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
「地点我定。」
江津咬着牙，点了头。
我在集团下的酒店订了包间，又故意比约定的时间整整晚了两个小时。
求人就应该有求人的态度，多等一会儿能怎么样呢？
不待我打开门进去，迎面而来就是一个餐盘，擦着我的额角甩了出去。
还真是死性不改，气急了就摔东西。
江海立在餐桌前，一脸气急败坏。
旁边坐着林女士和江湾，江湾正挽着她的手臂，神色戏谑，眼神里淬着毒。
「姐姐，你好大的架子啊，让爸爸妈妈等你这么久。」
她说完这句话，江海脸上的怒气更盛了。
「忙啊，不像你，最近都没敢出门吧，这么着急出来不怕被人扔白菜啊。」
「现在菜可贵，没事别出来浪费粮食。」我找了个离他们最远的位置坐了下来。
毕竟疯病会传染。
「你！」江湾满脸不忿。
「我怎么了？现在真是什么畜生都能上桌了。」
江津沉着脸，在我进门后马上就把门给关上了。
「说吧，找我什么事儿？」
林女士拍了拍江湾的手，和江海对视了一眼。
「小湾的那些视频都是你放上去的吧！你这是污蔑，都给我撤掉，给小湾道歉。」林女士坐直了身体，理所当然地开口，「然后你现在住的房子给我腾出来，我们要住。」
「哦，还有吗？」就这么点要求，应该不止吧。
「你在江氏集团的股份转让给你爸。」
我和哥哥出生后，公司的股份就各持 10%，哥哥走后，爷爷就把哥哥那部分转给了我。
20% 也不少了。
「转给你爸之后，你之前犯的错我就不跟你计较了。」林女士大人有大量的高姿态非常完美。
「呜呜呜，妈，还有我，小湾最近被人骂得可惨了，你要让姐姐补偿我。」江湾捏着嗓子惺惺作态。
林女士怜惜地抱着她，板着脸看着我，那么冷漠。
「小湾最近看上了辆玛莎，你买给她当作赔罪。」
这是把我当冤大头了，还当我是以前那个逆来顺受、受了委屈什么都不说的江心吗？
「两个字，做梦。」
「我告诉你，你今天不转也得转，别给脸不要脸。」江海拿出一份股份转让协议书拍到我面前，怒吼着。
总有人喜欢让我签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
上辈子是器官捐赠协议，现在是股份转让协议。
对我虎视眈眈的四个人，眼睛里各怀欲望。
我看了眼头上顶着大片青青草原的林女士，不知道她知道真相那天会不会还像今天一样，笑得出来。
我装模作样地拿起那份协议翻了翻。
「我可以考虑签，两件事。」
「第一，我哥哥真的只是单纯的车祸导致的死亡吗？」我直直地盯着江海的眼睛，看到了他眼中一晃而过的慌乱。
「不然呢，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很好。
「第二，我要江湾开发布会，下跪，道歉。」
「不然免谈。」
我刚说完，江湾就像被触发了什么开关一样，猛地站了起来，用手指着我，情绪激动又声音尖锐。
「你做梦，做梦！我凭什么道歉？我为什么要道歉？我没有错。」
「我为什么要给那种低贱的人道歉还下跪？她配吗？」
「她就应该去死，去死！」
我突然拿起杯子砸向她，随着杯子碎裂的声音，江湾捂着心口愣在了原地，惊魂未定。
10
在他们想冲我发火之前，我冷着脸站起身。
「我还是那句话，不道歉我就不签，你们看着办吧。」
「江总，你现在很缺钱吧，好好想想。」我摇了摇手中的协议书，懒得看他们一眼，直接大步离开。
中间江津还想拦住我，直接被我瞪了回去。
走到酒店楼下，我才喘了口气，给秦助理打了电话。
「江海应该是把名下的房产都在银行做了抵押贷款，他是想做地产开发东山再起，但是现在极度缺钱。」
东山再起？做梦。
江湾对外召开发布会那天，特意邀请了那个女孩到现场。
我也早早到了会场，站在二楼玻璃护栏旁，看着江湾如何声泪俱下地哭诉自己年纪小不懂事，希望能得到当事人和广大网友的原谅。
真是好演技啊。
可惜了，不是真心的。
我想起刚才江湾进场前，满怀恶意在我耳边说的话。
「你知不知道你跟我的心脏配型一致？呵呵。」她的目光含着得意停留在我的心口。
「你一定想知道是什么时候被做的配型吧？」
「妈做手术的时候需要输血，你去献的血，那个时候哥哥趁机给我们做了配型。」
「你看，你天生就应该被我取代，包括心脏也是。」
是了，我十七岁的时候，林女士需要动个手术，为了以防万一，家属储血是我去的。
而现在，林女士陪着她心爱的养女坐在台上，一脸心疼。
真是讽刺。
可是这种现状没有维持多久。
台上的投影突然播放起了视频。
这引起了台下一片哗然，那些记者和网友纷纷拿起手机和录像设备拍摄起来。
「真是劲爆啊，豪门都这么乱搞的吗？」
「果然没白来啊……」
林女士不可置信地看着视频内容，而江湾则是捂着耳朵疯了一样地大喊大叫：「关了，关了。」
至于视频内容，是书房里江湾和江海的亲密画面。
两人的脸看得清清楚楚。
江津在现场到处找投影设备时，突然抬头看了我一眼。
我冲他笑了笑，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在额头右前方划了一下，轻轻启唇：游戏，正式开始。
江津的瞳孔急剧收缩。
「啪！」江湾捂着脸，紧绷着身体一句话也不敢说。
眼中惊慌失措。
她知道，她现在彻底完了。
「你这个小贱人，我对你这么好，给你吃好的、穿好的，你就这么回报我是不是？！」
林女士还是不解气，冲上去左右开弓在江湾脸上打着耳光。
一声比一声响亮。
保养得当的贵妇人再也不复往日的高雅端庄，如同街边对骂的泼妇一般。
江湾最后也忍不了了，跟林女士厮打到了一起。
「你个黄脸婆，我每次喊你『妈』我都觉得恶心，你还敢打我。」
江湾翻过身骑在林女士身上狠狠地骂着。
咒骂声、衣服撕裂的声音不断交叉。
多么「母慈子孝」的美好画面。
可是这怎么能够呢？
没有任何一个杀人凶手配在死人面前站着。
以牙还牙，以暴制暴。
你给了我什么，我就送还你什么。
这才是道理。
江湾，这次我给你的，是死局。
因为情绪激动，江湾心脏病发作了。
看着她呼吸困难的样子，林女士吓得瘫在了一旁。
11
一场好好的道歉发布会变成了大型捉奸现场。
江湾和林女士的全武行被现场观众拍录下来，剪成了各种小视频，在各类平台上火了。
为此江湾也被学校以品行不端为由开除了。
江湾被送进医院后，林女士跟快速赶来医院的江海在急诊室门口又闹了一场，江海的脸和脖颈都被挠花了。
我过去的时候他们正打得难舍难分，好多护士和保安在周围劝阻。
我第一次对林女士惊人的战斗力产生了感叹。
江津先看到我的，眼睛赤红地冲了上来。
他揪着我的脖领，恶狠狠地将我推到了墙上。
「你早就算好了是不是？你早就等着这一天了。」
是啊，可是还不够。
「你不是也早就等着这一天了？」我拿出一份协议书拍了拍他的脸。
多可笑，上辈子的剧情又重复上演了。
我重生以来，一直没有出现过的男友又拿着一份器官捐赠协议递给了我。
「心心，人活着总要做一件有意义的事情对不对？」
「我妈得了尿毒症，需要换肾，我到现在才发现捐献的意义。」
「对了，心心，我妈的医药费还需要你……」
连话术都一模一样。
坐在校园路上的长椅上，我抬眼看着林南，我以前很喜欢他的眼睛。
他看着我的时候，总是温柔专注，但是谁能想到人是会装的。
他出现在我最缺爱的时候，一点点关怀就轻易将我俘虏。
因为满心满眼都是他，他们家条件不好，我前前后后给他花了不少钱，他的学费以及他妈妈的医药费都是我出的。
恋爱脑真的是病，得治。
我随意翻着他递给我的资料，余光观察着林南的反应。
我感觉到他越来越紧绷的身体，内心冷笑。
直到我翻到真正有用的那一页，林南连呼吸都停滞了。
「这是什么？」我狐疑地看着他。
「心心，你听我解释，我……」他下意识地想来抓我的手，被我躲开了。
我轻轻地笑了出来。
「江津给你了多少好处，还是说江湾跟你……」
林南惊恐的目光足以说明一切。
人总是由奢入俭难，那么……
「你妈妈的治疗费应该不少吧，再加上你的学费。」
我站起身，不带任何感情地扫了他一眼。
「我会整理出一份详细的账单，有多少你还我多少，但是如果你不还，你应该懂我意思。」
几十万元不多，但能要他的命。
……
视线回归到眼前的协议书上。
我拂开江津揪住我脖领的手，慢慢整理着衣服。
「我签了这份协议之后，你打算给我一个什么死法呢？」
「让我猜猜，安眠药服食过量，恐怕你连抑郁症的诊断报告都做好了吧。」
我走到林女士面前，紧紧地盯着她的目光说道。
「七年前，你的妈妈利用车祸害死了我的哥哥，现在你为了你的妹妹，要用我的心脏。」
「我们兄妹俩天生活该被你们玩弄吗？」
林女士的眼睛从迷茫到愤怒，然后浑身颤抖。
「你在胡乱说什么？！」江海慌了，冲上来想让我闭嘴。
「你让她说！」林女士怒吼，用力推开了江海。
12
背后江津阴鸷的目光钉死在我的身上，我仿若未觉。
「陈香梅，七年前害死我哥哥的杀人凶手。」
「哦对了，你不知道吧，她也是我爸的情人。」
「也就是说，江津是他江海的亲儿子，你不是也经常说江津和我哥哥长得像吗？这就是原因。至于江湾，是那个女人跟别人生的孩子，知道是个女孩后，就抛弃了他们。」
多讽刺啊，情敌害死自己的亲儿子，自己又替情敌养了那么多年的孩子，还视如珍宝，为了那对亲兄妹，甚至精神上虐待自己的亲女儿。
这件事，足够将林女士逼疯。
「啊！江海，你这个王八蛋，你怎么不去死啊？！」
至于江海，我已经替他选好了结局。
我看着走廊不远处走来的警察以及身后跟着的秦助理。
他冲我点点头。
警察走到江海跟前，出示了警官证。
「江海是吧，跟我们走一趟吧，有人举报你非法集资，伪造手续骗取银行贷款，并且与七年前的一场刑事案件有包庇嫌疑，跟我们走一趟吧。」
江海身体晃了晃，抬起手还未来得及指向我，就被戴上了手铐。
是了，七年前的那场车祸因为找到了关键性证据，重新进入调查，陈香梅刑满出狱的想法怕是要落空了。
而江海，因为被爷爷踢出公司后，一心想要东山再起，缺钱缺疯了，开始在民间集资，甚至伪造手续，以购房人的名义，骗取银行贷款。
七年前的事情，他为了江津，包庇了陈香梅，一场蓄意谋杀变成了普通的车祸肇事。
警察刚带走江海，急诊室的门打开了，医生走了出来。
「病人情况不太好，需要做移植手术，供体需要排队，病人的血型是稀有血型……」
「现在先转进 ICU 观察，家属去缴费吧。」
听到「供体」的时候，林女士下意识地就想把我拉到身后，却被我躲开了。
她惊慌又小心翼翼地望着我：「心心……」
我转过身抬起头看着江津，弯起唇角。
「听到没有？医生让你去缴费。」
我很清楚，江海被带走后，所有的资产都会被查封，江津哪里来的钱去缴费？
我知道，江津自然也知道。
视线下移到江津紧握到颤抖的双手上，他带着恨意死死地盯着我，然后认命般地闭上了眼睛，屈辱地跪在了地上。
「求你，救救我妹妹。」
可惜了，我这一辈子没安什么好心。
我掸了掸衣服，居高临下地睨着他。
「你想要我死的时候，怎么不求我呢？」
当我坐到车厢内的副驾驶座位上，扭头问一旁的秦助理：「听我爷爷说你还是个专业级赛车手，靠谱吗？」
秦助理有些小呆，然后点了点头。
「那就好，开车吧。」
江津开着车疯狂冲撞上来的时候，秦助理凭借着精湛的开车技术躲开了。
看着撞到护栏侧翻的车子，我深呼了口气。
江津跟他妈一样，选择了最蠢的方式。
从江津的眼神里，我知道江津肯定不会甘心让我好过。
听着远方的鸣笛声，我想陈香梅应该很开心吧。
自己的儿子和情人都要进去陪她了。
江海因为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贷款诈骗罪及包庇罪，数罪并罚获刑十三年，陈香梅因为故意杀人罪判处无期徒刑，而江津，因为故意杀人未遂获刑七年。
江湾在医院住 ICU 的费用，我还是替她支付了，但是因为等不到合适的供体，最终心力衰竭死亡。
也许，这才是本来的结局。
后记
林女士从医院知道真相的那天起，就频繁地给我打电话，我把号码拉黑后，她就换电话号码打，不停地发短信给我。
短信内容无非是后悔自己这么多年的所作所为，让我给她一个机会听她解释。
可我缺失了母爱那么久，久到已经不再需要。
从那天起，我久违地睡了个好觉。
爷爷给我打电话，说要回国常住。
回国的那天，我早早地赶去了机场接他，但是因为到的时间太早了，我就找了个咖啡厅等。
但没想到，林女士能找到这里。
「心心……」林女士局促地站在我对面。
我隔着墨镜细细地打量了她一番。
她穿着平常普通的衣物，头发松松垮垮地绑在脑后，再也不见以前的盛气凌人，现在也只不过是个寻常妇人。
我抬起左手，看了看时间。
「我有十五分钟的时间给你，坐吧。」
「好。」
我合上手中的杂志，摘下墨镜。
「我……我来就是想，想跟你说声对不起，心心，你原谅妈妈好不好？」林女士哽咽说着。
「妈妈真的是鬼迷了心窍，我把你哥哥的死怪在了你身上，看着江津跟你哥哥相似的脸以及他和江湾相处时的样子，太像你和你哥哥了。」
「我越疼爱他们，就越恨你，看着你难受的样子，我心里的痛意才能减缓，我好像进入了一个死胡同，看着你越难受我越觉得痛快。」
我握紧手中的咖啡杯。
「你说，你把哥哥的死怪在了我身上？」
林女士点了点头：「你哥哥出事那天，是你的生日，他跟我说要给你取蛋糕。然后就……就再也没回来过。」
「心心，你说咱们给妈妈选的礼物她会不会喜欢啊？」哥哥的声音突然出现在我的脑海。
「今天是你的生日，也是妈妈的受难日，我们一定要好好爱妈妈，知道吗？」
「哥哥要出门去拿给妈妈的礼物，你在家乖乖等我，不要跟妈妈说我去干什么了，好不好？」
林女士听完我的话，捂着嘴泪流满面。
「你是说……你哥哥是给我……」
我点了点头，偏过头擦掉眼尾的泪滴，又看了眼手表，起身打算离开。
「我会每个月给你打一笔生活费，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哥哥说要对你好，可我找不到原谅你的理由，就这样吧。
「心心，你真的不能原谅妈妈吗？」
林女士还是不死心地叫停了我。
我顿了顿，俯身在林女士耳边说了句话。
等走到咖啡厅门口我回身看她，林女士已经趴在桌子上泣不成声，引得不少客人转身观看。
至于我跟她说的那句话——
「妈妈，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