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意肆起

出自专栏《玫瑰之战:怎奈她天生反骨》

人人都说,许肆是我养的一条狗。

而我爸刚接回来的真千金,不巧看上了他。

真千金把支票摔在我脸上,让我有多远滚多远,拎清自己什么身份、什么地位。

我笑了。

她爸听到后气得踢她一脚:

「憨蛋!快给你姐道歉,许肆是你能招惹的吗?」

1.

我一直都知道自己是被领养的。

几天前,我爸的亲生女儿终于找到了。

据说那姑娘刚出生就被人抱走,让他苦苦找了二十多年。

老姜抱着她,一把鼻涕一把泪。

我在旁边看着也是泪流满面。

不好意思,主要是围观的人太多,不哭不行。

姜家那几个老滑头无一不在观望。他们摸不准我爸的态度,也不敢贸然上前,心里估计是想着先看看笑话也不错。

我瞥了眼,没怎么在意。

老姜为了补偿女儿这些年受过的苦,大手一挥,说要向所有人宣布她的身份。

父女俩寒暄完,他才想起来站在一旁的我。

老姜少有地露出尴尬的表情。

他把姜听拉过来,把我俩的手放在一起:「以后,念念就是你的姐姐,你要多多和她学习。」

大小姐迅速抽回手,抱着老姜的胳膊开始撒娇:「我才不要,有爸爸教我就好了。」

「你这孩子。」

话虽如此,老姜脸上并没有责怪的表情。

转过身顺手拍拍我的肩膀:「念念,别多想,以后,你和听听都是爸爸的好孩子。」

我乖巧点头。

没问他。

到底是好孩子,还是一个能帮他稳住许肆的工具。

毕竟,圈子里私下都在议论,说许肆是我养的一条狗。

老姜也是这么认为,所以没把我赶出去。

可他没想到,他刚接回家的女儿会对许肆一见钟情。

2.

大小姐刚到家,就给我来了个下马威。

等我赶回家时,家里已经乱作一团。

走到门外就听见佣人慌乱的脚步声,接着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我在客厅停住脚步,一眼瞧见地上的草稿纸。

正是我的设计稿。

刘叔匆忙地从二楼下来迎接,一边接过我手里的东西一边解释情况:

「大小姐,二小姐她看上您那间卧室。

「很抱歉我们没能拦住她。」

看着他为难的表情,剩下的话不说我也大致能猜到。

估计是保姆劝了几句,没劝住,反倒把我这个好妹妹惹毛了。

我笑了笑:「辛苦你们了。」

说完将手里的纸揉成团,扔进垃圾桶,抬步往二楼走去。

房间外站了好几个保姆,怀里抱着的都是我房间里的东西。

摔在地上的更多。

不等我靠近门口,又是一个瓶子砸过来。

「说了多少次了,她不是我姐姐!她是冒牌货,我才是真的!懂吗?」

房间的窗帘被扯落,大片阳光透过玻璃折射进来。

逆着光,我只能看见姜听大致的轮廓。

她面前的保姆捂着脸,小心地解释道:「对不起小姐,但您真的不能再扔了,这些都是姜念小姐的东西。」

眼看那人又要发作,我连忙出声:

「姜听。」

「二楼那么多空房间,我这间也算不上是最好的,怎么非要这间?」我问她。

顺带挥挥手让佣人都出去。

姜听瞪了我一眼:「我家的房子,我想住哪儿就住哪儿。」

我点点头:

「可这是我的房间,动别人东西前应该先打一声招呼。就算没上过礼仪课,九年义务教育也该教过了吧。」

大小姐闻言气得跺了跺脚,随手从包里掏出支票,然后摔在我脸上。

「这些钱够赔了吗?你不过就是一个被领养来的外人,占着我的身份活了这么多年,这些东西本来就应该是我的!」

原来敌意出在这儿。

姜听觉得我抢了她的身份,享受着本该是她的一切。

倒也能理解。

我没反驳,只是喊了刘叔进来:

「二小姐刚刚回来,礼仪课需要尽快安排,免得就这样出了门,只会给姜氏丢脸。

「让人笑话。」

她仿佛听见什么不可置信的话:「你凭什么管我!我要告诉我爸!」

我往前走了几步,声音压低,笑着凑近她:「有时间针对我,不如想想该先学些什么。还有,这张支票姐姐就收下啦,下次再随便进我房间,破坏我的东西,就不能保证只是礼仪课那么简单了。

「你要是想问你爸,随时都可以。现在,立刻离开我的房间。」

3.

房间的事情不了了之。

对于我给姜听安排的礼仪课,老姜也没有说什么。姜听虽然不爽,但到底还是知道些分寸。

何况,她最近忙着准备别的事。

宴会上觥筹交错。

凡是叫得上名号的,都收到了请柬,足以看出爸爸对姜听的在意。

所以宴会刚开始不久,他和姜听身边就围满了人。

老姜满脸红光,显然是真的高兴。

反倒是姜听有些局促,面对旁人的敬酒有些慌乱。

大概是察觉到我在看她,她冲我抬着下巴,紧紧地挽住老姜的胳膊。

我爸顺着她的视线看到我,眸光微闪,朝我招手:

「念念,快过来。」

人声突然嘈杂。

顺着视线看去,正是姗姗来迟的许肆。

他那张脸实在是具有欺骗性。

一身笔挺的西装,手腕上戴着佛珠,神情温和地回应每个问候的人。

我不由得停下脚步,神情有些恍惚。

这般游刃有余,常常会让我忘记初次见到的他是什么样。

许肆打完招呼,明显是想往我这走。

想起什么,又回头和我爸打过招呼。视线落到姜听身上时,神色淡了几分。

姜听对于这一变化,并没有感知到。反而脸颊微红,悄悄打量着许肆。

目光太过专注,连老姜轻咳一声都没能听见。

我刚在许肆身旁站稳,就被她用力撞开,连着后退几步。

她恍若未察。

一双眼睛灵动清澈,仰头看着许肆。眼底明晃晃的兴趣,任谁都看得出来。

而许肆从我被撞到那一刻开始,视线就黑沉沉的,脸上的笑意都没能维持住。

他直接退后两步,拉开和姜听之间的距离,走到我身边。

骨节分明的手指落在我的左肩处,轻轻揉起来。

我对他摆摆手示意没事。

不动声色地看着这场好戏。

姜听会看上许肆,并不奇怪。

有的人天生就引人注目,许肆就是这一种。从小到大,我见过太多人爱上这张皮囊。

不过,听说姜听不善酒力,没想到她居然会对着许肆举起酒杯。

她直接忽略了许肆婉拒的动作,跟着上前。

……

别说。

这坚持不懈的精神,还挺令人佩服。

她将一缕碎发别在耳后:「我刚回来,对这些规矩礼仪什么的都不太明白,如果有做得不对的,还要麻烦哥哥多教教我。」

这话一出,不只是老姜,整个姜家的脸上都有些挂不住。

姜家自己教不好,居然要轮到外人教。

偏偏她本人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大家也只好都装作没听见。

许肆勾了勾唇,视线从我脸上滑过。佛珠在手中转动一圈,然后才回话:

「抱歉,我是个粗人,许多规矩也是学来的。

「不如,让她顺带教教你?虽然,对你来说可能有些吃力,但姜小姐如此好学,应该能坚持下去。

「总有一天能学会的。」

他说这话时声音异常温柔。

周围有一瞬间安静,接着便是众人哄堂大笑。

姜听脸色涨红,手中的杯子举着也不是,落下也不是。一双眼睛已经有泪花在打转,看上去楚楚可怜。

她大概也没想到,温润似玉的男人会说出这样的话。

明摆着的嘲讽,不留一点情面。

片刻。

还是老姜率先反应过来,连忙将女儿拉到身后,笑呵呵地打着圆场。

谁料,姜听不领他的情,揪着老姜的衣服,在他身后探出头,恶狠狠地瞪着我。

老姜只好尴尬赔笑:

「小孩子不懂事儿,让诸位看了笑话。念念,你和许总单独聊聊,快去。」

这种时候,他倒是想起我来了。

4.

许肆将我拉进怀里。

拇指在我手心摩挲几下才将我放开,只是手仍握在我的手腕处,牵着我一起往外走。

两个人都忘记了不远处的姜听。

我认真打量着许肆。

刚才离得有些距离,没瞧见他眼下浅淡的乌青。现在站在他身边才看见。

他皮肤本来就白,在灯光下更是明显。

不光是这,这人神态也略显疲惫,像是匆匆赶来的。

老毛病。

不懂得爱惜身体。

我皱起眉。

正想着,手心便被人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许肆不自在地偏过头,声音有些低哑:「我这两天没休息好,所以不好看,你别看我。」

说完想到什么,又连忙补充:

「等过两天,再让你好好看。」

我哭笑不得:「谁看你好不好看了,只是有些担心。下次不用这么着急赶过来。」

他轻吐一口气,目光落在我身:

「你好不容易邀请我做一次模特,我当然要担心自己的脸能不能让你满意。」

一说我就想起来了。

确实有这回事。

下个季度的新品发布会正在筹备,可是还缺一件压轴作品。

既然是压轴,就必须是最夺目的。

可惜。

头发掉了不少,灵感却还是一个都没有。

于是我便开玩笑说,让许肆当我的模特,或许能找到不一样的感觉。

没想到,他还是和以前一样,我说的一句玩笑话也会放在心上。

心情说不上来地有些复杂。

许肆打开副驾门,让我坐了进去,然后才绕到主驾。

我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打算现在去工作室?」

汽车发动引擎。

他的眼睛在路灯下泛着光亮,多几分危险:

「先去量个尺寸。」

5.

许肆在我的工作室和帅气男模僵持不下。

这事儿要从半个小时前说起。

我们到时,工作室的灯还亮着。

能进得了我工作室的人不多,我下意识以为是助理。没多想,便直接推门走进去。

没想到里面站着的会是助理她弟。

男生年纪不大,模样有几分乖巧。

见到我们后,连忙将东西放在一旁朝我问好:

「晚上好,念念姐。」

我对他有些印象。

这次的发布会,他似乎是模特之一。

「怎么这么晚还在这儿?你姐呢?」

「奥,我姐回去了,她让我回来帮她拿个东西。」

边说边拿起桌上的样品布,递给我看。

我低头看了眼,没什么不对,便点了点头。

他这才将东西小心装进口袋。

收拾妥当,他站在我对面挠挠头,笑得腼腆:「本来只是回来拿个东西,没想到还能见到念念姐。

「前几天还想着约你出去吃饭,但我姐说你最近很忙,就没敢打扰你。」

这种场面话我听得多了。

刚准备客套回应。

就听见身旁传来「咯吱」一声响。

我诧异看去。

桌上的铅笔已经断成两截。

许肆笑着将笔扔掉,抬步走到两人中间。

虽然表面上看,还是那副温和的模样。

手里的佛珠却早就攥在一起。

如果眼神能刀人。

帅哥现在应该成一堆碎片了。

许肆笑容宽和,眼睛半眯:「这位,是你的朋友吗?」

明明话是对我说的。

视线却一直停在那少年身上。

我莫名察觉到他有些兴奋。

见情况不对,我凑近牵住他,扳过头让他看我:

「这是我助理的弟弟。我们不是来量尺寸的嘛?男朋友。」

说话时,抽空给少年使了个眼色——赶紧走。

少年一下便看懂了。

拿起背包迅速转身离开,瞧着背影还有些慌乱。

许肆看了眼他的背影,沉默着收回视线。

把头埋在我的颈窝处,蹭了蹭。

我暗自松一口气。

还真怕他不走,然后许肆一吃醋犯病,再把人吓跑。

这个助理跟在我身边时间长,信得过。

重新找一个还要花时间再重新磨合,不划算。

好在不用。

我将许肆按在椅子上,让他乖乖坐好。

转身从柜子里找出卷尺。

正要关上时,发现有几样东西的位置和记忆中的不太对。

我又抬头看了眼角落的摄像头。

随后,才将柜子重新关上,落锁。

许肆单手撑着头,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我靠在老板椅上,似笑非笑:「看来有些人坐不住了。」

6.

回到家时,别墅过分地安静。

有些奇怪。

姜听抱着胳膊坐在沙发上。因为刚刚哭过,眼眶还是红红的。

看到我后,将沙发上的靠枕直直砸过来。

姜听站起身来,咬牙切齿地说道:「姜念,你现在应该很得意吧?所有人都围着你转,所有人都偏袒你。」

我沉下脸。

不懂这是在抽哪门子疯。

明明先挑事的是她自己,怎么反倒记恨上我了。

姜听往后一靠,趾高气扬地说:「其实你也挺可怜的,如果不是我爸把你领回来,给你一口饭吃,你早就不知道在哪儿了。」

这个想法似乎让她心情变得很好。

抠弄着新做的指甲,左瞧右看。

「想了想,要不是占着我的身份,许肆能瞧上你?现在既然我回来了,我爸也不需要再多养一个女儿。我劝你早点认清自己什么身份什么地位。识相的话,主动把许肆让出来,然后有多远滚多远。

「这样到最后,你也不至于太过难堪。我这可是为你好。」

姜听如此天真,我是没想到的。

但也可以理解。

我找人特意调查过。当年买走姜听的夫妻俩,是当地小有名气的暴发户。

因为只有姜听这一个女儿,夫妻二人将她保护得很好,可以说是溺爱无比。

这样一看,养成骄纵的性格也不算奇怪。

我嗤笑。

难怪会有这么愚蠢的想法。

认为老姜会放弃他费心培养了二十多年的大小姐,去念什么骨肉至亲。

开什么玩笑?

他是商人,又不是慈善家。

姜听还在等着看我的反应。

我不慌不忙,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拍拍手唤来刘叔:

「既然二小姐不懂规矩,那就依着家规来办。让她回房间好好反省,这几天都不用出来见人。什么时候学会了说话,什么时候再出来。」

姜听腾的一下站起身。动作幅度过大,扯到了桌布,茶几上的东西瞬间摔落一地。

巨大的声响惊动了老姜。

他从二楼走下来,阴沉着脸:

「这么大的人了,吵吵嚷嚷,像什么话?」

姜听冷哼一声,偏过头。

看得出来,老姜对这样的她有些头疼,不然也不会按着额角。

环视一圈,最后指了下管家:

「说说看,又是怎么回事?」

刘叔将经过简单概括一下,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说到最后。

我看见老姜额头上的青筋隐忍地跳了跳。

他走过去,从身后踢了姜听一脚。

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憨蛋,还不快给你姐姐道歉!」

姜听一脸错愕:「凭什么要我道歉?我又没说错。如果不是她占了我的身份,许肆怎么可能看上她!」

我挑了挑眉。

说得好像我在许肆眼里,只有身份这一样能看入眼。

不过。

都不用我出声,老姜就已经先听不下去了。

他重重吐出一口气:「我再说一遍,给你姐姐道歉!然后老老实实地去上你的课,许肆不是你能招惹的。

「你不知道,他是一个——」

话说到这戛然而止。

我知道。

他想说——许肆是个疯子。

7.

我第一次见到许肆,是在一辆面包车上。

人贩子绑了我,打算问老姜要一笔赎金。

而许肆,是被顺道绑来的。

两个人贩子身形结实,手里还拿着根木棍。

那时的我不过才 11 岁,遇到这种情况被吓得完全不知所措。

许肆比我小一岁。

他安静地待在角落里,看不出什么情绪,诡异地平静。

绑匪见我们醒了,敲着棍子逼我们说出家人的电话。

只是他大概也没想到。

自己随便一挑,挑到的两个,一个是养女,一个是私生子,都不受重视。

绑匪给老姜拨过去,结果被误以为是诈骗电话。

他又给许肆的父亲打去,电话那头的男人语气极其不耐烦:「没死别来烦我。」

一时间,绑匪的脸色比调色盘都要精彩。

男人有些气急败坏,他一脚踹在许肆肚子上,啐了一口:「妈的,点儿真够背的,第一次就遇上两个不值钱的玩意儿。」

许肆被那一脚直接踹出几米外。

身体蜷缩,手捂着肚子,躺在原地痛苦地呻吟。

我目睹着这一切,却不敢阻拦,连哭都不敢。只能瑟缩着身子,牙齿紧咬下唇。

这种情况下,贸然出声,下一个挨打的就是我。

人贩子踹完明显还想再补上几脚时,被身边的同伴拦住:

「行了,先关起来。等晚点再给那女娃的家人打个电话。要是不给钱,就一起卖了,也能赚点。」

两个人对视一眼,笑着搓搓手。

然后把我们关在屋子里,自己转身离开。

8.

门外传来挂锁的声音。

脚步声渐行渐远。

等着脚步声完全消失。我强迫自己冷静,开始观察着周围。

屋内没有一扇窗户,唯一的出口就是那扇门,可惜已经被人从外面锁住。

空气过分安静。

我犹豫着要不要和许肆搭话。

半晌,身子逐渐凑近许肆:「那个,你没事吧?」

说完我就后悔了。

被这种身形的人踹了一脚,怎么可能没事。

闻言,男生抬起苍白的脸,冷冷地瞥了我一眼,然后重新低下头。

我对刚才的事有些愧疚,也不好意思再主动问话。

加上突然被绑架这件事,已经是身心俱疲。

也打不起精神说话,只好默默缩在角落。

不知过了多久。

大门被人打开,他们把几盒吃剩的饭菜丢在我面前。

「赶紧吃,别饿死了,死了就更不值钱了。」

说完,他们又走了出去。

饭菜少得可怜。

更不用谈卖相。

我手指停在袋子边缘,然后一咬牙,把饭菜推到男生面前。

许肆看着我的动作,说了句不相干的话——「没必要。」

他再次重复一遍:「我们不认识,你不用为自己袖手旁观的行为感到抱歉。更不用因为愧疚,做这些没必要的事。」

这不像是一个十岁小孩能说的话。

就算我经常跟着老姜出入各种场合,见过许多场面。

我没有被人戳中心思的羞恼,只是有些诧异。

嘴硬道:「别多想,就算是只小猫小狗,我也会分一半的。」

许肆嗤笑一声。

我也不再扭捏,直接把饭盒塞进他手里。

余光瞥见他抿了抿唇。

又过了好一会,盖子被揭开。

晚上温差大。

我拉着许肆躲在角落。唯一的外套已经披在我们两个人身上。

许肆不自在地和我拉开些距离,被我一把拽回来。

不是我大度。

主要是他那小身板,看起来还没我结实。

他张张嘴。

我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

一边打了个哈欠一边说:「别多想,主要是我有点害怕。」

他眼光闪了闪没说话,但也没再拒绝。

就这样过了两天。

我终于等来了老姜。

我知道以老姜对人贩子憎恨的程度,他不会放任我不管。

可真见到他,还是有些哽咽。

确认好钱数,人贩子一把将我推过去。

我想到还被关着的男生,轻扯老姜的袖口。

老姜牵着我,一步步走出大门。

周围突然冲出来许多警察,把那两个人贩子包围了起来。

紧绷的弦终于能够放松下来,我笑了笑,下一秒瘫软在地。

9.

自那之后。

我和许肆之间关系近了不少。

我在学校里护着他,他便在校外保护我。

我笑着和他说不用。

老姜不仅在放学时多安排了保镖,甚至专门请了教练,教我防身术。

许肆点点头,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一会儿:「那可能就要麻烦你保护我了。」

一开始经常有人笑话,说我们一个养女一个私生子,真是绝配。

我全当听不见。

知道越是搭理他们,他们就会越来劲。

但我不在意,不代表许肆不会难过。

于是我找到他,试着安慰:「那些无聊的话,不用放在心上。」

许肆模样乖顺,一脸认真地应下。

10.

即使后来长大。

我也还是将许肆当作容易被欺负的小孩。

直到有一次国内的设计大赛。

朋友临时找我去当个嘉宾。

我本来也只想去帮个忙,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有一个参赛选手的设计稿,正是我几年前的设计。

能认出来完全是因为,她几乎把整张设计稿原封不动地搬到作品上。

展示完毕,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

她欣然接受。

朋友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我不好在台上直接发难。

于是把人拦在后台。

她似乎并不认识我。

李娜姿态倨傲,颇为不耐烦:「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抄袭了。怎么,自己能力不行,还不允许有人比你厉害?就你的设计,看一眼我都嫌浪费时间。」

我被她逗乐:「一边瞧不上我的设计,一边又偷过去用,还真是好大一座牌坊。」

她「啪」的一下,把设计稿摔在我面前:

「麻烦你看清楚,这个落款,是我的名字。你能力不行,不会连字也不认识吧?」

李娜双手环抱在胸前,冲我扬了扬下巴。

我没说话。

拿出手机,随意地开始翻找。

不一会儿,就在社交软件上,找到了这条几年前的动态。

当时因为效果不满意,发出去之后又设为了仅自己可见。

没想到这都能被保存下来。

我点开页面,随手地放在她眼前。

静静欣赏着她的表情。

她顿时愣住。

视线落在页面上,由上至下反复看了好几遍。

最后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你就是姜念?」

我笑了:「不然你是?」

「那就好办了。」她拿起手机开始打电话。

挂断电话没多久。

我就收到了老姜打来的。

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他先是沉默了几分钟,然后语气平静地开口:「这事算了吧,念念。你李叔都和我说了,改天让小娜过来给你道个歉。你要是喜欢设计,公司设计总监的位置给你留着。

「这件事别追究了。」

原来是他合作伙伴的女儿。

难怪这么嚣张。

就是算准了,老姜不会因为一张设计稿,一个对他来说没意义的奖项,而去得罪一个合作对象。

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的事,他没少做。

我早就习以为常。

11.

平心而论,老姜虽然对我态度冷淡,不算差。

我六岁时,是他把我领回家。

所以我欠他一份恩情。

只要他发话,我不能反驳,不能抗拒,只能照做。

虽然老姜给了我设计总监的位置,但我并没有打算放过李娜。

明着来不行,那就换个方式。

不过,得先让她得意一会儿。

站得越高,掉下来的时候才会更好看。

只是这事不知怎么传进许肆耳朵里。

他找到我,把我搂在怀里,手指轻揉着我的发尾:

「念念,你教过我的。做错了事,总该会受到惩罚。」

那双向来平静的黑眸,藏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我以为他是在安慰我。

便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头:「别担心,我还没大度到能让人随意地欺负。」

许肆笑而不语。

12.

等我再次听见李娜的名字,是她被爆出了抄袭。

而这个爆料人,正是李娜的父亲。

他把被抄袭的作者和李娜抄袭的作品一一列了出来。

不看还好,一看才知道,基本上全是照搬。

李娜被迫发了道歉声明。

不过没什么人买账就是了。

她的设计生涯基本上到头了。

老姜表情复杂地找到我:

「李娜这事儿,和你有没有关系?」

云里雾里。

我不懂他在说些什么。

我倒是想做些什么,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吗?

老姜看我这副表情,烦躁地揉了揉额角。

抬手又让刘叔倒了一大杯茶,狠狠地灌上一口。嘴里骂骂咧咧的,三句不离许肆。

「那小子先是假意示好,给老李送了笔大生意,然后连着抢了他几个大单。这就算了,连我和老李谈好的那单也一起给搅黄了,害我赔了不少进去。整个人跟个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

老姜情绪有些激动,陶瓷茶杯被他重重地放在桌子上。

「偏偏老李在合同签完之后才发现,许肆一开始给他的合同就是有问题的!这么明显的漏洞居然一直没人发现!妈的,这老李也是个蠢货。」

听到这儿,刘叔手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两声。

老姜也意识到自己刚刚说错了话。

他清了清嗓子,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平复了下心情:

「许肆一开始就没打算给老李留后路,目的就是逼着老李把女儿推出去,这样他才肯消停。年纪轻轻,做事如此心狠手辣!」

我听着心里一惊。

这种事情怎么都不像是许肆一个私生子能做出来的。

可是老姜没必要骗我。

况且,我也确实在许肆的公司里瞧见了李娜。

老姜目光沉沉地看向我,像是知道我的想法。

他站起身来,冷哼一声:

「你李叔求许肆放过他。结果许肆倒好,说什么——就算他是条疯狗,也只听姜念的。

「我竟然不知道你有这么大本事。」

……

实际上,我本人也是刚刚知情。

13.

大概听说了许肆的事迹。

姜听不敢往许肆身边凑,对我也不再冷嘲热讽。只是看到我后,时不时地哼几声。

反正不痛不痒,对我没什么影响。

就随她去。

只不过,听说秦于秋最近成日跟在姜听身后嘘寒问暖。

我不免有些诧异。

先不说秦家和姜家同为服装行业,生意上难免有些摩擦。秦于秋本人风流成性,在圈子里更是出了名的。

我和他倒是打过几次交道。

很难缠。

老姜最近去国外出差,所以这件事他还不知道。

我只好安排人盯着姜听,一有情况就和我汇报。

当然,什么事都没有就最好。

最近忙着发布会,我实在没精力去亲自盯着她。

大概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刘叔打电话来时,我正在看样品展示。

展示效果并不理想。

之前团队设计时,注重点偏向于产品的版型和样式,却忽略了材料。

以至于现在的衣服看上去惊艳,却并不适合大众。

简单来说,就是华而不实。

我接起电话,刘叔声音略显严肃:「大小姐,二小姐刚刚去了整形医院。」

电话挂断。

我烦躁地揉了把头发,给助理交代:「你在这儿看着,我出去一下。」

不等她回答,拿起外套就小跑着出去。

一进医院,直奔手术室。

14.

姜听是被我从手术台上拽下来的。

医生举着麻醉针,站着一旁看着我们,有些不知所措。

刘叔及时将他们清理出去。

瞬间,手术室只剩我和满脸画满虚线的姜听两个人。

她一下坐起身来,用仇视的目光瞪着我:「姜念,你是不是就见不得我好,连整容你都要管?」

瞪着瞪着,突然肩膀耸动,开始掉眼泪。

她随意用袖子擦了两下。

声音断断续续的:

「秦于秋要和我分手。他说,说我长相清纯,没有攻击性。让他很没有安全感,怕我会爱上其他人。我只是想给他安全感,能有什么错?」

我眼角抽了抽。

秦于秋用来 PUA 人的鬼话,她居然真信。

我开始有些怀疑。

老姜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会生出姜听这种傻白甜来。

姜听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偏偏还要拿脚踢我,双手扒拉着我的外套。

「你知不道你真的特别讨厌,凭什么只允许你有人喜欢,却不允许别人爱我。」

她哭得我心烦,只好用了些力气将她双手掰开。

我与她拉开距离,对着她端详好一阵。

然后点了点脑袋,告诉她:「姜听,你该动的不是脸,是这儿——恋爱脑。」

「什么意思?」姜听呆呆地看着我。

我嗤笑一声:「你说没人爱你。可据我所知,你的养父母几天前才来看过你,对吧?老姜这次出国谈生意,也没少给你打视频,嘘寒问暖。

「你还要他们怎么爱你,非要把你含在嘴里才算爱?」

床头的仪器嘀嗒响了几声。

姜听连哭都忘了,干巴巴想要辩解。

我冲她比了个暂停的手势。

「至于那个秦于秋。你和他不过认识几个礼拜,就要为他整容。他要是真的觉得配不上你,为什么不干脆自己整?」我继续追问。

她睫毛颤动两下,刚张开的嘴巴又闭上。

抿了抿唇。

老实讲,我和姜听的关系还没到能推心置腹那一步。

拦着她。

一来,是因为公司发布会在即,我不想因为这些花边新闻影响了公司的声誉。

二来,是老姜特意交代我好好照顾姜听,她要是有什么事,我也不好交差。

见说得差不多了,我随手拿起背包,转身离开病房。

至于姜听能不能想明白。

那是她的事。

15.

秦于秋在生意上不老实。

没想到,现在主意都打到姜听那儿去了。

如果不送他份大礼,都对不起他费心谋划这么久。

我撑着脑袋,手另一只手在桌面上轻敲。

垂下的目光落在手机上。

数着时间,有电话打了进来。

「小姜总,许久不见,听说你最近在收购一批布料。还顺利吗,需不需要我帮忙?」

那边的人语气轻浮,尾音微微上调,显示着这人的好心情。

我叹了声气:「不愧是秦总,消息果然灵通。这次收购确实不太顺利,我把价格加到三倍,对方愣是不肯松口。」

秦于秋的笑声通过手机听筒传来:

「还有姜总谈不拢的?」

我故作遗憾:「没办法,对方把价格足足开到五倍。」

「五倍」两个字,被我咬得极重。

也不知道,他吞下这批布料,吃不吃得消。

从发现柜子被动过后,我就派人查了监控。

只是不巧,监控在几天前就坏了。

就像是有人故意设计好的一样。

监控指望不上。

我想起来那晚慌乱离开的小模特,于是派人查了查。

这一查,就发现了猫腻。

为了不打草惊蛇,我故意装作什么都没发现,按着那本计划书写的收购一批布料。

和料想的一样。

秦于秋果然上当。他暗地里抬高竞价,我出多少,他便追着加多少。

如果这批布料没有了,只能重新选定布料。

这样一来,耽误的不仅是工厂的出货时间,更是会影响客户信任。

秦于秋热衷于给别人添堵。

这次打电话过来,更多也是为了看笑话。

我随意应付两句便挂了电话。

先让他得意几天。

16.

新品发布会非常顺利。

因为价格亲民,用料实在,在网上更是收获了一众好评。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开心。

比如前段时间当了冤大头的秦于秋,在台下看着时,一口牙龈都要咬碎了。

他怎么也没想不到,那晚我会正好遇上小模特。

更差不多我早就换了面料。

那批货,只能靠他自己消化了。

我越过他,直直往许肆身旁走去。

许肆今日穿得格外正式。

一身黑色的西装,特意打理过的领带。

甚至,还喷了香水。

我意外地挑了挑眉。

见我打量他,许肆几步靠近我,唇角挂着浅笑:「就已经解决了,能否请大小姐晚上赏脸一起吃个饭。」

我点头应下。

只是吃饭时的气氛有些微妙。

短短半小时,他已经摸了内衬口袋数十次,手里的佛珠更是被他捻了又捻。

他似乎,是在紧张。

我放下筷子,支着下颚看向他:「许肆。」

他抬起头,轻应一声。

「你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我问他。

同时,目光微垂,落在他西装外套上。

……

到底该不该告诉他。

从我这个角度,正好能看清轮廓,是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

我低下头,遮住上扬的嘴角。

然后换了副疑惑的表情,重新抬起头:「还是说,给我准备了什么惊喜?」

许肆拨动佛珠的动作微微一顿,原本落在我脸上的视线飞快挪开,耳尖微红。

他举起酒杯抿了一口,又放下。

「我,我先出去一下。」丢下这句话后便落荒而逃。

我坐在座位上轻笑出声。

17.

一直没等到许肆。

我起身去了趟卫生间。

路过安全通道时,门突然打开,我被人一把拽了进去。

楼梯道内灯光微弱。

秦于秋拖着我往楼梯上走,一只手掐住我的脖子。

表情阴狠道:「姜总真是好算计。」

说话间,脖子上的力道又重了一分。

我没料他会这么迫不及待地动手。

只能和他装傻:「秦总这话说得我不太明白。」

同时观察着四周。

思考着这会儿有人过来安全通道的可能性。

……

基本为零。

秦于秋冷笑一声:「少给我装傻,别指望有人过来。」

这时。

一片亮色的衣角进入视线。

姜听拎着包,一脸诧异地看向我们:

「你们在这儿干嘛呢?」

两两相望。

身后的人动作一滞。

趁着这个空隙,我夺过姜听的水桶包,狠狠砸在秦于秋脑袋上。

不得不说。

这包确实有些分量,几下就把人砸昏了过去。

18.

我把包丢回给姜听。

她还在傻站着,声音颤抖地问我:「你把他拍晕干嘛?」

我没回话,给许肆发了条信息,以免他回来找不到我。

发完信息,犹豫着要不要再补上几脚。

以免秦于秋突然醒来。

余光瞥见姜听抱着包的动作,抬眼问她:「你怎么在这儿?」

姜听不自在地偏过头,手指绞在一起:「我刚好在这儿吃饭,看到你,准备,咳,和你说声谢谢。」

「谢谢」两个字声音很轻,更像是从鼻子里哼出来的。

我有些意外,眉头轻挑。

说出这句话后,她明显松了一口气,睁着一双眼睛看我:「我之前确实不太喜欢你。觉得你现在的一切都该是我的,觉得这里的人都不太喜欢我。

「那天在手术室,我想明白了很多。」

地上还躺着个人。

这里实在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我拉着姜听门口走,在这儿等着许肆。

19.

把秦于秋交给许肆后。

我先把姜听送回了家。

等着转身回来,秦于秋已经被人带走了。

这更像是个插曲,并没有什么影响。

许肆从容地挽起袖口,抬手在我脖子上摩挲了几下。

许肆现在的样子异常温和,他笑着开口:「我让人把他送去了该去的地方,不用担心。」

如果不是他手上淡淡的血腥味。

我就相信了。

他的手指有些冰,我不自在地缩了缩脖子。

我没注意到他眼底的晦暗。

还在好奇他的佛珠和外套去了哪儿。

江边的晚风徐徐地吹。

许肆突然叫我:「念念。」

我侧过身。

「你送的佛珠,刚刚不小心弄断了。」

我有些不明所以。

接着看见他从口袋拿出两枚戒指,他把那枚圈口较大一些的,举起来:

「所以,你考不考虑换一种方式拴着我。」

哪有人自己给自己买戒指的。

我轻笑出声:

「那,另一枚难道是用来拴我的?」

他摇了摇头,视线认真又专注:「在我这里,你永远都是自由的。」

他瞧着神态自若。

举着戒指的手却在轻微地颤抖。

我拿起戒指,慢慢套在他手上。

旁边树上不知名的小鸟鸣叫着。

我踮起脚,慢慢靠近他。

呼吸炙热,气氛旖旎。

「在我这里,你也一样。」我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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