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年立即带着她上了天台。
太阳尚在云里未露出真容,层叠的云彩却透出了万丈霞光,极为绮丽绚烂。
林一碗却根本顾不得欣赏这样的景色。
她跟着江年慢慢踱到了天台的边缘,那些脚步声的来源也渐渐跟着他们上了来。
那些是她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最盼望的人,却也是现在的她最不想见到的人。
「江年!你不要冲动!现在投案自首,我们还能帮你争取宽大处理。你已经杀了你的父亲,但这个小姑娘是无辜的啊,不能再多一条人命了!」
林一碗惊愕地转头望向江年。
那一晚,带着泥土痕迹的衣服,冲天的酒气。
怪不得…怪不得!
江年自嘲地笑了笑,在她的目光下慢慢低下头。
他摇了摇头,声音低低响起,「你害怕我了吗?别怕,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林一碗来不及回答,只用自己的身体挡在江年前面,「求求你们,江年他不会伤害我,让我和他好好说,好不好?」
见刚才劝说的人点头,林一碗立即转身去抓江年的手,「你怎么这么傻!」
她的眼眶抑制不住地红了起来,眼泪止不住地落下,「你杀了人,我怎么办?你不是还说爱我吗?没有你我怎么办!」
江年再也维持不住自己的笑容,他伸手想要抹掉女孩脸上的泪,却如何也抹不尽,「别哭,别哭。」他幽幽叹了口气,把她拥在怀里,「因为我爱你啊,所以我要给你自由,你最想要的自由。」
「可我不想要没有你的自由。」
林一碗的脸贴在他的胸口,心中的悲伤愈发难忍。
「没有我你才会自由。」
江年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衫,能明显感知到女孩到底流了多少泪。他放开怀抱,捧起林一碗的脸颊,虔诚地在她额上落下一个吻。
「别哭了,让我再看你最后一眼。」
林一碗心里的不安愈发强烈,她抬起朦胧的眼,对着江年摇头,「不、不要…」
江年却摘下眼镜,牵引着她站上了最高处。
太阳已经探出了云层,照得林一碗的额上生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她几乎都能听见身后有人扣开保险的声音。
林一碗的喉咙里发出了长长的抽噎声。
「求求你!求求你…」
那该是怎样的一种心情,有留恋,有不舍,有解脱,全部纠缠在江年深黑色的眼眸中。
「不要…」
江年竭尽全力向着她弯了弯嘴角。
他的嘴唇好像动了动,是要说什么,可是林一碗什么都听不见。
因为他的胸口突然被一颗子弹穿过,身体如山崩般向后倒去,突然就消失在了林一碗的视野里。
她的眼里、脸上、胸前全是温热的血液,带着江年体温的血液。就连眼前的世界,也被染成一片鲜红色。
而世界,忽然就失去了声音。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心口骤然破碎,碎成了再也无法粘合的碎片。那些碎片飞散着,穿过了她身体的每一处缝隙,让每一寸骨肉都生出难以言喻的疼痛,痛得让她都喘不过气来。
有人飞扑过来将她拖下了高处。
他们在天台边缘围成一圈,嘴唇一张一合,露出了些许惋惜的样子。
林一碗根本不明白,他们到底怎么了?
江年呢?江年去哪里了?
「头儿,确认过了,当场死亡。」
好吵。
所有的声音在一瞬向林一碗袭来,她睁大了眼睛,用力挣脱了身后人的桎梏,飞奔着跑下了楼。
警戒线的中央盖着一张白布,旁边还有一副破碎的眼镜。
那是江年的眼镜。
他每次亲她,怕会硌到她,都会特意摘掉眼镜。
江年死了。
人群里窃窃的议论声像是千万只苍蝇嗡鸣。
他们分明什么都不知道,却一样说得起劲。
「小姑娘,你…」
林一碗感觉到肩膀被人轻拍了一下,她慢慢转过了头,满眼的怔愣。
年轻人有些怜悯,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林一碗却摸向了口袋,她的动作很快,刀刃瞬间没入了心口。
好痛。
江年走之前,是不是也这样痛?
林一碗一屁股摔在了地上,小腿划过了几节楼梯,擦出的伤口火辣辣的痛,却昭示她仍然活着的事实。
黄焖鸡的外卖撒了一地,连她身上的睡衣也没能幸免。
林一碗呆呆地看着身上的一片狼藉,缓慢眨了几下眼睛,有无数纷杂记忆,如雪片般呼啸着向她的脑海中汇聚。
江年死了。
他的血就落在她的眼睛里。
可是她连名字都还没来得及告诉他。
他对她说的「我爱你」都还没有得到回应。
林一碗的喉咙里止不住地哽咽,她缓缓摸向额头,那里仿佛还有江年的唇温热的触感残留着。可是胸口完好无损,那些记忆的碎片,仿佛就像一场梦。
江年真的死了。
她再也不能见到他了。
宿舍楼里骤然响起一声凄厉的哭叫。
林一碗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同学你怎么了?同学?」
林一碗捂住脸,任凭眼泪肆意地淌,恍惚间,仿佛有人蹲在她的身旁。
她胡乱擦了把脸,抽噎着回答,「我、我的外卖洒了。」
眼前的少年耳侧一颗朱红小痣,半长的头发遮住一半眼睛。
林一碗缓慢瞪大了眼睛,「江年…」
少年微微笑了,伸手抚过她脸颊上的泪痕,「你应该认错人了,我叫江连。」
林一碗的视线渐渐模糊起来,他的眼睛,仿佛让她看见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谢谢你,我的名字,叫做林一碗。」
这一次,她终于对他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
【江年的小小独白】
我在晨曦时遇见她,
却在黄昏时遇见她。
她教会我光明有多么美好;
而她,就是我的光明。
—————————
番外之「关于她和他的二三事」
林一碗其实有些苦恼。
虽然江连无数次地否认过自己不叫江年,还嘲笑她普通话都说不好,连 nl 也分不清。气得她在他耳边念了一百遍「刘奶奶爱喝牛奶」才作罢。
可她还是清楚地知道他们分明是同一个人。
没错。自从初次见面以后,江连通过各种渠道要到了她的微信,之后又死缠烂打地成为了她的正牌男朋友。
他告白的时候搞笑又真诚,又带着那么一丢丢的土味:「我的心被你终生监禁,不减刑、不假释、永不出狱。」
江连是法学院刑法专业的学生,只是要大上林一碗一届。
林一碗本来听着只觉得哭笑不得,不知为何忽地又想到了另一个与他面容相似的少年人。
她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可我还忘不了那个人,这样对你不公平。」
江连的手轻轻覆在她湿润的眼睛上,传递出柔软温暖的触感。
「这样就很好,有些人总要在你的生命里留下痕迹,这些痕迹会永远留存,但也只会是痕迹而已。但是人总要向前走的,不是吗?」
他的声音有着令人熟悉的蛊惑感,「那些事,过去的,早就已经过去了。一碗,你愿意,让我在你心里留下更深的痕迹吗?」
是以母胎 solo 的林一碗终于有了名正言顺的男朋友。
等到林一碗也穿上粉色镶边的学士服,与室友们拍合照拍遍了整座校园的时候。
众目睽睽之下,除工作日以外只爱穿 T 恤短裤的江连竟然打扮得很正式,捧着大捧的栀子花从学校的礼堂里钻了出来。
谁知道他用什么手段买通了林一碗所有的室友,才完美实施了他精心安排的所有计划。
连院长也在他们身后微笑合掌。
江连分明是镇定惯了的,之前在法院上班有人把烂番茄砸到他头上都没什么反应,此刻半跪在林一碗面前时,却连声音都在微微颤抖。
他看着她的眼里柔光微漾,饱含深情:「一碗,可不可以嫁给我?」
林一碗含泪连连点头,接过他手里的芬芳花束,戴上了那枚镶着小小钻石的素面戒指。
「那后来呢?」小姑娘托着腮,望向母亲沉静的侧脸,伸出肉嘟嘟的手按在她肩上,「江连真的是江年吗?」
林一碗随手摸了一把女儿头顶柔软的碎发,「好啦,太晚了,先睡吧。明天再接着说。」
小姑娘听了不免嘟起嘴巴,赌气似地躺下去侧过身不再看她。
林一碗无奈地笑了笑,起身关上台灯准备出去,床脚却传来了小姑娘微弱的声音:「亲亲。」
她摇了摇头,脸上笑意更深,俯下身在女儿脸颊上印下深深一个吻,听着孩子的呼吸渐渐平衡,才轻手轻脚地出去关上了门。
回到主卧,江连半靠在床头已经闭上了眼,手里的书都还摊开着没有阖上。
林一碗刚想抽走他的书,他的手却忽地躲开,压低了声音问道:「宛宛睡了?」
林一碗点头,踢掉拖鞋上床倚在他肩膀,「你说,宛宛真的是宛宛吗?」
江连顺手摸着她的头发,声音有些喑哑,「当然,我在底下可是待了很久。将功赎罪,他们总不会骗我的。」
林一碗没好气地白他,「你哪里来的功?」
「我自然有我的门道。」江连顾左右而言他,蓦地关上了床头灯,「一碗,你有没有觉得,宛宛一个孩子太孤单了。」
「是有些孤单,」林一碗抬手勾住他的脖颈,「不过你给我老实交代,最近心理健康咨询去做了吗?」
江连只能点头,「去了去了,报告单就在抽屉里,我满分,超健康!」
「好吧。」
林一碗微微昂起头,嘴唇如蜻蜓点水般触在他唇上,「江年,你还在我身边真好。」
江连如水般温存地回应着她的吻,在她耳畔呢喃:「我亦如是。」
因为你,我在地狱赎罪的那么多年,都像是活在天堂。
—————————
后记:
其实看到这个题目开始构思故事的时候,结局就已经想好了。
篇幅还是太短了,本应该说的还没有说清。只是目前我的文字功底实在还没有那么好,并不能很好的表达出想表达的那些。有些遗憾,但我会继续地写,以后总会好一点的。
真的非常感谢大家看完这个故事,也很高兴大家在评论区里告诉我你们的感知。看到有小伙伴最后看到落泪,其实我在敲字的时候也一样。
江年是我笔下第一个拥有结局的男主,可能读者读来不那么好对他而言却已是最好的结局。
但文字与故事的魅力即是如此吧,让人欢笑,也让人落泪。
希望在未来继续给大家带来更多的感受。
最后的最后,再一次感谢能阅读我的世界的大家!备案号:YXA13GrbMxOF6znKGLEt31l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