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想事成笔记本

出自专栏《等你下课,等你长大》

无意中看到校草笔记本,上面写满了我的名字。

我大惊,问他:「暗恋我?」

「这他妈是违纪名单。」校草咬牙,「我是纪律委员。」

我:「噢,原来你是想通过这种记我违纪的方式来引起我的注意。」

笑死,校草脸都气白了。

1

我因病休学,半年没去上课。

复学当天,一进教室就看到自己的座位上已经坐了个男生。

讲台旁边的位置。

他双手交叠着,头埋在臂弯里睡觉,看不清脸。

漆黑的发丝被风吹得一晃一晃。

同学跟我解释:「是转校生,这学期刚来的,据说文综 280。」

但我的关注点在于——

「竟然有人愿意坐那儿?」

「那太好了。」

班主任说我性格太过跳脱,人得放眼皮子底下盯着。

再加上也的确没有别人愿意坐在那里。

所以那个位置一向是我的专属。

眼下有个冤种能代替我,求之不得。

我抱着书,毫无异议地挪到了教室后排。

2

早自习,下课铃一响。

我立刻把头往课桌上一砸开始昏睡。

有人伸手轻轻敲了敲我的桌子。

我忍着怒火睁开眼睛。

眼前是一双白皙且修长的手,中指和无名指的骨节微微曲起,搭在我课桌上。

视线上移,是规规整整穿着一身蓝白校服的少年。

他一双波光盈盈的桃花眼,看人时,不笑也像含了三分情。

哇。

转校生原来是个帅哥耶。

3

帅哥怎么了?

帅哥就可以打扰别人睡觉吗!

我蹙眉扫了他一眼:「有事?」

帅哥勾唇一笑,春光都失色三分。

他手指头点了点黑板的方向:「那个位置,你的?」

「哪个位置啊……」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噢讲台旁边那个。」

我端正了坐姿,朝帅哥颔首:

「现在它属于你了。」

4

帅哥说他不过早上坐那儿补个觉,并没有要跟这个破位置长期相处的打算。

所以他死活要跟我换回来。

还拉着我去了办公室。

老师抱着茶杯平静地呷了口茶,继而盯着我冷笑:

「你可以啊姜泠月,我一个早自习不在你就自己把位置都换了。」

下一刻,茶杯被人猛地往桌子上一摔。

浅褐色液体四处飞溅。

「立刻给我换回来!」

行。

和这位转校生交锋的第一回合,以我的遗憾落败而告终。

我抱着一摞书又挪回了讲台旁边。

5

课间。

我起身去接水,路过教室后排。

余光偶然一瞥,看见一个放在课桌面上的笔记本。

姓名那一栏用钢笔填上了三个端正的大字:「江淮景。」

原来他叫江淮景啊。

讨厌鬼字写得倒是意料之外地好看。

和他本人完全不符。

我摇了摇头,准备绕过他的座位出门,校服衣角却不慎扫过桌面,那本笔记本受力,「啪嗒」一声落到地上,摊开。

第一页的内容,毫无遮拦地出现我眼前。

满满当当一整页,竟然全部都是……

都是我的名字。

「你在干什么?」

忽然有一道清朗的少年嗓音从头顶传来。

我抬起眼睛。

于是和出现在教室门口的江淮景对上视线。

6

僵持不过片刻,我率先出声打破了沉默:「你暗恋我?」

江淮景怔愣一瞬,然后笑了。

看着像是被气笑的。

「大白天就开始做梦?」

他随即走到我旁边,蹲下身,捡起了那个笔记本。

「同学,扉页上写的什么,你再仔细看看?」

我垂眸,依言仔细看向扉页处。

洁白纸张,墨色笔迹。

工整书写着一行楷体字:

「违纪名单。」

我好半晌没说出话来。

江淮景嘴角噙了抹笑,继续补刀:「我是纪律委员。职责所在,不必客气。」

我抬起头,讪讪道:「不好意思啊同学,我有钟情妄想症。」

和江淮景交锋的第二回合,仍然以我的遗憾落败而告终。

7

我拿着杯子走到门口,突然脚步一顿。

然后猛地回过味儿来:「你这什么违纪名单啊一整页全是我的名字?」

他挑了挑眉,绕过我,坐回位置上。

「放心吧,拿你名字练笔玩儿,不会交给老师。」

练笔随便写什么不行啊。

非得写我名字?

我凑到他旁边:「那你这不还是暗恋我吗?」

「噢……我明白了。」

江淮景往后让了让,蹙眉:「你明白什么了?」

「你是想通过这种记我违纪的方式来引起我的注意!」

他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下来了。

然后他让我滚。

8

我还是不放心江淮景。

于是找借口往返了办公室好几次。

在我第五次准备走进去之前,班主任终于忍不住开口:

「你有事能不能直接点说出来?」

我把手里的书放下,笑了笑:「老师,你有收到过什么违纪名单吗?」

「没有啊。咱们班班干部一学期一换,这学期的还没来得及分配,」老师奇怪地扫了我一眼,「怎么着,你想试试?」

「不想不想。」

我把书重新拿起来,走出办公室。

怎么想怎么觉得江淮景这人处处透着一股诡异。

他根本不是什么纪律委员。

那他写我名字。

该不会是什么诅咒吧?

散碎的太阳光透窗落进来,绿萝叶片轻晃。

这青天白日的,我竟然无端觉得后背有些发冷。 

「唉你等等!」 

身后突然又传来班主任的声音。

我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半只脚已经跨出门,又赶紧收回来,回过头,问:「怎么了老师?」

「你之前是不是不想坐讲台旁边来着?」

我两眼放光:「您终于想通要给我换位置了?」

「嗯,」老师颔首,「你跟江淮景的同桌换一下。」

「好的老……」

等等。

好什么好?

我跟江淮景的同桌换一下。

那我不就成他同桌了?

9

江淮景的同桌也是个转校生,叫白夭。

校服是改过的,说话是软妹的,气质是小白花的。

据说还是她主动跟老师提出要和我换位置的。

这很不正常。

因为坐讲台旁边就等于坐在了老师眼皮子底下。

上下眼皮稍微一打个架,黑板擦立刻就招呼过来。

更别说还要面对漫天乱飞的粉笔灰、尖锐的扩音器声,以及上课时近距离盯着 PPT 看那种眼睛都要被刺瞎的迷人而又上头的感觉。

总而言之,正经人谁会主动坐那儿去啊?

所以搬东西的时候,我还不放心地特地问了她一句:「你真的愿意跟我换吗?」

白夭当时对着我笑了笑。

卷翘的睫毛扑闪着,瞳眸被暖阳染成清亮的琥珀色。

「愿意啊,坐前排有利于学习。」

女孩话音落下,抱着书头也不回地走向教室前排。

徒留我在原地感慨。

这大抵就是卷王的人生吧。

………

斜刺里突然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看什么呢?」

转头看过去,是江淮景。

我没来得及回答他自己在看什么,他便忽然俯下了身,凑近我。

超过了社交安全距离。

近到我能清晰闻到他身上的皂角香。

「你也觉得她很奇怪,是吗?」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我不明所以,问:「谁?」

「白夭。」他答。

继而又接着道:「忠告,最好离她远一些。」

气氛变得有些奇怪,带着隐隐涌动的不安。

我莫名觉得自己应该听他的。

下一瞬,回神。

我赶紧后撤一步,跟他拉远了一些距离,然后缓慢地摇了摇头。

「我没觉得她有哪里奇怪。」

并且全班三十五位同学,最奇怪的那个,就是江淮景他本人。

一个在自己笔记本上写满了我的名字的、疯狂暗恋我的人。

………

思及此处,我立刻挪得离他更远了些。

不过好在眼下这个位置,到底还是比讲台旁边要强上不少。

后排靠窗。

王的故乡。

10

我自此和江淮景成为了同桌。

算算时间,他转学到白桦市一中,满打满算也不出两个月,但已经混成了全校公认的校草。

课间,江淮景不在。

前桌女生转过来跟我说话,书遮了半张脸:

「唉你看见了吗,江淮景在表白墙的那个什么什么榜单上蝉联了好几周第一。」

彼时我正忙着抄作业,闻言连头也没抬:「什么榜能把他排上号?」

前桌:「校园男神榜。」

我停了笔,看着前桌。

前桌点头:「真的。」

「大家票选出来的?」

「嗯。」

我顿了顿,中肯评价:「闲得慌。」

然后接着埋下头提起笔:「这有什么可一惊一乍的。」

「他有本事周考成绩连续几周蝉联第一啊。」

「……」

「你怎么不说话了?」

前桌:「江淮景在你后面……」

11

前桌默默把她手上那本政治必修二盖在脸上转过了身。

我闭上嘴继续提笔狂抄作业。

动作快得活像是开了三倍速。

在眼前不断飞速延展的字迹里,我甚至还生出了那么一点愧疚感。

被我的爱慕者听到了我有关于他的如此阴阳怪气的言论。

他想必一定很难过吧。

然而就在下一刻,少年清清朗朗的声音在我身侧响起,打断了我这段儿脑补。

他说:

「你答案抄错位了。」

我笔尖一顿:「你说什么?」

短短七个字听起来怎么如此冰冷。

江淮景勾起唇角,很无情地笑了笑。

然后他走到我旁边,站定,伸手点了点我桌面上的试卷:「我说,你几何和导数这两道大题的答案,抄反了。」

我咬着牙低头仔细一看。

嚯,果不其然。

我一颗被数学伤透的心一下子碎成好几瓣,手里握着的晨光啪的一声就落到了地上。

吹进教室的微风在此刻显得比奥伊米亚康的寒风还要凛冽。

江淮景慢条斯理地蹲下了身,把笔捡起来,递到我手里。

「倒也不必如此激动,」他说,「好消息是,这张试卷明天检查。」

那就好。

我接过笔,松了口气。

「但还有一个坏消息。」他轻笑,「政治作业下午第一节课之前就得收齐。」

「但你现在,一个字都还没有写。」

最后几个字江淮景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出来。

咬字清晰。

字字诛心。

我觉得我对这个世界已经心灰意冷。

12

现在距离下午第一节课仅仅只间隔了一节语文课和一个午休。

可政治大题不仅字多,而且还不能闭眼盲抄。

要在这段时间里赶完两张卷子。

我愿称之为生死时速。

所以我一咬牙一狠心,果断决定铤而走险——

在语文课上写政治大题。

13

我料到了自己可能会翻车。

但死活没想到翻车来得竟会这般迅速。

老师在讲台上抑扬顿挫:「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

我在底下奋笔疾书:「中华人民共和国是工人阶级领导的、以工农联盟为基础的人民民主专政的社会主义国家。」

才刚写完一个知识点,材料还没来得及对应。

台上讲课的声音忽然就停了。

教室里鸦雀无声,落针可闻,安静得令人颤抖。

紧接着,我的名字从老师嘴里吐出来:

「姜泠月同学。」

「我讲哪儿了?」

我瑟瑟发抖地站起来。

虽然但是,这题爷还真能答。

刚刚讲到「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这两句的释义。

我脑子里想的是:「逝去的事物就如同这江水一般,其实没有真正逝去。」

但我的嘴说:

「选 C。」

???

话一出口,我立时怔愣在原地。

我分明知道正确答案是什么。

可刚才那一瞬间,要说的话似乎完全不受我自己控制。

全班哄堂大笑。

老师阴沉着脸让我坐下。

讲课的声音继续在教室里回荡。

窗外白桦枝繁叶盛,挡去大片烈日。

暮春之风扬过,翻开几层绿浪。

鬼使神差地,我侧过头去看了江淮景一眼。

他亦看向我。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盈满了温柔笑意。

笑得我瘆得慌。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方才的事情,或许和他有关。

所以那个写满了我名字的笔记本……

不会真的是诅咒吧?

14

那天语文课上的事情虽则的确有些奇怪,但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个小插曲。

过了段时间没见有什么异常,我也就没再把它放在心上。

半学期刚过,我盯着英语成绩叹气。

江淮景坐在我旁边,凑过来看了一眼,随后幽幽评价:「是有一些勉强。」

「不!」

我看着他,把答题卡往桌上一拍:「一定是我的语言天赋不在这里。」

「那你想?」

我道:「选西班牙语。」

………

参加小语种高考的人不多,选择西班牙语的就更在少数。

所以会在去西班牙语教室上课的时候碰上白夭这件事情,完全在我的意料之外。

不过毕竟原本也是同班同学,我自然而然地每天和她一起上下课。

如此反复几天,有初中的校友在走廊上拦下了我:

「你少跟白夭接触。」

廊上光影细碎,那位同学神情分外认真。

我突然想起来,约莫一两个月以前,江淮景跟我说过差不多的话。

「最好离她远一些。」

可是为什么?

我说:「总得有个理由吧。」

「她转学以前是十四中的,你随便找个他们学校的人问问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了。」

「要不是在十四中待不下去了她好端端的转学干什么?」

「我看在咱们俩以前初中同校的分上才好心来提醒你的。」

「总之你少和她接触。」

15

有关于白夭的传言在白桦市一中愈演愈烈。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

这个名字开始在越来越多人的嘴里和一些脏污不堪的词汇联系在一起。

但无论如何,我始终认为,通过传言来了解一个人是愚蠢的事情。

于是在江淮景第二次告诫我要离白夭远一些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问他:「凭什么?」

「就凭那些捕风捉影连是真是假都不知道的流言蜚语?」

「当然不是。」

与我这般地言辞激烈相比,他显得异常平静。

「姜泠月,」他忽然道,「要是我说,如果再接近白夭,你会有危险,你信吗?」

他话说得真挚,无论语气还是神情,也都挑不出半分在开玩笑的影子。

可我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听觉。

「你在……说什么?」

16

白夭平素话少,且瞧着肩不能提手不能扛。

我就是把她盯出花儿来,也看不出她能对我构成什么威胁。

………

正值白桦繁茂的季节,数棵大树连成绿荫。

寂静的小道旁边突兀地传出打斗声响。

动静不小,很快吸引了很多人过去。

我随着大流走到声源处时,正看见白夭被围在人群中央。

衣衫凌乱,浑身瘀青,狼狈不堪。

一片混乱中,她突然抬起头。

仓皇间,与我对上视线。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并不含泪,甚至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可仍然令人无端联想起某种受了惊的、柔弱的小动物。

忽然听见旁边有人小声叹了口气:「小姑娘也不知道是惹上谁了……」

犹豫片刻,我拨开人群,走到了她面前。

白夭低着眸子,墨发垂散,掩住半边侧脸。

我问她:「那些人,你认识吗?」

刚才随着人潮赶到这里时,曾瞥见几抹身影匆匆忙忙消失在巷口。

那想必就是罪魁祸首。

白夭沉默着,点了点头。

我上名字。

我心里暗自失望。

那看来并不是同一个。

不过模样相似罢了。

我摇摇头准备开始学习。

视线里却突然出现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从桌面上抽走了那个笔记本。

「原来落这儿了啊……」那人小声道。

继而转身离开。

临走出门之前,又猝不及防地顿住脚步。

然后回过头来。

桃花眼里盈满笑意,天生一段风流。

「同学,」他说,「你看着挺眼熟。」

我抬眼看他。

想起来之前,来自未来的江淮景曾经告诉过我。

在另一个时空里,我和他初次相遇,就是在白桦市传媒大学。

我于是对着眼前的人笑了笑:「不记得了?我们高中一个学校。」

「我叫姜泠月。」

江淮景怔了怔,随即回以一笑。

……

树木葱郁,遮挡烈阳。

景色宜人的白桦市,有新的故事揭开序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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