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穿越成恶毒女配怎么办?

夏日到了,蝉鸣高柳,草木葳蕤,娘亲不愿见我一日日待在家里,便催促我去游湖。

华贵的画舫稳稳地停住,船舫上顾淮之负手而立,衣带飘摇,似要当风而去,我仰头看向他,他微微一笑,邀我上船舫。

想起上次的事情,我踌躇片刻,便依言踏上。

我朝他笑:「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喜欢穿青衣。」

「终于想起来了,」他乌黑的眼睛里倒映着我的影子,勾起的唇角略带讥诮,「姜姑娘还真是贵人多忘事。」

我尴尬地移开视线,装模作样地咳嗽几声,然后道:「我送你的猫怎么样了?」

提到猫,他面色柔软了几分:「它很好。」

「那就好。」

兜了个大圈子,叙旧也叙完了,可以开始正题了。

我扬起嘴角,眼里却带着怀疑的神色:「你为何要告诉我那件事情?」

他先是看了我一眼,继而哈哈大笑,笑声响亮有些癫狂,船舫里的侍从瑟瑟发抖,笑完后,又倾身压过来,神情温软,嗓音缱绻惑人:「因为我想下套子,让丞相大人倒台,你信吗?」

果然是病娇阴郁男主,我吞了吞口水,颇有些害怕,扯开嘴角尽量笑得云淡风轻:「……哈哈哈哈,你真会开玩笑。」

他没理会我,兀自看着远方的空茫,良久,我以为他不会说话,他却突然开口道,「我不会做什么的,既然告诉你了,以丞相大人的雷霆手段,那件事情现在应该也没用了。就当是那只猫的回礼吧。」

我松了一口气。

入冬时,北线的局势越来越好,从刚开始的深陷重围到一次次获胜,不过短短半年,便成功扭转了局势。

赞颂之词从大街小巷传出来,朝野内外人人欢腾。

月满则亏,这个局面也不知是好是坏。

过完年节后,军队凯旋,班师回朝,听说那日城门口挤满了人,只为一睹魏小将军的风姿。

一切都进行得很好,接下来谢婉会下嫁魏则,英雄美人,千古佳话。

直到那天爹爹下朝,大步向我走来,笑得开怀,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闺女儿,爹给你找了门上好的亲事,魏小将军年少有为,人长得又俊俏,盛京不知有多少姑娘想嫁给他。」

「魏则?!」我忍不住惊叫出声,「你和魏则的爹不是……」

没等我说完,他便出声打断了我:「朝堂之争便是利益之争,今天你拉我一把,明天我踹你一脚是常有的事,没有永远的敌人。」

「不!我不要嫁给他!」我高声反对,不想听他喋喋不休,便跑了出去。

「回来,」爹爹在背后喊我,费了好大劲的劲,面色通红,「你不嫁也得嫁!」

不对劲儿,这不对劲,魏则要娶我已经很反常,更反常的是爹爹和娘亲的态度,急着想要把我嫁出去,甚至婚期就定在一个月后。

山雨欲来风满楼,这一切令人格外恐惧。

前几天晚上我收拾好细软准备出去躲几天,夜深人静,家里静悄悄的,在我拉开门闩时,却看见门外站满了人,火光中娘亲的脸很严厉。

我被关在了房间里,不许出门,外面的侍从都是些生面孔,从来不跟我交流。

后来,我装得乖巧,配合流程,他们对我放松了,外面的侍从少了,贴身的侍女也回来了,我便在大婚前夜,翻墙跑路了。

走了十几里路,累得气喘吁吁,看见一个破庙,犹豫了片刻便进去了,谁知道竟然遇上了魏则。

隔着火光,他静坐在我对面,我不由得抽抽嘴角,逃婚居然逃到一个地方,这么默契的吗。

月亮从云层中露出来,外面依稀有野狼的嚎叫。魏则表面跳脱,他纨绔起来吃酒划拳斗蛐蛐,对戏楼里的美人一掷千金,可骨子里终究是孤高的,他讨厌受人胁迫,我爹是怎么让他答应的?

「魏则,」我轻声唤他,「你究竟为什么要娶我?」

他抬头盯着我,眼神明亮。

「我想听真话。」我补充道。

「因为我喜欢你呀。」他看着我微笑,赤诚认真,眼里暖融融的,似乎能融化腊月寒冰。

我们注视着对方,相对无言。

最终是我先败下阵来,我垂下眼,叹息一声:「你还真是……一点都不真诚呢。」

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第二天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柴火已经燃灭了,我身上盖着魏则的外袍。

回去的时候他站在我身前,眼底深沉如古井,有着我看不懂的情绪光影。他握住我的手,手心有冰凉温润的触感,我低头一看,是他的玉佩。

他开口:「无论之后世事如何变幻,你都要相信,我是真的喜欢你。」

回家后,爹爹娘亲一口咬定婚礼已成,不让我进门,我便随魏则去了他家。

后来的日子里我甚少见到他,一个人为公婆奉茶,一个人回门,一个人出游。

最近,听说魏则同十二公主谢婉私交甚笃,一起游湖,一起骑马,一起赏花。

魏小将军不喜欢自己的妻子,这件事情几乎整个盛京都知道了,我出门采买都能听见路人的窃窃私语。

我遇见了顾淮之,他依旧是沉静的模样,问道:「何苦呢?如若……」

我苦笑着摇摇头。

我不知道魏则所说的世事变幻是不是这个,但是我真的不理解,喜欢一个人,怎么可以叫她这么伤心。

两个月后,爹爹为何一定要让我嫁给魏则。

盛京城中暗流汹涌,庞大的相府竟然被连根拔起,罪名是贪污受贿,爹爹和娘亲都被押入牢中。

原来如此吗,我大笑起来,泪水却从眼眶里汹涌而出。不过他们到底太小看我了。

我找到魏则,说:「与君相决绝。」松开手,玉佩应声而落,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面色惨白。

娘亲在牢狱里看见我的时候,先是惊异,然后大怒,最后搂着我痛哭。

在牢狱中,没有等来断头台,却等来了宫变。这场宫变很浩大,搅得盛京腥风血雨,我在狱中听狱卒侃侃而谈。

天子病重,三皇子连合一干朝中新贵发动政变,原本在他阵营中的十二公主和魏则其实是天子的人,在三皇子面前演了一出戏,联手欺骗了他。三皇子一脉尽数伏诛,连同贵妃娘娘的母族,以及众多朝臣。

听完之后,我想起魏则送玉佩时的话,喃喃自语,这就是你的原因吗。

门口传来脚步声,狱卒语气谄媚:「大人,这边请。」

朱红官服,黑色纱帽,是顾淮之。

我朝他笑了笑:「升官了么?」

他也对我笑:「姜楠,我来带你出去。」

顾淮之带来了天子的赦令,父亲被判流放,我和娘亲坐上了出京的马车,家中财物、田产尽数充公,好歹人没事。

他驾着马车把我们送到京郊后,便跳下车来,将缰绳交给一旁的车夫,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似乎想要说话,张开嘴复又闭上。

「顾淮之。」

我朝他莞尔一笑,如同儿时一般称呼他:「朝堂险恶,多多珍重。」

许久,他叹息一声,松开紧蹙的眉头,似乎下决心要放弃什么,对我微笑:「你也是,以后遇见麻烦记得来盛京找我。」

我含笑点头。

只是我们心中都清楚,此一去山高路远,再难相见。

魏则番外——隔墙花

魏则是在十七岁那年发觉自己喜欢姜楠的,也是在十七岁那年死心的。

魏母发觉了他的心思,把他带到祠堂,那里供奉着历代先祖的牌位,刮进来的风冰凉刺骨,烛火忽明忽暗,她点上三炷香后,回头对厉声道:「跪下!」

他神色难得茫然,不知为何一向温和的母亲为何如此,却还是依言跪下,接着他看见母亲在案台上拿出长鞭,鞭身带钩,反射银色的微光。

鞭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明显。

「承平三年,西北灾荒,十万石粮食赈灾,到了地方就只剩五千石不到……」

她说一句便打一鞭,长鞭沾到背部,连带血肉一起拔出,拿着鞭子的手颤抖不已,脸带泪痕。

「你喜欢他们家的姑娘?!」

魏则紧咬牙帮,挺直脊背一言不发,喉头一股腥甜之气不上不下,撕裂的疼痛从肌肤传向脊骨,殷红的血水浸红了衣裳。

「建明初,你父亲坐镇北线,深陷重围,军资补给迟迟不到,事后查来查去,却说是流匪所为……」

听到这句,魏则身形一颤,呜咽地低下头,伏跪在地上。

「阿娘……」

他双唇发颤,面颊血色尽失,闭上眼睛:「孩儿知错。」

所以那年上元节他收不了她的香囊,在望江楼他的一句喜欢不能说出口。

从北地回京,姜相来找过他一次,大意是希望他娶姜楠,朝堂勾心斗角几十年,都已经是千年的狐狸精了,敏锐地察觉到最近局势不对,没有把握能度过这一关。

惯常春风得意的人,此时脊背弯曲,老泪纵横。

魏则神情不辨,久久不言,最终还是叹息一声,将他扶起来。

盛京城中争斗不停,天子也开始撒网,三皇子笼络朝中新贵,母族势力强盛,被天子所忌惮。恰巧十二公主因为三皇子强求她和亲一事,对他生了嫌隙,魏则接到天子诏令和十二公主演一场戏,好让天子最后反将一军。

宫变平息后,魏则入宫向天子求了一道赦令,而后将它交给顾淮之,让他去牢里搭救姜楠。

「你自己怎么不去?」顾淮之略有些嘲讽。

魏则没有回答,许久,才低声道:「我不敢见她。」

姜楠坐着马车出京时,他在城墙上目送,他想,这应该是她坐过的最破旧的马车了。

他低下头,轻轻摩挲那块有裂纹的玉佩,喃喃道,以后再也不会机会送出去了。

江湖路远。

此后千山万水,余生不再相见。

备案号:YXA1GZkLMZTrw5nBraUwnJ1

添加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