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蹊看着我,懵懵地点了点头。
作为拍照的万能姿势,剪刀手简直是百用百灵,我看了看照片成品,除了显得我俩有些憨憨的外,也没什么不好的。
我满意地把照片收藏起来,谢过人家拍照的小姐姐,就和元蹊回了家。
五六年级的时候,元蹊的成绩格外突出,经常参加各种竞赛,还会拿到奖金,而且他也不会再向我请教题目。
对此我不仅不伤心,反而还十分庆幸。
因为我敢打赌,我会的还不如元蹊会的多。
天才跟普通人之间,差距是相当大的,所幸我早就认识到了这一点。
六年级元蹊小考,毫无意外又是年级第一,不过在选学校方面,我倒是犯了难。
以他的成绩,是完全可以去上市里的实验中学的,可是,他要真去的话,那我们就很难见着面了。
毕竟那学校是封闭式的,市里头还离这边很远,系统也不准我擅自搬家。
元蹊仿佛也犯了难,他沉默着,一句话都没说,好像是在等着我的选择。
在经过三四分钟的慎重考虑后,我根据抛开个人私利,一切以元蹊的利益为中心的原则,决定让他去上市里的中学。
毕竟重点高中肯定对元蹊会更好。
看,我多伟大。
可是我没想到我深思熟虑做出的决定,元蹊一听完,脸色立马就沉了下来。
我本能地觉得不妙,果然下一秒,元蹊突然眼眶红红地瞪着我,唇边溢出一丝冷笑,道:「我就知道你是厌烦我了,恨不得把我赶繁荣远远的。
」?
?
?
什么鬼?
我完全来不及反应,元蹊就回了房,末了还将房门甩出了砰的一声,完美地宣泄了她此刻的愤怒。
可是,他为什么要愤怒?
看着我们的关系突然到了这个地步,我坐在沙发上,开始了对自己的反思。
第一,是我太傻,没问元蹊的想法。
第二,唉,坐着好累,先躺下来再想吧……然后我就在沙发上睡着了,失去了意识。
这一觉我睡得十分踏实,连个梦都没做,醒来的时候,竟然发现身上还盖了一张毯子。
这肯定不是我干的,那就只能是元蹊了。
我嘴角露出了笑容。
小样,就算生气还不是在乎我?
对此我十分感动,于是立马站起来,悄悄地探到元蹊的门边。
以这孩子平时的作息,他一定是起来了,只是现在在闹着别扭,不肯见我罢了。
我敲了敲门。
里面没有一丝回应。
想了一下昨晚元蹊说的话,我认真地揣摩了一下他的意思,这才准备好措辞,小心翼翼道:「元蹊,姐姐昨晚选那学校是觉得对你发展好,不是不要你,其实姐姐内心里是希望你离家近一点的……」「可是这样太自私了……我不敢想……」这番话我说得那叫一个真心实意,然而等了好一会儿,里面还是没动静。
怎么回事?
难道这次真的闯祸了?
我心里七上八下,都想踹门了,身后却不防传来一道声音:「你在做什么?
」欸?
我猛地转过头,竟然是元蹊。
「你你你……去哪了?
」我睁大眼睛,像见鬼了一般,元蹊一脸的莫名其妙,道:「我在洗衣服。
怎么了?
」洗衣服?
大早上的洗什么衣服?
我那番话不得白说了?
难得我还酝酿了那么多感情!我觉得实在是可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刚想开口说没事,元蹊却转身去了洗手间,到门口却突然开口道:「你刚刚的话……我都听到了。
」欸?
「既然你要我留下,那我就留下好了。
」?
?
?
大哥啊不是你自己跟我甩脸色闹别扭的吗?
怎么变成我想你留下了?
男人心,海底针。
经过这次的事件,元蹊毫无悬念地留在了离家近的那所普通中学,小升初的假期比较长,元蹊也不闲着,在家各项家务全包,我也就是跑跑腿,买买东西,闲得不得了。
然后就在某日,我去菜市场买菜,顺手捡了只小黄狗回来。
那小黄狗看起来似乎还是只幼狗,皮包骨头,瘦骨嶙峋,身上到处都是伤痕,小眼神巴巴的,我瞧着十分可怜,便忍不住将它带了回来。
客厅里,元蹊和它大眼瞪小眼。
好半天后,他才问道:「你是不是有这个爱好?
」「什么?
」「就喜欢往家里捡东西。
」我了然。
想当年,这元蹊不就是我捡来的嘛。
我噤了声。
不过元蹊倒是没有再说啥,就十分自觉地去做饭了,我闲着无聊,就带小黄狗去洗了个澡,然后给它处理了一下伤口。
吃饭的时候我给小黄狗扔了几块肉,它十分敏锐地就扑了过去,看着它活泼的样子,我对元蹊说:「咱们给它起个名吧?
」元蹊吃饭的手一顿,然后道:「随便。
」行。
看着小黄狗吃肉时那英武的模样,我想了想,道:「咱家的小黄狗这么霸气,以后就叫它老大吧。
」元蹊:「……」这个名字我单方面就决定了。
元蹊也不知道为什么,似乎不太喜欢老大,有时候老大对他摇尾巴,蹭他的鞋,他都不为所动。
难道世上就有种人天生不喜欢狗?
我十分纳闷,却不防日子过着过着,元蹊就到初一了。
初一的元蹊已经是个大孩子了,我也没必要再去接他,只是每天准备好饭等他回来就行。
不过一上初中,我就感觉到元蹊似乎真的是长大了。
那日,我竟然还不小心在他书包里发现了一封信。
凭我的火眼金睛,加上多年上学的经验,我一眼就看出来了,这玩意绝对是情书。
我向来知晓我家元蹊长得帅,但是乍一见到情书,我还是有些惊讶。
宛如一个老母亲,心里又开心又复杂。
正当我忍不住,打算十分没品十分龌龊地偷看一下下里面的内容时,元蹊突然出现在面前,他道:「你在干什么?
」……这就有些尴尬了。
我条件反射地把情书藏在身后,嘴里却忍不住结巴了起来:「没没没……干什么。
」元蹊好像是笑了一下,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模样,他道:「你要想看的话就看,看完就扔了。
」?
他兀自懊恼地揉了揉头发,像是自言自语般,道:「我扔了好多呢,早知道就留着给你看了。
」我:「……」我突然很伤心。
是不是我当年给过无数个帅哥的情书们,也被这样对待了?
老大在客厅里撒欢儿,适时地发出呜呜声,仿佛是在嘲笑我。
事后我千叮咛万嘱咐告诉元蹊,我不喜欢看情书,才打消了他那个可怕的念头。
看情书这事儿,真是件损事,要不缺德个七八百年,那还真干不出来。
我们的日子过得很平静,唯一不同的就是,初中的元蹊变化好像有点大。
个高了,声音变了,长得更好看了,除去这些,关键的是,他好像还有小秘密了。
那日我一大早起来,就发现元蹊在洗手间好像在洗什么东西,见我进来,他慌得连水盆子都打翻了,溢了一地的水。
我刚睡醒,脑袋还没反应过来,只能呆呆地看着他,这一看倒好,竟然看到元蹊脸红了!什么鬼?
我一头雾水,元蹊却避开我的视线,将我推出门外,又反锁上了门,只留我一个人傻乎乎的,望门兴叹。
也是,男孩子嘛,谁还没有点秘密了。
我看得十分开,只当自己心盲眼瞎,什么都不知道,也从来不问他,给他留了充足的个人空间。
天哪,我可真是个好家长。
然而我自己将自己感动了个彻底,当事人元蹊好像没有任何感觉,甚至好像有点在……躲我?
在家的时候,跟我说的话也少了,也很少和我对视,要是不小心触碰到我的目光,他就像触了电似的赶紧移开。
起初我还安慰这只是我自己的错觉,可时间一长,我就才发现,元蹊这货,就是在躲着我。
那日元蹊放学回家,我没有准备饭,就那么坐在沙发上,抱着老大在等他。
元蹊进来的时候,显然是有些诧异,我回头看了看如今已经初二个子比我还高的元蹊,心里叹了一口气,又想到他最近的表现,不知道怎么越来越委屈,一开始准备好的理性沟通被我抛在了脑后,话一出口竟然是丢死人的哭腔:「你是不是讨厌我了……」元蹊愣了。
我也愣了。
元蹊发愣可能是被我吓到了,我发愣是被自己吓到了。
因为这个插曲,我更气了,然后就实打实地被自己气哭了。
没想到元蹊反倒是慌了,他看着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手足无措,甚至都不敢走上前来,仿佛像是傻了一般。
养大的孩子突然开始躲自己、嫌弃自己,这要是哪个家长都受不了,何况我还只是个十八岁的小女孩。
「你……你要厌烦我我就走,……保证……嗝……再也不烦你!」说完我就生气地想进屋收拾东西,可半途被元蹊拦下了。
他的双手缓缓抬起,做出拥抱我的姿势,可又像是迟迟下不了决定,隐隐在纠结什么事情。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就听到头顶上元蹊好像是叹息了一声,然后轻轻拥住我,小声道:「对不起。
」他一道歉我的脾气委屈立马就没了,但我还是见好不收,将眼泪鼻涕蹭了他一肩膀,恶狠狠道:「以后你再这样,我就让你这辈子都失去姐姐!」元蹊:「……」经过这次的矛盾,我和元蹊的关系变得更亲密了。
果然哲学上说得很对,矛盾是事物发展的动力。
不过唯一不同的是,元蹊看我的眼神好像有些……躲闪?
我想这可能是我的错觉,也没有多在意,反正他只要还是我贴心的小棉袄就行。
元蹊的成绩一如既往地好,稳居第一名,自然用不着我操心,看着他如今健康成长,我每日也很快乐,养养老大,泡泡枸杞,提前进入了老年生活。
很快就到了元蹊的生日,也就是我将他捡来的那天。
其实以前我是问过元蹊他的生日的,但他自己说不知道,我想了想他那一无是处的母亲,听着心里难受,又想到系统也没说什么关于元蹊生日的话,于是我便自作主张地将我俩正式相遇的那天定成了他的生日。
元蹊对此也没有意见,我们也就照着那个日子过了好些年。
如今元蹊也是个十三岁的大孩子了,所以今年的生日礼物再不能糊弄,给他买玩具车、变形金刚,或者奥特曼钢铁侠什么了,得搞个大的。
经过几天思考之后,我决定,送元蹊一台电脑、一个手机。
这个年代正流行玩QQ,取个非主流网名,再来个什么「你若折我半边翅膀,我必废你整座天堂」之类的签名,斜刘海一梳,再叼根烟,妥妥的万千少女梦中情人一枚。
我不知道元蹊是不是这样的,虽然他看着不像,但我总感觉他心里藏着一个非主流的梦,作为开明的家长,自然是要尊重元蹊的爱好的。
我有时候觉得,系统选我真没选错人,这要是换了别人,估计没我这么会来事儿吧?
一直以来,我就觉得,元蹊那种是显性天才,我是隐形天才,我们是天才对天才,命中注定,强强联合。
咳咳,不扯了,干正事。
今天是周五,元蹊下午放学后就直接是双休,而他的生日是周六。
于是我随便收拾了一下,就去了他们学校门口,打算等他出来吃完饭,直接就去买东西。
到学校门口的时候才刚刚下课,全国统一万年不变的下午放学铃声响起后,有一瞬间,我也好像迷迷糊糊地回到了学生时代。
那时候上学,这个声音简直称得上天籁吧。
很快,校门口就陆陆续续地有学生出来,嘻嘻闹闹,追逐欢笑,我插着兜站在那儿一脸严肃地看着:不行,没有帅哥。
就算是帅的,也还是没有我家元蹊帅。
出来的学生慢慢变多,我开始老眼昏花,感觉面部识别系统已经瘫痪,在我刚想要放弃的时候,就看到了元蹊。
他穿着干净的校服,高、瘦,挺拔,沉默。
旁边也有几个男孩子,一直在玩笑,也跟他说话,可他很少搭理。
好多女孩子在经过他时,假装不经意地看他一眼,而他连一个眼神都不肯给。
我邪魅一笑,小样,挺拽的啊。
于是我叫道:「元元!」这是我新给他取的小名。
意在一元一元积累财富,然后迟早变成暴发户。
我自以为立意深远,可元蹊好像不怎么喜欢,但好在最后,他也没有反对。
这娃……好像一直都没有反抗过我的话?
果然,听到我的声音,他猛地转头。
我笑着朝他走去,一直到他面前,然后颇不习惯地抬头看他:「我来找你。
」元蹊好像不怎么开心,绷着个脸,我正纳闷呢,旁边站着的一个圆脸小兄弟就说话了:「您是元蹊的姐姐吧?
」哦豁。
竟然有人知道我?
我激动了,忍不住露出大大的笑容,刚要开口回答这位小兄弟的话,元蹊却猛地拉住我的手,声音冰冷:「没必要。
」没必要什么?
没必要认识吗?
我有点懵,就看到元蹊瞪了那小同学一眼,像是警告又像是威胁,把人家吓得脸都白了。
然后又干脆利落地抓住我的手,大步转身离去。
整个过程我虽然什么都不知道,但我却有些慌。
元蹊这个人,平日里不声不响,也很少生气,可就是莫名其妙地,总会让人觉得害怕。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霸总骨子里的王霸之气?
走了好长一段距离,前面的元蹊才停住脚步。
他回过头,顺便抬手温柔地拭去了我因为跑得快额上产生的一粒汗珠,问道:「找我什么事?
」?
?
?
不是在生气吗?
我愣住了,没有回答他的话,然而他仿佛有无限的耐心,漂亮的眼睛里都是笑意,眼角泪痣鲜活欲滴,正处于变声期的嗓音性感微微沙哑,又隐隐带着一丝……撩拨?
他说:「嗯?
」我险些喷出鼻血。
不过如今重要的不是这个,而是我怀疑元蹊有病了。
于是我关切又不失悲痛地看向他,拉着他的手,道:「你是元元吗?
」元蹊愣了愣,一脸莫名其妙地点了点头。
我叹口气,情绪波动这么大,脸色转化这么快,少说也得是个人格分裂啊。
怕他有顾虑,以为我会歧视他,我真诚地看着他:「说吧,你的另一个人格是什么?
」元蹊:「……」最后元蹊好说歹说,才让我勉强相信了他没问题。
于是我又恢复了快乐。
我们去吃了面。
店是我们常常去的那家,生意火爆,而且我和元蹊都喜欢吃。
吃完饭后,我满意地打了个饱嗝,擦了擦嘴。
「明天是你生日,所以我打算今天带着你买东西,作为生日礼物。
」元蹊早就吃完了,店里这么热,他也没出去等我,而是专注地靠在椅子上看着我吃。
听到我说话,他才懒洋洋地回应道:「买什么?
」我起身结完账,和元蹊向附近的一个商场走去。
「你也长大了,我打算给你买个电脑,还有手机,以后也方便……」元蹊沉默了。
他没有接我的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突然问我:「你是哪里来的钱?
」像是积攒了很久的疑问终于问出口,他停住步子,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等着我的回答。
事实上,这个问题,很麻烦。
毕竟我这些年来从来不去工作,年龄也没变过,得亏元蹊还是孩子,要是个成年人,不早得把我当妖怪抓起来。
下次系统来了,得好好跟他说一下这个bug。
然而此刻,面对着元蹊的疑问,我只能低下头,含糊道:「你长大了我就告诉你。
」元蹊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而是移开目光,十分轻巧地转了一个话题。
「不是要买东西吗?
快走吧。
」……等买完东西已经很晚了,我们打了个车回去,就十几分钟的路,我还整睡着了。
真是干啥啥不行,睡觉第一名。
到家的时候才九点多,老大摇着尾巴走来走去,兴奋到不行。
我摇了摇头,努力睁大眼睛让自己清醒过来,然后打开了电视。
这么多年,我这个喜欢看电视的习惯真是怎么都改不掉,就算很多人都已经开始玩手机,我也仍旧坚持。
我拿着遥控器找了个叫种田女人的电视剧,瘫在沙发上看。
老大也乖乖地窝在我的脚下,不声不响的,跟元蹊一个德行。
话说这种剧一般就是农村大型乡土玛丽苏,女主角一定会死老公,然后被人陷害,又被村里头好几个男人看上,最后带领全村发家致富。
虽然套路我已心知肚明,但论打发时间,这种动辄七八十集的剧绝对是当仁不让。
元蹊过来,皱眉看着我,道:「不是困了吗?
去睡觉。
」我冲他笑笑,趁他一不留神就把他拉着坐到了沙发上,然后紧紧挽着他的手臂,说:「陪我看!别跑!」他没说话,身体好似有些僵硬,我们没有开灯,而是在昏暗的灯光下看电视,偶尔还会讨论讨论剧情,但大多数还是我说,元蹊负责嗯。
「这女主明明四十岁的脸竟然还演十八岁的李翠花?
看着好违和哦……」元蹊:「……嗯」「你看你看,我就知道她老公要死,都是套路……」元蹊:「……嗯」「……其实这剧还是有点出乎我的意料的……我万万没想到她会直接克死四个老公,以前看的不都是两三个吗……」元蹊:「……嗯。
」大概看了三四集,眼瞅着到时间了,我立马起身关掉电视,也没有管它是不是演到精彩部分了。
有的事情,是比这个重要一万倍的。
元蹊看着我的动作有些诧异,我看着他,微微笑着没有解释。
终于,在时钟缓缓指到十二点时,我走到元蹊面前,看着他,郑重其事道:「元蹊!生日快乐!」元蹊愣住了。
他看着我,喉结艰涩地滚动了一下,嘴唇微张,却半天说不出话。
片刻后,他才哑着嗓子问:「你就是为了这个才不睡觉的?
」我没有回答,只是笑嘻嘻道:「你不喜欢蛋糕,我就没有买,不过,其他的仪式咱们不能缺。
」「生日祝福,第一时间才最好。
」元蹊站起身,安静地低头看着我。
少年高高瘦瘦,浑身都是干干净净的气息,像茅屋小院里种着的青翠绿竹,也像丛林深处流淌着的叮咚山泉。
他就是一只天上漫步的雁儿。
自由且富有生机。
此刻,他静静地看着我,眼神深沉复杂,我一点都看不懂。
但我知道,那里面一定藏着很多很多的东西。
没有给我再说话的机会,他俯下身,一个温柔的吻印在了我的额头。
短暂又温柔。
他说:「谢谢。
」「我很开心。
」(3)离开说句实话,元蹊这个举动着实吓了我一跳。
不过很快我就反应过来了,这不是很正常吗,被自己养的孩子亲一下额头,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我笑了笑,抬手摸了摸他的头,老大在我脚边蹭来蹭去,黏人得不行,我忍不住微微踢开了它。
「该睡觉了,晚安。
」元蹊的眼睛弯弯,好看得不得了,声音也温柔得要命,他同样摸了摸我的头,回道:「晚安。
」有了手机后我让元蹊注册了一个QQ号,以后联系起来也方便,元蹊点了点头,过几天我就看到一个头像是QQ原始头像,网名是空白的一个人加我。
我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元蹊。
切。
无所事事的日子过得很快,很快元蹊就到参加中考的日子了。
初中这三年应该是元蹊变化最大的时间段吧,个子长得飞快,声音也大变样,模样变得更加立体帅气,甚至称得上是性感,我偶尔看着他,还会移不开眼。
造孽啊造孽。
某日元蹊回到家,我躺在沙发上边吃薯片边逗老大,一不小心瞥见他的个子,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有长高秘籍偷偷没告诉我?
」元蹊:「……」我十分不甘心,这么多年我是一毫米都没长啊!一毫米都没!元蹊看了我一眼,走过来拿走我手里的零食,很随意地说:「你这样刚刚好。
」好个鬼哦。
彼时正是盛夏,窗外绿意盎然,太阳热烈,人们喧嚣吵闹。
是一大片的人间烟火。
元蹊中考前一天,为了博个好彩头,我给元蹊买了一套红衣服。
「试试,快试试!」元蹊看了我一眼,看着面前的衣服沉默了。
我忍不住催促道:「姐姐都想好了,明天你就穿这个去考试,喜庆!一定能考好!」元蹊:「……」第二天一大早,我就逼着元蹊穿着我买的红色战袍去考场。
等他穿上之后我才相信了一句话,有些时候,穿衣服真的是要看脸的,这种衣服其实很难穿,一不小心就是灾难现场。
而元蹊身材挺拔,气质出尘,长相突出,气场强大,轻而易举地就hold住了这身衣服,路上引来无数回头。
他平日里穿的都是一些冷色调的衣服,偶尔穿个张扬艳丽的红色,还真是让人移不开眼。
当然这不重要,这一切的出发点只是为了元蹊考个好成绩。
我和元蹊走到考点附近,我目送着他进了校门,才转身离开,走着走着突然想去前面那家奶茶店喝杯奶茶,于是又转过了身。
这一转,我才发现元蹊竟然还没进去,搁校门口看我呢。
这有什么好看的?
被我发现,他不仅不慌张,竟然还对我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我瞪了他一眼,向他扬了扬拳头示威,他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进去。
唉。
我叹了一口气。
现在的元蹊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
中考结束后元蹊就没有事情可干了,每天也就做做饭,洗洗碗,搞搞家务外加喂喂老大,偶尔我还会拉着他陪我看狗血剧。
晚上吃完饭我们会拉着老大去附近的公园走走,走累了就坐在长凳上看大爷大妈跳广场舞,如今的老年人生活实在是丰富,跟我这种每天除了睡觉就是看剧的人比起来,那强得可真不是一星半点。
看着他们矫健的舞步,丝毫没有公交车上的虚弱感,我问元蹊:「你学习那么厉害,学广场舞会不会也很厉害?
」元蹊默了一下,一言难尽地看着我,道:「不会。
」啧啧啧。
小样儿,还谦虚,说不定以后跳得比谁都牛。
元蹊好像看出了我的想法,脸一黑,沉声道:「别瞎想。
」被看穿的我并不尴尬,十分淡定地rua了老大一把,却发现它没有像往常一样舔舔我的手,而是有些心不在焉。
奇了。
我顺着老大的视线看去,哇哦,原来是一个隔壁的小白狗。
我连忙拍拍元蹊:「啧啧啧,这年头连狗都恋爱了,那我的爱情?
我竟然还不如一条狗!」这本来是我作为一个单身狗很自然的感叹,然而元蹊听到后好半天没有说话。
我觉得有些奇怪,扭过头,却发现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我有些慌,下意识地拉了拉他的袖子,小心翼翼问道:「你……没事吧?
」元蹊好像突然反应了过来,脸上的荫翳一扫而光,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
他对我笑了一下,跟往常没有任何区别。
「没事。
」我点了点头,就是感觉有些不对劲。
不过具体是哪儿不对呢,我也说不出来。
这事儿就这么翻篇了。
中考成绩出来后,元蹊毫无疑问又是第一,考到了重点高中。
因为那个学校离家比较远,走路得半个多小时,所以我打算给元蹊买一辆自行车。
这天下午,元蹊看着我买的粉色公主式的自行车,陷入了沉思。
我兴冲冲地问:「怎么样?
是不是超级好看!我一进店里第一眼就看中这个了!」元蹊扭头看着兴奋的我,好半天才艰难地点了点头。
难道是太喜欢激动得说不出话了?
我自我感觉十分满足,然而开学第一天,元蹊却没有骑车。
我觉得我的自尊心受到了重创。
于是当天晚上元蹊回家,我释放出了酝酿已久的情绪,负气道:「元元,你要不喜欢这辆车,我就明天把它送给捡垃圾的刘大爷。
」没想到元蹊居然看着我笑了。
他很自然地过来摸了摸我的头,温声道:「你还跟我委屈上了?
我一个男孩子你给我买这种车?
你自己说是不是很过分?
」……这么一说好像我做得确实不对……但是要我陈真真低头承认错误,那是不可能的。
于是我干脆不要脸皮胡搅蛮缠道:「那你就可以忽视我的心意吗?
」元蹊叹口气,突然很温柔地道:「你买的东西我都喜欢。
」说完他又有些懊恼地抓了抓头发,仿佛是很后悔的样子,「今天早上只是我不习惯骑车上学,忘了,快到学校的时候才想起来。
」这个解释我很愉快地……不是,勉强地接受了。
矛盾解决了就好多了,第一天还没什么作业,元蹊陪着我看电视,老大窝在元蹊的脚边,气氛很是融洽。
高一的元蹊身高已经突破一米八大关,每次仰头看着他的时候,我心里都会蒙上一层浓厚的阴影。
同样是人,为什么我就不长个呢?
不过元蹊倒是从来没有说过我矮之类的话,他经常微笑着看着我,十分自然地摸摸我的头,说:「不矮,刚刚好。
」呸!我心里明白这话只是安慰罢了,他心里真正想的啥鬼知道。
高中的时间过得很快,元蹊也变得十分成熟,经常沉默着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情绪我也时常看不透,不过唯一不变的就是对我的好。
从小到大,元蹊都对我太好了。
当然,我坚信这肯定是因为我对他好才换回来的。
毕竟,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相互的。
高二的时候,元蹊分科选择了理科,其实他选什么我不在意,反正他也没有什么薄弱科目。
这日是照例是我宅在家里的一天,久久未冒泡的的系统竟然来了。
「宿主。
」他说。
我懵了,心里想着是不是哪只野鬼来找我索命了,于是颤颤巍巍地问:「您……哪位?
」系统沉默了一下,才道:「我是系统。
」原来如此。
我恢复了淡定,假装刚刚险些被吓得尿裤子的不是我。
「怎么了?
有事吗?
」系统回道:「你的任务完成得不错,算算时间任务期限也快到了,你要尽早收拾自己的情绪,最好不要有舍不得离开的情况发生。
」任务期限?
我依稀想起来了,系统好像说过等元蹊回到元家,我的任务就正式结束,如今元蹊十七,满打满算也只有一年的时间了。
我沉默了。
系统好像又走了,再也没有声响。
元蹊这会儿应该是下课时间,我拿起手机,鬼使神差地给他发消息。
「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你会怎么样?
」元蹊没有回复。
或许是没看见吧。
我站在窗前,看着楼下的人们。
他们行色匆匆,有人欢笑,有人沉默,有人是太阳,有人是孤岛。
有人爱,有人恨。
然后我就看见了骑着自行车飞奔回来的元蹊。
一到楼下,他忙得连自行车都没有停好,只随手一扔,便冲上了楼。
我愣了。
直到门口响起急切的敲门声,我才惊醒过来。
是元蹊。
他回来了。
我连忙打开门。
门外的他汗水涔涔,神情阴沉,眼睛里面都是绝望。
看到我的那一刹那,他俯身,猛地拥住了我。
这个拥抱他用了极大的力气,强健的臂膀勒得我生疼,我刚想让他松开时,却听到他咬牙切齿般的声音:「离开?
你想都不要想!」隐隐还带着哭腔。
他说:「我只有你了。
」我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这似乎是成年人的世界里默认的准则。
然而即使我从一开始就深知这个道理,也知道结局会是这样,但我此刻,还是十分难受。
缓过劲的我轻轻拍了拍元蹊的背,轻声安抚道:「别怕,我不会走的。
」元蹊好像就跟没听到一样,抱着我的劲儿一点都没松,反而加重了。
我继续安抚着,心里忍不住地叹息。
大概是过了好久,他才平静了下来。
「你不会骗我的,是吧?
」他的眼眶都红了,看着可怜得要命,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对不起。
我一遍遍地在心里说。
自从这件事过后,元蹊就变得很没安全感了,就算是上学,也时常给我发信息确认我还在不在。
这日,我正在家里吃西瓜,元蹊的信息又来了。
「在不在?
」这是他每次消息的开头。
我等都不敢等,连忙放下西瓜回道:「在。
」因为我知道,如果不立即回的话,两分钟之后他的电话就会打过来,再过五分钟,他就从学校飞过来了。
果然,我一回复他就安静了,我也松了一口气。
现在还有半小时左右就放学,看来今日的盘查终于过去了。
最近元蹊每次的不定时签到活动让我感到十分疲惫,不管走哪手机都要带着,心里也不由得感叹道现在的小孩子是真能折腾。
好在很快就放暑假了。
放暑假后不仅元蹊松了一口气,我也松了一口气。
他是因为能近距离守着我了,我是因为终于不用再时刻不离手机的等他消息了。
虽然都各有小九九,但总体而言,还是个可喜可贺的局面。
这个夏天热得有些荒唐。
我耐不住,和和元蹊一起去买了空调,空调吹起来的那一刻,我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人间极乐。
我躺在沙发上玩手机,元蹊在我旁边看书。
窗外有人吆喝着卖西瓜,我心里痒痒,光脚蹬了元蹊一下:「去买个西瓜。
」元蹊扭头看了我一眼,沉默了一下,就起身了。
我眼睛盯着手机屏幕上的胸口碎大石的视频表演,对那头在玄关换鞋的元蹊嘱咐:「十斤左右的啊,别太大。
」元蹊没有说话,带上门出去了。
听到关门的声音,我一骨碌蹿起来,从沙发底下掏出鞋穿上,又一溜儿蹦到窗边,果然,看见了刚刚下楼的元蹊。
切,小样儿。
我倒是要看看这小兔崽子跟别人是咋相处的。
从这儿听不见楼下的声音,我只能看见元蹊走向卖西瓜的老大爷,挑了个较小的瓜,就拿着去称了。
全程几乎没有交流。
最后付钱的时候也不说砍砍价什么的,我皱起了眉。
这其他的也就算了,可是讨价还价作为一个人的必备技能,他要是不会,得多吃亏啊。
正寻思着,就看到买完西瓜的元蹊猛地抬头看了上来。
我俩对视的瞬间,他对我微微一笑。
我……天!我连忙回到沙发,慌乱之中拖鞋都被我扔远了,但我来不及捡,连忙拿起手机,伪装成了元蹊出门前的那个姿势。
在一切动作完成之后,元蹊进来了。
他没有同我说话,十分自觉地进了厨房切开西瓜。
知道我喜欢抱着西瓜挖着吃,他十分自然地把一半的西瓜给我,上头还插着我那个常用小黄鸭勺子,自个儿又拎起书看。
元蹊话少,我们在家经常不怎么说话,但不会尴尬,反而很自在。
然而此刻我看着那半个西瓜陷入了沉思。
难道在他眼里,我就这么能吃吗?
为了我自己的形象,我忍不住道:「你就不会切成四分之一的吗?
」元蹊头也不抬,回道:「吃不完我吃。
」啊哦。
这个西瓜我吃了半小时,等我反应过来,我就已经吃完了。
吃完了。
完了。
了。
我痛恨自己怎么这么不争气,怎么就不知道缩小一下胃口,又气自己早已被元蹊看穿。
也是,这么多年了,元蹊那么细腻的人,不知道才有鬼呢。
我尴尬地看了看他。
元蹊看了看摆着的瓜皮,毫不意外,只是挑了挑眉,道:「吃完了?
」虽然他表面上没笑,但是我觉得他肯定是在心里嘲笑我,于是我负气道:「没,还剩个瓜皮,你吃了吧。
」元蹊:「……」这一顿西瓜吃下来,都不用吃完饭了。
我悠闲地跷起脚,摸了摸肚子,却冷不防听到元蹊问:「你那会儿偷看我做什么?
」!我心里咯噔一声。
完了,这一刻终于还是来了。
我直起身子,看着元蹊,他仍旧在看书,也没有抬头,更没有看我,仿佛就是随口一问。
在电光火石之间,我在心里分析了N种对策,然而经过层层筛选后,我却选择了最为基本的死不认账法。
「你看错了,我没有看你,你看到的可能是哪个仙女吧。
」元蹊抬起了头。
他的眼睛还是那般漂亮,醒目的泪痣随着他的成长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愈发妖艳,然而就是这样一双眼睛,此刻正满是温柔和笑意地看着我。
我心跳了一下。
只听到他说:「嗯。
是仙女。
」……这次开学后元蹊就到高三了。
按理说高三的孩子因为时间紧迫,学习压力也会增大,自然会更加抓紧学业,可是元蹊好像并没有受到影响,还是一如既往的淡定。
我有些担心,直到第一次模拟考成绩下来,我看着排名第一位的元某人,终究是咽下了我想说的话。
有的人,是跟大多数人不同的,也自然不受普世规则约束,通常我们把这类人,叫作天才。
很明显,元蹊就是。
我流下了嫉妒的泪水。
很快就又到了放寒假的时候。
这次的寒假,高三学生只放十几天,也就刚好能过个年。
元蹊马上要长一岁了,老大也是,只有我的时间,是凝固了的。
说起来也好笑,到了今年,我和元蹊就同岁了。
但我却笑不出来,因为,我很快就要离开了。
今年,是我和元蹊在一起的最后一年。
我有些难过。
为这,我每天的睡眠整整减少了五个小时,从十五个小时到现在的十个小时。
这日我照常被元蹊叫醒吃饭,一看时间已经十一点多了,洗漱完,就发现元蹊做了我最爱吃的糖醋排骨。
哇哦。
我对他的表现十分满意,给他竖了个大拇指表示夸奖,啃了一口肉,道:「吃完了咱们就去置办年货,这次一定要过个好年!」元蹊笑笑,很自然地伸手擦掉我嘴角的饭粒,说:「好。
」下午我们就出了门。
这几日天气越发冷了,连着好几日大雪,我裹着厚重的羽绒服,戴着口罩,全身包裹得密不透风,还是冷得打哆嗦。
路面上结了冰,车子打滑都不能走,我战战兢兢的,唯恐摔一跤。
很快,元蹊就握住了我的手。
我愣了一下。
他的手干燥温暖,宽大,几乎能包住我的手。
我本能地看向他。
「抓紧了,别摔倒丢人了再跟我发脾气。
」虽然这是我的一贯作风,但这样被他讲出来,我还是有些尴尬。
哼。
很快我们就到了超市。
超市里头人头攒动,看着都是买年货的,我话不多说,拉着元蹊直奔零食区。
元蹊看着我,一脸无语。
我觉得有些尴尬,便问他:「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零食,我给你买。
」元蹊笑了一下,好像已经看穿了我,摇摇头,道:「我不爱吃,给你买吧。
」……当然是要给我买的。
我在心里偷偷说,表面上却什么都看不出来。
这次购物收获颇丰,隐约间我都有了一种正在过年的错觉。
元蹊一路上欲言又止,终于在我们到家后他忍不住说:「零食要少吃一点,对身体不好。
」我嗯嗯啊啊地应付过去,转头就撕开了一包辣条。
辣条这种东西,基本是人类不能抗拒的。
所以我一度认为,从小到大都不吃辣条的元蹊是非人类。
这日是农历腊月二十八,剩下的日子元蹊十分勤快地打扫了整个房间,还洗了所有的脏衣服,转眼就到了大年三十。
和元蹊在一起的最后一个三十。
我看着窗外的雪花,心不在焉地想。
今年的年夜饭是我做的。
细细想来,自元蹊初中以后,他的厨艺就已经远远胜于我了,所以每年的年夜饭这个重任也自然而然交到了他手上,今年,还是我时隔多年第一次做呢。
元蹊最爱吃红烧鱼,不喜欢香菜蒜蓉辣椒生姜,口味偏淡。
我心里一遍遍默念着。
因着我本身跟元蹊口味相差较远,所以这么些年来元蹊一直都是依着我的,而这次,我要全依他。
七点多的时候,我的饭就做好了。
老大闻着味儿跑过来一直蹭着刚出厨房的我,元蹊放下书,很自觉地坐到了桌旁。
我对自己的厨艺一直都很自信,果然,元蹊夹了一块红烧鱼,就看向我,毫不吝惜地点了点头。
呵,也不看看我陈真真是谁?
这一餐我们吃得很和谐,吃完后元蹊很自然地收拾着洗碗,我满足地躺在沙发上摸着肚子,老大在屋里追着毛球儿撒欢。
拿起桌上搁着的苹果啃了一口,我看着元蹊贤惠的样子,打趣道:「这以后谁要是嫁给你了,该多幸运呐!」元蹊的身子顿了一下,然后又若无其事地转身,对我笑笑。
没有说什么。
等全都收拾好,春晚也快开播了,我起身给元蹊让了个位儿,拍了拍招呼他过来坐。
元蹊接过我吃剩下的苹果核,扔进垃圾桶里,老大也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整得跟要和我们一起看电视一样。
不嗑瓜子的春晚没有灵魂,我拿起瓜子盘递给元蹊,他还跟往常一样,含笑看着我,说:「我不吃。
」切。
说实在的,元蹊是我见过的第一个不嗑瓜子的人,也是我见过的第一个从来不碰辣条的人。
有时候我觉得,这娃就是一个奇葩。
电视里春晚开场的场面甚是恢宏,我津津有味地嗑着瓜子,时不时还抖抖腿,然后冷不防看到了一个穿帮的镜头,我乐了,转头就想跟元蹊分享,没想到元蹊竟然没看电视,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见我回头,他也没有一丝丝局促,还十分温柔地对我笑了。
他说:「新年快乐。
」声音好听得让人想哭。
我原本感觉有些奇怪的心情瞬间变成了难受,险些忍不住掉下眼泪,好在我连忙转移了注意,看着电视,干巴巴地说:「今年的节目还挺好看的。
」元蹊的目光没有移开,他似乎是笑了笑,说:「嗯。
」就往年的春晚来说,我一般坚持不到结束就提早睡了,然而今年,我却硬生生撑到了十二点。
是不舍吧。
毕竟最后一次了。
十二点的钟声敲响,窗外烟花绽放,我看着身侧的元蹊,终究是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脸。
这张我看了十几年的脸。
「新年快乐。
」我笑着说。
……初一的早晨下了大雪。
我和元蹊互相没有亲人,多年来也不用走亲访友,过年期间通常是宅在家里。
可是这一天,我却十分的精神。
我敲开元蹊的房门,看着已经收拾好了的元蹊,神采奕奕地说:「走,去堆雪人!」元蹊微愣了一下。
但马上他就点了点头。
都收拾好出了门之后,元蹊帮我弄好被我戴得乱七八糟的帽子,边漫不经心地问:「怎么今天起得来了?
」我睁着眼说瞎话:「我不能辜负了这么好的天气。
」元蹊轻笑,并没有反驳。
到楼下的时候,已经有好几个孩子在玩了,我心里构想了关于即将建成的雪国巨城的宏图大业,瞬间感觉到了无比的振奋,于是便立马冲到前面,对着那群孩子喊道:「放开那些雪!让我来!」孩子们可能是被我吓到了,纷纷让开,我气势汹汹地过去,然后冷不防地脚下一滑,就栽倒在了雪里。
周边传来了孩子的哄笑声,我还懵着,就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抱了起来。
我脑袋瓜子闷闷的,可能是被摔得,傻乎乎地抬头看去——是元蹊。
他一直带着我到了公园长亭里,将我轻轻放下,才急急问道:「怎么样?
摔疼没有?
」我愣愣地摇了摇头。
元蹊看到我的模样反而笑了,揉了揉我的脑袋,道:「没摔傻吧?
」我:「……」在那坐了好久,又被冷风一吹,我才终于清醒了过来。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嘴里咬牙切齿道:「真丢人。
」元蹊笑看着我说:「还去不去堆雪人了?
」得,有胆儿了,一直挑衅我是吧?
我气不过,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就朝家走去,元蹊立刻追上我,不经我同意就拉住了我的手,我气不过想挣开,没想到这厮竟然老神在在地回了一句:「还想摔跤啊?
」摔……看着地面上的厚冰,我屈服了。
我一边疑惑啥时候我家乖乖元蹊变得这么坏,一边又念叨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元蹊陪我走得很慢,手上的劲很大,似乎是很怕我再摔倒,偶尔还会停下替我整理一下歪了的帽子。
但即使这样,作为一个小心眼的美女,我还是记仇了。
哼。
高三生的假期很短,很快元蹊就开学了。
这也意味着,我跟元蹊相处的时间正式进入倒计时。
系统上次说过,元蹊真实的生日是7月18日,而今年的这一天,也正是他18岁被元家接走的时候,更是我的任务结束的时候。
我一天天地看着日期临近,任凭万般难过也不敢表露出来,只是怕元蹊察觉。
让我一个人难过就可以了,我的元蹊不能伤心。
高考的两天,都是下着雨的。
我每天陪着元蹊一起去学校,元蹊进去后我就去附近商场的一楼抓娃娃,然后在元蹊快考完的时候出去,和他一起回家。
这些娃娃里头有个哆啦A梦,我特别喜欢,然而足足奋战了两天,往里头扔了百十块钱,我都没把它抓出来。
我表面风轻云淡,内心险些被这个小玩意儿气得流出眼泪。
那天的英语一考完,太阳就露了出来。
我在校门口等着接元蹊,打算带着他好好放松一番。
他个子高,显眼,漂亮到极致,一出来我就看到了。
我没有叫他,因为他也看见我了。
元蹊朝我走过来,我也没问他考得怎么样,反正不会差,于是单刀直入,我连忙拉着他的胳膊道:「快快快最近有个娃娃太欠揍,你赶紧帮我把它抓出来!」元蹊:「……」直到到了商场元蹊才反应过来:「你说的娃娃……是这个?
」我盯着那个哆啦A梦,痛心疾首地点了点头。
「呵,它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我要得到它!」元蹊:「……」我原以为元蹊至少N个回合才能拿下那个小混蛋,没想到元蹊仅仅抓了一下,就抓出来了。
?
?
?
我有些怀疑人生了。
元蹊拿着那个哆啦A梦,皱着眉头,仿佛自言自语道:「这有什么好的?
」我注意力都在他一次就抓出了娃娃上,也没在意他说的话,只顾着拉着他的手追问:「你怎么抓的?
你是不是有什么技巧?
」元蹊看着我,笑了笑,说:「运气吧。
」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我陷入了自我怀疑的浪潮中,回家了后为了转移痛苦,我将手中的战利品,扔给了老大。
老大高兴得口水流了一地,很快它就被老大搞得失去了原本的风光。
哼,跟我斗?
元蹊看见我如此恶毒的举措,端了杯水过来给我,又轻轻弹了一下我的额头,笑着说:「怎么跟个小孩儿似的?
」我边喝水边抽空翻了个白眼,就跑过去跟老大一起去玩了。
元蹊的高考成绩和我预料的差不多。
国内甚至国外的顶尖大学,应该都没有问题。
这些对未来的他来说或许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马上就要回元家了。
那晚我跟元蹊一起看狗血婆媳剧,准确来说,是我看,元蹊陪我看。
我一口喝完杯里的可乐,趁着广告间隙随口问道:「元元,你打算报考哪里的学校?
」元蹊想都没有想,十分理所当然地说:「H大。
」我愣了。
然后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那么高的分,屈居一所本地的普通大学,这是为了谁,不言而喻。
我眼睛花得厉害,连忙起身头也不抬地跑去卫生间,在那个封闭的空间里,我捂着嘴,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对不起。
对不起。
……最后我骗元蹊报了国内最好的学校。
我说以后和他一起搬去A市,让他在那放心上大学,元蹊犹豫了一会儿,又跟我确认了好多遍,才终于松口答应下来。
元蹊考得那么好,我不能让他白考。
他应该有着最光明的未来。
七月十八日那天,恰好是元蹊和老师同学毕业聚会的日子。
他一大早就走了。
本来他是不想去的,是我执意劝他。
临走前他还嘱咐我好好吃饭,不能应付。
我点头,然后他一出门,就意料之中地听到了系统的声音。
「准备好了吗?
」他问。
我点头,将早就准备好的信放在了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