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之下

出自专栏《向阳而生,做自己的光》

突遇 8.9 级大地震。

母亲下意识地将鹿小婉护在了怀里。

远在外地的父亲,不停地给家中打电话想要确认她们的安全。

哥哥在房屋坍塌的前一刻,将母亲与鹿小婉拖出了家门。

唯有我,死在了一堆废墟之下。

1.

突遇 8.9 级地震。

在我被巨石压住的两个小时后。

搜救人员赶到。

他们立马分散开来,在满是残垣断壁的瓦砾中努力地寻找着生还者。

而就在他们离我越来越近时。

我的哥哥鹿泽远却主动地上前叫住了他们。

「这里是我家,一家人都已安全逃出,就不需要浪费你们宝贵的营救资源了,快去帮助其他落难者吧。」

而我却在距离他们不远处的废墟之下轻声地呼救。

「救我,救救我……」

胸口被巨石压住,我每说一句话都会痛苦万分。

嗓子也在因为长时间处在满是尘土的瓦砾下,变得沙哑不堪。

可不论我如何努力,都无法将搜救队员唤回来。

也是,连我的家人都不知道我在这里。

别人又怎么会找我?

而昨天,是我的生日。

我收到了鹿泽远的消息。

「这次生日你必须回来!妈妈为了给你准备惊喜都已经两天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给我准备惊喜?

我看是给鹿小婉准备吧。

鹿小婉是我的妹妹。

准确地说,她是我父母从孤儿院领养的孩子。

因为她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是哪一天。

于是他们便将我的生日一同分享给了她。

我自嘲地笑了笑,将手机放在一旁继续绘画。

可思绪却始终无法集中。

画上的构图和色彩被我自己打乱。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还是决定回去一趟。

毕竟我已经被导师选中要去意大利做交换生。

这应该是我出国前同他们见的最后一面了。

当日晚上八点,我回到了家。

家里晦暗一片,空无一人。

我掏出手机,看到了鹿小婉发的朋友圈。

「感谢我最爱的家人给我庆生!」

配图是母亲和鹿泽远一人抬起一只手比着半颗心。

而爱心中间的鹿小婉笑嫣如花。

动态下还有爸爸的点赞和评论。

「小婉生日快乐!不要忘记收爸爸的红包哦!」

呵,他们是一家人,那我是什么?

无力地靠在墙上,后背却不小心磕到了客厅的大灯开关。

瞬间灯光大作。

眼睛短暂地适应后,我看到了客厅里的杰作。

「鹿小婉生日快乐!」

几个大字伴随着一些气球和彩带一同黏在落地窗前。

这就是鹿泽远口中的惊喜吧。

只不过这份惊喜并不属于我。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从冰箱里拿出了几瓶啤酒,径直走上了三楼。

三楼的小房间,曾经是保姆住的地方。

如今我却只能暂住在这里。

相比鹿小婉,我更像是父母领养的孩子。

我自嘲地笑着,把所有的啤酒都灌进了肚子里。

之后我就醉倒在了空无一物的木板床上。

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注意到我回来。

凌晨三点,大地突然开始剧烈地晃动起来。

我迷糊地睁开眼,推开门。

一眼便瞧见了大门口,鹿泽远正护着妈妈和鹿小婉往门外逃。

我急忙朝他呼喊:「哥!」

然而我的声音就这样被埋入了正在坍塌的房屋中。

2.

在我被巨石压住六个小时后,嗓子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再一次使劲儿地想要推动自己身上的石块。

却依旧纹丝不动。

恍惚中,我依稀听到了一阵手机铃声。

随后便是母亲的声音。

「喂?老公,我们没事……呜呜呜……刚刚吓死我了,幸亏泽远这孩子反应快,不然我们就被压在废墟下面了!」

「……嗯嗯,我们都没事……小婉也好着呢,你放心吧!」

可以听出来,是父亲的电话。

母亲委屈地向他诉着苦。

之后又无奈地叹息着。

「……鹿溪没有回来啊,可能还在生我们的气吧……哎呦你别发火,小心你的心脏病又犯了……」

可以想象到,电话那端的父亲在提起我时火冒三丈的样子。

他从小就是不喜欢我的。

在父亲的观念里,女孩子就应该是乖巧温顺的存在。

而我却打破了他所有对于女儿所有的幻想。

成绩差不说,还常会和同学发生冲突,打架斗殴更是常有的事。

不少次因为这样的事被老师叫家长。

于是在我十二岁生日那天。

忍无可忍的父亲,毅然决然地拖着母亲去领养院收留了鹿小婉。

我也是那时候才知道,父亲也是很喜欢女儿的。

只不过他喜欢的,是完全听话的女儿。

鹿小婉符合他所有的标准。

成绩优异、性格乖巧,模样也是甜美可人。

在母亲的精心打扮下,如同一个从天而降的天使。

与她相较,我就像是孙悟空转世的皮猴子。

无时无刻不在让他们堵心。

此后,不知他们是有意还是无心。

常会在我面前夸耀鹿小婉。

而我反而被贬低得一文不值。

「小婉真棒!这次又考了年级第一,跟爸爸说说有什么想要的?」

年仅十岁的鹿小婉咬着嘴唇望着我,一脸为难的模样。

两只水灵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看起来人畜无害。

父亲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图。

随即二话不说就带着鹿小婉进了我的房间,十分大方的说。

「小婉,喜欢什么随便拿!」

我想跑上去阻止,却被母亲一把拉住。

「溪溪,要懂得忍让,你可是姐姐!」

姐姐?是姐姐就要让着吗?

况且我又不是她的亲姐。

我转头看向鹿泽远,他也是一样的意思。

不一会儿,鹿小婉抱着我那套芭比娃娃套装走了出来。

满脸都洋溢着笑意。

「从今天起,只要考第一就可以得到任何想要的东西。」

父亲仿佛一个古代的君王,在二楼的栏杆处向我们宣布着这件事。

于是鹿小婉笑得更甜了。

在之后的日子里,她陆续抢走了我好多东西。

漂亮的裙子、好看的书包,甚至是我的房间,都被她一一地抢走。

最后我不敢喜欢任何东西,甚至喜好也逼着自己和从前完全相反。

似乎只有这样,它们被抢走时我才不会有痛惜的感觉。

可是我的爸爸妈妈,还有哥哥。

我要怎么样,才能不喜欢你们呢?

3.

在我被巨石压住的第 10 个小时。

地面又重新晃动起来,我隐约地可以听到母亲与鹿小婉的惊呼声。

而我也因为这场余震,胸口愈加难受。

巨大的石块混和着其他的碎石一齐晃动着。

我有些恶心,口中不停地干呕着。

大约 20 分钟后,地面停止了晃动。

我的意识也开始模糊起来。

不久后听到了搜救队员用喇叭喊着。

「各位居民请不要紧张,刚刚是余震,我们所在的地方现在视野开阔,是比较安全的。

一会儿会有工作人员给你们登记人口姓名,还会给你们发放简易帐篷和物资。

请各位居民在自己房子坍塌的区域附近有序等候。」

随后,我便听到了工作人员朝母亲登记人口信息。

母亲急忙回应:「我们总共五口人,丈夫在外地出差刚刚已经打电话确认过了,还有一个女儿在外地上学,现在还没有回来。」

「那也就是说您女儿的所在还没有确认过对吗?您最好给她拨个电话问下。」

在工作人员的坚持下,母亲极不情愿地嘟囔着,掏出手机给我打电话。

但是手机却显示没信号。

因为刚刚的一波余震,通信基站遭到破坏,通信光缆中断。

工作人员眼见如此便没有再强求。

我在废墟之下虚弱地笑了笑。

果然,我的生死他们从来就没有在意过。

就像是我 15 岁时的那个夜晚。

那时我正值初三,初升高的考试迫在眉睫。

我原本文化课就不是很好,整日都在房中背诵古文。

可就因为鹿小婉在月考时考了年级第一。

父亲便应她的要求,准备全家五一节假同去海边城市游玩。

全然不顾我的感受,也不允许我拒绝。

夏日的海边游客众多,大都向往着大海。

唯有我带着一堆复习资料,坐在沙滩上死记硬背。

身边不时地传来鹿小碗和父亲母亲的欢笑声。

不知过了多久,鹿小碗主动地上前来夺我手里的书。

「姐姐,反正都出来了,一起来玩吧。」

我俩互相推搡了一番,不知怎么她就摔倒在了沙滩上。

粗粝的沙子将她的手掌磨出血痕,鹿小婉哭了。

眼泪扑簌簌地掉着,楚楚可怜地望着我。

「姐姐,我知道你一直都不喜欢我,可我只是想让你一起放松一下……」

我一时语塞,就被走上来的母亲狠狠地抽了一巴掌。

力道重到半边脸酥麻,眼前更是出现了幻影。

我不甘心,气愤地冲他们大喊:「难道我就不是你们的女儿吗?我要中考了,你们不知道吗?」

没人回应我。

半晌之后,父亲走上前捏着我的衣领迫使我站起身。

他用手戳着我的肩膀,我被迫不停地后退。

「你读什么书!装什么爱学习!这些年你有让我跟你妈长过脸吗?带你来玩还不乐意。我告诉你,我是这个家的一家之主,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然后我就被他直接推进了海里。

咸涩的海水瞬间涌进嘴里,我不停地翻滚呼喊「救命!」

但我却只看到了站在不远处一脸痛快的父亲。

和远处正在给鹿小婉处理伤口的母亲。

在海水中的每一秒都是那么难熬,最终我挣扎着自己站起了身。

他们却都不见了。

我一个人坐在海边,边哭边任海风将我的头发、衣服全部吹干。

回去后我因肺炎发烧了整整一个月。

最终毫无悬念地考进了一个十分普通的高中。

用父亲的话讲就是,他早就对我不报期待了。

是啊,我从那时起就该放弃对亲情的所有希冀。

4.

在我被巨石压住的第 16 个小时。

呼吸不畅,濒临死亡。

我隐约地感觉到有人正在翻动顶部的石块。

鹿小婉有些焦急地念叨着:「……充电宝呢?」

哥哥鹿泽远的声音逐渐地由远及近:「小婉,你在找什么呢?」

「啊,我手机快没电了,在找充电宝,哥你也帮我找找……」

「现在又没信号,你要充电宝有什么用?」

「慕林哥哥一直等着我这边的消息呢,等信号恢复了我第一个打电话给他报平安。」

慕林……难道是季慕林?

虚弱不已的我心下一惊,不由得握了握拳。

数层残垣之上,鹿泽远也与我一样震惊。

「你说的难道是季慕林?那不是鹿溪的男朋友吗?你怎么……」

鹿小婉却是见怪不怪:「对啊,之前去鹿溪学校找她,慕林哥哥主动地加的我微信。」

真是骄傲啊。

原来……他们已经背着我私下联系两年了。

我本以为上了大学就可以摆脱鹿小婉。

彻底地打破禁锢,彻底地做回自己。

可她却像是阴魂不散一般。

大一的某天,我刚下课就在学校门口见到了鹿小婉。

美其名曰是要与我和解。

可眼睛却像是长在了季慕林身上。

当时季慕林的态度很是清冷。

面对娇俏可人的鹿小婉也只是简单地点了下头。

知晓是我的妹妹后面色才多有和缓。

没想到,竟然还是让鹿小婉轻易地得逞。

回想之前与季慕林相处,他有意无意问起鹿小婉时别扭的神色。

还有时常会对着手机屏幕发笑的表现。

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有迹可循。

只是我太傻。

5.

在我被巨石压住的第 23 个小时。

眼前漆黑一片,已经无法视物。

几小时前冰冷的手脚现在却毫无知觉。

我应该是快要死了吧。

这样想着,心中却满满都是不甘。

明明就差一点。

就差一点,我就可以去国外实现我毕生的艺术梦想了。

可现在我注定要被困死在这废墟之下。

我眼中酸涩,却根本流不出眼泪。

口鼻干炙,甚至发不出一声叹息。

地面上的通信信号似乎恢复了一点。

我听到了妈妈与鹿小婉的对话。

「妈,还在给姐姐打电话啊?」

「对啊,她这手机一直打不通,该不会是回来了咱们不知道吧?」

一阵沉默过后,是鹿小婉轻笑的声音。

「怎么可能啊妈,刚我还看见姐姐通信软件挂在电脑上呢,估计是忙着出国顾不上回复。」

是了,我回来得很匆忙。

连电脑都没关,就冲上了最后一班高铁。

没想到这么件小事居然成了鹿小婉借机指责我的说辞。

果然,上面传来了妈妈震怒的声音。

「真是养了个白眼狼!平时不回来也就算了,突发这么大的地震都不来个消息问候一下,难道她就一点儿都不担心我们的安危吗?……」

随后便传来了鹿小婉安慰的话音。

在我妈的印象中,我一向不是体贴人的性格。

我也确实很少会去表达自己的情感。

并不是我薄情。

我只是害怕自己热切的期盼得不到回应。

所以,妈……我的妈妈……

可不可以对我宽容一些……

我真的没有你想象得那样坏。

胸口阵阵刺痛传来,我呼吸得越发困难。

在我努力地与死神做抗争时,耳边传来了母亲不停的咒骂声。

「真是后悔生了这么个畜生,她怎么不去死啊!」

母亲的话像是一把刀插进心窝。

我抓在地上的手突然就放弃了挣扎。

忽然觉得自己活在这世上好没意义。

我未曾想过,给我生命的人,却不希望我活。

既然如此,那就如你所愿。

被埋在废墟之下的第 24 个小时。

我死了。

死在了他们近在咫尺的地方。

6.

灵魂升空后。

我终于再次见到了所谓的家人。

他们待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

母亲坐在气垫床上皱着眉,似乎因为我的无情气得不轻。

而哥哥鹿泽远则在坍塌的废墟里不停地翻找着可以用的东西。

不得不说,名校毕业的鹿泽远还是有脑子的。

他目标明确,只在疑似厨房坍塌的区域翻找着。

在他的努力下,冰箱先被翻了出来。

他欣喜万分,声调都透着愉悦。

「小婉!快拿个包过来!」

躲在角落的鹿小婉正忙着与季慕林互发消息,倾诉思念,又怎么会去管这些?

「哎呀哥,人家都说了晚些时候会送来物资的,你干吗还要费这劲儿啊?」

鹿泽远听她这样打岔,也明白了靠她没用。

将冰箱打开后。

蔬菜水果都还算新鲜。

只是饮料区域却少了几瓶啤酒。

「怎么少了三瓶?我明明昨天刚买的啊……」

他小声地嘟囔着却并未多想。

在附近随意地扯出来一个塑料袋,将所有的东西装了起来。

远处突然有只小狗跑了过来。

冲着我在的方向不停地叫吠着。

鹿泽远诧异地望着,以为它是饿了。

从袋子里拿出来一根香肠扒开放在狗狗面前。

它却依然不为所动,依旧朝着原来的地方叫吠。

母亲被她吵烦了。

抄起一个拖鞋就扔了过来。

「哪来的臭狗!闭嘴吧!地震怎么就没把这些玩意儿压死!」

小狗虽没被打中,却受到了惊吓,娇小的身躯有些颤抖。

我来到它面前,想伸手安抚一下。

却径直地穿过了狗的身体。

但它却好似能体会到我的意思。

立即在我面前坐了下来,一脸的乖巧相。

「谢谢你……」

谢谢你第一个发现了我。

只不过,已经太晚了。

7.

我死后又过去了三个多小时。

期间又经历了几次余震,地面有了些许裂痕。

为了保证大部分人的安全,上方派车准备将震区中的百姓迁往邻市避难。

母亲他们接到通知以后也迅速地行动起来。

从废墟中四处翻找着必需品。

在鹿泽远的不懈努力下。

家里的大部分东西都被翻了出来。

母亲朝着鞋柜走去。

她一直穿着拖鞋很不方便。

况且刚刚将其扔出去打狗后,她嫌脏就没有再捡回来。

鞋柜打开,她却突然盯住一双白色运动鞋愣住不动了。

那是我的鞋。

也是几个月之前她送给我的。

那时我欣喜万分,立即便换了穿上。

鞋码却大了两号。

于是我瞬间明白了,这不是给我买的。

原本应该是送给鹿小婉的。

许是她不要,妈妈也懒得退。

索性寄给我废物利用。

即便如此,我还是很珍惜这双鞋。

将它刷得一尘不染。

而此刻,它正安静地被放置在鞋柜里。

白得刺眼。

母亲拿出那双鞋,仔细地看了许久。

「这是溪溪的鞋。」

她小声地念着,随后神色突然惊恐,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始大喊。

「你们昨天谁看见了鹿溪!」

鹿泽远和鹿小婉满脸迷惘。

我妈却没再呆坐着,光着脚急忙地跑向了三楼坍塌后可能会在的区域。

她与鹿泽远一点点地将石块搬离。

我冷漠地看着他们,心中却很是期待。

期待他们看到我尸体的那一刻。

会不会难过?会不会后悔?

会不会责怪自己为什么不在我活着的时候对我好些?

会不会悔恨没有在平时对我更加关注些?

这样我又怎么会在他们毫不知情的境况下,活生生地死在他们身边!

8.

我死后的第五个小时。

随着一块块碎石被搬离,母亲从缝隙中瞧见了我的头发。

她连声地叫着,:「鹿溪!鹿溪!溪溪……你别吓妈妈,你回我一句好不好……」

但我的身体一动不动。

我在一旁漠然地望着她。

妈妈,原来你也会担心我。

可为什么在我活着的时候,丝毫感觉不到呢?

得不到回应的她开始流泪,开始歇斯底里地大叫。

越来越多人注意到了她,帮她一起将那些厚重的残壁搬起。

我的头、胳膊、身体、腿,一点点地显露出来。

是我,却不是活生生的了。

鹿泽远盯着我的尸体愣怔了好久。

许是想起了自己让搜救队节省资源的话。

他狠狠地抽着自己耳光。

一下又一下。

直到将鼻子抽出血,我都再也活不过来了。

母亲满脸疼惜地抓起我的手。

看我的手指在地面磨得到处是血肉。

可想而知我死前究竟是有多痛苦、多挣扎。

「她这可是画画的手啊……」

母亲一句话,又引起我心中泛泛而起的酸涩。

是啊,原本我可以拥有更好的人生。

却停在了梦即将开始的地方。

「哎,姐姐也是的,明明离我们这么近,怎么就不知道呼救呢?」

鹿小婉又开始了她的阴阳大法。

只不过这次却并没有奏效。

母亲二话不说站起身就给了她一巴掌。

向来金娇肉贵的她哪受过这个罪?

被打的半边脸瞬间就肿了起来。

委屈的眼睛里满是泪水,仿佛随时就会喷涌而出。

一旁有经验的搜救队员也看不过去了,站出身来讲着。

「其实有不少人被巨石压住的时候是无法大声说话的,有那个力气呼救还不如节省体力等待救援。」

鹿小婉听见这番话,更委屈了。

却也不敢哭诉,只能默默地待在一旁抹眼泪。

活着的时候,我曾有过无数个愿望。

每实现一个就会写在星星纸上,然后再将它们折放进许愿瓶中。

关于自己的,我许了很多,几乎都一一地实现了。

关于家人的我也许了不少,却永远都用不上。

我最大的愿望是能让母亲无条件地站在我这边一次。

没想到,这个愿望居然在死后才得以实现。

9.

我的尸体被搜救队喷洒石灰水后装进裹尸袋。

做了登记后不久,运送尸体的车来了。

我妈死活非要跟着我一起走。

抱住我的尸体威胁:「不让我去我就绝不会放手!」

运送尸体的工作人员哪受得了这种拖延。

无奈之下给了她套防护服,让她跟着上了车。

一路上的风景惨象环生,原本繁华的都市瞬间就变成了一座废墟。

车子行驶到重灾区终于停下。

地面上尸横遍野,震起的灰尘在空中飞舞着,哭声、哀嚎声不断……

孩子失去父母,父母失去孩子,城市没了,家园没了,只剩下无尽的悲哀在空气中不断地蔓延……

我见到搜救队正在奋力地拯救幼小的孩童。

她的母亲已经死亡,尸体却双膝跪地,整个人上身向前匍匐,双手伏地支撑着身体。

她的孩子被护在身前,救出来时还在熟睡。

远处那位母亲的灵魂飘在空中,眼见着自己的孩子得救。

她欣慰地笑了。

随后她的灵魂体便得以消散。

跟着风的形状化成点点星亮,散落在天地间。

原来死前的愿望得以实现,灵魂便可以离开。

那我呢?

我的愿望又是什么?

我盯着呆坐在车里的母亲,此刻她的脸被口罩封住。

我看不到她的神情。

10.

运尸车在驮运定量的尸体后,去往了火化厂。

眼见着我的尸体进了火化炉。

母亲佝偻着身体又哭了起来。

她无力地支撑自己的身体,躺倒在地哭得撕心裂肺。

我静静地望着她。

这好像是我第一次见到,她为了我哭得如此悲痛。

记得我大二时,鹿小婉不过是一次阑尾炎手术。

父亲逼迫我必须到场,否则就要同我断绝父女关系。

我不得已,只能撇下阶段作业赶来了医院。

到的时候父亲还在不停地指责我。

「现在才来?你怎么不等你妹妹伤口愈合了再来!」

母亲则是在一旁哭得痛心不已。

仿佛在里面做手术的那位,才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至亲骨肉。

那时候我竟真的有过片刻的失神与恍惚。

我真的是他们的女儿吗?

这个念头一经想起,就像是附骨之蛆,啃食着我的心脏、大脑,乃至全身。

我无法不去在意这种可能性。

于是我去做了亲子鉴定。

结果却令我哭笑不得。

我竟然真的是他们的女儿。

真 TMD 的……

我倒宁可与他们毫无血缘关系。

至少这样就不会感受到绝望与伤痛。

11.

半个月后,城市情况得以好转。

母亲带着鹿泽远和鹿小婉去了我的大学。

寝室里的所有东西都算是我的遗物。

四人一个的寝室倒也算不得拥挤。

室友都很友善,在他们来之前就已经帮我收拾了个大概。

一个个被摆放整齐的塑料箱。

里面却装尽了我二十几年的人生。

比起家里,寝室更像是我的蜗居。

很小、很简陋,却足够遮风挡雨。

母亲打开其中一个箱子,里面装的全是书、笔记,还有很多点餐用的抵用券。

自从上大学后,我就再也没跟家里要过钱。

所以除去课业生活,我所有课余生活几乎被兼职填满。

每次吃饭都能省则省。

有时还会刻意地关注某些商铺的抵用券。

室友他们也理解我的窘迫。

经常会请我吃饭,借口说:「两个口味都想尝试就都买了,结果忘了自己在减肥,你替我吃了吧。」

又或者是:「今天我高兴,画稿卖了个好价钱,我请大家吃饭!」

我对她们的善意总是无以回报。

只能尽量地弥补。

于是我便将寝室里的卫生一力应承下来。

她们也很贴心,从不拒绝。

知道这样是我唯一能表达感谢的机会。

如今我看见她们为我整理的遗物。

是那般齐整,比我给她们收拾的不知好上多少倍。

在她们看见鹿小婉的时候,眼神瞬间变得凌厉起来。

其中一个女孩试探着开口问询:「你也是,鹿溪的家人?」

鹿小婉有些不耐烦地点点头。

而下一刻那个女生就直接上手抓住了她的头发,在鹿小婉还未反应过来时,朝她不停地扇着耳光。

鹿小婉尖叫着挣扎不已。

其他两个见状也扑了上去。

不过她们却并不是阻止,而是扼制住鹿小婉让她根本无法动弹。

「……你们 TMD 有病吗!快放开我!妈,哥!快救救我……」

鹿泽远上前拦截了许久,这才勉强地将两方拉开。

而我妈却冷冷地看着这一切,无动于衷。

仿佛她的灵魂在我被烧成灰的那刻就已经消逝。

「原来就是你!就是你抢走了季慕林,他可是你姐的男朋友,我真没想到你这姑娘看起来这么娇弱,干的居然是这么不要脸的事!」

打人的舍友看着鹿小婉,满脸鄙夷与气愤。

原来她们早就知道了。

又是怎么发现的呢?

难道是在我奋笔作画时,她们亲眼见到了季慕林牵着鹿小婉在校园里肆意地挥洒着甜蜜?

还是在我努力地兼职打工时,她们却看到了季羡林带着鹿小婉在奢侈的牛排馆里纵情享用?

我不知道,或许都有过吧。

而我妈此刻却好似突然活了。

转过身走向鹿小婉。

「她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鹿小婉撇过头,闭口不言。

妈妈却像是不得到答案誓不罢休。

她抬手朝着鹿小婉的脸一下一下地扇上去。

力道十足。

鹿小婉招架不住,嘴角甚至被打出血来。

她终于说了实话:「对!就是我抢的!怎么样?」

她索性彻底地卸下所有的伪装。

「这难道不是你们一直默许的吗?爸爸说只要成绩好就可以得到想要的一切!你们明明很乐意见到这种场面,现在又凭什么来指责我!」

鹿泽远挡在我妈身前,又给了她一巴掌。

「鹿小婉!你别忘了你不过是领养来的孩子,认清自己的身份!」

鹿小婉捂着脸,听见「领养」两个字,却弯起了唇角。

她邪恶得仿佛一条毒藤,誓要将同生同长的其他植物全部杀死。

「我是领养来的?怎么?你难道不是吗?」

原本就不算大的空间,此刻却陷进了沉默中。

室友很识趣地关上门离开。

我妈突然就开了口:「是啊,你们都是领养的,与我都是没有血缘的,我亲生的女儿现在却死了……」

她紧紧地捏着手里那份我留下的亲子鉴定书,语气却异常冰冷。

12.

一周后,我妈背着父亲解除了与鹿泽远和鹿小婉的领养关系。

鹿泽远听到消息后接受得很坦然。

在地上给母亲磕了三个响头感谢着这些年的养育之恩,随后便转身离开了。

而鹿小婉却是歇斯底里地谩骂着母亲的无情。

将临时居住的酒店里能砸的东西砸了个遍。

最后母亲毅然决然地报警将她带走。

做完这一切,她瘫坐在这个破败不已的房间内丧气颓废。

这些日子她仿佛老了十岁。

眼角的纹路十分明显,头上也长了好些白发。

她走到我的那几箱遗物前。

从里面将我的东西一点点地拿出来。

直至将整个房间摆的到处都是。

她颤抖着声音:「溪溪,妈妈错了,你若有灵,能不能来见我一面?妈妈真的好想你……」

我在一旁冷眼望着她。

我在这里,一直都在。

可我不想见你,妈妈。

我恨你。

我活着的时候你何曾想起过我?

「妈妈,你还记得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吗?」

「你希望我去死。」

「你如愿了。」

我说着她听不见的话,她却不知为什么哭得泣不成声。

13.

几日后,父亲赶了回来。

当即指着母亲的脸愤懑不已。

「谁让你跟泽远和小婉解除领养关系的!谁让你自作主张的!」

母亲却一脸淡然地望着他:「溪溪死了。」

父亲听见了脸上却根本没有什么神色变化。

「死了就死了,那是地震,那是天灾!关我们什么事?」

母亲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那可是我们的亲生女儿啊!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我说的有什么错!有血缘关系又怎么样?她一点儿都不像我,我年纪不到 30 就创下了大把家业,她是我的女儿,却根本没有优秀的地方!相反地,小婉才更像我的亲生闺女,自小就优秀,我告诉你,泽远可以不回来,小婉我必须接回来!」

母亲望着这个跟她生活了二十几年的男人。

她头一次发现,原来自己并不是真正了解他。

妈妈转过身拒绝得斩钉截铁:「我不同意,绝不可能!」

谁知下一刻父亲便将母亲奋力地一推。

母亲重重地磕在了墙壁上。

她身后的父亲阴沉着声:「我决定的事,任何人都不能改变!」

母亲的额头被磕破,在墙上留下了一小片血痕。

她扶着墙,沉默了许久。

随后起身,向着厨房走去。

「好啊,那就随你吧。」

父亲的神情又得意了起来。

坐在沙发上掏出手机想要给鹿小婉打电话。

而他刚转过身却看见母亲掏出一把水果刀毫不犹豫地插进了他的胸口。

他甚至都来不及惊呼一声就咽了气。

临死前眼睛睁得很大,像是死不瞑目。

他不明白顺从了他二十几年的女人怎么就会在突然间如此强势?

我远远地将这场闹剧尽收眼底。

却根本不知道这样有什么意义。

也不知道母亲是不是真的精神失常了。

她杀了人却没有一点儿惊恐。

反而很淡定地起身换了件衣服,化妆,出门。

她要去哪儿?

我急忙跟在她身后,却没想到她竟然走到了我们学校的画廊。

我这才想起来,自己在这里是有画展的。

我是导师最得意的学生,这次画展他让我一同参与,还送了我几张票。

只是却被我放在寝室从没有送出去过。

因为我知道,即便送了他们也不会去。

原本想把它们给舍友,我却先出了意外。

此刻母亲用我留下的票进了展厅。

这样的场合她作为富商太太曾见过无数次。

所以她在逛展的时候是那般从容不迫,雍容典雅。

只是她却在一幅画面前停下来很久。

那幅画中的女孩五官并不精致,眼睛也不大,却闪烁着真挚而明媚的光芒。

身穿白色连衣裙站在向日葵的花田中笑得那般灿烂。

母亲突然就哭了出来。

「溪溪,我的溪溪……」

是的,这是我的自画像。

也代表了我的人生态度。

即便身边再多坎坷,总要向阳而生。

我从未放弃过自己。

只是运气不好,摊上了这样的家人,摊上了无可避免的天灾。

母亲将我每个作品都看得很仔细。

她眼里的水汽越来越氤氲。

她哽咽着声音,自言自语地说出了我这辈子从没有听过的话。

「溪溪真的很棒,你不是爸爸说得那般一无是处,你很优秀,我的女儿是最优秀的……」

我听见她这话一愣,心中好似有暖泉流过。

随后我的灵魂便开始慢慢地消散,化成了风中飘零的亮点。

原来我一直想要的,无非就是来自亲人的一句夸赞、一句肯定。

终于要走了。

就让这些伤痕与痛苦都随风而去。

若有下辈子,妈妈,我们还是不要再见了。

14.(鹿泽远番外 1)

我是鹿泽远,自从鹿家同我解除领养关系已经过去了三个月。

这三个月里发生了很多事。

鹿爸死了,鹿妈自首进了监狱。

后来精神出了问题,被关进了医院治疗。

期间我去探望过她无数次,她却根本想不起来我是谁。

不是盯着窗外发呆,就是不时地拿着手里的东西要喂给我吃。

嘴里还不停地念着:「溪溪张嘴,这是你最喜欢吃的芒果,妈妈切好了喂给你啊~」

我知道她是在愧疚。

愧疚自己在鹿溪活着的时候没能好好地爱护她。

其实我也一样。

在鹿家生活的这些年,我知道鹿溪所有的隐忍和不甘。

我却并没有向着她。

因为被领养的孩子都明白,我们必须向着一家之主的意愿才能活得更好。

所以鹿小婉所做的一切我从来都没有阻拦过。

我以为那不过是在求生。

可直到那次一家五口的海边游玩。

我真切地见到了,鹿小婉纵容爸爸将鹿溪推下海。

之后又牵着父母离开,将鹿溪的生死置之不顾。

那个时候我才明白,鹿小婉比我要的更多。

我只想依靠这个家作为跳板。

而她,是想做这家里唯一被宠爱的孩子。

看着鹿溪在水中不停地挣扎,我犹豫了许久要不要上前救助。

她却硬是自己从海水里挣扎着爬了出来。

失落无比的她蹲坐在一个无人的角落里默默地哭泣。

任海风吹干她的头发和衣服。

她瘦弱孤单的身影看得我心疼。

我不止一次地期望过,我要是她的亲哥该有多好。

这样我就可以不顾一切地上前抚着她的头轻声地告诉她:「别怕,哥哥在这儿。」

可以肆意地为她出头,帮她指责父母是多么的不负责任与偏心。

可以将她宠成电视剧里人人羡慕的小公主。

我会做她生命中的英雄和骑士。

但,这些终究是我的幻想。

我什么都做不到。

我只是一个因为他们生不出孩子领养来的假货。

所以我没法保护任何人。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变得越来越好。

这样即便有一天他们不再需要我了,我也不至于那么狼狈。

事实证明,我也确实做到了。

这些年我在暗地里和朋友合资了一家互联网公司。

流水不错,早就做到了财政自由。

这一切鹿家人都不知道。

唯有鹿溪,她的导师与我们公司有合作。

一次意外她替导师来送资料,却撞见了我。

她看见我的瞬间怔愣了一下,随后身边的员工还不停地唤我「鹿总」。

我有些慌张,还很是窘迫。

鹿溪却十分贴心地没有多问。

她扬起笑脸如向阳花一般温暖,小声地夸耀我:「厉害啊鹿总!」

那段时间我和她的接触渐渐地多了起来。

她会带我去她校园鉴赏画作。

我也常会带她吃饭、游玩。

也会给她转账,她却从没收过。

还教育我说「把钱存起来,以后娶媳妇用!」

公司里人人都在传我有一个可爱又善良的妹妹。

我听着很是自豪。

在我看来,确实是这样。

鹿溪值得世界上最好的男人来爱她、守护她。

可经历那场地震后。

她死了,死在了家里的废墟之下。

我是罪魁祸首。

我不该叫她回家。

我不该没有察觉到她在家。

我不该放弃让搜救队巡查。

是我没有保护好她。

鹿溪,我的妹妹,真的对不起……

在母亲和鹿小婉都在不停地咒骂她的时候,我竟头一次觉得她们说得对。

连带着我也发了几条消息给鹿溪。

「你太过分了!就完全不顾我们的死活吗?」

「你怎么这么自私!」

「以后别说你是我妹妹!」

伤人的话像是一把刀子,刺出去便无法收回。

几个小时后,见到鹿溪尸体的那刻。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

本能地扬起手掌不停地抽打自己。

我到底做了些什么?

母亲也崩溃了,坐在地上不停地大哭。

只是无论我们如何后悔,鹿溪都再也回不来了。

15.(鹿泽远番外 2)

在我与鹿家断绝关系一年后,再次见到了鹿小婉。

我带着公司员工在夜店团建,却看见她坐在一个 50 多岁的老男人跟前赔笑。

模样很是谨慎,每说一句话都要朝身边看看。

曾经娇柔的富家千金现在却变成了只能靠以陪酒卖笑为生的小姐。

这样的反差让我哭笑不得。

看来离开了鹿家,她黔驴技穷,估计大学都没能毕业吧。

鹿溪,你看见了吗?

看见她的下场了吗?

这样你憋闷的内心可有痛快一些?

16.(鹿泽远番外 3)

在我与陆家断绝关系三年后。

鹿母病了,病危通知书下了好几次。

最后在她的坚持下,选择放弃治疗。

奇怪的是,临近死亡她却比以往清醒得多。

她拉着我的手,气若游丝地说:「泽远啊,对不起……这些年让你也受苦了……」

我望着她,不知该怎么接话。

我确实也恨过。

在鹿溪还没有出生之前,鹿家父母对我要求十分严格。

只要成绩退步一点就是一顿毒打。

我也知道,我的人生不能出任何纰漏。

所以我也一直都在强硬地使自己变得更优秀。

也多亏如此,我才获得了现在的成就。

我轻声地安慰:「妈,没事,都过去了……」

随后她又盯着天花板自言自语:「你说鹿溪原谅我了吗?」

我沉默了。

我没资格替她评判这些。

许久得不到我的回应,鹿妈不可抑制地咳嗽了起来。

「家里的那些财产都交给你分配吧,我走了之后,对自己好点。」

面对她突如其来的关切我有些不适应。

只得「嗯」了一声。

然后我们就又陷入了沉默。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曾经的一家人,现在却好像陌生人。

几天之后,鹿母去世了。

我为她办了一场简易的葬礼。

并没有按她的意愿将她和鹿溪合葬在一处。

而是单独地给她买了块山清水秀的墓地。

我期望下一世,她们都能彼此获得安宁。

尤其是鹿溪,哥哥希望你幸福。

遗产分配下来得很快。

我将它们以鹿溪的名义全部捐给了慈善机构。

只为祈祷她来世的人生永远春暖花开,幸福美满。

17.(鹿泽远番外 4)

20 年后。

我的公司发展越来越好,在海外上市后,我就解放了双手将公司交给新一代管理和规划。

我则时常会与某些艺术馆联系,帮助他们创建一些艺术大赛。

表现特别优异的学生则会由我资助去外国留学。

某天,我接到了艺术馆的电话。

「鹿总,这次大奖赛的名单已经确定下来了,不知道您明天上午有没有空,来给获奖的同学们颁个奖?」

我刚想拒绝,却在他发过来的获奖者名单里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我......有时间,明天几点?」

确认好一切后我挂断了电话。

盯着那个获得一等奖同学的名字。

鹿溪......

是她回来了吗?

良久后我又自嘲地笑了一下。

怎么可能是她?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第二天,我如约地上台为获奖的同学颁奖。

下一刻我却愣在了原地。

台下那张熟悉的面孔......

正是我的妹妹,鹿溪。

印象中的她一直都很瘦弱,活像只营养不良的小鸡崽。

而此刻,她虽然还是那般娇小,面容却粉嫩白润了很多。

此刻她等在台下,身边有一个比她年长几岁的男生。

西装裤、白衬衫,将自己宽厚的手掌抚在鹿溪的头顶。

一脸宠溺地笑着。

奖项由小及大,鹿溪作为压轴在众目睽睽之下登场。

我将手中的奖状和荣誉证书颁发给她。

鹿溪笑眯着眼,与我记忆中的她一模一样。

「感谢鹿总资助,我们还是本家呢,以后请您多多关照!」

面对她的热情我不知该作何回应。

就只能平淡地点点头。

鹿溪却并没有在意。

下一刻她不知看到了什么,脸上透着发自内心的喜悦。

她急忙走下领奖台,与两位中年男女相拥。

「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被她唤作父母的两位穿着虽很普通,眼神却很是真挚澄澈。

能看出来他们是真的很宠爱鹿溪。

「今天可是我们溪溪获奖的大日子,我们当然要来!你哥这个马虎眼万一漏拍了你获奖的照片我们岂不是亏大了!」

一旁的男生苦着脸抱怨:,「爸妈,你们真是太偏心了!」

望着他们一家四口的温馨美满的身影,我也十分欣慰地笑了。

主持人上前问询:「颁奖仪式还没走完,鹿总您看要不要把她再叫上来......」

我摇头示意不用了:「这样美好的事本就该和家人一同庆祝。」

溪溪,看来这一世你过得很好。

有了疼爱你的父母和哥哥。

也实现了自己毕生的艺术梦想。

没想到在我有生之年还能看到你获得幸福......

这样就够了。

这样很好。

这样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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