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繁花盛开时

我觉得,我男朋友好像重生了。

他好像发觉我是个坏女人,在玩弄他的感情。

而且他开始对我那个如清水芙蓉般的妹妹特别好。

那天,我见到他把我的妹妹抵在墙角。

红着眼,隐忍地撩拨她的发丝,说:

「真的,我真傻。」

「原来你才是我一直要找的人。」

「上辈子我错过了你。」

「这辈子,我用我的一切补偿你,好不好?」

1

这是蒋书淮第五次没有接我下课了。

换做以前,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

我坐在窗户边,盯着屋外连绵的雨。

确保自己的妆能被雨淋湿得恰到好处,

然后冲进了大雨里。

2

蒋书淮跟林琪坐在咖啡店里。

他抬手,温柔地抚起她的额发,她害羞地往后缩了缩。

我推开门,闯入店里。

一道铃声划拉过静谧的气氛。

我的妹妹吓得脸色苍白,而蒋书淮放开了自己的手,抬眼看我。

「你怎么来了?」

我略带柔弱地笑了笑。

刚刚进店里时,我用玻璃照了照自己。

妆不算太花,足够惹人怜惜。

所以我坐到蒋书淮身边时,他到底没有推开我。

「你说好来接我的,又忘啦?」

我凑近他,快撞到他鼻尖了。

我对自己的外貌有足够的信心,特别是这样,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于是男人迟疑半晌,还是垂眼,跟我道了歉。

「抱歉。」

「小琪有不会的功课问我,我才耽误了时间……」

「没来接你。」

「……」

我笑了笑,大度地说没事。

余光,瞥见了我亲爱的妹妹。

她的拳头捏紧在桌子底下。

难过的神情,快藏不住了。

3

中学时,被那群人摁着脑袋塞进马桶里时,我就发过誓。

我会不择手段地过上我想要的生活。

绝对不要让别人看见我狼狈的样子。

所以我不是个好人,一直都不是个好人。

我努力学习,练习形体,思考怎样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他人看,扩展自己的交际圈。

我不择手段地让自己变得很优秀,特别优秀,优秀到别人谈论起我的名字,都会说:

「林遐啊,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女孩子。」

我好不容易获得了我那不苟言笑的父亲的认可。

老师喜欢我,朋友支持我。

我以为我的人生,能一直保持这样一个微妙的平衡。

直到林琪的出现。

4

他是我爸在外面的私生女。

林琪是自己找过来的。

她一出现,家庭的平衡就破了。

我哭着质问我爸为什么在外面有过其他女人,爸爸沉默。

而林琪缩在屋子的角落里,好像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她的错。

而且,林琪身上似乎自带一种魔力。

她那种魔力,是浑然天成的可怜兮兮,和我这人的装模作样不同。

好像围绕在她身边的所有人都会怜惜她。

不久之后,我的爸爸就开始护着她。

我的朋友也全叫我对她好一点,说这不是我妹妹的错,叫我千万不要学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做一个恶毒的继姐。

我又一次感受到了危机感。

因为我突然发现,身边的所有人都在被她抽走。

我需要维护自己的领地。

5

于是我抢走了蒋书淮。

不过与其说是抢,不如说是林琪自己拱手让给我的。

林琪这个热心善良的人,参加过一次抗震救灾活动。

她在那里救下了去山区游玩的蒋家少爷蒋书淮。

可惜的是那时蒋书淮视力有些受损,意识有些模糊。

没能很清晰地记住她。

于是,被我鸠占鹊巢了。

蒋书淮费尽心思,就想找出当初在灾区救他的那个人。

林琪却死活不愿意相认。

我说,妹妹,你实在不愿意让他认出你,就把他介绍给我吧。

林琪那时咬着唇答应了。

可是我想。

她现在大抵是后悔了。

6

蒋书淮啊。

蒋书淮是个温柔正义的人。

他对我好的时候。

一日三餐从来都不落,我生理期记得清清楚楚。

给我吃的青葡萄,都是带剥完皮的。

只是他一夜之间。

对我,好像就变了。

由从前的热情变为抵触,我打的电话,也开始不愿意接了。

周六的早上,我去了蒋书淮的画室。

他是学油画的,国外顶尖美院毕业。

画室里除了阳光散落的味道,还有松脂的香气。

踏进一片宽阔的场地,老远就见到抵着画架睡觉的人。

似乎是通宵了,男人的呼吸平缓。

我凑过去看他的画纸。

上面的人与我有三四分像,朝着画者笑,还未抹上颜色。

好半晌,我才反应过来。

确实不是我。

是林琪。

7

我好像盯着画太入神,连身后的男人醒来都不知道。

我是蹲着的姿势,回身,正巧看见他在无声地看着我。

「怎么啦?干嘛画我妹。」

「下次也画一下我呗?」

我干脆坐进他怀里,他叹了口气,搂住我。

「没空。」

动作挺温柔,话倒也挺绝情。

我觉得拿各怀鬼胎这个词来形容我们两人现在的心态,再合适不过。

不过,我确实是个善于伪装的人。

我眨了下眼,回身看他。

「书淮,我呀,要是做了什么你不喜欢的事,你一定要告诉我,好不好?」

「别憋着,笨蛋……」

我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子。

不仅是为了展现自己柔弱的一面。

更是为了寻求一个缓和关系的方法。

有时候互相不说,才是造成感情裂痕的罪魁祸首。

而我现在,还需要蒋书淮。

他棕色的眼眸盯了我半晌。

那样严肃认真,让我有了种我在为自己挖坑的预感。

不久,我听见他问我:

「那天,救我的人真的是你吗?」

8

「……」

我很难回答这个问题。

蒋书淮名校毕业,家里的产业涵盖半城,是我达成完美人生道路上,一个理想又合适的结婚对象。

先前我确实是奔着结婚才跟蒋书淮在一起的。

在一起之后,我才发现,我在感情方面,也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孩。

所以简单概括,我动心了。

于是骗起他这个人来,有些棘手。

只是,他没有等我的回话。

他将我从他的腿上推了下去,第一次,我在他眼里见到了失望的神色。

「不用回答了。」

「……」

是啊。

我的沉默,似乎已经回答了一切。

只是,我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好像自己好不容易建起的城池营垒。

轻而易举地,就被人轰然间抽塌一样。

9

「所以呢?你跟蒋书淮分手了?」

学校的天台上,我跟另一个男生一起喝着手中的咖啡。

他叫陆昭,我的学弟。

虽然是学弟,但算我为数不多真心交的几个朋友之一。

因为我们中学时就认识了,他见过我曾经被霸凌的样子。

也帮着我,报复过那几个霸凌我的女同学。

我低头蹭了蹭易拉罐口。

这样的情况,蒋书淮没明确跟我分手,估计也不远了。

「啊对了,你妹妹这几天经常来找我。」

陆昭伸了个懒腰,朝我笑嘻嘻地说。

……

现在叫我回想一下的话。

我一定会警惕那天陆昭对我说的话。

「啊对了,你妹妹这几天经常来找我。」

因为逐渐地。

陆昭与我谈话的过程中,慢慢就多了林琪的身影。

蒋书淮不怎么联系我后。

经常跟我说话的人就是陆昭。

我的日子依旧很忙,我有很多比赛需要参加。

因为不只是感情方面,我需要在每一个地方都做得完美,才能保持住自己的人设。

这样的日子很累,我其实一直都这样生活的。

我从没抱怨过,直到那天,我有个演讲比赛。

在后台发生了一件事,让我觉得我一直以来的人生。

像一个笑话。

10

我是最后一个上台演讲的。

也算是压轴。

所以最后化妆室里只有我一个人。

门被人大力推开时。

我在为自己别上最后一枚发卡。

来的人,是我好久好久不见的男友,蒋书淮。

哦,他手上,还牵着另一名女孩。

我的妹妹,林琪。

他怒气冲冲,而林琪哭得梨花带雨。

他把女孩带到我面前,然后把女孩的袖子摞起来给我看。

「这些都是你弄的吧?」

女孩白生生的手臂上,有着一条又一条的红痕。

似乎是鞭条抽打的痕迹,我扬了扬眉。

这举动,似乎让他更生气了。

「你这是什么表情?」

「呵,林遐,连自己的妹妹都不放过是吧?」

我的好妹妹依旧在抽搭搭地哭着,她拽着蒋书淮的衣袖。

「求求了,书淮,你别问了。」

「不关,不关姐姐的事……」

书淮。

叫得多亲密呀。

我垂眼盯着她手上的伤,伤是怎么来的我并不知道。

不过,蒋书淮似乎认定,我就是那个蛇蝎心肠的罪魁祸首了。

我刚想开口解释。

门那边又进来一个人。

陆昭手插着口袋走进屋里,见到他我松了口气。

想要自己笑得从容点。

「蒋书淮,你好好想想,我为什么要对自己的亲妹妹做这种事?」

「陆昭你来得正好,你是知道的,我之前也被霸凌过,怎么会……」

话说到一半,我就顿住了。

因为,我看见了陆昭的表情。

他还从没像此刻一般厌恶地看着我。

我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忆起。

这几天,陆昭总在我耳边提林琪。

「你妹妹怎么这么害羞啊。」

「你妹妹高数真的很烂诶。」

「今天在食堂碰见了你妹妹。」

「你妹妹……」

寂静的化妆室里,最后响起了他的声线。

我听见,他一字一句地说。

「林遐,我真是看错你了。」

「被霸凌过,就要霸凌到别人的身上吗?」

11

这样的场景有些太过似曾相识。

我看着林琪可怜兮兮地拉着蒋书淮的袖管。

我看着陆昭下意识地挡在她的身前。

我朝他们笑,尽管我的睫毛都在颤抖。

「是吗?如果认为我是霸凌者的话,就报警吧。」

「让警察处理,好吗?」

我从他们身边走过。

蒋书淮猛地抓住我的手腕。

我听见他说:

「给你妹妹道歉。」

陆昭挡在了我的身前,低着头奉劝我:

「林遐,我不想你变得那么恶毒。」

又没有做错事,为什么所有人都在骂我?

我侧身看去,林琪红着眼眶,其实她明明知道霸凌她的人不是我吧。

可她偏就不说。

我抽走自己的手腕,撞开了他们两人。

「不好意思,两位,我真的很忙。」

「我要演讲,我要拿第一的。我没时间理你们。」

「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参加你的演讲啊?」

陆昭在我身后这么说着,可是我没有管。

我没有回头,登上了演讲台。

尽管身后空无一物,我依旧会向前走的。

12

那场演讲,我结束得很顺利。

谢幕时掌声不断,我微笑着致谢。

可思绪却不在那里。

我看着,舞台下。

穿着白裙子的林琪被蒋书淮拉着手离开,陆昭在她身后,略留恋地勾了勾她的马尾。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聚光灯落在我的身上。

我没有落下风,我没有让自己难堪。

我的心情。

却依旧被排山倒海的失落给吞噬了呢。

……

没过几天,蒋书淮突然来找我了。

其实我没那么多时间处理感情上的事。

蒋书淮不在了,也能有其他男人替代他。

可是盯着短信界面的时候。

我突然发现,自己还是有点难放下他。

是,我就只和他谈过,刚开始确实是为了自己的后路,后来,我是真有点喜欢他。

我怀抱着那一点点期待,期待他会回头看我。

或者是发现,我根本没有霸凌自己亲妹妹的可能。

却被他叫到偏僻的体育馆里。

然后他死拽着我的手腕说:

「林遐,你能不能放过你妹妹?」

「你为什么要造谣,说你妹妹是插足我们俩感情的小三?」

「我们已经分手了,你能不能要点脸,林遐?」

我眨了眨眼睛,简直快被气笑了。

那一点点对他的留恋,也在顷刻间烟消云散了。

「不是,蒋书淮,你从谁那听到我造谣了?」

他嗤笑一声:「不是你还有谁?」

「你妹妹那么善良,总在我面前夸你。」

「你能不能别再拿你那小肚鸡肠揣测她了?」

「???」

我快气炸了。

「你们俩天天混在一起,谁看了不觉得有猫腻?干嘛非得怪我头上?」

他扯着嘴角朝我冷笑。

「露出真面目了吧林遐?我告诉你,你妹比你单纯善良多了。」

「我不会让你伤害她的。」

「这辈子,绝对不会了。」

???

我想怒骂,回应我的是轰然关门的声音。

等我再拉扯着门时,忽然发现我打不开了。

???他把我关在了这里面?

这是我头一次快破防了。

我剧烈地拽着门,发出响动。

「喂!蒋书淮!你给我回来!」

「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你丫!」

「你脑残是吧???」

反正也没人,我骂得很畅快。

我狠踹着被人锁上的门,这个体育馆特别偏,平时都没人经过的那种。

装乖乖女装久了,正好适合我发泄。

在我踹得筋疲力尽,鼻腔发酸时。

身旁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林遐?」

「原来你是这样的女人。」

14

我慢慢转过头。

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陌生男生,正坐在体育馆废弃的垫子上。

摇晃着腿看我。

他刚刚应该睡在那上面,所以我和蒋书淮才都没发现这里还有别人。

见到他时,我的第一反应是,这人身上到底有几个洞?

眉骨钉,唇钉,耳钉。

我讨厌一切打破我传统观念的小孩。

可他却帅得张扬又肆意。

我愣了下,切换脸色的速度有些慢。

「嗯?我们认识吗?」

他笑了,笑得很纯良。

「你这是变脸呢?上一秒不哐哐踹门呢?」

「怎么这么快变淑女了啊?」

我忽视了他的戏谑。

微笑着问他。

「同学,你知道这体育馆还有其他出去的门吗?」

他摇了摇头。

「就那一个,被你的好男友锁上了。」

「……」

我点点头,用手机联系朋友来救我。

他跳下坐垫,手插着口袋,晃悠到我身边。

在我耳旁笑。

「林遐,你真不认识我?」

我转头看他,嗯,他长了张看样子女朋友很多的脸。

我不会找这种男生的,因为他完全不符合我对未来伴侣的匹配标准。

「不认识。」

他扬眉。

「我们加过联系方式的。」

「怎么可能?」

我不信邪,把手机掏出来让他输。

他低头输了自己的手机号,然后还真搜出来了。

备注是:

「188 有钱 不鸟我」

「……」

他沉默了一阵,然后在我耳边狭促地笑。

我突然想起,我好像从前确实为了寻找合适的男朋友,对通讯录里加的男生,进行了一些……分门别类。

「林遐,你怎么连自己养的鱼都不记得啊?」

偏他哪壶不开提哪壶。

……

我重新审视他,我记忆力很好的,我没有忘记他。

他叫裴臣。

可是,记忆里的他,和他现在大相径庭。

我是在陪我爸参加的一场酒会上认识他的。

如果说,蒋书淮家的产业涵盖半城,那裴臣家可算是真正方方面面都参透进整个城市的那种大家族。

连我爸都要巴结的。

之所以没认出他。

是因为我记得很清楚。

酒会上的他一身黑色西装,冰山一样生人勿进。

微信上的他不鸟我。

很高冷。

我约过他好几次,全程被拒绝的那种。

15

自从那次体育馆相遇,裴臣开始频繁找我。

于是我对他的备注,由:

「188 有钱 不鸟我」

变成了:

「188 有钱 神经病」

这些我绝对不会跟他说的,他家有钱,对我来说就是人脉,他对我有兴趣,正合我意。

至于谈感情。

我彻底明白了一个道理:

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跟蒋书淮算是掰了。

不过他好像也没跟林琪在一起。

在学校里有时能看见他在教室外等林琪的身影,合着,他好像还在追林琪?

我没有时间管这些,我爸着手把公司的事情交给我管理,我就更忙了。

其实我知道他本来是准备教林琪的,可林琪真的……不太聪明。

我以为,我终于把林琪比下去了。

我以为,我在他面前证明了自己,我可以把我的爸爸要回来了。

结果那天下午,我爸坐在主位上,给我倒了一盏茶。

一字一句地说:

「小遐。」

「你好好学。」

「以后,你要辅佐你妹妹的。」

16

我这么努力。

我起早贪黑地学习,我没有玩乐的时间,我拼了命想要获取他人的认可。

结果呢?

我爸只是叫我学这些。

然后去给我那个只会谈情说爱的妹妹铺路?

那天下午,我跟我爸大吵了一架。

他摔碎了砚台,指着我,气得说不出话来。

「你知不知道,其实你……」

那一刻,我总觉得,我爸要把什么瞒了我很久的话告诉我了。

结果,一道雪白的影子闯了进来。

「够了!爸爸,你不要再说了。」

林琪拦在了我爸面前。

她眼眶红红,咬着唇。

「姐姐,你不要怪爸爸好不好?」

「都是,都是我不好,……」

「要不是我,事情都不会变成这样的。」

「我就是个灾星……」

她抽搭搭地掉眼泪,我不知道我都没哭,她有什么好哭的。

我笑了声,凑近她,一字一句地说:

「对,你就是个灾星。」

她猛然一颤,像一只受惊的兔子。

我爸已经举起手边的字典砸向我,这次,我没能躲开。

额头的剧痛几乎把我吞噬,我还是忍住没掉眼泪。

我想笑的,可是我笑不出来了。

我转身走出房门,身后是我爸的怒吼。

他叫我滚,别再走进这个家门。

17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身边的人一个个离我而去。

不管我怎么加倍努力,都没有用。

他们都不约而同地站在了另一个人的身后。

那就是我的妹妹,林琪。

很奇怪吧,就像是有只无形的手操纵着一切一样。

参加比赛我拿不到第一了,第一是我妹妹的。

并不是因为我能力没她强,而是因为,导师看见了我妹妹的努力,说我妹妹感动了她。

我妹妹总是会主动加上那些跟我玩得好的朋友,美其名曰想要离姐姐近一些。

然后过段时间后,不知为什么,那些朋友就会主动疏远我。

最近,学校又开始谣言四起。

说,我是校园霸凌者。

说,我就是个恶毒虚伪的女人。

说,我曾经被霸凌过,现在又霸凌自己的亲妹妹。

有些我当初被霸凌时的照片流出,它们像是一把刀,直挺挺划过我的伤口。

那些照片,就只有陆昭有……

我质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造谣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把我曾经被伤害的照片发到学校论坛上。

他说。

这些,都是我应得的。

谁让我欺负我的妹妹。

18

「你这样把自己倒吊着有什么意义?」

裴臣歪着头,站在我身前。

我确实倒吊在偏远体育馆的杠杆上。

当然是为了不让自己哭出来。

只是,我忘了,裴臣也总来这废弃体育馆睡觉的。

这么多天的相处,我和裴臣逐渐熟悉了。

我知道他表面高冷,事实上脑子有泡。

我知道他也很孤独,才总是找我。

没人跟他玩,因为别人都说他是灾星。

「裴臣,我最近看了一部小说。」

「就是,假千金在家里作威作福,然后真千金回来了。」

「我觉得,我好像那个假千金啊。」

「我是鸠占鹊巢的坏人,是恶毒的炮灰,是最后众叛亲离被打脸的女二。」

他垂着眼看我,然后笑了。

「是吗?哪有你这么可爱的女二。」

他笑着把我从杠杆上扶了下来。

「下来吧,再这样下去脑袋要充血了,你是小蝙蝠吗?」

窗外大雨依旧连绵。

我突然问他:

「你也觉得我是霸凌者吗?」

他眨了眨眼,低头,拽出自己一直戴在脖子上的项链。

那是个铜制有些发旧的六芒星项链。

按理说,他这样的公子哥,不可能戴这种档次的项链。

「这是,我以前在孤儿院时,一个小女孩送给我的。」

六芒星项链在晚霞的照映下,散发着暗沉的光。

「那个小女孩,算是我活下去的希望吧。」

「她跟我说,正是因为人生有裂隙,光才得以照进来。」

「林遐。」

「你也可以是温柔善良的好人,是自强不息的主角,是最后人生圆满的女一。」

「道路怎么走,是你自己决定的,不是吗?」

……

是。

被命运捉弄又如何。

全世界都不站在我这边又怎样。

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得漂亮。

18

我就是这么活下去的。

骨头被打碎了我也会站起来,哪怕自己活得不快乐,我也要活成快乐的样子给别人看。

我以为只要我够倔,够不服输,命运总有一次会站在我这边。

可惜,我错了。

……

相处久了,裴臣或多或少会在我口中听说一些林琪的事。

他和林琪没见过,林琪也不知道我认识他,所以没有加过他。

「其实,我有点好奇你那小白莲花妹妹到底啥样了。」

那天,裴臣咬着吸管,突然说。

「小白莲」是他给我妹起的外号。

我能从他口中听出来,他不喜欢我妹。

可我还是下意识地皱眉。

「你别去找她。」

「她身上很邪,特别邪……」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

其实我不信裴臣也会被林琪蛊惑走的。

他和其他人都不一样,至少他是个神经病,神经病的想法是难以踹度的。

可我就是不安。

「怎么?你怕我被她抢走,嗯?」

裴臣来劲了,偏要逗我。

……还真是,怕。

裴臣是唯一一个站在我身边的人了,虽然他有病。

「当真啦?我怎么可能会离开你。」

裴臣笑得轻松,同时,我身后响起一道娇弱的声线。

「咦?姐姐,你怎么在这?」

已经晚了。

我看到坐在我对面,刚刚还笑着的男人,在见到林琪后,愣在了原地。

那是我头一次觉得,命运如一张巨手般拿捏住我。

裴臣在孤儿院时,有一个小女孩送给他一条项链,他一直戴到现在。

那个小女孩是谁?

我的妹妹表情讶异,朝裴臣笑。

「辰辰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太阳福利院,你还记得我吗?」

……何止是记得。

他说。

她算是他活下去的希望。

19

那天我做了什么呢?

我转身就走了。

接下来的场景我都能想象到。

两人相认,裴臣发现他生命里的光居然正是我的妹妹。

然后彻底站在了我妹妹的身边。

他会嘲讽我,会谴责我,

会说,林遐,原来你是这么一个只会造谣你妹妹的坏女人。

这桥段我也太熟悉了。

这次我有先见之明,先一步把他所有联系方式删了。

这样他之后要删我,我还能占个上风。

……

可我的脚步还是不能停止。

我明明说过我要活得很好的,我要让所有人看见我光彩亮丽的样子。

我怎么可以就倒在这里呢?

和爸爸的关系,是我主动去缓和的。

现在我根基还太弱了,没什么与他抗衡的能力。

于是我跟我爸定下一个赌约,我和林琪共同参与一家公司的项目竞标。

我赢了,他就让我主导公司的决策。

我输了,他也不需要我辅佐妹妹,直接叫我卷铺盖走人。

他说,他不认我这个女儿了。

其实到这里,我大概明白,我在我爸眼里是什么位置了。

而他瞒着我的,到底是什么了。

但我也只有笑笑,接下了这个项目。

临近毕业,我也确实到了,需要考虑进公司的时候。

这是我头一次接手这么大的项目,得益于之前在实践中积累的经验,我上手还算快。

我在公司里出方案熬到深夜,整个大楼的灯都熄了,我还没有走。

而我的妹妹呢?

她接到这个比赛内容时还很迷茫,说,姐姐,我不想跟你竞争的。

可是,我却不敢对她放松任何的警惕。

这次招标的公司是裴鑫集团,名字带了个裴,其实就是裴臣家的子公司。

也就是说,这场招标的结果,裴臣或许会起到很大的作用。

不过此时,这个人的名字已经默默躺在我的黑名单里了。

……

再一次修改策划案修到了深夜。

我揉了揉眉心,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公司里都在传我是个嚣张跋扈的大小姐。

所以我的属下都不怎么配合我,反而抱怨自己怎么没被分配到林琪手下。

我点了点墨水,这样万籁俱寂的深夜里。

却是无力和失落一波波朝我席卷而来。

为什么,为什么无论我怎么努力,总是有一层打不破的壁垒。

为什么付出一万分努力的人是我,头破血流的人也是我?

真的有宿命吗?

我关掉电脑,朝楼下走去,一辆黑色的辉腾停在了公司大门口。

我抬眼看去,裴臣的耳钉都拿掉了,一身黑色西装,安静地看着我。

……

我想绕过他。

他上前拽住我的手腕。

我嗤笑一声,定定地看着他。

「你想跟我说什么呢?」

「叫我别再伤害我妹妹了?」

「叫我主动退出这场竞争?」

「还是叫我跟我那善良纯真,没一丝一毫心机的可爱妹妹道个歉?」

无声的风中,我看见他叹了口气。

抬手理好我纷乱的发丝,然后俯着身朝我笑。

「叫你早点休息,不要熬夜。」

「……」

我愣在原地。

他果然是个神经病。

连我妹都不要的神经病。

我和他一起靠在车子上,他低着头,玩着手中的咖啡杯。

「林遐,这次竞标,完全是为你妹妹设计的。」

「那个项目虽然是我家在招标,可合伙人,是蒋氏和陆氏。」

蒋书淮和陆昭。

「你妹妹完全能靠着那两个男人,拿到这次竞标的资格。」

「这场赌局一开始,你就注定输了。」

「……」

怪不得我爸一点也不担心我会抢走我妹的位置。

怪不得我的妹妹依旧在忙着和蒋书淮陆昭两人纠缠。

好像天时地利人和全都在她身上,我所有的运气都被她抽走了一样。

今晚没有月亮,我听见裴臣轻轻地说。

「我可以帮你。」

「大概觉得没什么差错,林琪那边的设计稿已经交过来了。」

「我可以……帮你把它偷出来。」

他剩下的话,不言而喻。

如果偷了那份设计稿,我完全可以在竞标的时候先一步将设计稿展示出来。

到时候,林琪将没有能力证明,她的设计稿为什么和我的是一样的。

这好像是唯一能赢她的办法了。

我盯着我身边的男人。

「为什么要帮我?」

「你戴着她给你的项链戴了那么久。」

「……」

他愣了愣,然后笑了。

「哦,那个啊。」

「其实在孤儿院的那段日子真的蛮痛苦的。」

「看到她的脸我就会想起这些,我就更讨厌她了。」

「……」

他果然有病。

我没有回应他的话,两只飞蛾围绕着那唯一一盏路灯,扑闪着翅膀,

我听见他轻轻地说。

「我是被我爸从孤儿院里捡回来的。」

「我妈把我生下来后,就把我丢在那所福利院的门口。后来我爸找到我,确定了我俩有血缘关系。」

「我是他唯一一个有血缘关系的子嗣了。」

「他总是希望我能坐上他的位置,但我并不想做那高高在上的执行总裁。」

「那你想做什么?」

我抬头,问他。

黑夜里,那是裴臣眼中头一次闪过光。

「我想……」

他顿住了,然后朝我笑了笑。

「算了,林遐。」

「如果有一天真从事了梦想中的职业,我再告诉你,好吗?」

「……」

20

后来,我到底没让裴臣帮我偷那份设计稿。

不择手段地采用恶毒的计策,我倒是不介意。

我只是单纯看不上林琪的设计稿罢了。

把她的东西说成我的,对我来说是一种侮辱。

很快,就到了竞标当天。

我化着精致的妆容,与林琪擦肩而过。

她想拽我的衣袖,怯生生地喊我。

「姐姐……」

「我们不要这样好不好,爸爸也不想我们这样的……」

以前,我是所有人心目中最优秀的女孩。

现在,却是个人人避之不及的坏女人。

如果这是一部小说,那么小说快要接近结尾了吧?

善良纯真搞事业的女主开启了自己新的人生。

而我这恶毒的女二,要下线了。

可是,这世界上,真的有泾渭分明的黑和白,对和错吗?

我紧攥着手中的策划案。

与命运发出最后一次反扑。

……

结果,一败涂地。

这确实就是一场为林琪所设计的竞标。

在场的好几个合作方都与蒋书淮有关系。

再见到这个曾经的男友,我却感觉恍如隔世。

竞标结束后,他西装革履,将我堵在楼梯的角落。

满眼都是讽刺。

「林遐,我跟你说过吧,我会让你后悔的。」

「你看看现在的你,一败涂地。」

「这就是你欺负你妹妹的代价。」

我一直低着头。

大抵是觉得我没有斗志了,他轻嗤一声。

是啊,现在的我,什么都没有。

我众叛亲离,任人践踏,即将被赶出这个生我养我的家。

可是,就在他要离开时。

我忽然开口,说道:

「我没有输。」

「我不会认输的。」

他嘲讽地摇摇头,忽视我大步离去。

现在的我,再也不会对他的宝贝林琪产生威胁了。

我扶着墙,慢慢地支起身子。

但是怎么说呢,我这个人就这样。

就算我面前升起百道艰阻,我依旧会前进。

纵使谢幕杀青。

我也要在观众的脑海里,留下浓重的一笔。

21

我爸告诉我,我不是他的亲生女儿。

其实我猜到了。

反正这样的人生,怎么狗血怎么来。

命运就是要我怎么都比不过林琪,可我偏不。

后来,裴臣送我去了机场。

国内我待不下去了,被几方针对,还真如同丧家之犬。

之前在学校认识了一个学服装设计的学姐,后来去了英国,开了一家小的设计公司。

也幸好以前我攒了那么一点人脉,学姐说,愿意收留我。

而我之所以选择服装公司,是因为我爸就是靠卖衣服起家的。

我不会永远像一只丧家犬一样待在国外的。

我还会回来。

拿他们引以为傲的东西,狠狠地打他们所有人的脸。

……

登上飞机的那一刻,便阔别了故土。

盯着流窜于风宵的云烟,才会在那一刻那么真实地觉得,我被整个世界抛弃了。

生活要是一本爽文小说就好了。

只要念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就有了莫欺少年穷的底气。

来到英国的第一年,我过得并不好。

最离谱的是,因为别人的出价更高。

有次我租房子租到一半,被房东连夜把我的行李带着包推出了房外。

这是远在国内的陆昭的手笔。

他给我打电话,恶狠狠地说。

我妹妹这几天不开心,我也别想过得开心。

伦敦这潮湿的天气,说下雨就下雨。

密密麻麻的乌云恍如神怒。

我抱着包躲在桥下。

怎么也阻止不了无边的雨水漫进包中的设计稿。

就如同怎么也阻止不了自己只身陷入黑暗的命运。

「你还是不相信命运吗?」

裴臣送我走时,朝我说了这么一句话。

你还是不相信命运吗?

说不定你就是粉身碎骨的命呢?

说不定你做的一切一切都是徒劳的,最后你还会被人扔进暗无天日的地底里。

你还要再抗争吗?

你还要再努力吗,说不定努力了,也没有用呢?

……

我抹着脸颊上的雨水。

手指颤抖地播出那串号码。

直到听见电话那头,他清澈安和的声线。

「喂?」

「现在才舍得给我打电话,你真狠心啊。」

他好像永远目中无人,游离世外,不着调。

我捏紧话筒,轻轻地问他。

「裴臣,我们该相信命吗?」

话筒那边的人沉默了半瞬,而后回答我。

「我也在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

……

后来,我才知道。

我给裴臣打电话的那个晚上,他刚跟家里闹翻。

名校毕业,能力出众的裴臣离家出走了。

他说不干就不干,说不想继承家业,就把银行卡,所有的积蓄放在了他爸书房的桌子上。

后来我才知道他的志向。

是一年半后,他从地球的彼端,向我发来的一张张照片。

22

春去秋来。

好像世界上所有的糟心与不堪,都落在我和裴臣两人的身上。

我在伦敦的街头遭到第十一次合伙人的拒绝。

裴臣在叙利亚的战火中弄丢了他最昂贵的镜头。

是。

他的志向,是当一名战地摄影师。

我才知道,他曾经待的那个福利院,

收养最多的,也是东南亚战争中被遗弃的孤儿。

也许那颗小小的种子。

在他还很小的时候,就深植在了他的心上。

到现在,生根发芽,然后驱动他前行着。

他在战区拉响的警报中与我通过最后一次电话,

他说:

「林遐,我想明白了。」

「我就是干这事儿的。」

「……」

后来,和他所有的交流,都是通过信件完成的。

从他的笔下,我都能想象出那炮火连天的场景。

被硝烟震碎的房瓦。

可是最震撼人心的。

却是房瓦下无辜小孩清澈的双眼。

他说,他没能救下那个小女孩。

敌机轰炸而来,他被负责保护他们这些新闻记者的军官拽着藏在了掩体下。

那小女孩呢。

后来他仓皇地在废墟中深扒。

却只能在瞧见零碎粉红的布片中……

慢慢崩溃。

很多时候,我都觉得命运在给我们开一个巨大的玩笑。

我和他信里的交流都如同在比惨一样。

我遭到手下设计师的背叛。

他差点被从飞机上落下的炸弹炸掉了一只腿。

再后来。

命运似乎又放松了紧扼着我们咽喉的手。

我的设计公司开始稍有起色。

裴臣的一张照片,登在了国际影展之上。

他在获奖时这么说:

「轰然落下的炮弹如果不够直击心灵,」

「那么炮弹下孩子纯澈的双眼呢?」

这样的孩童,于战争之中却有千万。

裴臣拍的很多照片,都是直接寄给我的。

有的时候,我会帮他挑选一些照片,投稿在期刊和网站。

有一天,我看见他在一张照片背面的右下角写了这么一句话:

字迹仓皇,笔锋却坚定。

If you pictures aren’t good enough,

You aren’t close enough.

「如果你拍的照片不够好,说明你离得不够近。」

这,大概就是裴臣这样的人燃烧生命所要做的事的意义。

23

在离开故乡的第五年。

我们的设计公司终于走向正轨。

我的设计作品拿到了国外一个非常具有含金量的奖项。

命运终于站在了我这边。

我在海岸的波涛声中迎接曙光。

却再也找不到裴臣。

他有很久没有跟我联系了,之后整整一年,我都没有他的消息。

战地记者就是这样。

即使暴露在镜头之下,有可能前一天还在有说有笑,第二天就永远地留在了那片战场之上。

怎么也联系不上裴臣,我久违地感受到焦急的情绪。

我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如此在意裴臣的呢。

是他坚持不懈地给我寄信。

是他偶尔从炮火中的战区借到军用电话跟我嘴炮两句。

是他拍下的那一张张照片,全一股脑寄给我。

他说:

「林遐,如果有天我不在了。」

「你帮我整理整理,发表一下呗。」

……

回过神来时,我已经动用了所有的关系。

一遍遍翻着他写给我的信。

可是,裴臣消失的时间太长了。

是不是就是和裴臣在一起人会变背啊。

裴臣不见了,我的运气反而变好了。

公司越做越大,我在时尚圈的地位也节节高升。

好似有一只无形的手拖着我。

这样上升的喜悦,明明是我期待的。

可我却被无人分享的失落笼罩。

除夕夜,我一个人走在伦敦的大街上。

其实这些年,英国人也挺热衷于过 Chinese new year 的。

甚至有的街道上会挂起红红的灯笼。

可是这样团结的节日,对我来说却没有意义,

我低着头走路,直到眼前出现一双皮靴。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我满腔的愤恨,不甘,异国他乡遭受的所有委屈,就爆发了。

我盯着面前的男人。

推了他一把。

边推边问他:

「你去哪了啊?」

「啊?我问你你去哪里了?」

「你不会跟我说一声吗?」

「寄个信,几张破纸,有那么难吗?」

「你知不知道,我以为你,我以为你已经……」

剩下的话我没说出来。

因为我被他猛然搂进怀里。

我多久没有跟人拥抱过了呢。

以至于我抬手,他那样的体温虚幻到不真实。

「抱歉。」

他声音沙哑。

「在叙利亚战区报道的时候,被当地武装部队劫持了。」

他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手指轻揉地摁了摁我的脑袋。

「我们在当地军阀手中被关了九个月,」

「我到现在都觉得害怕,林遐。」

「那些军官当着我们的面杀人,我不怕死,我只是怕……」

「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

空中脆然升起烟花。

我所有埋怨的话莫名其妙地咽了回去。

我只是紧拽着他大衣的外套。

我只是不知道。

我还能留有些什么了。

24

时间或许真的会改变人很多。

当初被赶到国外时我愤恨,不甘。

带着势必要重新杀回来的决心。

此时再回到国内,我只是觉得恍如隔世。

大家都变得不一样了。

那时是学生,还有着年少时的稚气。

无论是恨还是爱都很分明。

而成年人的世界不存在表露真心,到处都是虚与蛇委。

当地房地产大商的酒局上,我见到了蒋书淮。

现如今我的身份已经能跟他平起平坐,不,他甚至还有求于我。

我看着那个男人笑着朝我敬酒。

好像他不曾将我拉进深渊,不曾将我抛弃。

是啊,成年人的世界只有虚与蛇委。

我跟他碰了碰酒杯,客套了几句话,好像我们之间并无恩怨。

转头,就让助理全力对付蒋书淮家的公司。

因为这几年他着了魔一样帮林琪,蒋家公司资金链已经断了。

他本以为顾及我们往日有情分,拉我赞助是轻而易举的事。

我却上赶着去踹了他几脚。

往他们资金的亏空上火上浇油。

……

还有陆昭。

这个人多年追求林琪无果。

反而自暴自弃,终日郁郁不得志。

我是在酒吧后头碰见烂醉如泥的他的。

他颓废到我都没有想揍他的欲望。

我踢了踢被酒精麻痹着昏睡过去的他。

叫助理放下了那几只关在车里的野狗。

一时之间。

那个幽深的巷子里,响彻起男人的呼喊和野兽的吠叫。

25

那么,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我的好妹妹,林琪,又去了哪里呢?

命运又一次把我们俩引向了对立的地方。

又是一次招标会。

只是这次招标,决定着我的公司能不能成功进军国内市场。

之前的好几次合作会谈,我见到了我的妹妹。

她依旧喜欢穿白裙。

如我预料般踩着爸爸上位,混得如日中天。

她扑闪着大眼睛,与我握手。

在我耳边轻轻说:

「姐姐,你怎么还会回来呢?」

「你又想被我把所有的一切都夺走吗?」

这是小兔子。

第一次朝我亮起她的獠牙。

26

我想,大概是我真真正正地威胁到她了。

她眯着眼,朝我可爱地笑着。

其实我一直都隐约知道她是有心计的,

可是她隐藏得太好,而她周边的人又如同着了魔般迷恋她。

……

裴臣是在招标会的前两周回国的。

彼时的我忙得焦头烂额,为了这个招标会,为了赢林琪,我必须准备充分,充分到拿纳米显微镜都找不到丝毫破绽。

灌下第三杯咖啡后,被他在电话里强制说道:

「你下来,别看你那破文案了。」

「……」

我坐进裴臣的车里,然后倒头就睡。

咖啡因再强都抵不住困意。

他叹了口气,无奈地给我盖上毛毯。

我是在傍晚时分醒来的。

窗外的矮光于朝内漫进一道斜斜的线。

他举着相机,不知道在拍些什么。

「别拍了。」

我揉了揉头发,告诉他我妆都没化。

他给镜头盖上盖子。

然后给我递来一支文件夹,苦笑。

「林遐,你还记得你问过我,我们该信命吗?」

「现在,我也不清楚了。」

我打开文件袋,里面是好几张照片。

林琪挽着一名男人的手,出入好几家酒店。

裴臣揉了揉眉心,说道:

「顾冷霆,你知道吧?」

「就是你们这次招标会目标公司的老总。」

「这个主儿,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牛逼吧,产业涵盖全国,家里还有背景。」

「喏。」

他点了点照片。

「他跟林琪出入多少次酒店了?」

「这次招标会到底谁中标,还有疑问吗?」

……

就差说这次招标会就是霸总拿来哄他小情人的礼物罢了。

但我的关注点却不在这。

我翻来覆去地看这些照片。

问他:

「裴臣,你一战地记者。」

「怎么还认识花边狗仔啊?这拍摄角度,纯纯狗仔拍的吧?」

他拳心抵着唇边,咳了一声。

「咳,我自己拍的。」

「一般记者可没我这游击技术水平。」

「……」

我把照片收好。

然后交还给他。

朝他笑。

「我知道啦。」

「其实,我有个朋友,一直在做人工智能行业。」

「来之前他让 ai 帮我算了一下这次我中标的概率,你猜是多少?」

「0.37%.」

「可是,我依旧觉得我能赢。」

他愣在那,然后忽地笑了。

举起相机,对准我,问我:

「为什么?」

「以前,我总以为我是女二,我是命定的配角,是终会牺牲的炮灰。」

「可是,万一,我其实是另一部小说的主角呢?」

「万一,是有人看着我,希望我绝地反击,希望我赢,希望我打败命中注定的对手呢?」

我朝着镜头,勾了勾唇角,轻轻地说。

「我不会输的。」

「概率是 0.37 吗。」

「0.37 在某一刻,也会成为百分之一百的。」

「一定要好好看着我,盛大谢幕啊。」

27

这次招标会的组织方就是那个神龙不见尾的总裁,顾冷霆。

我约了好几次,他都没答应。

直到我提起我妹妹林琪的名字,说我其实跟我妹妹之间的恩怨。

终于获得了个 20 分钟约谈的机会。

他果然是传说中那种,「气场很足」「举手投足之间均有着精英贵气」「权势大到动一动手腕就能捏死一个人的」的男人」。

他抬着下颔,倨傲地看着我。

「林小姐,就算你拿你妹妹争取到几十分钟时间,我并不认为我们有什么好谈的。」

我笑了下,朝他说。

「顾总,他们都说,我曾经霸凌过我的妹妹。」

他眸色微微一凝,盯着我。

「可是我明明什么也没做,所有的男人就跟着了魔一样站在她身边,全心全意地信任她。」

「我很担心,顾总,你也是这么一个状态。」

他明显有些愠怒,瞪着我。

「你敢揣测我?」

「……」

我摇了摇头。

「我只是劝您,选事业罢了。」

想起蒋书淮跟陆昭的下场,我又加了句:

「免得之后吃苦吃灰,还后悔。」

他嗤笑一声。

「凭什么选择你就是选事业?」

我顿了下,这才准备进入今天的正题。

「因为顾总,你自己也明白,我妹妹是什么成分。」

「这些天我送来的方案,是不是就是比我妹妹优秀呢,你其实能看出来吧?」

「这次招标会,或许只是你送给她的一个小玩具。」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选了我,能为你的集团带来更大的利益?」

「这点利益对你来说或许不算什么,可,如果这个利益能引爆更大的连锁反应呢?」

「我旗下的这个品牌,自创立到火爆全球只用了四年。」

「您是个理性的商人,而非一个恋爱脑吧?」

「我只是希望,介时,您能公平对待这次招标会罢了。」

男人紧盯着我不说话。

我欠了欠身,朝他礼貌地告辞。

我不要他的回话,我只要这颗种子在他心上种下就可以了。

……

之后,我马不停蹄地投身到方案的修改之中。

跟他那二十分钟的约谈,当然不是跟他讲屁话的。

为了工作中和客户的交流,我自学了点心理学。

脑中构建他的形象,然后推测顾冷霆这人喜欢怎样的方案呈现。

从汇报到当天穿着,再到说每个字的语气,都要改。

一直连忙了五六天。

招标会的前一天,裴臣约我去爬山。

其实我脚步有些虚了,他告诉我爬完就带我去睡觉。

而之所以一定要爬上去。

是因为,山顶那座庙很灵。

我都被逗笑了。

「裴臣,你这么迷信呀?」

他手插在口袋里,站在庙堂之下,

「那天,在知道林琪就是我小时候错过的那个小女孩时。」

「其实我动心了。」

我怔愣地看着他,然后下意识地问他。

「那你为什么不跟她在一起?」

「因为我不信命。」

「……」

庙宇穿堂而过的风带起红色的绸缎。

他一步步走到我身前。

将那枚红色的护身符戴在我的领口。

「可现在,我却控制不住地想告拜寺庙中的众神。」

「祈求他们放过你,祈求他们站在你身边一次。」

我被他就在这么顺势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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