机屏幕,对昨晚楼里的纷争有了大概的了解。
待刘涛说完,他蹲下身看了看 425 的门。
门确实是被反锁了。
听刘涛说,钥匙都打不开,是消防员把门撞开了。
杨警官看到了我的电子门锁:「你的门锁有摄像头吗?」
「有……但它好像坏了,一片漆黑。」
我转过头,发现摄像头上贴着一截黑纸,刚想撕下来,被杨警官拦住了。
不能破坏现场。
我讪讪地收回了手。
走廊里的监控,也早就坏了。
刘涛又开始挣扎了,目眦欲裂,恨不得跳起来把我撕了:「警察,这纸肯定就是她贴的!她就是杀人凶手!」
杨警官皱眉:「把他拷上。」
刘涛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不公正:「她才是杀人凶手!你们应该铐她啊!放开我!我知道了,你们跟她是一伙的!你们两个都被她收买了!」
杨警官无视刘涛的发癫,义正词严:「你们两个,都给我回警局!」
4
刘涛被铐在副驾驶座位上。
我和杨警官坐在后座。
我的手机震了一下,是租社区群里有人发消息了。
杨警官道:「打开。」
「所以……425,你们孩子怎么样了?」
414 回复道:「似乎是……无了。早上警察都来了,把 425 那男的和 424 都带走了。」
有三个人发了震惊的表情包。
「我昨晚睡得太死了,什么也没听到。」
「哎呀,节哀顺变吧。」
李梅红声音凄厉:「你们都是害死我儿的凶手!」
「你们昨晚但凡有一个人能帮帮我们,我孩子都不会死!你们都是杀人凶手!」
414:「你男人打你和你儿子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你每次都在群里喊救命。最开始我们去帮你了,你第二天怎么说的?说我们多管闲事。这谁还敢帮你?」
李梅红还在控诉:「凶手!反正你们都是凶手!」
没有人反驳,也没有人再表达同情了。
这一家子人都不可理喻。
警局里,警察盘问了我一上午,到现场搜查的警官也没找到我的可疑之处。
杨警官嘱咐我不得离开本市后,就让我回去了。
刘涛因为拿刀威胁我、侮辱警察,被关了起来。
幸好。
不然我都不敢回出租屋了。
但我也得趁刘涛出来之前,赶紧搬走。
我躲着李梅红,回到了出租屋。
正吃午饭呢,群里又吵起来了。
115:「大家都不要开门!425 那女的,正在挨家挨户吐口水!」
「啊?有病吧!」
「真没有素质!」
「425,你现在知道为什么昨晚没人帮你家了吗?」
「你再这样做,我们就报警了!」
李梅红:「你们都是凶手!」
还是那个没有备注的人:「哈哈,你男人不是说只是大号感冒吗?真是刀子不落在自己身上,不觉得疼。谁都不是凶手,你们儿子,就是被你们害死的!」
这人还配了一个捂嘴笑的表情包。
李梅红在群里破口大骂。
其他人也看不下去了:「兄弟,你这话就有点过了。要尊重死者。」
「哼,一群圣母。」
「进群都要改备注的,你为什么不改?」
那人干脆利落地改了个备注:「526 的你爹。」
这个人,有点可疑。
杨警官没收了刘涛的手机,应该也能看见群消息。
李梅红:「526,我今晚就让你去陪我儿子。」
526:「我可不下地狱。」
我皱皱眉,这人嘴也太毒了吧。
第二天,公寓群又炸了。
有人发了一张血淋淋的照片。
526 的房门大开,男人倒在血泊之中,已经死去多时。
5
我手速很快,将图片保存了下来。
下一秒,图片便被群管理员撤回了:「别发了,小心群被封了。」
「到底怎么回事啊?」
513 是个女生,情绪已经崩溃了:「我早上上班,一打开门就看到他死了……我该怎么办啊?我不会被当成杀人凶手吧?」
316:「先报警!」
「呜呜呜已经报过了。」
117:「他家没锁门吗?」
「门大开着。」
205:「不会……真的是 425 的人干的吧……」
这种事情,没有人敢妄下结论。
见没人回复,205 默默把消息撤回了。
刘涛还在警局里,难道是李梅红干的?
我的侦探魂熊熊燃烧。
我真想冲上去看看啊,可我怕病毒
有人感叹道:「唉,这楼里越来越不太平了。」
「我已经想搬走了。」
我心道,俺已经刷了一晚上租房软件了。
「真羡慕,我已经失业半年了,搬不起啊。」
513:「警察来了。」
我观察着现场照片。
照片是目击者从自己房间门口拍的,死者头朝向窗口,面部朝下,应该是被人从背后偷袭。
图片有点模糊,看不清伤口到底在哪儿。
肯定不在背上。
难道是,脖子?
死者房间杂物比较多,但没有四散一地。
我脑子里浮现两个词:熟人作案,一击毙命。
我把照片放大看了好久,没找到凶器。
应该是被凶手带走了。
不过,凶手不是李梅红。
两个人跟仇人一样,526 的男的不会和和气气地请她进屋,更不会把后背交给她。
那会是谁呢?
有人敲门:「王女士,我是杨梓鑫。」
估计是来问我话的。
杨警官和一个警察站在门外:「我们可以进去,问你几个问题吗?」
我戴着口罩,拿起消毒瓶:「我可以给你们消消毒吗?」
杨警官笑了,张开手:「可以。」
我一边喷,一边解释道:「特殊时期嘛,理解理解。你们放心,我这个就是专门给人消毒用的,不会影响你们身体健康的。」
喷完后,我搬来两个塑料凳,发现杨警官在打量我的房间。
我租的这个一居室,是个很简陋的房子。
二十几平方大小,摆个锅就是厨房,摆张床就是卧室,厕所只能摆下个马桶。
我一个人住都觉得拥挤,不敢想象隔壁同户型的 425 一家三口都是怎么生活的。
我有点不好意思:「很简陋哈。」
杨警官眼睛弯弯:「没有,你收拾得很整洁。」
他打开黑色皮的笔记本,开始询问我:「你认识住在 526 的人吗?」
「只在楼梯间打过照面,大家都戴着口罩,我甚至不太知道他长什么样。但是他刚搬来的时候,因为噪音问题,跟 425 一家发生过很多次冲突,好几次差点跟刘涛打起来。」
「有报警吗?」
「他没有……但我偷偷报过,都没能有效解决。慢慢地,大家都佛系了。不能改变环境,就开始改变自己了。」
「昨晚,你有看到,或者听到什么反常的动静吗?」
「其实,昨天晚上,526 的人来找过我。」
6
杨警官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变得犀利了一些:「详细说说。」
「大概是八点多,我正在工作,听到有人敲门。
「我看监控,发现是一个男的,他说他住 526,让我打开门,想跟我说点事。
「我一个女生,哪敢给他开门啊,他还没戴口罩,太不自觉了。
「我就让他在门外说,他非要进来。我就不搭理他了。
「他见我不理他了,骂了我两句,去敲我对面的门了。
「但我对门那时好像还没回来。」
杨警官在本子上写了一会儿,问我:「可以看看你的监控吗?」
我忙不迭点头:「可以可以。」
监控画面和我说的大差不差,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我看着杨警官眉头紧皱,猜到这案子很棘手了。
「杨警官,反锁门的案子有什么进展吗?现场有没有发现什么指纹、DNA?」
杨警官瞥了我一眼:「别瞎打听。」
估计是没有。
这坏人还挺谨慎的。
「五楼住的人很少。」
我解释道:「五楼是顶层嘛,一下雨就漏水,关键房租还跟别的楼层一样,所以住的人就少。」
我压低声音,问:「杨警官,526 的人不是李梅红杀的对不对?」
杨警官昨天目睹了群里的骂战,反问我:「你为什么这么说?」
我把自己的推测说了一遍。
他朝我伸出手:「手机给我。」
我乖乖把手机解锁,递给他。
「可以看你相册吗?」
「可以!」
我是良民!我不怕搜查!
然后,我眼睁睁看着杨警官把那张案发现场图删除了。
我傻眼了。
呜呜呜,我的侦探梦,破碎了。
「别乱保存照片。你这小姑娘,胆子那么小,好奇心还那么重。」
杨警官忍住笑:「你昨天说你要搬家,找好地方一定要立刻跟我说,之后还会再找你问话。」
「好的。那刘涛啥时候出来,你也要立刻跟我说。」
「一定。」
7
杨警官顿了顿,说:「其实,你可以起诉刘涛的。」
我连连摇头:「别别别!我一个人在这里工作,人生地不熟的,哪敢跟刘涛这种人纠缠不清?
「真发生冲突,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只想赶紧搬走,离他们一家远远的。而且,他们孩子没了,也挺可怜的。」
「我尊重你的决定。」
杨警官告别之后去问下一家了。
我收拾好,去找房子了。
回来的时候,杨警官已经问到 309 了。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309 开门,住在里面的也是个年轻人,对杨警官的问话很是配合。
杨警官回头看我,吓了一跳:「天爷,你口罩上都是血。」
「啊?」我这才注意到,自己流鼻血了。
杨警官很担心我:「你怎么了?」
我仰起头:「流鼻血了。」
309 转头进屋给我拿了一包手帕纸和新的口罩:「可能是天气太干了。」
我接过纸和口罩:「谢谢你。」
这个 309,人还挺好的嘛。
杨警官担忧地看着我。
我冲他摆摆手:「杨警官,你不用担心我,没事的,我经常流鼻血。」
他眉头微皱:「真没事?」
「没事。我先上去了。」
我跑了几天,终于找到各方面都比较满意的房子了。
不可思议的是,不管是我现在住的地方,还是新找的出租屋,一大半住户都阳了。
但我一定要做好防护,坚决不阳!
看房的路上,一个男的迎面走来。
他不仅没戴口罩,还一边走,一边自以为潇洒地抽着烟。
我刻意躲着他,贴着墙根走。
不知何时,男人竟然走到我身边,朝我吐了一口烟气。
他看着我,冲我得意地笑着。
N95 都挡不住他滂臭的口气!
我真想给他一耳光,但想想我那麻秆粗细的胳膊,只敢瞪他一眼,然后撒腿跑了。
看房的时候,我觉得嗓子有点不舒服,回去的路上头越来越沉。
我不会……发烧了吧?
是下午那个男人?
天哪!我严防死守这么多天,就因为那个男人,功亏一篑了?
畜生啊。
我昏昏沉沉回到出租屋,正在开门,发现我门锁上的摄像头被砸碎了。
我打开手机,想在群里质问是谁砸了我的摄像头,看到四五个杨警官的未接电话。
群里还有个视频,刘涛先是踹了好几下我的门,然后拿锤子砸了我的摄像头:「让你装这个。你不装这个,就不会出这么多事!都是因为你!」
杨警官从楼梯口过来了:「佳佳,你怎么不接电话?」
他怎么,不叫我王女士了?
「头太疼了,没注意。杨警官,你别靠近我了,我好像发烧了。」
杨警官在几米外停住了:「你没碰上刘涛吧?他下午放出来了。给你打电话你不接,我就赶紧过来找你了。」
杨警官还是朝我这边走了过来,面罩下的双眉紧皱:「有血腥味儿。」
很浓重的血腥味儿,让他隔着口罩和面罩都闻到了。
我还以为,是我又鼻腔出血了。
425 的门被撞坏之后,一直没有修理。
杨警官推开虚掩的门,血腥味儿扑面而来。
走廊的灯光很昏暗,照不进漆黑的房间。
只能借着对面楼宇透进来的光,看清墙边的床上躺着一个人。
杨警官打开灯。
刘涛仰面躺在床上,血液喷射了一大片墙壁。
8
我捂着嘴,问:「杨警官,致命伤是颈部大动脉对不对?和杀 526 的凶手是同一个人,对不对?」
那人如同幽灵,悄无声息地来,收割完生命后,悄无声息地离开。
我脚底生寒。
他到底是谁,又为什么杀人?
杨警官正在给警局打电话,闻言瞥我一眼:「又瞎打听,你回你房间去。」
我瘪瘪嘴,听话地回去了,刚躺到床上就睡着了。
杨警官敲门给我喊醒:「佳佳,开开门,我需要看一下你的监控视频。」
「我的摄像头已经被刘涛砸坏了。」
「那我也想看一看。」
我打开录像,下午四点十八,刘涛提了许多酒经过我门口,看了看我的摄像头。
六点二十,他醉醺醺地拿着锤头和手机,一边录像,一边把我门上的摄像头敲碎了。
刘涛到死也没想到,他帮凶手扫除了杀他路上的绊脚石。
「杨警官,我加你微信,把视频发你。」
杨警官一边看录像一边问我:「有人在你家门口停留,你的门锁助手都会告知你。为啥摄像头被砸了,它不提醒你一下?」
「三百块钱的电子锁,怎么好意思对它有那么多要求?」
警察连夜调查,门外面一直有说话声。
但我不仅不觉得嘈杂,还觉得无比安心。
我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外面已经安静了。
我烧得更厉害了。
量了量体温,38.5℃。
我再一次在心里诅咒那个恶心的男人。
我从床头柜翻出来退烧药,水壶里却只有凉水。
甚至,都没有人给我递一杯热水。
算了,凑合着喝吧。
冰凉的水一路滑进胃里,引爆了这几天积攒的委屈。
我缩在被窝里,连哭都是虚弱的。
有人给我打电话,是杨警官:「佳佳,开门,我来给你送药了。」
「我有药……」
「哭了?」
我情绪绷不住了,哭着跟他讲昨天发生的事:「昨天,我去看房,有一个男的故意冲我吹气。「呜呜呜杨警官,我不想阳,所以能做的防护,我都做了……为什么我还是躲不过?
「虽然现在病毒对年轻人来说,也就是病几天的事儿。但是我连普通感冒都不想得,更别说这个了。」
杨警官声音闷闷的:「你在哪里被恶意吹气了?你还记得那个男的长什么样吗?」
我说了个大概的地点:「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到哪儿都受欺负。」
「记住了,我会让我的同事去调查的。这是犯罪,他会付出应有的代价。你现在开门。」
「杨警官,我不想把病传给你。你是人民警察,你要查案子、保护人民,你不能倒下。」
杨警官哭笑不得:「我早就阳过了,不会有事儿的。」
「那也不行。万一咱俩感染的毒株不一样呢?你把东西放门口吧,等你走远了,我再去取。」
「行……出来取吧,我已经走远了。」
我撑着身子下床,打开门,看到杨警官站在楼梯口。
他朝我招招手,眉眼弯弯。
我很想很想看到他的笑容,一定如阳光一样,温暖耀眼。
可惜,有口罩遮挡。
墙边,放着一塑料袋药,一份盒饭,还有一个暖水瓶。
我打开木塞,水汽柔柔飘出,逐渐充盈心房。
9
这几天,杨警官都按时来给我送饭送热水,还会带新鲜的水果和蛋糕。
我不断告诉自己,不能恩将仇报,这才勉强把那颗躁动的心摁住了。
不过,也不知道杨警官他们有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发烧的第三天晚上,李梅红回来了。
她站在我门口,一会儿边砸门边破口大骂,一会儿又号啕大哭,用头撞门。
这一家人作恶多端。
但如今落到家破人亡的地步,也实在令人唏嘘。
可是,既不是我锁了他家的门,也不是我让他们在那个夜晚变得孤立无援,更不是我杀了刘涛。
她不过是满腔的怨恨和愤怒无处发泄,又觉得我好欺负罢了。
我打了 110,李梅红喜提派出所一夜游。
次日,我来姨妈了。
阳加痛经,我难受得想死的心都有。
家里只有一片卫生棉,我叫了个跑腿。小哥说我们楼阳的太多,他不敢进来,让我到楼下取。
行吧。
我拖着快要散架的身体下楼,走到一楼平台那里时,遇到了李梅红。
我与她之间,就隔了十阶台阶。
她身上那件红色棉衣已经穿了一个多月了,脏得发亮,头发油得糊成了一团。
李梅红看到我,原本空洞无神的眼睛迸射出仇恨的光,还从胳膊上挎的布兜里掏出把水果刀。
「贱人!终于让我逮到你了!我要让你给我儿子男人偿命!」
我转身往楼上跑。
也就跑了十几个台阶,我就不行了。喉咙和肺像破风箱,呼啦啦地响。
紧挨着楼梯的 309 打开了门。
我来不及思考,冲了进去,关上房门。
李梅红在外面砸门。
309 正要出门,看到我闯进来,有些惊讶。
我背靠着门,不停咳嗽。
他后退几步,警惕地看着我:「你阳了?」
我终于缓过来了,缩在角落:「我是 424 的。对不起,我没有办法。有人追杀我,我跑不动了,才进到你房间的。」
我拿出随身携带的消毒水,喷洒了一圈:「真的对不起。」
309 看我的眼神,让我觉得他比屋外的李梅红还要危险。
他的一只手背到了身后:「你阳了,为什么还进别人家?你是要把病毒传染给我吗?」
10
门外传来救星的声音。
「李梅红,你在干什么?
「都跟你说了,凶手不是佳佳,你在警局闹完,回来还闹。
「你是真想被关个十天半月,让你儿子丈夫后事都没人料理吗?」
杨警官敲敲门:「佳佳,开门。」
我打开门,顺便把被我摸过的门把手消了消毒。
杨警官一手提着饭,一手拎着热水壶,看样子是来给我送饭,刚好撞见了。
「李梅红,你还戴在这里干什么?等我把你抓进警局吗?」
李梅红不甘心地瞪了我一眼,灰溜溜地走了。
309 看到杨警官,脸色好看了些:「是杨警官啊。」
他的手从背后拿了出来,什么也没拿。
杨警官与他寒暄几句,带着我走了。
我与杨警官上楼,309 关上房门下楼。
他那个让我脊背发凉的眼神,挥之不去。
我想回头再确认一下,被杨警官制止了。
他压低了声音提醒我:「佳佳,别回头。」
上到四楼,杨警官对讲机响了:「杨哥,目标已到楼下。」
「大田跟上。通知技术组,快点过来!」
我震惊地睁大双眼:「杨警官,他是嫌疑人吗?」
他把我送到房间门口:「又瞎打听。」
杨警官拿出便签,写下一串电话号码,递给我。
他面色沉凝:「你回房间,需要什么联系这个号码,不要往外乱跑。」
我看着他的背影,突然热血澎湃了起来。
真相,似乎就要浮出水面了。
杨警官大步走出几米,又拐了回来。
「杨警官,还有什么要嘱咐我的吗。」
他低头看着我,冷静的眼神突然多了些温柔。
他用力拥抱了我一下:「等我回来。」
11.杨梓鑫自述
我叫杨梓鑫,是一名警察。
平安公寓这一系列案子,从最开始,就找不到任何线索。
人证,没有。
公寓里矛盾重重,人心不和。
有人不满 426 平日里的所作所为。
有人反感那些闷不作声,甚至在他人为了自己权益作斗争时,跳出来当和事佬的人。
还有人打心底认为,426 心不坏,只是「好面子」,是旁人的「针对」激怒了他们,让公寓关系变得那么差。
他们经常争吵,但吵不出什么结果,就都归于沉默。
疫情更加深了人们之间的隔阂与戒备。
楼里的人们只关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的宁静。
即便听到奇怪的动静,也毫不在意邻居房间,是不是正在发生什么恐怖的事情。
物证,也没有。
凶手很谨慎,没有留下一点指纹与 DNA。
监控就更别说了,公寓管理人员不作为,让他们安装修理监控,他们却再三推诿,后面直接装病。
我们知道的信息就是,凶器是一把匕首,而凶手住在楼里。
不然他做不到这么了解楼内情况,来去无影踪。
反锁门一案毫无线索,526 男人被杀,很多住户斩钉截铁说,是 425 的人干的。
可那夜,刘涛在警局,李梅红在医闹。
两起案件,看似围绕着 425 一家展开,但其实这都是表象。
只是,我暂时还想不出凶手的作案动机,到底是什么。
说到 526,他被害当夜的行径很是奇怪。
他挨家挨户劝说住户联合起来,赶走 425 的人。
他从五楼开始敲门,四楼、三楼都去过。
有人开门,有人害怕不敢开,有人没回来。
但所有人都拒绝了他的提议。
一是对 425 有些许同情,二是觉得 526 这个方法不太行。
我与同事询问了这三层楼的住户,依然毫无头绪。
会不会是,漏掉了什么?
还是,有人在说谎?
我开始一家一户,重新做笔录。
顺便,给佳佳送饭送热水。
因为有很多人出现了阳性症状,所以第二次问的过程很艰难。
我希望能从中找到突破口。
可惜,依然没有。
同事告诉我刘涛出来时,是下午四点,我正在局里忙别的事。
我第一时间给佳佳打电话,但她一直没接。
我担心她,处理完工作后,急匆匆赶到平安公寓,发现刘涛死了。
凶手应该是趁刘涛喝得烂醉睡着之后,潜入他的房间,不声不响,割开了他的颈部大动脉。
同样的作案手法,同样的凶器,同样的狠辣与缜密。
刘涛在不知不觉中,丧了命。
但是,凶手小心过了头,终于露出了破绽。
杀刘涛的时,凶手连灯都不敢点,踩上了酒瓶碎片。
我把地上的碎片带走,拼好,发现其中一个缺了一块。
那一块可以立在地上,还有尖锐的顶端。
足以刺透鞋底,深深扎进肉里。
凶手带走了那片碎片。
因为那上面有他的血迹。
他受伤了。
我让新警员扮成社区工作人员,佩戴针孔摄像头,挨家挨户统计租户所需药品。
待人开门后,提出需要身份证等证件,让人临时去找。
不管凶手怎么伪装,不管疼痛让身体产生的非条件反射,再怎么细微,也逃不过我的眼睛。
12
嫌疑人锁定 309 住户。
他叫姚瑞原,27 岁,B 市人,父母双亡,无业,在平安公寓住了将近两年。
租房合同在这个月到期,但他貌似没有续住的想法。
资料提供的信息太少,我当即派了警员分别去姚瑞原老家、学校调查。
老家里的人说,姚瑞原父亲在世时是一名锁匠。
所以,姚瑞原才能把 425 门锁卡死。
在老家人眼里,姚瑞原是个很沉默寡言,但又懂事听话的孩子。
他大一那一年,父母因车祸双双去世。
姚瑞原帮父母办过葬礼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了。
我回想着之前找姚瑞原问话的情形。
他十分配合,回答天衣无缝,神色毫无破绽。
他从未在群里发过言,安静地在这里生活着,好似与楼里的纷争没有任何瓜葛。
我手里的证据不足以支撑我申请搜查令,只能等他出门,偷偷进去他家搜查。
但姚瑞原一直没出过门。
今天,是他第一次出门。
电话响了,是大田。
「杨哥,我跟丢了。」
我气得头发昏,把骂人的话咽了下去:「在哪儿跟丢的?告诉队里,查监控!」
监控显示,姚瑞原进了一片城中村,再也没有出来过。
那里头监控很少。
他去那儿干什么?
大田可怜巴巴地问我:「杨哥,现在该怎么办?」
「叫点人,进去找啊。」
我去到 309,同事带我去看姚瑞原的药箱。
「这都是抗抑郁的药物。」
同事从姚瑞原大学同学那里给我打来了电话,告诉了我姚瑞原在大学里的情况。
姚瑞原其貌不扬,入学成绩很好。但父母去世后,他备受打击,成绩一落千丈,还得了抑郁症,要吃很多药才能勉强控制病情。
大二的时候,他的病情有所好转。
因为他认识了医学院的院花简单。
美丽又积极向上的姑娘,把他世界里的阴云驱散了许多。
简单毕业进了一家二甲医院,姚瑞原因为抑郁症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他便在那家医院附近早餐店打工。
2020 年十月,A 市疫情严重,B 市诸多医护人员驰援 A 市。
简单也去了,却没能回来。
她在治疗病人时,被拽掉口罩,之后感染,不治身亡。
我似乎知道姚瑞原的作案动机是什么了。
我给队里的同事打电话:「查一下 A 市 2020 年恶意传播病毒致人死亡的案子,死者叫简单,女性。」
「查到了。被告叫万勇,当时被判了三年有期徒刑,在南郊服刑。不过他在狱里表现良好,获得了减刑。」
「他具体什么时间出狱?」
「今天。」
13. 姚瑞原的自述
爱意未曾宣之于口。
比勇气先到来的,是她的死讯。
甩掉跟踪我的警察,还是费了一番工夫的。
我进了城中村,开着一个月前偷来的车,去往南郊监狱。
我刻意接近了一个在南郊监狱工作的人。
他告诉我,南郊监狱八点半准时开始给刑满释放的人办理出狱手续。
我在八点半来到监狱门口。
八点五十,大门打开,万勇走了出来。
「勇哥,我来接你。」
万勇问我:「你是谁的弟兄?」
「晶哥的。」
我早已调查好万勇的人际关系,给自己设计好了角色,轻而易举就让他上了车。
他看到了车后座的白色玫瑰花,打趣道:「这花,不会是送我的吧?」
我但笑不语。
「兄弟,有烟吗?」
我递给他一根烟,还有一袋热乎乎的包子。
他有些动容。
「阿晶现在事业发展得很好吧。唉!可惜了我这两年。
「都是那个死女人!我说我没病,非不让我走。让我跟那些病得蔫了吧唧的人住一块,我感染,都是因为她!
「她有一次来给我量体温,我就装作抽搐,拽掉她口罩,吐了她一脸口水哈哈哈哈哈哈!
「最后,我病好了,她死了哈哈哈哈!
「我花重金请来最好的律师,才判了我三年。三年换她一条命,真的值!」
万勇看看前后的路,有点迷糊,但他没在意,继续说:「说实在的,想要谁命,吐一口口水就行。用这玩意儿杀人,比刀子都好用。」
「兄弟,你这路线不太对啊。」
他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儿了:「我怎么浑身没劲儿呢?」
我扭头冲他微笑:「包子,好吃吧?」
「你……你到底是谁!?」
我也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我叫姚瑞原,2016 年以前是父母的儿子,2017 年之后是暗恋简单的男生。
2020 年后,是住在平安公寓 309,手上有三条人命的歹徒。
马上,就有四条了。
我踩了刹车。
车子停在一处郊野水泥路上,路两边是倾斜的小坡,春季柔软的青草已经枯黄。
我将浑身无力的他拖了下来,丢在坡上。
我喃喃道:「三年不够。」
万勇开始求饶:「放了我吧。我有很多钱,我能给你很多钱!」
撞死我父母的人也是这么说的。
不过他发了恶疾,死在了我动手之前。
我拨通了 120 的电话,告诉他对方我和万勇的位置,让他派车来救人。
万勇愣了一下,开始谢我:「多谢好汉饶命,多谢多谢!」
我拿出一根两指粗的针管。
他一下子瞪大眼睛:「你要干什么!?」
针头扎进他肚皮,里面的液体全都注入了进去。
他开始痛苦地号叫:「这是什么!?」
「是好东西。」
包子里加的料只能让他浑身无力,不影响他享受强腐蚀液体在体内奔腾的感觉。
而我给他注射的剂量,不会让他立刻死去。
他会慢慢感受内脏被腐蚀的感觉。
他会挺着一肚子烂肉臭水,痛苦挣扎至少一个星期。
我躺在斜坡上,看着惨白的冬日。
2022 年 12 月 9 日,424 发了 425 恶意传播病毒的视频。
被我压抑的记忆瞬间复苏,我难受到了极点,药物都无法压抑情绪。
我痛苦地蜷缩在地上,大汗淋漓。
必须得做些什么,才能缓解。
2022 年 12 月 10 日凌晨,我反锁了 425 的门。
下午,李梅红到处吐痰,我本想对她动手,但她挨骂后离开了公寓。
晚九点半左右,526 来找我,说要团结起来,把 425 一家子都赶走。
他没戴口罩,说话间唾沫横飞。
我对此很敏锐:「你阳了?」
他连连摆手,说没有,却难掩心虚。
十一点,我去到 526 门口,装作要和他商量如何把 425 赶走一事。
他很得意,也很自负,敢把后背亮给陌生的邻居。
2022 年 12 月 14 日下午,我在楼梯间遇到了刘涛。
他提了许多酒。
他不认识我,但他平等地恨着楼里每一个人。
还冲我脚边吐了一口痰。
我在房间里耐心等待时间,然后送他上了西天。
但这次,出了些意外。
我在黑暗中踩上了酒瓶碎片,但我确定我没在现场留下血迹。
但我还是暴露了。
幸好,一切还来得及。
我拍拍身上的草末,回到车上,启动车子。
我扯掉口罩,提高车速,过往的一切和窗外的风景一起飞速倒退。
直到退回三年之前。
白色玫瑰还沾着晶莹的露水。
在最后的时间里,我想再去见一见她。
希望这次,上天能赐给我勇气。
【完】
□ 粽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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