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环相杀

「怎么办,我的男朋友好像变了一个人。」

「他……要杀我。」

「干脆这一次,我先动手好了。」

「嘻嘻。」

1

我永远记得那个晚上。

2020 年 11 月 15 日,天气预报说会有雷阵雨。

那原本是一个无比温馨的夜晚。

「亲爱的,我马上到家。」

晚上 9 点,我接到了周朝的电话,这是他第一次在回家前给我打电话,电话里他的语气有点兴奋。

「我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

今天是我们相恋八周年纪念日,我握着电话忍不住笑出声:「好呀,我炖了你最爱吃的排骨。」

我与周朝趣味相投,性格互补,他身高 189,是国家二级运动员,拿过全国大学生拳击锦标赛金牌。

这栋 loft 也是周朝的房子,家里的东西都是他买的,我不喜欢被拘束,他便让我赋闲在家,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他对我很大方,钱都交给了我,说只要我开心就够了。

我的朋友无一不羡慕我,能找到这么好的男友,而我原本也是这么想的。

「男人没结婚之前都会对你百般好,结了婚就不好说了。」也有人这么提醒我,但我相信周朝不是那样的人,有谁能装八年深情呢?

我们一定会很幸福,也许,周朝今晚就会向我求婚。

煤气灶上的汤锅里飘香四溢,水壶响了。

我抬头看了一眼挂钟,9 点整。

滚烫的热水倒入破壁机,我想给周朝做一个枸杞玉米羹。

他最近似乎很累,早出晚归,晚上回来也是倒头就睡,我很心疼。

很快,我排骨才刚刚出锅,门禁就响了。

「周朝,你先在沙发上休息一会儿,我这边马上就好。」

我没回头,因为我正在将热乎乎的枸杞玉米羹从破壁机的杯子里倒出来。

没听到回复,甚至没听到脚步声。

我有些狐疑,又叫了一声:「周朝?」

「哎呀!」我被烫了一下,这个破壁机是杯机一体的,很重,我放下破壁机转身,就看见浑身淋湿的周朝,穿着一件我从未见过的黑色雨衣,一动不动地站在我身后。

厨房是暖光,此时照在他身上,黑色的雨衣密不透风,发散出一点点毛光。

我注意到,他没有脱鞋。

我心里感觉有点怪异,张口询问,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走过去帮他脱外衣。

「外面下雨了?快去脱了洗热水澡。」

他没有回答我,大大的连帽遮住了他的眼睛。

「周朝?」我又试探地叫了他一声。

「啊!」

他突然走过来,用那双夺得了拳赛冠军的大手死死掐住了我的脖子。

我的瞳孔瞬间放大,几秒的窒息后才终于反应过来。

他要杀我!

这绝对不是开玩笑或是威胁,他的手劲儿带着决绝,他就是要掐死我!

为什么……

我说不出话,双手无力地拍打着他的手臂、他的脸,整个人克制不住地向后倒去,打翻了刚才盛好的玉米羹,清脆的破碎声音似乎激起了他的反应,他稍稍松力,我这时才发现,他的手上居然戴着一双皮手套!

无边的恐惧爬上了我的心头,周朝是有预谋地要杀我啊……

我大力咳嗽着,仿佛要把肺咳出来,我想逃,双腿却早就软得移动不了哪怕一步。

「别逃,逃不掉。」

周朝的声音喑哑,我此刻跌坐在地上终于看清了他的眼睛。

猩红的眼睛里交织着莫名的光彩和疯狂,嘴角勾起一个弧度证明他的心情十分愉悦。

我还在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来,他笑了一下,伸手直接掐着我的脖子把我整个人提了起来。

我的四肢徒劳地乱晃,他按下了破壁机的按钮。

窒息感和脖子强烈的疼痛让我眼泪和鼻涕一起流了下来,我的脸离破壁机越来越近。

不要……

他一拳打碎了破壁机的杯子,破碎的玻璃碴被飞速转动的八个刀头搅碎飞溅,划破了我的脸颊。

我绝望地用脚踹着柜子想要远离,却还是被他的力量死死地按向了破壁机的刀头。

临死之前,我心里只有一个问题:为什么周朝要杀我?

2

我猛地张开眼睛,手指被热水烫到,缩了回来。

「嘶……」

惊魂未定的我伸手抚上了我的脖子,镜面反光的橱柜反射出我雪白的脖颈,没有掐痕,我还活着?!

怎么回事……

「嘘——」水壶的声音响起,吓得我叫出了声。

炖着排骨的锅发出「咕嘟咕嘟」的响声,空气中都是肉香,在我的右手边,是放满了枸杞玉米,还没有盖上的破壁机。

我猛地弯腰趴在水池上狂吐起来。

就是这个破壁机,周朝把我的头按到了破壁机的刀头上!

那种猛烈的痛感让我浑身发抖,我几乎能感觉到自己的肉和骨头被高速旋转的刀片一片片旋了下来!

周朝……

我吐得头晕,不经意抬头看见了时钟的时间:8 点 20 分。

下一秒,放在餐桌上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

是周朝打来的。

我盯着屏幕,额头冒出汗珠,要接吗?

就在我犹豫地按向接听键的时候,长时间的语音未接自动挂断了。

是梦么?

我记得,我明明在厨房忙着做饭,要炖排骨,还要做一个枸杞玉米羹。

然后他回来了,他穿着雨衣,戴着手套,掐住了我的脖子。

他说:别逃,逃不掉的。

这是什么意思?

「丁零零——」手机铃声再次响起,我吓得一个激灵,不小心按到了接听键。

「亲爱的,我马上到家,还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

一切如旧。

难道刚才,真的是我的臆想吗?

「宝贝?」电话那头周朝的声音带着疑惑,「你还在接听吗?」

「哦我在,」我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我在炖排骨,等你。」

他笑了一声,准备挂电话,我情不自禁地拦住他:「周朝,我刚才好像做了个噩梦。」

电话那头停顿了很久,我听见汽车发动的声音,耳边再次响起他磁性的男低音时,总觉得有一点不舒服:「什么噩梦?」

「我……」我犹犹豫豫,语气不定,一只手摩挲着自己的脖子,亮面的橱柜倒映出我惊恐的脸色,「我梦见我被人杀了。」

我被周朝杀了,他肯定不会相信吧?就连我自己也不相信,我想我现在打电话给任何一个朋友,他们都肯定会觉得我在开玩笑。

「周朝?那个对你掏心掏肺宠着你的男朋友,别开玩笑了。」他们一定会这样告诉我。

「那可真是……太糟糕了。」

「你说什么?」

我混乱的思绪被他这句话瞬间拉了回来,周朝嘟囔了一句,我没有听清,可他又换了个语气:「宝贝,你是不是睡觉前看什么恐怖小说了?怎么可能,我马上回来,抱抱你。」

他一向是很会安抚我。我点了点头,虽然他看不见:「好,我等你回来。」

挂断电话,我深呼吸一口气:刚才是噩梦吧?

现在才 8 点 50 分,我分明记得,上一次看时间,是晚上 9 点整。

时间怎么可能倒流呢?

我觉得荒谬,笑出声来,心里轻松了一点,再次确定脖子上什么都没有,我回到厨房,按动了破壁机的开关。

刀片飞速旋转的声音回响在厨房,我感觉有点难受,想要冲一杯蛋白粉喝。打开下面的橱柜,我看见了一双跟周朝掐住我时戴的一模一样的手套。

呼吸瞬间收紧,脸皮开始发痛。

周朝有皮手套吗?就算有,怎么可以把这个放在厨房的柜子里呢?

屋外「轰隆——」一个炸雷声,吓得我「啊」地叫了出来。

开始下雨了。

仔细想想,好像之前,我也曾听到过雷声。

「叮——」

炖锅和门禁的声音同时响起,我顾不上灶台而是光着脚直奔玄关。

「周朝,我……」

看见他一身黑色连帽雨衣站在门口,那句低沉又邪气的「别逃」在我的脑袋里轰然炸开。

3

我第二次被周朝杀死,他用一柄尖细顶端的雨伞,不顾我的咆哮挣扎,狠狠扎进了我的太阳穴。

泪水流到地上,雨伞倏然向下的瞬间,我忽然想到买这把伞的时候,我开玩笑说这么尖的伞顶可以当做武器使用了。

周朝,为什么啊?

当我再次回到厨房,我崩溃了。

我关掉了燃气,发了疯一样给朋友打电话,连鞋都没换就跑出了家门。

这栋房子并不在核心地段,我跑过两条街,冻得瑟瑟发抖,才终于看见了人影。

可能是我的样子太过异常,那对情侣还热心地上来询问我是否需要帮助,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谢谢,我没事,跟……跟男朋友吵架了,现在去朋友家。」

我想过去警局报案,可我现在好端端地站在这里,我能怎么告诉警察呢?半个小时后我的男朋友会在家里把我杀害?

太匪夷所思了,我伸出手臂抱住自己,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体贴入微爱我入骨的男朋友会变成杀人恶魔。

天色黑了,雾蒙蒙的,看样子很快就要下雨。

我想去附近的咖啡厅待着,大庭广众之下,周朝总不能行凶吧?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还是会找到我然后杀了我。

「丁零零——」电话在口袋里响起,屏幕上显示着时间是 9 点整。

「亲爱的,我马上到家,还准备了一个惊喜。」

熟悉的声音从听筒传来,但这声音现在对我而言就是索命的!

「我……我不在家,我出来买东西了。」说完我心里一惊,我为什么要告诉他啊!

然而当他笑意盈盈地问起我要买什么,我竟然不受控制地回答:「我来买咖啡。」

他没再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又问道:「家里的咖啡豆没了吗?我记得我昨天才买的。」

「我想喝卡布奇诺。」

「在哪里?是家附近的吗?我开车过去接你,要下雨了。」

拒绝的话堵在喉咙里,却怎么也说不出口,用力的狰狞表情吓到了路过的小孩子。

「好的。」

我惊恐地想要向咖啡店员求助,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然无法拒绝对周朝诚实。

「拜托你,救救我,我男朋友要杀我,他正在来的路上。」

咖啡店员是一个长相甜美的女孩,她安抚地握住我的手,脸色也焦急起来:「那需要我们为您报警吗?或者,您可以躲在我们的休息间。」

我点了点头,向她投去感激的目光:「谢谢你!」

我躲进了休息室,浑身忍不住发抖,休息室有饮水机,我拿起一只纸杯想要接热水。

「吱——」门开了,我转身,与周朝撞了视线。

那个「好心」的咖啡店员的裙摆划过门口,我一下明白了。

「我来接你了,我们回家吧。」周朝笑着朝我走来,可他的笑容在我看来是一种拧巴扭曲的表情,我想要夺门而逃,他忽然伸出手,什么东西在我面前喷了一下,我就晕倒了。

迷迷糊糊间,我听见他跟别人说:「抱歉,我的妻子生病了。」

可我根本没病……

4

我不记得自己死了多少次,只记得死法各异但都极其残忍。

在许多次的死亡中,我总是再次回到那个晚上。

求生的意志能够激发人体无限的潜能,在这个已知的 8 点半到 9 点半的一个小时里,我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妹子变成了筋骨强健能一拳爆头的女战士。

然而,周朝太强了!

我甚至开始期待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地死掉。

又一次回到这个晚上。

此时,我正在将烧好的开水倒入破壁机,水珠飞溅,我被烫了一下,差点没拿稳水壶。

我低下头,将水壶放在厨房桌台,定定地看着破壁机。

我想起第一次死亡,周朝将我的头按进了疯狂旋转的破壁机里。

看着破壁机里已经打碎了一半的干果和薏米的糊状物,我面无表情地拿起破壁机,将它们倒进了垃圾桶。

我打不过周朝,我总是在绝望中死去,我解不开循环的谜底。

但我也不是全然劣势,我有着高达几百次死亡循环的记忆。

周朝没有,他只有在最后的一刹那,才会想起,我们身处相爱相杀的循环中。

我捂住眼睛,避开厨房顶灯的刺眼光源,深深叹了口气。

周朝,我们怎么会变成这样?

相恋八年,到底发生什么事才会让你对我痛下杀手,而我们又为何会陷入这种死亡循环呢?

疯狂杀戮,人会麻木,走投无路,绵羊变成饿狼,最终学会享受淋漓的血雾。

我不断告诉自己,我是被迫的!是周朝先动的手!

几百次的绝望逃生早就让我身心疲惫,我很累,我甚至尝试过自杀,结果却还是一样的,我依旧回到了这个晚上。

终于,我受不了了,我褪去了对他的所有感情,当我将双手从脸上挪开的时候,卫生间镜子里反射出我充满冷意的脸庞和犀利狠绝的目光。

我决定了,这一次,我要先杀了周朝!

5

「丁零零——」不用看我也知道,是周朝的电话。

「宝贝,我买了你最爱的麻小,还有一个惊喜要送你。」

「嗯,我等你回来。」

任谁第一次听,都会溺死在电话那头的甜蜜耳语,可我已经听了几百次了,周朝,真的是个极好的演员。

我走上了楼,从衣柜里翻出他的拳套,用剪刀剪成了破破烂烂的模样。

又拆下拳套上的用来保护手腕的绷带,一圈一圈,紧紧缠绕在两只手腕上。

这动作我轻车熟路,从大学到工作,每一次为周朝缠手带的都是我。

他总是上场前笑眯着眼,像是偷了腥的狐狸:「老婆亲一个,这场一定能赢。」

他知道我每一场在台下看着他的心惊肉跳,担忧不安,所以他已经两年没打拳了。

「老婆祭天,法力无边。」

我嗤笑一声,忽然就想到了这一句。

今晚,是我们的恋爱八周年纪念日。

我换上了原本为他准备的真丝吊带睡裙,纯白的手带被鲜红的吊带裙衬得越发纯洁。

我的手指纤细,连重一点的背包都提不动,可现在,这双纤细如葱的手,却藏着杀机满满。

周朝不知道,我原本也想给他一个惊喜的。

床边的箱子里放着我网购来的玩具,我轻轻捡起那副玫瑰金色的手环,轻轻打开锁芯。

他求了我很久,这个夜晚,原本应该是在另一种完全美妙的激情中度过。

在这间仿佛被诅咒了的房子里,我几乎尝试过了能尝试的所有死法。

想到这,我又笑了。

「周朝,也该让你尝尝这种滋味。」

左手抚上心口,我居然感觉到一种不可思议的兴奋。

还有一个小时,我扫空了冰箱里剩下的食物,我吃得很饱,将沙发从客厅中心的位置推到靠墙的角落处。

就是这个沙发,让我在缠斗中被绊倒跌落,柔软的沙发垫根本不能支撑起我的身体。

下一秒,我的胸部就被一把尖锐的剪刀戳了个对穿。

我将客厅里所有的杂物都通通放进了空余的衣柜、鞋柜。

整个客厅只剩下一张长方形大理石的餐桌,和两把木质的椅子。

我从冰柜里,拿出了那瓶周朝工作后买的第一支酒,那天也是我们同居的第一天。

两只冰莹剔透的高脚杯里浅浅倒入了红酒,我懒得管那些复杂的步骤。

反正,这酒也未必喝得到。

做完这一切,我静静地坐在桌子旁,等待着周朝推开门,等待着我第一次的反杀。

6

「宝贝,我回来了。」

玄关处的声音清冽动听,我没有动,只有微微捏起的指尖吐露出一丝紧张。

「宝贝……」

他穿着笔挺的西装,衬衫的领子向外翻折。

昨晚在我的强烈要求下,他第一次使用了衬衫夹,当西装外套随着他的动作微微翘起,露出精窄的腰线。

如果忽略他脚上的那双玉桂狗拖鞋,整个人清爽又成熟,分明一副都市精英的斯文模样。

然而周朝的眼神却冒着火星子,他难耐地扯了扯领带,勾起嘴角朝我大步流星:

「怎么穿得这么少。」

我暧昧一笑,斜靠在桌边,整个人重心向后,故意露出高开叉的裙摆,修长的右腿往下,是光洁的脚背。

「周朝,我也给你准备了惊喜。」

他想要扑过来抱我,却被我忽然撑起的雨伞吓了一跳。

「什么?」

我紧盯着他的表情,这把伞,是他第二次捅进我太阳穴的伞,那种生生要爆掉的锐痛,我永生难忘。

让我失望的是,他的表情只有惊讶,没有恐惧。「急什么?」

他抚了抚翘起的衣领,脱掉了外套,难得顺从地坐在了我的对面。

「什么菜都没做?」他调笑着扫了一眼桌面,而后视线在看到那瓶酒时一顿,「你开了这瓶酒。」

我没错过他一刹那的停顿,笑着收起伞踢到了一边,「对啊,今天值得庆祝。」

「哦?庆祝什么?」

他脱掉了领带,扯了扯衬衣的领口,修长的四肢随意放在椅子上向后靠。

我知道,周朝喜欢这些小情趣,他是个特别愿意等的人。

「庆祝新生吧。」

我朝他举杯,红色的葡萄酒摇曳起来,他目光中有些惊讶,也端起了酒杯。

「周朝,」我朝他眨了眨眼睛,「这是你的手带,记得吗?」

他伸出舌头舔了下嘴唇,很快地回答:「记得,第一副手带,你送我的。」

「这是你购物车里的宝贝之一,好看吗?」

我拿起桌上的手环,金属碰撞出清脆的声音,他眯了眯眼睛,声音哑了一度:

「好看,但你才是我的宝贝。」

我点了点头,喝了口红酒,对他发出了正式的邀请:

「你如果不饿的话,我们可以先上楼?」

他二话不说越过桌子直接抱起了我,我很顺从,靠在他的肩膀上咯咯咯笑着。

当着他的面,将手环的一边扣在了手上,他的步伐很快,在推开卧室门的时候,我扣上了另一边。

「周朝,」我轻轻咬着他耳朵脆弱的神经,「我听人说,男人都有一种野兽的本能,即便是死,也不会放弃,你知道是什么本能吗?」

他没说话,单手脱掉被我扯开的衬衫就要压过来,我顺势搂着他的脖子翻了个身,眼睛里燃烧着求生的火焰:

「周朝,我真的很爱你。」

下一秒,玫瑰金色的手环就绕过了他纤细的脖颈,然后瞬间在他胸前收紧。

7

我拼命地勒紧手环,几乎耗尽了我所有的力气。

终于,他不可思议瞪大的眼睛逐渐合上,挣扎的双手逐渐松开我的胳膊。

我松开了他,坐在床上大口喘着气,明明身着单薄却汗如雨下。

这一次,我没有给周朝任何伤害我的机会。

几乎脱力的我感觉虎口一阵钝痛,低头去看,手腕已经血肉模糊,虎口撕裂。

整双手看上去血腥恐怖,我仰着头,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我缓了缓劲儿,想要翻身下床去喝点水。

就在我起身的瞬间,身后袭来一阵强风,我想要回头去挡,已经晚了。

周朝握住了我刚才掉落的手带缠住了我的脖子,瞬间窒息的痛感让我忍不住翻起了白眼,整个人向后仰倒。

我的大脑开始充血,思绪却无比清晰,就好像灵魂已经飘浮在上空观看着这一场反杀。

周朝没死,就在我以为自己勒死了他的时候,他又想要用同样的方式勒死我。

求生本能让我不断地叩打着他的手臂,在他手臂上抓出一道道血痕,

但刚才的搏杀已经耗费了我几乎全部的力气,我很快就松了劲儿等待死亡。

然而,他却松手了。

我倒下的时候,是倒在他的怀里。

我微微睁开眼,看见一个愤怒的面庞,他像一只被侵犯背叛的狮子一样,双眼充血,咬紧牙关,居高临下地压着我企图挣扎的腿,甚至愤怒地将我的睡裙撕扯到一边,握住我的脖子逼问:

「为什么?你疯了!」

为什么?

我竟然不知道如何作答,也没有想到,他居然放过了我,而是问我为什么。

脖子上的手渐渐收紧,我疲惫地闭上眼睛,一滴泪滑落在他的手上,脖子上的力道瞬间松了。

「你发什么疯?差点勒死我。」他声音喑哑,依然充斥着不可思议和愤怒,一只手抓住我的两只手腕,另一只手去打开手环的锁扣。

「咔哒」一声,我的心弦也应声而断。

「为什么?我也想问为什么,咳咳……」

周朝依然处在暴怒之中,他松开了我的手腕,自己的手上全是血,他狠狠扣住我的肩膀,扯掉了原本就破碎不堪的睡裙。

他没有杀我,只是用另一种方式发泄着自己的恐惧和怒火,而我,说不上是什么心情,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莫名其妙的不解,唯独那份循环了 288 次的迷惘和不安,都在此刻转化成了疲惫和委屈。

为什么?

我伤心地抱住了他宽厚的肩背,闭上了眼睛。

外面突然下起了雷雨,周朝接了一杯水递给我,又打开衣柜,看见了被我剪得破碎的拳击手套,他默默站了很久。

拿出药箱,明明有碘伏,他却偏偏选了酒精棉,不容反对地拉过我的胳膊为我消毒。

「嘶——」

痛,太痛了!

我的眼泪瞬间下来,却连喊痛的精力都没有了。

他一言不发,为我缠上纱布,两只手被他包裹得硬是像个拳击手套。

「呵……」他冷笑一声,坐在窗边,点了根烟。

暴雨声听上去十分安眠,但我们俩全无睡意。

我靠在床上,包扎得像面包的双手被他强行塞进了被子里。

他侧对着我,敞开的睡袍下,是被我激动时抓伤的红痕。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记得你刚才是真的想杀了我。」

这样的对话毫无意义,我不知道周朝是在演戏,还是真的忘记。

难道是因为我没有杀死他,所以临死前他才不记得循环的事吗?

可是,从第一次开始到现在,难道不是他要杀我吗?

「你不是说,有个惊喜。」我感觉身上很难受,汗水,还有其他东西,但我的双腿被他用染血的手带堪堪困住,我也懒得动弹。

「我他吗没有惊喜,但你倒是给了我惊喜。」他声音低沉嘶哑,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你不记得,是你想要杀我,并且已经杀了我 288 次吗?周朝,别演了,我现在一点力气也没有,我只求你看在我这几年对你还不错的分上,给我一个痛快。」

周朝掐灭了烟,大步走到床边,他高大的身躯再次覆上了我的身体,他的牙厮磨着我的耳尖,我听见他咬牙切齿的声音:

「你他吗在说什么东西,林沐语,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8

周朝真的不记得循环,更不记得自己为什么要虐杀我。

望着沉默又愤怒的周朝,我忽然产生了一个荒唐的想法:

这不会是他新的杀人方式吧?

当我整个人宛如一摊烂泥的时候,他抱着我去了浴室。

浴缸里的水逐渐漫过我的腰、我的胸、我的脖子,也好,死了这么多次,都还没有被水淹死过。

我忽然想到了学游泳这件事,我跟周朝学了四次,都没有学会,说不定不是我太笨,而是他根本就没想教会我呢?

深深的疲惫和身体的难受让我开始浑浑噩噩,却在快要滑落进水里时被一双臂膀捞起来。

「起来,别他妈睡!」

周朝骂骂咧咧,直到我整个人被他抱起来,我听见他嘟囔了一句:

「差点被你整死还要伺候你,祖宗,去床上睡。」

语气埋怨,却依然亲昵。

我迷糊的大脑瞬间清醒,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生气却不带任何杀气的俊脸,再也忍不住情绪吻了上去。

我觉得我像个变态,更像个斯德哥尔摩症患者,即便我已经被他伤害了那么多次,我甚至不知道原因,在我的内心深处,却还是无法真正怨恨他,而他只要稍微对我好一点,我便会溺死在过去的温柔和爱意之中。

「别以为这样就能原谅你。」

「周朝,我没骗你,你真的要杀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我每一次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我,头上的水珠滴落在肩上,四目相对,我终于再次在他面前暴露出自己的脆弱:

「每一次都是这个晚上,你下班回来,无论我怎么挣扎,你都会毫不犹豫弄死我,即便是我先杀了你,我们也会再次回到这个晚上,我要疯了,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杀我?」

「为什么……」他的眼神里出现了一种难以理解的迷茫,我抓住他衣领的手收紧,感受到手腕上传来的疼痛,闭着眼睛微微抵着他的额头:

「重来吧,杀死我,我们重新来一次。」

「你真的疯了。」听到我这句话,周朝原本陷入沉思的大脑再次被激怒,他将我重重地丢在了床上,又从药箱里找出几卷纱布固定了我的手脚防止我自杀,他居高临下地站在床边,「明天我带你去医院,睡觉吧,睡一觉就好了。」

「丁零零——」

周朝的手机响了,他深深看了我一眼,转身去楼下拿手机。

很快,手机的铃声停止,我的心猛跳了一下。

就像草原上的羚羊只有保持敏感才能生存下来,一股巨大的威胁感迅速包裹了我,我极力扯动着纱布,想要挣脱束缚。

暴雨将歇,房间里很安静,能听见上楼的脚步声:

踢哒——踢哒——踢哒

还伴随着一种尖锐的利器拖动的声音。

是那把雨伞!

我能看见的最后一幕,是周朝猩红的双眼,他抬起头,露出一个诡异又疯狂的笑容,他刚刚才拥抱过我的双手握住了那把伞向我的心脏扎来:

「女朋友,我们,下一周日见。」

9

电磁炉上的水壶吹了哨子,我却没有动,直到自动切断电源,沸腾的水渐渐平息下来,

我才一拳砸在了操作台上。

周朝用那把伞杀了我,一切重新回到原点。

此时,是晚上八点半,距离周朝给我打电话,还有二十分钟。

我不是没有尝试过逃离这个家,但就算我买了机票,在赶往飞机场的路上,也会被周朝追上,用一场意外掩盖屠杀的事实。

我不是没有尝试过向其他人求救,但我收到的回答只是:你是不是在恶作剧?

周朝?那个二十四孝男友会杀害你?

这座房子,就像一座孤岛,明明身处南东路最繁华的黄金地段,我却逃不出去。

凉水顺着食道刺激了胃部,但我此时却急需用这种方式告诉自己,我还活着。

我重新坐回沙发里梳理自己经历的这些,尤其是上一次循环,周朝似乎是真的忘记了他要杀我,也不记得这些循环。

直到……

直到他的手机响起,他去看了手机!

难道,问题的关键就在于他的手机?

是有人给他打电话?还是某种信号暗示?

看过手机的他,立刻就想起了要杀死我的事情,并身体力行。

还有,为什么他每一次都会说:「下一周目日见」?

就好像……

我浑身抖了一下,不寒而栗,就好像,他是知道这个循环不会停止!

我用力拍打了几下后脑,眼睛里一片清明:

如果想逃离这个该死的循环,我就必须找到一切变化的线索,然后破解真相,为此,我必须一次又一次付出死亡的代价!

「丁零零——」是周朝的电话。

「宝贝,我买了你最爱的麻小,晚上不用做太多菜,已经在车上了,迫不及待想要亲吻你的额头。」

「嗯,我等你回来,不过你方便的话,帮我买两包卫生巾吧,对,牌子你知道的。」

这个牌子的卫生巾只有距离家大概半小时的便利店有卖的,如果他去帮我买,就一定不可能晚上 9 点钟到家。

在此前的循环中,周朝几乎都是 9 点左右到家,这个时间点一定是有问题的!

我没有再布置房间里的任何东西,事实证明,无论我怎样积极挣扎,都挣脱不了命运的循环,结局都是死,又何必浪费精力和脑力去折腾呢?

因为上一次循环中周朝的反常,给我提供了新的思路,我们从来没有尝试过一种可能,那就是拖过这个晚上,两个人都没有死,是不是就能解除这个循环呢?

我不知道,我只能试一次。

时间在焦虑中缓慢前行,我百无聊赖地上了书房。

在前几次循环中,我不是没想过搜索这栋房子,但仔仔细细里里外外搜了很久,都没有发现什么线索。

周朝,我们认识八年了,我怎么也无法相信之前的恩爱都是装出来的。

他一个上班族,能有什么理由杀人呢?

等等……上班族?

周朝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不可能不知道与我同床共枕这么多年的男人是做什么工作来养活我的,我肯定是知道的。

然而现在,我却想不起来,似乎关于他的很多信息都记忆模糊。

他是律师?还是医生?还是金融精英?

他有一衣柜的西装和衬衫,价格都不便宜,我的衣食住行都属于本地中上水平,虽然我并不喜欢总是「买买买」,但我从来没有缺过钱。

周朝有一张亲属卡给我,这张卡我从没有刷爆过。

他每天早上,都是穿着西装出门,晚上回来的时候,也依旧神清气爽,没有一丝狼狈。

肯定是一份体面且不会过度消耗体力的工作才对。

我微闭着眼睛单手抵住额头,他是干什么的来着?

想不起来,我也没有时间去想,倒是想到了一件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周朝的上班时间,似乎比平时早了一个小时,而他下班回到家的时间,也几乎晚了半个小时。

他一向自律,而且从不去夜店、酒吧这种地方消遣。

这么明显的不同,我居然一直都没有发现?!

难道说……

我坐在书房的椅子上,不经意看见向了那个带锁的柜子。

这个柜子,在我不记得是第几次循环的时候,被我用菜刀一点点劈开,里面什么也没有。

可是如果只是一个空的柜子,为什么要锁起来呢?

我感觉似乎抓住了什么关键的节点,飞奔下去拿出那把锋利的菜刀,再一次劈砍起来。

十五分钟后,柜子门被我砍开了一个洞,我打开手机的手电筒,透过洞眼往里照,居然放着一张白纸。

难道我记错了?可在这之前,真的没有东西啊。

我接着劈砍着柜子,心里涌起一阵奇怪的念头:

既然上了锁,说明很重要,但里面又没有东西,就算有东西,为什么要用木柜子?一般的保险箱可都是铁或者钢的啊。

很奇怪,似乎缺少了一点逻辑合理性,无伤大雅,但却让我的不安感累积得越来越多。

洞口越来越大,杂乱无章的刀痕长满了柜门,终于,我的手可以蜷缩着伸进去。

我呼出一口气,抬头的瞬间看了一眼放在书桌上的表,已经 8 点 50 了,他还没有回来。

周朝应该是去给我买卫生巾了,我心里松了口气,涌上一股又心酸又庆幸的情绪。

然而下一秒,「咚」的一声,二楼的窗户破了,窗户碎了一地,巨大的声音吓得我尖叫起来,脸上也被飞起四溅的玻璃划破。

我跳到了墙边,警惕地看着破碎的窗户,抄起墙边摆放的牛皮包小心翼翼地走到了窗边,我将牛皮包举过头顶,微微探出头。

没有动静。

我向外面看去,下面是草地,空无一人。

心底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下一秒,所有的灯都灭了。

10

我地贴着窗户边不敢晃动分毫,克制住想要跳窗逃跑的冲动。

不是没逃过啊,可我哪一次逃得了呢?!

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疲惫感,我快要疯了!

两百多次的死亡都在证明,无论我怎样挣扎逃跑或是反抗,我一定会再次回到这里。

楼下传来开锁的声音,他回来了。

「丁零零——」手机铃忽然响起,是周朝。

我迟疑地接起电话,听筒里传来温柔的声音:「是你自己下来,还是我上来?」

我愣了一下,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哎……」他发出一声叹息,「宝贝,你为什么不乖呢?」

我脚步虚浮又沉重,下了楼,他没有开灯,

只是亮着的手机屏幕显得他的脸格外诡异。

「你这次很不一样。」我靠着楼梯故作轻松试探。

「哪里不一样?」他也不着急,颇有耐心地跟我周旋。

「你记得上一次的循环,对吗?」

他沉默了几秒钟,并没有回答,我没有挂断电话,脸贴着手机感觉发烫,听得见他微微的喘息声,仿佛每一次在我耳旁的呓语。

「你要我买的卫生巾,我买回来了,」他抬了抬手,手指钩着一个塑料袋,但是不管我怎么看,都觉得卫生巾这种轻飘飘的东西装在袋子里,应该不会让袋子坠得那么厉害。

「你在楼上做什么?我叫了你好几声。」

他继续跟我闲聊,就好像下班的丈夫回到家跟妻子交谈那样自然,可他的脸色,却十分不自然。

「你记得上一次的循环,对吗?」

我再次重复了刚才的询问。

「你是说,被你杀掉这件事吗?」

我心里一愣,面上却毫无变化,「我有……杀你吗?」

周朝向后走了两步,打开了客厅的灯,忽然亮起的灯光晃了我的眼睛,我下意识地眯了眯眼,下一秒,他就快速扑了过来,我早有准备,手里一直握着一片碎掉的玻璃,狠狠地向他的脖子上划去,他的反应太快了,向后撤了一下,便撕破了手里的塑料袋。

塑料袋里,是一个锤子,大概能一下就敲碎我的脑袋。

「周朝,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是知道了你什么不得了的秘密,还是你是个死变态,就是想虐杀女朋友为乐?」

我快速闪避着,可楼梯狭窄,即便是我已经很小心,还是被锋利的锤子尖擦破了手臂。

疼痛让我分外清醒,也激发了我的胆气和愤怒。

我的手已经被碎玻璃划破,十指却握得更紧,就在我以为他要再次冲上来的时候,

他停在了楼下,活动着手腕,就像他在拳赛上场前那样,对我露出一个惋惜的笑容:

「时间很紧张,宝贝,我想我来不及给你解释。」

11

我又回来了。

真的该死,我气愤地一拳砸在案板上,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楼上的柜子里有一张纸还没有看,以及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的死亡时间总是在晚上 9 点半左右,这是什么奇诡的设定啊!

难道 9 点之前死掉,或者 10 点之后死掉,就能打破这个循环吗?

如果注定要死,我宁愿想方设法换个时间赌一把。

但现在,我还是不愿意放弃,谁会愿意一次又一次被恐惧和血腥的手法杀死啊!

我不甘心。

飞快地走上楼,我再一次劈开了柜门,拿出了那张 A4 纸。

上面只写着一句话:

龙湖第三医院精神科 102 室主治医生周朝。

我立刻蒙了。

周朝是……精神科的医生?

对了,我好像想起来了。

周朝,是医学系的高才生,他带我见过他的导师,一位国内精神医学领域权威的老教授,他说,周朝是他的得意弟子。

等一下……我的头脑中似乎划过了一个细微的念头,这个念头无法具体描述出来,却让我有一种浑身不适的感觉:

为什么,我的记忆里一下子涌现出许多关于周朝是医生的信息?

在此之前,我压根想不起来,周朝是做什么工作的。

而现在,我却能清晰地说出,周朝的医学生涯,他的毕业课题,他的实习医院,他的导师,他的同学,我似乎都见过,都知道,都记得。

而这些,全都是在我看见了这张 A4 纸之后才想起来的。

太阳穴痛了起来,有一种又难受,又兴奋的冲动,我无法解释自己内心的这种感受,只觉得,我似乎正在一点点接近真相。

周朝,精神科医生,循环……

这些关键词无疑都指向了一个猜测:我,或者周朝,或者我们俩,都有病!

一个正常的人,怎么会陷入时间的循环之中?这根本是没有任何科学道理的无稽之谈,只在小说和电影中才会出现。

但有一类人,他们不仅能进入时间循环,甚至能变身动感超人,这类人,就是精神病人。

难道……我有病?

12

周朝打开门,看见正对着他坐在沙发上的我,愣了一下。

「宝贝,你怎么了?」

我冲他微笑:「没什么,一个人有点无聊,小龙虾买回来了?」

他点了点头,走过来想要给我一个拥抱,我知道,他一定是在检查我身上是否藏了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我摊开双手,任由他揩油,然后合上双臂拥抱住了他。

「亲爱的,我很想你,很想和你一起坐在沙发上吃着美食聊着天,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了。」

周朝听见我这句话后,眼睛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他隐藏得很好,却没料到我观察得仔细,但即便我抓住了这个小细节,却无法解读出有用的信息。

「今天工作顺利吗?有遇到难缠的病人吗?」

「还好,今天只是日常的值班。」

「大学群里有人提议同学聚会,」我不动声色,「你也毕业几年了,怎么没见你参加?」

「可能是医学生都比较忙吧。」他笑容坦荡,盘子里整整齐齐摆放着小龙虾,推到我面前,眯了眯眼睛,「快吃吧,知道你不爱剥虾。」

我凑上前去,想要亲他一口,非常突然的动作和故作危险地抬起手,可他神色正常,丝毫没有警惕,眉头都没动一下。

我慢慢将手中的虾递向他的嘴里,又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谢谢老公。」

「话说,大学时候追你的那个学康复的女生,好像结婚了。」

在我突然多出来的记忆里,周朝是很受欢迎的,追他的女生,能从学校北门排到学校南门。

我的语气平静,只是表情却暴露了自己的醋味,那么显而易见,他笑了笑,脱掉沾满油的手套,靠过来轻轻抱了我一下:「当时我就拒绝她了啊,我这辈子就跟你谈恋爱了,怎么,这种醋你也吃?」

我咯咯咯地笑起来,像是被安抚到了的乖巧女朋友,下一秒,我的眼神闪烁着异样的诡异:

「周朝,我都没说是谁,你怎么就对号入座了?」

他剥虾的动作一顿,罕见地沉默了。

我将虾放入嘴里,辣汁刺激着我的喉咙,我咽下咳嗽,深吸一口气:

「你记得吗?你毕业的时候有一位学长,他牵着老婆和孩子走的红毯,小孩子很可爱,还送给我一朵花,说祝我们幸福。」

周朝顿了一顿,挑了挑眉:「那是我大师兄。」

「他们现在怎么样?」我表情自然,带着几分好奇和喜悦,「不如明天请他们来家里做客,我掌勺,怎么样?」

周朝皱了皱眉,嘴角有些不自然地勾起:「宝贝,你忘记了,大师兄毕业后就携家带口去了美国。」

我「啊,这样啊」,故作惊叹,心里却往下沉了一沉。

现在我几乎可以确定,周朝完全是在跟我瞎扯!!

他根本不记得这个事儿,甚至没有这个大师兄,也没有送花的情节,更不会出现什么拖家带口出国。

因为……因为这些都是我编的啊!

很奇怪,我自己编造根本不记得的内容,他居然也能顺着我的思路往下接。

我顿时感觉毛骨悚然。

眼前的这个男人,真的是周朝吗?

我更不敢去想,却又不得不去想的一个可能是:我现在到底处在一个什么地方?

这个循环,是真实的循环吗?

我没再说话,周朝也难得沉默。

捏了捏藏在沙发枕头后面锋利无比的发簪,我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问他:

如果有一天我们俩只能有一个人活下去,你会希望那个人是谁?

13

他走过来,想要拥抱我,手却越过了我的腰向后摸索。

我一瞬间就明白了:他是在试探我是否藏着武器。

我大大方方地摊开手,用力环抱他的腰,将头死死埋在他的颈窝,声音委屈:

「周朝,你什么时候娶我啊?」

他的身体不自然地停顿了一秒,很快遮掩过去,反手环住我的肩背轻轻拍着。

「之前跟你求婚,你说还不想那么早进入婚姻,现在又怪我,嗯?」

我心里冷笑,根本想不起来有这回事。

「那人家现在想结婚了,我也想生个孩子,一个你和我的孩子。」

似乎是错觉,我总感觉听到我这句话的周朝,心跳声更快了。

「你刚才问我的问题,我还没有回答。」

「什么?」

「我希望那个人是你。」

「你愿意为我而死?」

「林沐语,千千万万遍。」

呵呵,我心头火瞬间燃起,愤怒无比。

我突然从破口的靠枕里拿出一个刮胡刀片,横在他的脖子上。

让我意外的是,他并不意外。

我手上用力,锋利的刀片瞬间逼进皮肤,柔软的脖颈处很容易破皮,开始渗血。

我威胁他告诉我为什么会陷入这种循环,为什么要杀我。

他笑了,笑得漫不经心,眼神里有着我从未见过的神采,平静的语气却透着一股疯狂:

「你杀了我这么多次,还不够吗?」

我怒了,不受控制地往前一推,刀片径直插进了他的血管。他的瞳孔皱缩,下意识挣扎的双臂乍起,我用手去挡,可他却硬生生克服了生理反应,甚至将手背在了身后。

周朝像一条不幸摔上岸的鱼,无力地张着口,一瞬间爆出的血压让我确定,我割到了他的大动脉。

这一次,我是真的杀掉了他。

我浑身脱力地向后靠倒在沙发上,旁边也倒下的周朝脖子还在喷涌着鲜血,他的身体时不时抽动,应该是动脉被割,身体供血不足导致的痉挛。

我抹了一把脸,血泪混在一起,想伸手捂鼻子阻绝激烈的血腥气却一抬手就差点吐出来!

要不我打报警电话自首吧?这样就能离开这个房子了。

对了!电话!

我逼迫自己打起精神去找周朝的手机,手机就放在饭桌上,我的手很抖,几乎拿不住手机,从纸巾盒抽出几张纸随意擦了擦手,我熟练地输入了我的生日,解锁成功。

我坐在椅子上,开始大口喘气,像一个哮喘病发作的病人,颤抖着手指点进了通话记录,上面只有一条,就是今天晚上周朝打给我的电话。

今晚,周朝没有接到奇怪的电话,但他记得循环的事情,他是要杀我的!

「怎么会这样……」

我原本以为,是谁给他打电话,提醒了他,所以他想起来了我们身处循环之中。

又或者根本就是我一开始的猜想:他只是在玩我?

现在怎么办?

我不知道,我杀了周朝,时间走到了 9 点半,我在 9 点半之前杀死了周朝,而这一次,我毫发无损。

「还是检查一下他的手机和背包吧。」

我刚要打开手机的文件夹,忽然感觉到一阵剧烈的眩晕感,紧接着,我就不省人事了。

14

小龙虾有问题!

我一整个晚上,连水都没有喝,只是吃了周朝带回来的小龙虾,如果是某种效果延后的剧毒,那么我肯定是死了,而现在,我再次回到了这个晚上。

在几百次的循环中,周朝只有上一次的循环里忘记了要杀我,然后手机响了。

是因为我先下手,却没能杀掉他,他是从那一次开始有了循环的记忆吗?

那天晚上,似乎很晚的时候他的手机才响起,紧接着,他就想起来了,然后反杀了我。

我重重地将水壶放在桌上,习惯性抬头去看时钟,此时居然是晚上 9 点半?!

难道时间是随机的,根本不是任何线索吗?

与此同时,我听见旁边的浴室里响起水声。

「宝贝,帮我拿一下浴巾。」

变化太快以至于我没有反应过来,周朝回来了,而且,这次循环的时间居然往后移了一个小时!

「这到底怎么回事……」

一墙之隔,周朝竟然轻松地唱起了歌,当我回过神,发现自己手里有一条崭新的浴巾,浴巾下,是厨房刀具中最尖细的一把用来剔骨的尖刀。

「宝贝,拿来了吗?」

我站在门口,磨砂玻璃门倒映着我有些扭曲的脸庞。

「周朝,」隔着一道门,我轻轻唤他,「你有没有什么事骗过我?」

水声渐小,他大概以为这只是女朋友的「作弄」,语气含笑:「我骗你我是富二代算吗?」

「你再好好想想。」

「老婆,我骗你啥了?不带这么诱供的啊。」

又过一会儿,水声彻底安静,他推门的瞬间,我不由自主地扑了过去,那把刀,准确误入地插进了他的胸膛,洗过澡的他头发还是湿的,水珠一滴一滴打落在我的脸上,顺着脸颊流进衣领,血腥味在浴室打开门涌出的热气中一下散开,我皱了皱鼻子,忍不住干呕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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