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专栏《海棠春:古代女子的十万种精彩》
在异族的后宫积极争宠(划掉)生存后,摄政王爬上了我的床。
就离谱。
(一)
穿进了一本没看过的书,还是后宫文,我满心彷徨。
送我转世的阎王宽慰我,不算多难,那些女子都不是很有心计的人。
他说,新时代新地府,他们对待善人的转世服务,评分从来没低过 5。
你最好是!
我没有什么依仗,除了生前看过一遍《甄 x 传》。我要求不高,成不了钮祜禄不要紧,能在后宫当咸鱼混吃等死已经知足了。毕竟我菜而自知,安详.jpg
可惜阎王显然在驴我,哪个嬛嬛开局是满目黄沙的?
现在请允许我更新一下我的身份信息,祝青柳,一个命如蒲柳的宗室女,被强行封为公主之后嫁到了异族王庭。
我的同事——那些蛮族后妃们确实也都不擅长心计,她们浑身紧实,可以一拳打爆我的头。
这位可怜的公主(原身)就是活活被吓死的——王后当着娇弱汉女公主的面一拳锤开了羊头,血溅了她一脸。
当我想起原身的记忆,我很想再去见阎王一次,当时是想我选直接投胎可以直说,没必要来回折腾这么一遭。
可惜我一醒,身边的婢女就开始号丧式哭喊,号得那些后妃们围了我一床,为首的就是王后。
她们围着我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笑死,一句都听不懂。
看来原身也不懂她们的语言。
我仔细看了她们一眼,也不知她们是什么民族,眸色偏深棕,五官立体,发色很浅。
我勉强支棱起来,寻思着我也算是在异族里唯一的汉族,也就是说,我看卿卿是异族美人,料卿卿见我应如是。
好歹还是来和亲的公主呢,苟一苟,说不定还能活。
我强行安慰自己。
虽然我已经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在一个语言不通的后宫中生存。
(二)
今天勉强算是我进宫的第二日,我宣布,争宠计划全面取消。
原因很简单,王死了。
离天下之大谱,这个公主竟然是来冲喜的,但显然没有冲成功。
第二天一早,我就看见牛车拖着王的尸体远行,所有人目视着他(的尸体)远去。我猜测是和天葬差不多的仪式。
送我来的使臣也没想过这种情况,但当我向他求助时,他还是温和又不失坚定地回答了一堆套话,大抵是「两国邦交岂能如同儿戏」以及「我们国家很弱啊,我也不敢带你走啊」之类。
总结一句话,来 都 来 了!
你妈的。
我彻底麻了,莫非我是穿书到了大结局?
当然,是剧情开始前也不一定,毕竟我看见王后身边牵着一个小男孩,应该是她儿子,目测两三岁左右。
原身十六。
呵呵,小妈文学都不敢搞这种年龄差。
算了,活一天算一天吧,我很有骨气地想。
(三)
王的葬礼过后,使团也走了,我这个和亲公主被彻底遗忘。幸好原身随嫁带了不少吃食,我省着点吃也还过得去。
虽说得过且过,但人还是要为自己的生存奋斗的,我每天积极学习外语。倒不是有什么别的目标,只是除了身边那个只会哭丧似的侍女,我没有任何可以和正常人沟通的机会,闷得发霉。
我发誓,这绝对比我学习英语艰难,因为虽然语言环境比较好,但没有人系统性地教,只能靠自己多观察、多听然后连蒙带猜,属实艰难。
唯一的好处大概是这让我每天都很累,一入夜就能睡死过去。
草原这时候正值春夏之交,水草丰美,空气清新,每天晚上还能看见前世看不见的繁星。
但我只看了一次,因为水草边蚊子真的很多,哈哈。
我这两世身份环境天差地别,只有蚊子还是始终如一地招我厌烦。
我强迫自己不去想前世的小家和爸妈,会哭的,哭有什么用。
皇天不负有心人,几周之后我能听懂一些简单的用语了,甚至能别别扭扭地说几句。这大抵是件很稀奇的事情,当晚我就被王后召见了。
后来我才知道,在我之前还有好几任来和亲的公主,她们宁可绝食都不愿意接触这些蛮族,我是唯一一个存活这么久的。
王后用磕磕绊绊的中原通行的官话问我,文识水平如何。
我敏锐地意识到这是体现我价值的时候,于是我故作骄矜地点头,用中原官话和仅会的几句蛮族语把自己吹得天上有地上无。
我寻思着,只有夸大一点,才能让他们在听懂的部分也感受到我的厉害。
在我激情陈述时,我看见王后身后站着的一位男子,朝我似笑非笑地投来几瞥。我没有在意,只当他是王后的侍卫。
王后犹疑地牵着小王子,和那名男子交流了一会儿,又连比带画半天,我终于听懂了她的意思。
从今天开始,每天我可以和小王子一起学习蛮族的语言,等我差不多能掌握蛮族语时,要负责教导小王子中原官话和文识。
我欣然应允,或者说,我没有权利拒绝。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四)
虽然是和两三岁的孩子一起学习,但我并不觉得多羞耻,我一向擅长苦中作乐,在学习后的一周,甚至还有脸嘲笑学习进度不如我的小王子。
小孩气得眼泪汪汪,又被我随手编织的小花环轻而易举地逗笑。
这是我穿越之后过得最好的一周,是的,穿越,我不愿称之为穿书,没有手握剧本的穿书者滚出穿书界,丢人!我是指我自己。
小王子还小,不知道我算是他的后母之一,只把我当作难得的能一直陪伴他的姐姐(我不愿承认应该算阿姨),对我态度和善。
他被教养得很好,没有一点王族的骄横,笑起来圆滚滚的眼睛弯成月牙。
陪小王子读书后,我的待遇呈指数级上升,居住的帐篷铺上了细软的毛毯,随身的婢女也多了两个。
王后是一位身姿高挑的女性,祖母绿色的眼,偏褐色的肤。
王死后,她把持了朝政,但每天傍晚都坚持过来陪伴儿子用餐,是一位合格的母亲。
随着我蛮族语的精进,偶尔她也会和我交流,问我出嫁前的生活。
我挑拣着原身的日常拘谨地回复。原身不过一个闲散王爷的女儿,一门不出二门不迈,是一只勉强称得上娇养的雀儿。
王后笑了,她像是对待小王子一样摸着我的发,不知是赞美是怜悯,「你好乖。」
很乖的我很乖地称是,很乖地学习异族语,很乖地抓住每一个一起吃饭的机会,倾情赞美王后姐姐的美貌和才华以讨好她。
一段时日后,我被允许可以在一定范围内自由活动。
最初,我以为「一定」指我帐篷附近,后来才明白「一定」等于方圆百里内的大草原。
蛮族的王庭不像中原那样等级森严,尤其是在王死后,王妃们生活都很自由。她们大多白日骑马出门射猎,晚上归来比较谁的猎物更多。
生活物资的缺乏使得草原的女子比一般的中原男子更强悍,民风也更开放。
我是说,某一日,我瞎晃悠的时候看见了一位王妃缠绕在一个年轻男人的身上,像两条蛇。
她发现了我,但只是不以为意地继续。
我识相地装聋作哑。作为报答,当晚,我收到了一只活的小兔子。
这位名唤索雅的王妃亲手掐着兔子的脖子递给我,她斜挑了一下眉,「小公主,送给你的。」
兔子的四肢乱蹬,我深吸了口气,仰头问她,「分给我吃吗?」
索雅笑得像颤动的银铃,她散漫地在我身边坐下,利落地开始处理兔子。
她烤的兔子很香,比平时在小王子那里吃的都香,我没忍住啃了两条腿。
索雅笑话我啃得太斯文,用比我快两倍的时间吃了另一半,吃完就开始喝烈酒。喝得半醉,她告诉我她想嫁人了。
我:?
索雅告诉我,在草原上,能生育的女人是稀缺财产,按理旧王死后应该归属于新王。可是王子太小了,她们都在自谋出路。
出门、狩猎、向男人展示自己的魅力,再选择足够强壮的配偶。
我看了看自己的细胳膊细腿,决定抱紧王后和小王子的大腿,不至于在寒冬饿死。
索雅穿着一身火红的裙子,这是某一任公主的嫁妆之一,现在已经裂开了一些口子,为了答谢她的兔子,我自告奋勇说自己可以修补。
原身女红从小学到大,我觉得我可以。
我确实可以,甚至能在修补处绣上精美的花纹做掩饰。
索雅很高兴,她热情地亲吻我的脸颊,然后像花蝴蝶一样蹁跹着出去。
没一会儿,一位侍卫也悄悄地离开了。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不是上次那位。
我:……
牛啊姐妹。
(五)
日子就这样平静地过了下去,阎王说的对,这里的宫斗没有半点技术性,根本无人参与。
小王子并不是每天都在学习语言和文识,王后偶尔会带他出去。但这次离开的时间很长,半个多月竟都没有回来。
空闲的时间长了总是很难熬,我努力给自己找点事干,比如说喊索雅招人组局打骨牌。
此时的我已经可以无障碍和这些后妃们进行交流并介绍打牌的规则。索雅人缘很好,组局组得很快。
「妈的!」这是蛮族后妃们学会的第一句中原官话。
第二句是「再来!」
她们双眼发红,完全像是赌场里的赌徒,然后输得只剩下身上一套里衣。
我掸了掸手,神色淡淡,宠辱不惊。
如是打了几天,后宫的女人变了,她们不再急着挑选合适的新对象,而是游猎过后就急匆匆地赶往我的帐篷,带着各式各样的东西赌资。
什么叫娱乐至死啊.jpg
等王后带着小王子回宫时,我已经完全可以靠自己过冬了。
他们这次回来得很急,我完全没收到风声,以至于乖巧怯弱的人设全面崩塌。
此时我正靠在索雅怀里,双手摸牌,左侧是一位叫娜珠的后妃,她撕好羊肉蘸了香料喂到我嘴里,右侧的美人则轻轻帮我捏着手臂。
我身前还分三方坐着三位,正是此局的牌友。
见我动作僵住,其中一位笑道:「怎么不打了?」
王后:……
她皮笑肉不笑,「好福气。」
我抖了一下。
王后继续道:「先王都不曾有这样的福气呢。」
我尴尬地站起来,像是上课偷玩手机被抓的中学生,垂着头不敢说话。
幸而王后并无意为难我,大概只是过来瞧一瞧,看我这只「娇弱的宠物」在主人不在时有没有好好存活。
她甚至还问了几句骨牌的玩法,饶有兴致的样子。
看着她离开我的帐篷,我舒了口气,小声用中原官话嘟囔:「历史总是这样的,野蛮的征服者总是被那些他们所征服的民族的较高文明所征服。」
没有蛮族能拒绝中原风行的骨牌!没有!
我得意地翘起了嘴角。
事实证明,突如其来的中二或者说装逼总是会被拆穿的。
王后身边,那个我曾见过一面、不知是王后侍从还是情人的男子转过身来,他说:「您说的对。」
字正腔圆的中原官话。
我瞬间,草!并立马想起第一次见面我用中原官话对自己的吹嘘。
您听得懂啊,哈哈。
那您当时怎么不用官话和我交流,就听着我一顿吹呢?毕竟我当时的肆意多少仗着他们听得半懂这个前提。
在下现在已经没有牵挂了,只想连夜逃离这片草原了就是说。
(六)
男人原来并非我想的所谓侍从或情夫,他是王后的弟弟,名唤桑洛。在蛮族语里是头狼的意思。
他确实当得起这个名字,在过去一直是他带领着蛮族的战士们南征北战。
王后这次去,就是考察桑洛他们之前打下的西北十四城哪个适合当新都。
是的,要迁都了。
草原上已经下了第一场雪,动物们藏进了洞穴,食物开始变得匮乏。
这个民族正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尽快转变成一个农耕民族,这样在冬天才不会有更多族人冻死或饿死。
桑洛这样同我说时,我赞同地点了点头。
他讶异地望着我,我这才意识到,作为祝青柳的我,不应该有这样的反应。
毕竟那算是我的故国。
可我是个现代穿越过去的人,在我的国家,各民族早已融合和睦共处,我很难共情古人的所谓华夷之防。
我只好拿原身不受宠爱、被逼和亲搪塞,甚至开了个玩笑,「我嫁来前,他们说你们还在茹毛饮血。」
桑洛笑了。
他的生母是汉人,这使他的五官不像蛮族那么深邃,只是较普通中原人眼睫更长,鼻子也更高挺,一笑就更显得五官柔和,说起官话完全像京城的贵公子。
除了那双眼睛,色泽若初夏的柳叶。
新都选在葉城,一座靠近中原腹地而易守难攻的城池。
如我曾经所想的那样,桑洛和王后一起开始了蛮族的汉化,从游牧开始学习农耕纺织。
他们甚至开始改革制度,从不太触怒原有权力体系的后宫开始。
谢天谢地,我终于可以用大家熟悉的称呼来点题「后宫」了,而不是含糊的王后和一众王妃。
在改革前,王后放归了一众想要嫁人的王妃,最后留下来的不多,甚至可以自己挑个份位。
哦,王后此时应该称皇后。
她当然最宠爱我,先紧着我选,我毫不客气地选了贵妃。
开玩笑,这可是和例钱息息相关的。
和我玩得最好的索雅走了,不过她没有选择再嫁,而是进了军中。
她朝我说,她想了又想,发现比起嫁一个男人,她还是更喜欢能选择男人随便玩。
「所以只能爬得更高了。」她望着远方,艳丽的眉眼满是坚定和凌厉。
「军功是最容易往上爬的阶梯。」她道。
这是什么大女主剧本?!我海豹式鼓掌,依依不舍地让她苟富贵勿相忘。
剩下来的宫妃们还能凑得齐两桌骨牌,可惜我现在已经没空再摸鱼。
皇后说,桑洛很忙,没空教太子读书。
太子又年幼,对很多事都懵懵懂懂,怕请的汉儒教坏了他,还是知根知底的最放心。她拍了拍我的手。
我,我没得选择。
感恩我穿越的这本书自动补全的历史和我原来的时代差不多,也感恩我本科学的就是历史,阅读史料和古籍没有太大的障碍,简化之后教小孩还算绰绰有余。
果然老师说的对,只有学习不会辜负我。
正式开始后我才发现,所谓知根知底也不过是面子上这么说而已,太子的书房和摄政王桑洛办公的地点在一起,干什么全在人家眼皮子底下。
我:……
你怎么能防范一条咸鱼呢?
不过咸鱼也无所谓就是了。
(十)
小太子真的很治愈我,他本就生得玉雪可爱,还总是星星眼地赞叹,「姐姐好厉害!」
即使我的软笔书法,字像狗爬,他也像是能 get 到狗爬字背后深邃的思想内涵,高声吹嘘。
救命,祝青柳的字怎么会是这样的。
我恨女子无才便是德。
桑洛闻声过来看了一眼,笑出了声。
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硬声问:「您有何指教?」
桑洛笑着摆了摆手,回到案前批答公文。
夜间,我在宫里休憩,宫人送来一个小盒子。
「摄政王送来的。」
我拆开一看,一打字帖。
呵呵,狗东西!
我含恨练了俩时辰。
不管怎么说,不能让小太子觉得我的狗爬字才是正体,太丢人了。
一段时日过后,我已非昔日吴下阿蒙,至少字也算周正了。
「好厉害。」我以为是小太子,先是得意地扬起眉,忽然意识到声音不对,低沉而有磁性,太子什么太子,分明是摄政王背着手走过来阴阳我。
我见过桑洛的字,银钩铁画、笔力遒劲,我这菜鸡字算什么厉害。
倒也不必又特意过来嘲讽一句。
我假笑了一声,开始给小太子讲今日的历史小故事。
「前朝有位皇帝见了臣子写的词,词中第一句是『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皇帝看了笑着说,『吹皱一池春水,干卿何事?』」我咬重了后面四个字。
这个故事没头没脑也没什么情节,小太子听得一脸迷茫。
桑洛听懂了,他先是无言地望着我,后又笑了。小太子奇怪地望向他,求他解惑。
桑洛说:「意思是说,殿下日后要多与臣子交流,不可只居于高位。」
小太子懵懂地点了点头。
我被桑洛一本正经的表情逗笑,忍俊不禁地点头附和他。
希望小太子日后自己看到这则典故不会记得今日。
玩笑了几句,桑洛又回去案前了,案上堆着大堆大堆的文件。
他并没有太多放松的时间。
蛮族来到这座城的时间尚短,不论是本民族内还是两个民族之间,都存在着大量的矛盾等着他决策处理。
至于皇后,每天都忙着要联络各族各部落,还要时常离开葉城亲自去别的城池督管。
蛮族各个擅长打斗,武力惊人,可论起政治才能,目前我只看见了这两个格外优秀。
小太子总是忍不住感叹,「好辛苦。」
我点了点头,残忍地告诉他:「长大了都是你要干的。」
小太子吓得满眼泪花。
我赶紧哄孩子,「吓你的,等你长大,新的人才就出来了,不论是蛮族还是汉族,都有大量可用之人。你作为统治者,只要不偏倚,重用贤才,适当地简政放权,还是可以有一丢娱乐时间的。」
我伸手比了个一丢的概念,真的只有一丢丢。
小太子更沮丧了。
啊!他垂着头好可爱!想 rua!
我没看见身后,桑洛用若有所思的眼神望着我。
翌日,他把我拉到皇后面前,「适当地简政放权,怎么说?」
再一次,我痛恨自己这张嘴。
言多必失就是说呜呜。
(十一)
我小太子附身,耷拉着脑袋开始背历史资料。
朋友们,你们写过高中历史题吗,给你几段材料让你归纳三省六部等制度的优劣或分析高度集权的危害这种。
我现在就像是出题者,毫无感情地堆砌相关材料。
而我眼前的二人就是最优秀的考生,他们辛辣地开始回答并延伸发展讨论这些政策目前的可行性。
「本宫只是担心我族本就根基尚浅……」皇后皱了皱眉。
我的嘴又开始欠,「殿下可以看看过去试图征服中原的民族政策,比如北魏等国。以史为镜才能知兴替,明得失。」
桑洛先颔首,「皇后事务繁忙,劳烦,」他顿了一下,「劳烦娘娘筛选一番再呈上来。」
您可真会给我找麻烦。
哦,严格来说,这是我自找的麻烦。
我唉声叹气地回去翻史书。求求了,蛮族赶紧的,多招些人才吧,一个后妃还得身兼数职,这什么世道。
幸好这活不用我自己申发论述,整理完了就提交,比大学水论文还简单。
皇后拿着册子亲昵地摸我的脸颊,「青柳好厉害。」
然后赏了一大堆金银珠宝。
我瞬间满血复活,尽力矜持地抿着嘴笑,「娘娘客气了,这是我当做的,不该收赏的。」
桑洛看了我一眼,强忍着笑,「尊者赐不可辞,娘娘收下吧。」
废话,老娘就是客套一下,我偷偷翻了个白眼。
下次还有这种活,请务必还找我。
对不起,在足够的金钱面前,咸鱼也可以疯狂仰卧起坐。
等小太子登基,我就要攒自己的养老金了。
不论是什么人的恩宠,都是过眼烟云、随时可能变化,只有握在自己手心里的,才是真切的。
我没再继续听皇后和桑洛的商议,寻了个由头退下了。
没过几日,桑洛的书房来了好几位文士,大多是汉人,他们显然选择了来投奔新主。此时我正牵着小太子的手临摹字帖。
其中一位文士看着我皱了皱眉,「女子何能进书房?摄政王可是瞧不起我等,令妇孺来此羞辱。」
我大为震撼,大哥,您属实有些不识好歹了。这是什么地啊,您也张口就来?
桑洛沉了脸。
我没等他开口,笑吟吟:「本宫想,本朝太子和贵妃还是配来的。」
那位文士瞬间涨红了脸,慌忙告罪,「小可以为是王妃和……」他停了一会儿,坚持道,「请娘娘避让。」
说实话,穿越至今,这么明晃晃被人蔑视还是头一遭。
而如今自认有靠山的我不打算忍这口气,「足下讥讽一介女流之前,先确认自己有资格立足于此吧?」
气氛一时凝住。
小太子脆生生地开口:「索雅将军也是女子,我族的女子可不比你们男儿差。」
他拽着我的手坐到了桑洛附近。
桑洛很给面子,让了右座。
那位文士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那一天狐假虎威,我也充当了一把面试官,不得不说真的爽。
这几位是有真本事的,就连那位颇有些迂腐的文士,说起自己擅长的水利也口若悬河头头是道。
我心里悄悄点头,这和我只会背书可不一样。
再落后的时代,孕育出的俊杰都拥有着后世常人难以企及的智慧,况且,他们更了解自己的时代。
我再次感叹那些穿越爽文里大女主的厉害程度,毕竟她们可是可以打脸古人的。呜呜,我好废。
桑洛礼貌性地送走了他们,令侍从们安排好他们的起居,不可怠慢。
我也拉着小太子准备离开。
不想桑洛虚扯了下我的袖子,低声问:「娘娘想留杜瀚吗?」
他是说那位张嘴女子不可进书房的文士。
我疑惑地望着他,「为什么不?」
让他挖渠造桥去吧(不是)。
「娘娘雅量。」桑洛拱了拱手,俊美的脸上笑意盈盈。
他在我面前好喜欢笑,我的心飞快地跳了两下。
「那是自然。」我用嘴硬掩饰自己刹那的心动。
真是单身久了,我唾弃自己。
拉着小太子的手从书房离去,裙踞摆过长长的台阶。
明明是夕阳西垂,一片暮色,我却从刚刚的男人和我拉着的小小孩童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历史感,或许是这些来投奔的汉族文士让我第一次清醒地认识到,蛮族这个蔑称将逐渐从这个民族上散去。
过往在等待新来,一个新的王朝将开始它的传奇。
而我置身其中,甚至,也算个史书要花笔墨讲讲的角色。
我激动得手紧了紧,小太子抬眸疑惑地看了我一眼,他或许以为我还在在意杜瀚的不敬,安慰道:「姐姐很厉害的,是他蠢笨。」
「要叫娘娘。」我捏了捏他的脸。
小太子鼓了鼓脸颊,「娘娘是母后,你是姐姐。」
行吧,你说啥是啥。
(十二)
又是一年寒来暑往,小太子悄悄窜了个头,我悄悄涨了腰围。
安逸使人变胖。
桑洛在某日饭后提议,小太子该学骑射了。
我:「他才五岁!」
桑洛莫名其妙,「殿下都五岁了。」
难怪你们骁勇善战,还真就从娃娃抓起。
不管怎么说,小太子开始正式拥有自己的小马驹,他显然很兴奋,贴着马摸摸蹭蹭。
我有点眼馋,说来惭愧,和他们朝夕相处这么久,竟然都没学过骑射。
但一看外面的太阳,我又心安理得地缩回了凉棚里。
桑洛不知道哪来的闲暇,竟然亲自过来教导小太子。他一身骑装,显得腰细腿长,身姿挺拔。
他应该是教得很好,小太子竟然被扶着上了马能独立骑几步了。
我紧张地站起身来,一错不错地盯着。
桑洛突然骑着一头高大的黑马朝我冲过来。
毫不夸张,那一瞬间,我吓得几乎降维,变成没有灵魂的纸片人。
马在我身前勒住。
马背上的桑洛脱去了平时稳重的外壳,露出少年郎一般爽朗的笑容,「喂!怎么这么胆……」
他话还没说完就戛然而止,大抵因为我的脸色实在难看。
我红着眼眶瞪了他一眼,拂袖而去。
我听见身后传来几声局促的娘娘。
但我不想理他。
我也搞不清楚心里是惊吓还是别的一些什么,只是这么久的朝夕相处,一个大帅哥每天在我眼前晃悠,说没有点绮思是假的。
之前我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端庄、矜持,只偶尔才会和他争上几句。
但今天这家伙在马上笑得也太犯规了。
没有将军的冷凝嗜杀,也没有摄政王的沉稳冷冽,马背上的桑洛,就是一个再生机不过的青年,一双碧眸比天空还澄澈。
以及,他冲过来吓我的行为,真的很像小学鸡往喜欢的女生笔盒里塞虫子。
又蠢又幼稚。
脑海里有两个小人,一个捂着脸喊他好帅他好可爱他是不是喜欢我,另一个一拳把前面的小人揍进泥里,说想个屁,不要靠近男人会变得不幸,你现在是贵妃以后是太妃,舒舒服服地享乐有什么不好,犯什么贱要去招惹桑洛,难道想以后和一群女人共事一夫吗?
我在自己的寝宫塌上滚了一圈。
好的,冷静下来了。
食色性也,但男人还不值得我放弃这么多去冒险。
躺平!
睡觉!
(十三)
今天贵妃没来一起吃饭,派了宫里的婢女来说是身体不适。
皇后睨了桑洛一眼,一眼看出自家弟弟的不安。
小太子可不给自家舅舅留面子,一五一十把今天马场的事抖搂了出来。
皇后无语地看着桑洛,「当年我在青柳面前砸了一个羊头,把人吓得几乎断气。」
傻子弟弟更不安了,他甚至有了起身的苗头。
皇后心里有数了。
她换了个话题,「早几年说是没有看得上眼的,后来说事务繁忙,现在大致都稳定下来了,桑洛,你准备什么时候成婚?」
现在确实是最好的时机,他们已经统一了北方,而南方还处在割据状态,战火频仍。
皇后没有急于大一统的念头,稳扎稳打,先把自己根基打好才是最重要的。
以异族的身份逐鹿中原不能太急,他们甚至可以等到小太子长大再图大业。
桑洛低着头不说话。
他想起来此时不在的那位姑娘。
她像所有汉女一样娇柔,受不得风吹日晒吃不了一点苦,很多时候都㞞巴巴的。但偶尔,她也会伸出爪子,挠一下想要冒犯她的人。
还有,桑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是被舍弃来和亲的,所以总是一副很冷漠的样子。
这不是说她不喜欢笑,而是说她虽然笑眯眯的,但除了粘着她的小太子,几乎什么都不太在意,故国也好,新朝也罢,她像是一个过客旁观着。
皇后因此很放心让她接触小太子,但桑洛总觉得空落落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想让这个姑娘的眼里能映出他。
桑洛去过江南,见到过满城垂杨柳,文人总是说杨柳多情、垂丝轻拢像弱不胜衣的美人。
但桑洛知道它们有多么顽强的生命力,以及,有多么令人难以掌握。
通俗一点说,这个蛮族的男人,即使长得再温文,骨子里还是留着狩猎者的血,他遇到了他最喜欢的猎物。
他跃跃欲试。
可惜的是,中原的伦理纲常令人生厌,猎物都快把他从猎手逼成另一只猎物了,自己还是待在安全的区域。
「请自重。」她的目光无声地警告。
桑洛叹了口气,他没什么好在自己的姐姐面前隐瞒的,「我喜欢青柳。」
皇后还没说什么,小太子愤怒地摔了碗,「那是孤的姐姐!」
这都什么跟什么,皇后哭笑不得。
她先是转头告诉太子:「那是娘娘,不是姐姐。」然后就看到了抿着唇更沮丧的蠢弟弟。
从蛮族的传统来说,女子再嫁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但如果是以中原士族的传统来看,皇后记得,他们会将不洁的女子沉塘。
她摸不清祝青柳怎么想的,只是鼓励地看着弟弟,「真的喜欢的话,就去追求吧。」
这是很难得的事情。皇后想。
越往上越难得。
(十四)
或许是我的错觉,桑洛好像在试图攻略我。
他借着小太子的手送这送那,小太子不是很乐意,屈服于舅舅的淫威还是妥协了。他一边传递,一边小声叭叭哪里哪里不好。
我顺势直接把东西送给他,小太子开心地眯着眼笑。
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舅舅脸色很臭,看起来还很想揍他。
桑洛问:「殿下该学摔跤了吧?」
我吓得一把护住小朋友。
小太子藏在我袖子后面,朝着舅舅吐舌头。
桑洛:拳头硬了。
他花了好大工夫说服小太子,他不是想抢走他的姐姐,而是想给他带来新的家人,比如,或许一个小妹妹。
他这么恬不知耻地说的时候,被我听到了,我冷笑了一声,「王爷终于要成婚了吗?恭喜,到时候记得请本宫喝杯喜酒。」我咬重了本宫两个字。
桑洛面无异色,「本王倒是有这个打算,不知娘娘属意什么日子与臣共结连理。」
我吓一跳,谁给你的 big 胆在宫里调戏宫妃?
哦,先王骨灰都凉了不知多少年了。
我又羞又怒,瞪他,他弯着眼朝我笑。
他长得好好看。
不是。
我又一次唾弃自己的动摇,假装没听到,冷面应付他。
自从有了不少谋臣议事后,我和小太子换了一处授课,与桑洛更是不怎么碰面,除了晚上用膳。
皇后在这方面真的很有仪式感,只要她在,必须一起干饭。
对不住,我要退出干饭小分队了。
我开始搪塞大法,找借口各种推脱,皇后竟没有强求我,大抵她也觉得不合适。
皇宫偌大,只要有心,我能完全不见到这个男人,给自己充足平复心动的时间。
一晃就是半个月。
是夜,我准备就寝,美美地拉上帘帐,吩咐宫人换上我最近爱的香。
腐朽的封建阶级生活真的舒服,如果是前世的我,会嫉恨到把这种蛀虫打死挂路灯,但如今的我只想躺平享受。
好腐朽好喜欢嘻嘻。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捂住了我的嘴,也打断了我充满忏悔的巴适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