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繁花盛开时

生活要是一本爽文小说就好了。

只要念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就有了莫欺少年穷的底气。

来到英国的第一年,我过得并不好。

最离谱的是,因为别人的出价更高。

有次我租房子租到一半,被房东连夜把我的行李带着包推出了房外。

这是远在国内的陆昭的手笔。

他给我打电话,恶狠狠地说。

我妹妹这几天不开心,我也别想过得开心。

伦敦这潮湿的天气,说下雨就下雨。

密密麻麻的乌云恍如神怒。

我抱着包躲在桥下。

怎么也阻止不了无边的雨水漫进包中的设计稿。

就如同怎么也阻止不了自己只身陷入黑暗的命运。

「你还是不相信命运吗?」

裴臣送我走时,朝我说了这么一句话。

你还是不相信命运吗?

说不定你就是粉身碎骨的命呢?

说不定你做的一切一切都是徒劳的,最后你还会被人扔进暗无天日的地底里。

你还要再抗争吗?

你还要再努力吗,说不定努力了,也没有用呢?

……

我抹着脸颊上的雨水。

手指颤抖地播出那串号码。

直到听见电话那头,他清澈安和的声线。

「喂?」

「现在才舍得给我打电话,你真狠心啊。」

他好像永远目中无人,游离世外,不着调。

我捏紧话筒,轻轻地问他。

「裴臣,我们该相信命吗?」

话筒那边的人沉默了半瞬,而后回答我。

「我也在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

……

后来,我才知道。

我给裴臣打电话的那个晚上,他刚跟家里闹翻。

名校毕业,能力出众的裴臣离家出走了。

他说不干就不干,说不想继承家业,就把银行卡,所有的积蓄放在了他爸书房的桌子上。

后来我才知道他的志向。

是一年半后,他从地球的彼端,向我发来的一张张照片。

22

春去秋来。

好像世界上所有的糟心与不堪,都落在我和裴臣两人的身上。

我在伦敦的街头遭到第十一次合伙人的拒绝。

裴臣在叙利亚的战火中弄丢了他最昂贵的镜头。

是。

他的志向,是当一名战地摄影师。

我才知道,他曾经待的那个福利院,

收养最多的,也是东南亚战争中被遗弃的孤儿。

也许那颗小小的种子。

在他还很小的时候,就深植在了他的心上。

到现在,生根发芽,然后驱动他前行着。

他在战区拉响的警报中与我通过最后一次电话,

他说:

「林遐,我想明白了。」

「我就是干这事儿的。」

「……」

后来,和他所有的交流,都是通过信件完成的。

从他的笔下,我都能想象出那炮火连天的场景。

被硝烟震碎的房瓦。

可是最震撼人心的。

却是房瓦下无辜小孩清澈的双眼。

他说,他没能救下那个小女孩。

敌机轰炸而来,他被负责保护他们这些新闻记者的军官拽着藏在了掩体下。

那小女孩呢。

后来他仓皇地在废墟中深扒。

却只能在瞧见零碎粉红的布片中……

慢慢崩溃。

很多时候,我都觉得命运在给我们开一个巨大的玩笑。

我和他信里的交流都如同在比惨一样。

我遭到手下设计师的背叛。

他差点被从飞机上落下的炸弹炸掉了一只腿。

再后来。

命运似乎又放松了紧扼着我们咽喉的手。

我的设计公司开始稍有起色。

裴臣的一张照片,登在了国际影展之上。

他在获奖时这么说:

「轰然落下的炮弹如果不够直击心灵,」

「那么炮弹下孩子纯澈的双眼呢?」

这样的孩童,于战争之中却有千万。

裴臣拍的很多照片,都是直接寄给我的。

有的时候,我会帮他挑选一些照片,投稿在期刊和网站。

有一天,我看见他在一张照片背面的右下角写了这么一句话:

字迹仓皇,笔锋却坚定。

If you pictures aren’t good enough,

You aren’t close enough.

「如果你拍的照片不够好,说明你离得不够近。」

这,大概就是裴臣这样的人燃烧生命所要做的事的意义。

23

在离开故乡的第五年。

我们的设计公司终于走向正轨。

我的设计作品拿到了国外一个非常具有含金量的奖项。

命运终于站在了我这边。

我在海岸的波涛声中迎接曙光。

却再也找不到裴臣。

他有很久没有跟我联系了,之后整整一年,我都没有他的消息。

战地记者就是这样。

即使暴露在镜头之下,有可能前一天还在有说有笑,第二天就永远地留在了那片战场之上。

怎么也联系不上裴臣,我久违地感受到焦急的情绪。

我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如此在意裴臣的呢。

是他坚持不懈地给我寄信。

是他偶尔从炮火中的战区借到军用电话跟我嘴炮两句。

是他拍下的那一张张照片,全一股脑寄给我。

他说:

「林遐,如果有天我不在了。」

「你帮我整理整理,发表一下呗。」

……

回过神来时,我已经动用了所有的关系。

一遍遍翻着他写给我的信。

可是,裴臣消失的时间太长了。

是不是就是和裴臣在一起人会变背啊。

裴臣不见了,我的运气反而变好了。

公司越做越大,我在时尚圈的地位也节节高升。

好似有一只无形的手拖着我。

这样上升的喜悦,明明是我期待的。

可我却被无人分享的失落笼罩。

除夕夜,我一个人走在伦敦的大街上。

其实这些年,英国人也挺热衷于过 Chinese new year 的。

甚至有的街道上会挂起红红的灯笼。

可是这样团结的节日,对我来说却没有意义,

我低着头走路,直到眼前出现一双皮靴。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我满腔的愤恨,不甘,异国他乡遭受的所有委屈,就爆发了。

我盯着面前的男人。

推了他一把。

边推边问他:

「你去哪了啊?」

「啊?我问你你去哪里了?」

「你不会跟我说一声吗?」

「寄个信,几张破纸,有那么难吗?」

「你知不知道,我以为你,我以为你已经……」

剩下的话我没说出来。

因为我被他猛然搂进怀里。

我多久没有跟人拥抱过了呢。

以至于我抬手,他那样的体温虚幻到不真实。

「抱歉。」

他声音沙哑。

「在叙利亚战区报道的时候,被当地武装部队劫持了。」

他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手指轻揉地摁了摁我的脑袋。

「我们在当地军阀手中被关了九个月,」

「我到现在都觉得害怕,林遐。」

「那些军官当着我们的面杀人,我不怕死,我只是怕……」

「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

空中脆然升起烟花。

我所有埋怨的话莫名其妙地咽了回去。

我只是紧拽着他大衣的外套。

我只是不知道。

我还能留有些什么了。

24

时间或许真的会改变人很多。

当初被赶到国外时我愤恨,不甘。

带着势必要重新杀回来的决心。

此时再回到国内,我只是觉得恍如隔世。

大家都变得不一样了。

那时是学生,还有着年少时的稚气。

无论是恨还是爱都很分明。

而成年人的世界不存在表露真心,到处都是虚与蛇委。

当地房地产大商的酒局上,我见到了蒋书淮。

现如今我的身份已经能跟他平起平坐,不,他甚至还有求于我。

我看着那个男人笑着朝我敬酒。

好像他不曾将我拉进深渊,不曾将我抛弃。

是啊,成年人的世界只有虚与蛇委。

我跟他碰了碰酒杯,客套了几句话,好像我们之间并无恩怨。

转头,就让助理全力对付蒋书淮家的公司。

因为这几年他着了魔一样帮林琪,蒋家公司资金链已经断了。

他本以为顾及我们往日有情分,拉我赞助是轻而易举的事。

我却上赶着去踹了他几脚。

往他们资金的亏空上火上浇油。

……

还有陆昭。

这个人多年追求林琪无果。

反而自暴自弃,终日郁郁不得志。

我是在酒吧后头碰见烂醉如泥的他的。

他颓废到我都没有想揍他的欲望。

我踢了踢被酒精麻痹着昏睡过去的他。

叫助理放下了那几只关在车里的野狗。

一时之间。

那个幽深的巷子里,响彻起男人的呼喊和野兽的吠叫。

25

那么,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我的好妹妹,林琪,又去了哪里呢?

命运又一次把我们俩引向了对立的地方。

又是一次招标会。

只是这次招标,决定着我的公司能不能成功进军国内市场。

之前的好几次合作会谈,我见到了我的妹妹。

她依旧喜欢穿白裙。

如我预料般踩着爸爸上位,混得如日中天。

她扑闪着大眼睛,与我握手。

在我耳边轻轻说:

「姐姐,你怎么还会回来呢?」

「你又想被我把所有的一切都夺走吗?」

这是小兔子。

第一次朝我亮起她的獠牙。

26

我想,大概是我真真正正地威胁到她了。

她眯着眼,朝我可爱地笑着。

其实我一直都隐约知道她是有心计的,

可是她隐藏得太好,而她周边的人又如同着了魔般迷恋她。

……

裴臣是在招标会的前两周回国的。

彼时的我忙得焦头烂额,为了这个招标会,为了赢林琪,我必须准备充分,充分到拿纳米显微镜都找不到丝毫破绽。

灌下第三杯咖啡后,被他在电话里强制说道:

「你下来,别看你那破文案了。」

「……」

我坐进裴臣的车里,然后倒头就睡。

咖啡因再强都抵不住困意。

他叹了口气,无奈地给我盖上毛毯。

我是在傍晚时分醒来的。

窗外的矮光于朝内漫进一道斜斜的线。

他举着相机,不知道在拍些什么。

「别拍了。」

我揉了揉头发,告诉他我妆都没化。

他给镜头盖上盖子。

然后给我递来一支文件夹,苦笑。

「林遐,你还记得你问过我,我们该信命吗?」

「现在,我也不清楚了。」

我打开文件袋,里面是好几张照片。

林琪挽着一名男人的手,出入好几家酒店。

裴臣揉了揉眉心,说道:

「顾冷霆,你知道吧?」

「就是你们这次招标会目标公司的老总。」

「这个主儿,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牛逼吧,产业涵盖全国,家里还有背景。」

「喏。」

他点了点照片。

「他跟林琪出入多少次酒店了?」

「这次招标会到底谁中标,还有疑问吗?」

……

就差说这次招标会就是霸总拿来哄他小情人的礼物罢了。

但我的关注点却不在这。

我翻来覆去地看这些照片。

问他:

「裴臣,你一战地记者。」

「怎么还认识花边狗仔啊?这拍摄角度,纯纯狗仔拍的吧?」

他拳心抵着唇边,咳了一声。

「咳,我自己拍的。」

「一般记者可没我这游击技术水平。」

「……」

我把照片收好。

然后交还给他。

朝他笑。

「我知道啦。」

「其实,我有个朋友,一直在做人工智能行业。」

「来之前他让 ai 帮我算了一下这次我中标的概率,你猜是多少?」

「0.37%.」

「可是,我依旧觉得我能赢。」

他愣在那,然后忽地笑了。

举起相机,对准我,问我:

「为什么?」

「以前,我总以为我是女二,我是命定的配角,是终会牺牲的炮灰。」

「可是,万一,我其实是另一部小说的主角呢?」

「万一,是有人看着我,希望我绝地反击,希望我赢,希望我打败命中注定的对手呢?」

我朝着镜头,勾了勾唇角,轻轻地说。

「我不会输的。」

「概率是 0.37 吗。」

「0.37 在某一刻,也会成为百分之一百的。」

「一定要好好看着我,盛大谢幕啊。」

27

这次招标会的组织方就是那个神龙不见尾的总裁,顾冷霆。

我约了好几次,他都没答应。

直到我提起我妹妹林琪的名字,说我其实跟我妹妹之间的恩怨。

终于获得了个 20 分钟约谈的机会。

他果然是传说中那种,「气场很足」「举手投足之间均有着精英贵气」「权势大到动一动手腕就能捏死一个人的」的男人」。

他抬着下颔,倨傲地看着我。

「林小姐,就算你拿你妹妹争取到几十分钟时间,我并不认为我们有什么好谈的。」

我笑了下,朝他说。

「顾总,他们都说,我曾经霸凌过我的妹妹。」

他眸色微微一凝,盯着我。

「可是我明明什么也没做,所有的男人就跟着了魔一样站在她身边,全心全意地信任她。」

「我很担心,顾总,你也是这么一个状态。」

他明显有些愠怒,瞪着我。

「你敢揣测我?」

「……」

我摇了摇头。

「我只是劝您,选事业罢了。」

想起蒋书淮跟陆昭的下场,我又加了句:

「免得之后吃苦吃灰,还后悔。」

他嗤笑一声。

「凭什么选择你就是选事业?」

我顿了下,这才准备进入今天的正题。

「因为顾总,你自己也明白,我妹妹是什么成分。」

「这些天我送来的方案,是不是就是比我妹妹优秀呢,你其实能看出来吧?」

「这次招标会,或许只是你送给她的一个小玩具。」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选了我,能为你的集团带来更大的利益?」

「这点利益对你来说或许不算什么,可,如果这个利益能引爆更大的连锁反应呢?」

「我旗下的这个品牌,自创立到火爆全球只用了四年。」

「您是个理性的商人,而非一个恋爱脑吧?」

「我只是希望,介时,您能公平对待这次招标会罢了。」

男人紧盯着我不说话。

我欠了欠身,朝他礼貌地告辞。

我不要他的回话,我只要这颗种子在他心上种下就可以了。

……

之后,我马不停蹄地投身到方案的修改之中。

跟他那二十分钟的约谈,当然不是跟他讲屁话的。

为了工作中和客户的交流,我自学了点心理学。

脑中构建他的形象,然后推测顾冷霆这人喜欢怎样的方案呈现。

从汇报到当天穿着,再到说每个字的语气,都要改。

一直连忙了五六天。

招标会的前一天,裴臣约我去爬山。

其实我脚步有些虚了,他告诉我爬完就带我去睡觉。

而之所以一定要爬上去。

是因为,山顶那座庙很灵。

我都被逗笑了。

「裴臣,你这么迷信呀?」

他手插在口袋里,站在庙堂之下,

「那天,在知道林琪就是我小时候错过的那个小女孩时。」

「其实我动心了。」

我怔愣地看着他,然后下意识地问他。

「那你为什么不跟她在一起?」

「因为我不信命。」

「……」

庙宇穿堂而过的风带起红色的绸缎。

他一步步走到我身前。

将那枚红色的护身符戴在我的领口。

「可现在,我却控制不住地想告拜寺庙中的众神。」

「祈求他们放过你,祈求他们站在你身边一次。」

我被他就在这么顺势抱住。

十指相扣,插入掌心。

「我不想你难过。」

「不想你不甘心。」

「不想你付出那么那么多努力,却输得一败涂地。」

「你知道吗?」

「那天你打电话问我,我们该不该信命时,」

「我快心疼死了。」

「……」

我盯着院子中的梧桐树。

抬头,揉了揉他柔软的黑发。

「我不会输的。」

「裴臣,我说过的。」

「我不会输的。」

28

转眼就到了招标会当天。

林琪似乎很喜欢穿白色的裙子,白色也确实适合她。

看见我,她朝我温柔地笑了笑。

仿佛我不是她的竞争者,仿佛我就是她那个多日不见的亲姐姐。

参加招标的公司不算少,

但其实大多也知道,最后的赢家会在我和林琪中诞生。

我们一个是实力强劲的新兴品牌公司。

另一个是总裁的小情人。

是林琪先讲的。

她……果然很努力。

但除了努力也就没什么了,甚至连一些二流的公司都比不过。

可是,她这人就是很奇怪,明明不那么完美,她却只能让人注意到她的优点。

她讲完之后,就到我了。

站在主讲台时我有些恍惚。

要说的话早已在腹稿中打了千万遍。

我盯着窗外悠悠掉落的树影。

法国梧桐随风摇晃。

我想了很多,很多。

小时候,为了得到爸爸的认可拼了命努力学习。

他们说我胖,我就节食减肥,最后把自己作进医院,没有人来看我。

没有任何的时间娱乐,早上四点对着镜子练形体。

研究自己如何笑起来才是最美的,戴上假面处理一个个人际关系。

学小提琴,学书法,学舞蹈。

我要变得很优秀,很优秀啊。

只要足够优秀,我应该就不会失去了吧。

可到最后,我还是空无一物。

骨头被打碎了。

我又站着拼接起来。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能不能不要让我一直失败下去啊。

我的演讲结束了。

我赢得了满室掌声。

所有人都折服了,这是我能做到的最好状态,我对着镜子练习了千万遍。

只有一个人无动于衷。

就是。

坐在主位上的顾冷霆。

他开始总结这次招标会。

唯一提到的方案就是林琪的。

听着听着,我的心情开始如坠冰窟。

难道,又失败了嘛。

我怎么就总是不服输呢,一次又一次,骨头都要撞碎了。

这 0.37 的概率,又如何会站在我这边啊。

我抬头,对上我妹妹揶揄的视线。

她甚至都不用讽刺我,这么温柔地看我,就够了。

仿佛在说:

「姐姐,我是不是又一次将你推向了地狱呢?」

我强撑着坐在椅子上。

胃有些痉挛,魂不守舍。

顾冷霆说了什么,我快听不清了。

我就听他夸赞着林琪,说他能看出准备此方案人的赤子之心,虽有不足,但是是他见过最美好的作品。

说着说着,坐在主位的男人把弄了下手中的戒指。

然后,他的视线落在我的身上。

「不过,我想,这个项目最终的委托公司。」

「我要交给,林遐小姐。」

我猛然抬头。

画面在我眼前慢放了,顾冷霆说出的话,让会议室一片哗然。

林琪猛然站起。

我听见顾冷霆说:

「林遐小姐,您的方案的完美程度让我无法拒绝。」

「我确实是个商人,我很欣赏,您做到了您说的话。」

他走过来,与我握手。

我立马保持住体面的笑容。

会议室里不知何时响起掌声。

这样赞赏的目光,好似久违地落在我的身上。

唯有林琪站起身,她通红着眼,看着顾冷霆。

然后负气般跑了出去。

……

我的视线恍惚。

好像看到了很多年前的自己。

那个被摁在马桶里的小女孩。

那个把自己缩起来的小女孩。

她问我。

林遐,你赢了吗?

我想,我赢了。

我赢的不是林琪。

我赢的是我的命运。

29

出了公司,我捏起手机,打给了一个人。

他很快就接了。

话筒里溢起他的一声轻笑。

「嗯,情况怎么样?」

「你猜?」

我眨眨眼睛,逗他。

「我猜你中标了。」

「诶,裴大摄影师,你猜的真准。」

他笑了,那样勾人的笑弄得我嘴角也有些止不住。

他问我:

「你在哪?」

因为急于给他分享这个消息,我就坐在公司门口一个报刊亭旁。

我把地点报给他,他说。

「林遐,你不会忘了,今天是你的生日吧。」

生日我早已习惯不过,可他的话让我想顺着他说。

「所以呢?给我准备了什么礼物啊,裴臣?」

「你去你身旁的报社,买一本叫作《主角》的杂志。」

「……」

那天,阳光明媚得刚刚好。

喷泉旁有鸽子嬉戏,被风扬起的树叶藏进悦动的波纹。

我看见,那期叫《主角》的杂志封面,映着我的脸。

裴臣很擅长拍人像,他给一些杂志供稿我并不意外。

我意外的是,我的脸,真能被放在那么大一个封面上。

是,那天在车里他给我拍下的。

我半边脸落在阴影里,眸中明亮,对着镜头。

他摁下快门时,我对他说的那句话是:

「一定要好好看着我,盛大谢幕啊。」

……

我笑了声。

风扬起我的发丝。

裴臣拿着摄影机,就站在我的对面。

电话里传来他的声线。

「就算前路坎坷亦会勇往直前。」

「林遐。」

「你是你故事里的主角。」

「一直都是。」

番外

这是自那次竞标之后多少年了?

明明我也还不老呢,可是,我的妹妹就入土了。

我盯着墓碑上的照片,

只是这时候。

身旁伸来一支养尊处优的手。

他缓缓摩挲着,摸索着墓碑上我妹妹的相片。

「……」

纵使戴着墨镜,我也知道,他是个盲人。

还不是普通人身份的盲人。

他是顾冷霆。

嗷。

现在已经失去千万家产,成了个普通人了。

「诶,琪琪,琪琪……」

他喃喃着,欲语泪先流。

「你原谅我好不好?」

「你原谅我……」

「我不该割你一颗肾,不该在你怀孕的时候还去给其他女人献血,不该强迫你捐掉眼角膜,你看,我把我的眼角膜给你了……」

「我不该为了囚禁你,就把你的腿打断……」

「琪琪,我不想逼你的,我爱你啊,我爱你……」

「对不起……」

男人痛苦,我往旁边稍稍,怕他把眼泪溅到我的裤脚上。

而在林琪墓旁,还分别有着「蒋书淮之墓」「陆昭之墓」。

好像是他俩为了林琪争风吃醋。

双双开车坠入悬崖。

「……」

实在是让我唏嘘的欲望都没有。

我把白花放在我妹的墓碑旁,就走了。

绕过墓园,有一辆白色的轿车停着等我。

裴臣趴在方向盘上,懒懒地看我。

「你还挺有心,给你妹妹扫墓。」

我耸耸肩。

「不过是想奚落她的下场罢了。」

他笑了声,然后发动车子。

然后,漫不经心地说:

「林遐,我下个月,要去利比亚战场了。」

「诶,总是这样,回国的时间好短。」

「林遐,你也老大不小了,你……要找伴,结婚了吧。」

「我不知道能不能赶得及你的婚礼,我……」

我打断了他的话。

「裴臣,我下个月跟你一起去。」

他猛地踩刹车,愣在原地。

颤抖着问我。

「你说……什么?」

「我说,我跟你去吧。」

「之前跟你一起搭档的那个记者不是离职了嘛,我……做你的新搭档吧。」

「反正,林琪死了,我没什么卷的动力了。」

「你给我从战场上传过来的照片,看多了谁不动容啊。」

「我也想,尽尽人生价值呗。」

我略有些别扭地说完这些话。

被他猛地压在车窗上。

「你干嘛!」

我拍他的背。

他眼里有亮光,期期艾艾地看着我。

「你真的愿意,跟我走吗?」

其实我知道这小子。

喜欢我,想把我拐走,可他那工作的性质,又实在说不出口。

我抬手,揉了揉他的黑发。

「唉,也不是单为了你,裴臣。」

「人看过那战争的惨状就不可能无动于衷的。」

「而如今,号召和平,使公众的目光转向战争带来的危害,就只有你这途径了吧?」

「会不会笑我自大?我希望世界和平。」

「……」

他的鼻尖曾在我的脖颈上,轻轻地说。

「不自大。」

「这就是我们这样的人,要干的事,不是吗?」

(全文完)备案号:YXX1DM9yj4i0D1wX6liZaZ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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