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蒂玫瑰

正在这时,门突然开了。

「小澈!」

听到这个声音,我愣了。

卢清清满脸焦急地跑了进来,「你们是谁?放开我的妹妹!」

「妹妹?」周永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我,「哟,小澈你还有双胞胎姐妹呢?」

「你们赶快放开她。」

「诶诶诶,姑娘你这话说得可不对啊,」旁边一男子说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逼迫她了,她可是自愿陪我们周总喝酒的啊,那周总大腿不是她自己坐上去的?衣服不是她自己脱的?」

「自愿?」卢清清愣了下,恨铁不成钢道,「小澈,你,你不是答应我不再做这种事了吗?」

我没有回答她。

我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在一个人身上。

陆湛就那样站在门口,眼神冰冷地看着这里。

4

周遭一片混乱。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周永腿上下来的,卢清清还在我耳边不停说着什么,我已经听不到了。

弯腰去拾自己的毛衣和外套,一件灰色毛呢外套突然被罩在了身上。

我愕然抬头,陆湛并没有看我,只是转头对着卢清清,「带上你妹妹,我们走。」

说罢,就再没有看我一眼。

卢清清过来扶我,我轻轻拂开她的手,「我自己能走。」

路过小溪时,我脚步顿了顿,「我要和她说两句话。」

陆湛顿了下,抬脚先一步走了出去。

小溪抬头,脸色苍白地看着我。

「你也许有你的苦衷。」我轻声说,「但我不会原谅你。」

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将脸别开,闭上眼,泪就流了下来。

她和我一起在餐馆打过工,带着我去了那家 KTV,在把我介绍给老板时,她说:「秦姐,小澈就像我妹妹一样,她还小,只是想来卖点酒帮父亲筹医药费,您多照顾照顾她啊。」

她教我如何应对难缠的客人,教我怎样保护自己,教我怎么能让自己尽量少喝酒,却让客人多喝酒,教我什么时候要忍,什么时候不能忍。

在遇到会动手动脚的客人时,她会宽慰我,说就当作被一只小毛狗蹭了。

她工作起来很猛,劝我少喝酒的同时,自己却常常喝到吐个不停。

一次,她陪客人喝得太多,酒精中毒被送到医院,是我守了她一夜。

那夜,她躺在病床上,去了浓厚的妆容,轻声给我讲她的故事。

原来她下面还有三个弟弟,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她讲着讲着就哭了,「小澈,我要是有一个你这样的妹妹,就好了啊。」

她不知道的是,我那时想的是,如果我也能有这样一个姐姐,该有多好。

走出包间门,我只觉得头越来做疼。

我在去海城之前,长年处于疲劳状态,身体其实并没有那么好,如今虽比之前好很多,这次 30 多个小时没有阖眼,终还是没挺住,两眼一黑,直挺挺就倒了下去。

再醒来,是在医院。

这应该是个 VIP 病房,有电视有沙发,还是套间。

虚掩的门外,卢清清的声音传来,「……阿湛,你不要对小澈有偏见,她是个好女孩,只是因为我生父躺在医院,又欠了不少钱才……她很可怜,连高中都没有读完,去年好不容易嫁了人,结果那人是个酒鬼,又出了那种事……」

半晌,我听到陆湛叹了口气,「我先回趟酒店,一会儿给你们带饭过来。」他顿了顿,「她应该没什么大碍,晚上雇个护工吧,你吃完饭早点回酒店休息。」

「阿湛!」卢清清语气犹豫,「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与你说……」

「什么事?」

「就是,就是小澈吧,她一直过得很苦,自从我去年找到她后,她可能是太羡慕我的生活了,所以有时候她,她会把自己想成是我……」

她顿了顿,又着急解释道:「不过,我问过医生的,这并不是什么精神疾病,只是她对于现实生活的一种逃避所造成的臆想行为,所以,所以……」

「所以如果你一会儿见到她,她若是对你说什么奇怪的话,你一定不要怪她……」

似是默了一瞬,陆湛道:「她是你妹妹,我不会怪她的。」

「谢谢你阿湛。」卢清清抽了下鼻子,「我真的很心疼她。」

门开了又关,应该是陆湛走了。

我撑着双臂坐起,抬头,看到了站在里屋门口的卢清清。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谁也没有说话。

她锁上门,走过来坐在我床边,轻声说:「医生说你没什么事,就是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你今晚先住在医院,没什么事明天我带你回海城。」

我看着这张与我一模一样的脸。

「廖凡呢?」我淡声道,「你又是怎么对付他的?」

她低头,咬了咬唇,半晌,终于颤声道:「他……昨晚喝多了,跟人打架,被人用砖砸了头,医生说脑部受了损伤,可能……可能醒来后,智力或者记忆都会出现问题……」

一时安静。

「姐。」

她抬头看我,眼角红红的。

「你怎么下得去手?」我一字一句,「那是你曾经的爱人啊……你怎么,怎么下得去手……」

「你以为是我做的吗?」她眼泪流了下来,「你不肯再帮我,他又威胁我,你觉得我能怎么办?」

她的眼泪哗哗往下流,「你觉得我能怎么办啊……」

她抬起手,擦了擦泪,「我和你说过,我真的是走投无路了,如果你当时能答应我,扮成我去安抚住他,我也不至于去找爸爸妈妈,把一年前的事情都说了出来……我真的没办法了……」

「你说什么?你……都说了?」

「对。」她抹了把眼泪,「我都说了,爸爸愿意帮我收拾这个烂摊子,我已经很感激了。他安排了那几个混混,廖凡……自己不争气,喝多了,被人激了几句就先打了人……」

「我呢?」我轻声说,「你们以后打算把我怎么样?」

「小澈……」她拉住我的手,「你别这样,我承认……」

她的眼泪又汹涌地往外冒,「我承认今天这些都是我安排的……可你想想,难道这不是最好的结局吗 ?」

「我本来没有资格去对爸爸决定的事指手画脚,但是小澈,我爸爸他,他本来准备对你做更过分的事……是我一直求他,还有妈妈,妈妈也求他,才变成这样……小澈,你是我的亲妹妹,你和我流着同样的血,长着同样的脸,我会保护你的,我真的会保护你的。」

我就这样看着她,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她伸出手,替我轻轻擦着眼泪,「小澈,你相信我,这真的是最好的结局了……我做这个局,只是为了让你认清,生活不是童话故事,就算你告诉陆湛真相,他……也不会选择你的啊!」

我没有说话。

她仰起头,长吁一口气,双手握住我的肩膀,「我的妹妹,你怎么这么傻!他看到了今天这样的你,你觉得就算他知道了真相,他还会要你吗?你真的还看不明白吗?无论何时,他知道了你这样的过去,他都不会要你的!我只是用这种方式让你看清楚啊!」

「别说了,」我轻声说,「姐,你别再说了。」

「小澈。」她紧紧抱住我,「你相信我,以后咱们都会越来越好的……我知道做今天这个局,你心中恨我,讨厌我。可我就是想让你以后也能光明正大地出现,你可以不用去整容,也不需要去躲躲藏藏,你可以和我回海城,咱们完了把爸爸也接过去,你在海城,可以有一份好的工作,我们姐妹可以常常见面,你还可以和妈妈见面,小澈……」

她松开我,泪流满面,「这样不好吗?」

她问我,这样不好吗?

我静静地看着她,说不出一个字。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她调整了下情绪,接起,「阿湛……好啊,小澈醒了,我和她在病房呢。」

放下电话,她起身,擦干泪,「阿湛马上来了,小澈……」她深吸一口气,「你要是想告诉他真相,我不会拦着……可姑且说他会不会信,即便信了,你觉得他是会恨你和我联合骗他,还是会娶一个刚刚还衣衫不整坐在别的男人大腿上,喂别的男人喝酒的女人……你说出口了,就再也不能挽回了,到那时,阿湛不会再管你,卢家,也不会放过你……到那时,我就真的帮不了你了。」

「不管你信不信,」她背着我道,「我是真的想你好。」

5

等了一会儿,敲门声响起。

卢清清过去开门,陆湛拎着一个袋子,站在门口。

我的目光越过卢清清,看向陆湛。

他看我,我看他,四目相对,却谁都没有说话。

卢清清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突然笑道:「你看我,你俩还没正式介绍过吧,小澈,这就是我先生陆湛,你见过他照片的,阿湛,这是我妹妹小澈。」

我看了看卢清清,她面上保持着笑容,却紧张地绞着手指。

我又看向陆湛。

安静半晌,我张了口。

「你好。」我轻声说,「姐夫。」

卢清清紧张的神色顷刻放松下来,她笑着走过来,「你饿了吧,阿湛带了吃的来,赶紧吃了饭好好睡一觉。」

卢清清扶着我去了旁边的沙发上,陆湛将食盒一个一个放在茶几上。

「阿湛,这是医院里买的吗?」

陆湛摇头,「医院食堂不好吃,我去了一个餐馆,让他们现做的。」

说罢,他将一盒辣椒炒肉摆在我的面前。

我是个一吃辣就上火的人,可却偏偏最爱吃辣椒炒肉。

鲜绿色的辣椒配着肉丝,是心情不好时最好的发泄。

厨师很上心,还在里面配了蛋丝。

这时,一双纤细玉手伸过来,将一盒素炒丝瓜移了过来。

「丝瓜清淡,你多吃点这个。」卢清清笑着说。

我点点头。

三人沉默吃饭。

「姐,」我轻声说,「和你回海城后,我……想找份工作。」

卢清清愣了一瞬,立马放下筷子道:「你能这么想当然好了,我一直想让你找份正经工作的。」

「可我没有学历,」我轻声说,「以前也找过,很难的。现在到处都是大学生,我在县里都找不到,更别提海城了,所以有没有可能……」

我默了下,轻声道:「有没有可能在……在卢氏,给我安排一个像初级文员或者什么的工作……」

「这个……」卢清清有点犹豫。

「工资少给点就行,我就想先有个工作经验,」我看向她,「如果……太为难,就算了……我先自己找找看。」

「也不是,」卢清清拉住我的手,「我是怕爸爸那边……毕竟我们俩长得一样,卢氏好多人认得我……」

「我也觉得,」陆湛突然发声,「去卢氏不太妥当。」

我和卢清清同时看向他。

「来陆氏吧。」

我愣了愣,卢清清眼中也是惊讶,「阿湛?」

陆湛喝了口茶,随意道:「秘书室刚好昨天离职了一个助理,你会简单的英文吗?」

我点点头。

「阿湛,」卢清清拉了拉他,「我知道你是想帮忙,可小澈高中都没毕业,秘书室助理这工作,我怕她做不好,给你添麻烦啊。」

我默了下,没说话。

其实,我高中时英语很好,拿过全国竞赛一等奖。

辍学后,我基本没有时间再碰书本,确实忘了不少。

但是嫁给陆湛那一年,我为了维持卢清清富家千金的人设,婚后并没有出去工作,白天陆湛上班,我打发时间的方法,就是看书。

陆湛有很多英文书,我一边翻着字典一边看,看完了半个书柜的书。

一次,我看得入迷,连陆湛到家了都没发现。

看完一段,我抬头时,才发现他早已换了衣服,嘴角噙笑,就那么倚靠在门框处看着我。

也不知看了多久。

四目相对,夕阳的最后一抹光,在他身上洒下一层金色薄纱。

他走过来,一把将我打横抱起,笑着说:「我是真没想到,有一天需要和我自以为宝贝的书来抢老婆。」

他坐在沙发上,将我圈在怀中,指着我手上的书,「我看看,看到哪里了这么入迷。」

我翻开书给他看。

他指着其中一行,「If equal affection can not be, let the more loving be me.」

他笑笑,「什么意思?」

我脸一红,「你又不是不知道,还来问我。」

「嗯。」他单手将我的发拨到耳后,吻一路向下。

那晚,他将筋疲力尽昏昏欲睡的我抱回卧室,我睡着的前一刻,听到他在我耳边说:

「老婆,let the more loving be me.」

「咣当」一声,水杯翻倒的声音将我思绪拉回,卢清清手忙脚乱地拿纸擦着桌子。

陆湛抽了几张纸帮她擦手,声音温柔,「看看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将桌子收拾好,陆湛对卢清清道:「就先这么定了吧,你妹妹她没有工作经验,去别处估计也够难,她身份特殊,你若是去别处求人,岳父知道没准也不高兴,就先到陆氏来学习学习,陆氏只有几个高管认识你,她在这里对你也更好,等个一年半载再出去找工作也好找。」

说罢,他转头面向我,「工作很简单,就是收发邮件,不过你既然想要工作,就要认真,犯了错误,也会一样挨批,还有,」他顿了顿,正色道,「以前的一些工作习惯,要改一改,陆氏风气很正,不允许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哎呀阿湛,」卢清清赶忙道,「你这么严肃干吗,别吓坏小澈,小澈,你说句话啊。」

「我知道,我会好好做的。」我默了下,「谢谢你,姐夫。」

正在这时,卢清清的电话突然响了。

她走到窗边接电话。

「妈,我接到小澈了,我看情况,好,好……」

我和陆湛沉默吃饭,他突然抬起头。

「你叫什么名字?」

我对上他的双眸,轻声道:「尹澜澈。」

「嗯。」他放下碗,「我叫陆湛。」

6

第二天,陆湛先回了海城。

我坚持留在安县医院陪父亲再待一周,卢清清便也留了下来,说和我做个伴。

卢清清让我和她一起住酒店,我拒绝了。

家中久不住人,不少地方都落了厚厚的灰,我上上下下打扫了一遍。

父亲房中放着一个老式样的破旧写字台,桌子腿处都结了蜘蛛网,我蹲下打扫时,不小心碰到上面的桌子底板,抽屉咣当几声,就掉了下来。

抽屉里的东西散落一地,我边揉着脑袋边一个一个捡,突然看到一本陌生的老式相册。

相册里放着的,是我从未见过的一些照片。

年轻的父亲骑着自行车,挺拔潇洒,母亲坐在后座,紧紧抱着他的腰,笑得甜蜜。

带着新郎红花的父亲,背着身着喜服一脸娇羞的母亲。

还有小小的我和卢清清,被父母一人一个抱在怀里。

我分不清哪个是我,哪个是卢清清。

但我们两个,笑得都很开心。

我合上相册,想将它放回原处,一张剪下的旧报纸却从里面滑了出来。

这是一张十年前的报纸。

被剪下的是一则新闻报道,《海城卢氏集团面临重大财务危机,恐面临破产清算》。

我不知当年父亲为何要专门留着这页报纸。

也许是本着仇者快的心理吧,可卢氏当年却并没有倒闭,而是经历了那次危机后,涅槃重生,做得更大了。

我将那张报纸轻轻夹回相册中。

生活,确实不是童话故事。

可却也不是逆来顺受,不可改变。

一周后,父亲情况稳定,我便和卢清清一起,坐上了回海城的高铁。

「安县真是越来越好了,」她看着车窗外「网红旅游节」的大牌子,「有山有水的,没准以后真成网红旅游地说不定。」

「也许吧。」

「小澈,」她犹豫转头,「回了海城,关于去陆氏上班的事……」

「无所谓的,」我淡声道,「你不想我去,我就不去了。」

「不不不,」她急忙道,「如今阿湛都提出来了,你如果非不去,他反而容易怀疑,我的意思是,你的工作虽不用和阿湛接触,但也就做个半年左右就提离职吧,我后面帮你再找其他公司,你最近这段时间一定少和他接触,现在他虽然没怀疑什么,但咱们谨慎点总是好的。」

我轻声,「好。」

「妈妈一会儿来接我们,」她笑道,「小澈,我真高兴,你终于能光明正大和我一起见妈妈了。」

饭桌上,生母谢倩一直给我夹菜。

「以后你们两个不许再这么胡闹了,」她抹了把眼泪,「过去一年我见到的居然都是小澈……这次你们真是吓掉我半条命了。」

「这次你爸爸帮你兜底了,你以后再敢做出这样的事,」她看向卢清清,「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知道啦妈,这不是有惊无险,我和小澈各归各位了嘛!」卢清清吐了吐舌头。

谢倩瞪了她一眼。

「妈,就是廖凡那边……」

「你还敢提他?」谢倩生气道,「不是他蛊惑你,你能做出这种事?你爸爸可是说了,你就好好待在陆湛那儿,以后一下都不能再见那个廖凡,要不然,有你好看的。」

「以后别跟着你姐胡闹,」谢倩转头向我,柔声,「以后有什么事,遇到什么困难了,都和妈说,妈会帮你的。」

「谢谢妈。」我默了下,点点头。

饭过一半,卢风来了。

他是谢倩与卢宁生的儿子,是我与卢清清同母异父的弟弟,也是如今卢氏的掌舵人。

「哟,」他拉开椅子坐下,看了看我和卢清清,「还真长得是一模一样啊。」

谢倩给他添了菜,皱眉道:「这么晚才来,你干什么去了?」

「我还能干什么啊亲爱的妈妈,」卢风笑道,「您有人养,我可得养一集团的人啊,您以为我天天都闲着啊。」

谢倩没再说什么,只是将酒杯推给他,「敬你二姐一杯酒去,去年陆湛帮你那么多,她在其中也是出了不少力的。」

卢风漫不经心转着手中的酒杯,「我说吧,老爸这事就不应该这么办,各归各位是没错,二姐都跟了陆湛一年了,就继续跟着呗。」

「你什么意思?」谢倩皱眉。

他笑嘻嘻道:「齐人之福你们懂不懂?双胞胎诶,姐夫以后左手一个右手一个,两个还长得一样,光想想我都觉得刺激,咱送他这等好事,这以后还不得被咱们卢家绑得死死的……」

「卢风你闭嘴!」卢清清抄起桌上的苹果,就朝他扔了过去。

「小风,别胡说八道。」谢倩也沉声。

卢风接住苹果,依旧笑得没个正形,「开玩笑啦,看把你们一个个紧张的……」

他举起杯,「去年一年多谢啦,」他向我眨眨眼,「二姐。」

过了两天,我去陆氏报到。

张秘书带着我走向工位,几个月前,他称为我夫人,如今叫我小尹。

「小尹,这是你的工位,」他笑笑,「你放心,你和夫人的关系,陆总和几位熟知的高管都打了招呼,你安心工作就行,不会有人知道的。」

我点头,「谢谢张秘书。」

「秘书室有五个人,平时你们不直接对陆总,有什么事和我说就行。」

「好。」

在陆氏工作了两周,工作确实如陆湛所说,很简单。

不过就是收发往来邮件,帮一些业务部门将邮件翻译成英文发送出去。

陆湛很忙,即便在公司里,我也基本见不到他。

我的工作,可以接触到公司一些机密邮件,我想了想,在搜索框里,打下了「卢氏」二字。

周五晚上,卢清清来找我了。

快下班时,她戴着墨镜,神神秘秘到了公司,将我拉到一个空会议室。

「阿湛不让我来,」她撇撇嘴,「他说大家看到了影响不好,我觉得说的也是,不过我还是想来看看你,你怎么样?还习惯吗?」

「嗯。」

「阿湛,」她犹豫道,「有没有问你什么?或者和你说些什么?」

我摇头,「我自从来了公司,基本就没见到过他。」

她似是舒了一口气,「那还好,他最近是很忙,每天回来都很晚,今天也不在公司吗?」

「我不知道,」我道,「陆总的行程,都是张秘书安排的。」

「这样啊。」

静默几秒,我张口问:「姐,你来是不是还有别的事?」

安静半晌,她垂了垂眸,「小澈,我想请你帮个忙,就是……你能不能,能不能帮我去看看廖凡?」

我愣了愣。

「你们不是给医院留的本来就是我的号码吗?」我打开窗户换气,「护工没给我打过电话,说明他应该还没醒。」

她红了眼圈,语气哽咽,「可他如今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身边连个人都没有……小澈,我求你了,我如今不需要你扮作我去做什么,你就去看看他好不好,就帮我看看他就行。」

「……好。」

她走过来抱住我,「小澈,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你该下班了吧?」她擦了擦眼角,「一起走吧,晚上一起吃饭。」

我摇头,「我还走不了,采购那边有个重要邮件要发,对方有时差,要快九点才能收到回复,我得等一下。」

卢清清走时,已经七点,我回到工位时,秘书室其他人也都已下班了。

我正坐在工位上发呆,张秘书突然急匆匆地进了办公室。

「小赵走了吗?」

我点点头,「应该刚走一会儿,张秘书,有事?要不要给她打电话?」

他擦了把额头的汗,「算了,小尹,正好你在,陆总应酬快结束了,胃突然不太舒服,我刚给食堂打电话让他们做点粥来,你现在去食堂盯着,做好了马上拿来放陆总办公室就行。」

「好。」

我去了食堂后厨,厨师见到我,马上迎过来,「粥已经在熬着了。」

我掀开锅盖,「你在粥里放了海米?」

厨师愣了愣,「对,放点有营养。」

「他喝不了这个,」我着急道,「必须是清粥,最好小米一半大米一半,不能太稠,也不能太稀……」

话没说话,就见厨师为难地看着我,「尹小姐,我其实是炒菜的,这不是这个点大家都下班了只剩我了,这啥叫不能太稠不能太稀啊,这领导的胃咱也拿不准啊……」

「算了,」我看着他快哭了的脸,「我来吧。」

重新做好了粥,上去没见到张秘书,我本以为陆湛还没回来,便端着粥敲了敲总裁办公室的门。

谁知开门的却是陆湛。

他额头有一层细密的汗,看了看我手中的粥,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茶几,「放那儿吧。」

我随着他走了进去,将粥放在茶几上,他坐在后面的沙发上,闭着眼,微微地喘着气。

粥还有点烫,我舀了一碗出来,拿勺子轻轻搅动着。

一抬头,他却不知何时已睁开了眼,目光直直盯着我看。

我手一抖,就要放下碗。

「我以前胃疼的时候,」他突然开口,语气轻得像羽毛落地,「我老婆都会拿勺子一口一口地喂我。」

我手上动作一滞。

「我其实,」他笑笑,直起身,从我手中接过碗,「并不是真的难受到连勺子都拿不动。」

他喝了一口粥。

「只是想让她紧张心疼我罢了。」

空气安静了几秒,对我来说却像是过了几个世纪。

「陆总,」我起身,「没什么别的事……我下班了。」

他点点头。

我径直走到洗手间,只觉全身都抖得厉害。

看着镜中的自己,眼角翻涌的潮意压都压不下去。

尹澜澈,你没资格了。我对自己说。

他是你的枕边人,你却欺骗了他整整一年。

你不配去求得他的原谅。

更没有资格得到他的爱。

7

第二天上午,我接到了医院的电话。

「廖凡的家属是吧?这边有几个单子,需要家属签字,你五点前能过来一趟吗?」

「好。」

回到办公室,刚好听到几个同事在聊天。

「卢家真也不知道是祖上积了什么德。」

「可不是吗?」

「去年那几个项目,要是不是和陆氏联合,他们怎么可能拿得下?」

「我听说啊……」

我走进去,小赵看到我,招了招手,「小尹,刚找你呢,采购部的人说晚上聚餐,叫我们一起,一起去吧?」

我笑笑,「我不去了,我家里有点事,要请假早些走。」

「这样啊,」小赵对剩下几人笑笑,「采购部那几个大老爷们可要失望了。」

我疑惑地看向她。

几人不约而同地笑笑,小赵眨眨眼,「那帮人平时一年半载也不请我们室的人吃饭,你刚来就说要感谢我们一直以来的帮助,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走过来,挽起我的胳膊,「说实话,已经有好几个人向我打听你了,小尹,你有男朋友吗?」

我愣了愣。

「我结婚了。」我轻声说。

「真的啊?」小赵瞪大眼睛。

「我就说,」另一人笑笑,「她这样的,早就被人定了,哪还轮得到他们……」

「我很好奇啊,」小赵打趣道,「你老公是做什么的啊?可以娶到你这么漂亮的老婆。」

「画家。」我轻声。

「艺术家啊!怪不得……」

「画家肯定特浪漫吧……」

突然间,几人都噤了声,起身恭恭敬敬看向我的后方。

「陆总。」

我转身,陆湛就站在办公室门口,后面跟着张秘书。

他应该是刚从外面回来,脸上没什么表情,只随意扫了屋内一眼,便抬脚离开了。

「吓死我了,」小赵拍着胸脯,「今天怎么这么倒霉,陆总平时回办公室都坐专梯,不走这条路的啊。」

过了一会儿,我去向张秘书请假。

「今天下午……」张秘书沉吟,「你稍等,我确认一下。」

等了一会儿,他过来找我,「我下午正好也去那医院办事,你是不是就是过去签几个字?我带你一块去,再一起回来,也省得你自己打车。」

我愣了愣,「那怎么好意思?」

他笑笑,「没事,碰巧顺路,我带你过去再回来也快一些,正好今天下午还真有几个文件需要经你发出去,室里机要岗就你一人,所以晚上还要辛苦你加会儿班。」

可我却还是没能和他一块回公司。

我签好医院的几个单子,正准备走,护工打电话给我。

「尹小姐您快上来啊,醒了,醒了!」

廖凡醒了。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记得自己是谁,也不记得我和卢清清这张脸。

「护工说,」他顿了顿,一脸茫然,「你是我老婆。」

我默了下,不知该承认还是不承认,也不知该如何给他解释这件事。

他睡着后,我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给卢清清打电话。

「廖凡醒了。」

电话那头先是默了一瞬,随后便传来微微颤抖的声音,「他,他还,还好吗?」

「他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大约过了半分钟那么久,细细的啜泣声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

我拿着电话,看着窗外的天,安静听着电话那头努力压抑却控制不住的哭泣声。

我不知道,她是因为愧疚而流泪,是因为昔日爱人忘记她而哭泣,还是因为终于可以毫无负担地开始新生活,喜极而泣。

再回到公司,已经晚上七点了。

下午积压了不少工作,我将几个该发的邮件整理好发出后,已经过去两个小时。

我突然觉得好累。

办公室是落地窗,我趴在桌上,静静地看着窗外霓虹璀璨。

不知过了多久,我直起身,对着电脑调出了上次查到的卢氏资料。

「在看什么?」

微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吓了一跳,回头,陆湛手持一杯咖啡,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后。

他冷着一张脸,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我。

我一时无措,站起身面向他,「我……」

「在查卢氏的资料?」他走近一步,「你这个岗位职责可没有这个。」

「……」

「想知道什么,怎么不去问你姐姐,甚至问卢风也行,在我的公司里查,」他扯了扯嘴角,「可查不出什么。」

「我就是,」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突然想起来,随便看看,了解一下。」

他轻笑一声,喝了口咖啡,将杯子放在桌上,人靠着桌沿,双手交叠在胸前。

「我是你的姐夫,」他道,「你想了解什么,想知道什么,来问我也是可以的。」

我愣愣地看向他,目光向下,落到了那杯咖啡上。

一时无声。

半晌,我移开视线,关了电脑页面。

「没什么,」我摇头,「没什么想知道的。」

我没再看他,他也没再说话。

「这是什么?」他拿起我桌上一个拆开的快递。

「汉娜托马斯英文翻译赛?」他抬头看了看我,「你参加了?」

我轻声道:「嗯。」

他翻着那材料,「什么时候报名的?」

「三个月前。」

三个月前,当我还是他妻子的时候。

「你笔名叫什么?」

我怔了下,「什么?」

「这种比赛,我以前也赞助过,」他喝了一口咖啡又放下,「选手一般都会用笔名参赛,保证公平,你笔名是什么?」

我默了下,「就是……很普通的一个名字。」

「哦。」他没再追问,放下了材料。

静默半晌,他转身便要走。

余光瞟到桌上那快见底的咖啡,我终于还是没忍住,轻声道:「我……」

他停住脚步,转身看我。

「我听说,」我低垂着眼,「胃不好的人最好少喝咖啡。」

「哦?」他漫不经心,「听谁说的?」

听谁说的?

我愣了愣。

那还是我刚和他结婚的时候。

才结婚一个月,就见识了他一次胃病发作。

过了几天,他应酬回来晚了,手中捧着一杯刚买的热咖啡,已经喝了一半。

我将咖啡接过来,皱眉对他说:「我听说,胃不好的人最好少喝咖啡。」

「哦?」他挑眉,「听谁说的?」

我想了想,憋出两个字:「百度。」

他笑了起来,「我的老婆,」说着将我揽入怀,揉了揉我的发,「怎么能这么可爱呢?」

他捧着我的头吻上来,浓郁的咖啡味道沾染了我的唇舌,我对咖啡一向敏感,推了推他,转头躲道:「不要,会睡不着的。」

他的眉眼弯成一道月牙,将我打横抱起来就向卧室走。

后来,我再没看到过他喝咖啡。

而他不知道的是,那时,我其实真的查过百度。

我查了一整天,将对胃好和不好的食物都记在了那个他送我的日记本中,也牢牢记在了心里。

往昔与今日纠缠重叠,我低下头,轻声道:「听别人说的。」

「哦。」他端起咖啡杯子,转身时,手机响了。

我看到了屏幕上闪烁的「卢清清」三个字。

他接完电话,转头问我:「你姐要来接我,顺路捎你回去吗?」

我顿了下,摇头,「不了,不顺路,我搭地铁很方便。」

他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便走了。

办公区很安静,我听到电梯「叮」的一声,开门又关门。

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我拿起手机,给翻译比赛的工作人员发了个微信。

「唐老师,不好意思打扰了,请问,现在我还能改笔名吗?」

工作人员马上回复了过来。

「系统注册了就不能改了呢,再说了,为什么要改呀?我们都觉得湛澈这个名字很好听呀,清澈明亮,就像你的翻译风格。而且现在还在投票阶段,你目前在前三,改名的话也会让网友误解呀。」

我闭了闭眼,只觉得眼角酸胀得厉害。

后面一周,我再没见到陆湛。

周一再来上班,十点钟时,我突然接到了父亲护工的电话。

「尹小姐,你爸爸他……他醒了。」

我一下子站起来,只觉得手颤抖得几乎抓不住手机。

「醒了?」眼前不知怎么突然浮现出不久前廖凡的样子,我只觉得自己声音都在发颤,「他,他还认得……还……还……」

这么久了,他还会认得我吗?

还会记得我吗?

可到嘴边的话却断断续续,说也说不出来,

「意识还不大清醒,」护工说,「不过你别着急,大夫刚才说最好家里人能过来陪他说说话,这样对他早日恢复有帮助,所以我立刻就给你打电话了。」

「好,好。」我紧紧握着电话,「我马上就回去。」

放下电话,看着对面镜子中的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手哆哆嗦嗦地打开软件买票,却发现最近一周到安县的火车票都已经没有了。

我怔了下,关上手机,去卫生间冷静了一会儿,便去找张秘书请假。

「请假是没问题,不过安县?」他想了想,「安县最近在办旅游节吧,昨天还看到新闻说很多网红都在抢火车票,你能买到回去的票吗?」

我摇头,「火车票没有了,我查了,今晚有长途大巴,我坐大巴。」

「大巴晚上不太安全吧,」他默了下,「小尹,你等一下。」

大约十分钟后,他叫我过去,对我道:「去吧,车在 B2 地库电梯口,已经等着了。」

我愣了愣,「张秘书?」

他笑笑,「咱们公司一向关爱员工家庭,父母的事是大事,迟不得,公司派车送你回安县。」

「这,合适吗?」我有些犹豫。

他摇头笑,「有什么不合适的,我刚来公司时,有次急着回老家,也是公司派了车,员工家里的事是第一位,一向是咱们公司的原则,你放宽心,快去吧。」

我确实着急回去,便也没推辞,「谢谢你,张秘书。」

简单收拾了一下,我坐电梯到了 B2。

一下电梯,我就愣在了原地。

那辆熟悉的迈巴赫停在电梯口,它的主人则斜靠在车身上,轻轻闭着双眼。

「来了?」听到声响,陆湛睁开眼,转身打开副驾车门。

「上车。」

8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

「我……我不知道是你……」我紧紧拽着包带,「我可以坐大巴……」

「你不就是需要一个司机?是我还是谁有什么区别?」他手搭在车门上,转头:「你是卢清清的妹妹,也算我半个妹妹,我个做姐夫的,送你回趟老家,不算什么大事。」

我还是没有动,他却已走了过来,不容分说地将我手上的包拿了过去,转身就向车门走。

「现在出发,天黑前还能赶到,我可不想开夜路。」

「上车。」他又道,带着不容拒绝的口气。

我咬了咬唇,坐上了副驾驶。

这是我经历过的最难熬的五个小时。

陆湛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车内空气仿佛都凝成了固体,让人透不过气。

广播中放着的是 FM121.1 音乐广播,以前陆湛开车时,我总爱调这个台。

明明是以前最喜欢听的电台,现在却听得头突突的疼。

他的气息实在离我太近,这种熟悉又陌生的压迫感迫使我转头看向窗外,却不知不觉间,恍恍惚惚睡着了。

再醒来时,已经过了一个服务区。

我坐起身,一件衣服滑落在地。

是陆湛的外套。

「醒了?」他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饿了的话车门里有汉堡,刚才服务区买的,还热着。」

我点点头,打开汉堡,却发现,里面的青椒,都已经被挑掉了。

到安县时,是晚上六点多。

我看了看开车的他,轻声道:「今天……谢谢你,今晚医院也去不了,你上次住哪个酒店,我去帮你办入住吧。」

他直视着前方,半晌才开口道:「上次那个酒店卫生条件不好,我一晚上都没睡好。」

「那我再找找其他酒店。」

「那已经是你们这里最好的酒店了,」他皱眉,「而且你们这里在办旅游节,今晚哪家酒店都不一定能有房。」

我愣了下。

我上车时,并未想过这个问题。

「你们家……」他将车停在我家门口,「还有一个房间,是你爸爸以前住的,对吧?」

他转头,表情无奈,「真要感谢我的话,就收留我住一晚吧。」

我将陆湛带回了家。

爸爸的房间,我上次回来已经收拾过,我给陆湛取出干净被褥,又去门口小超市买了套洗漱用具给他。

五小时的车程,他估摸也是累了,关上门便早早睡了。

我躺在床上,明明身心俱疲,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第二天一早,我起来时,他已经在厅里了,面前的桌子上,乱七八糟摆着一堆奖状。

那是我高中辍学之前所获的各类奖状。

「抱歉,」他抬头看到我,「昨晚有点热,我想看柜子里有没有薄被子,结果不小心掉出来了这些。」

他一个一个挨个整理着,「这应该本来是按时间排序放着的,昨晚太黑了,我又困,没来得及整理,今早才发现是奖状。」

「别管了,」我上前,伸手将这些奖状摞在一起,「反正也没用了,不用整理得这么细。」

半晌无声。

「你……」他轻声问,「为什么辍学?」

我默了下,将这些奖状理了理,「那时候爸爸住院了,白天需要人照顾,也需要钱,我反正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学习,不如出来挣钱。」

他敛下眼眸,没再说话。

「你,」我顿了顿,「早饭想吃什么?」

他抬眼看我,轻声说:「煎蛋卷配番茄酱。」

我怔了下。

指尖不自觉地掐入了掌心,我一时结巴,「家里,家里没有番茄酱……」

「哦,」他淡声道,「那算了,吃什么都行。」

我走到厨房,淘了米准备做粥,脑中却乱成一团。

煎蛋卷配番茄酱,是我最喜欢吃的早餐,也是我婚后给陆湛做的第一顿早餐。

后来,就像是一个仪式,只要是他出差回来的第二天,我都会早早起床,给他做煎蛋卷配番茄酱。

他最喜欢在我做饭时,突然从身后揽住我的腰,头在我脖颈处蹭来蹭去,赶都赶不走。

「你又帮不上什么忙,」我总是笑着赶他,「放手,别影响我做饭。」

「不要,」他就像个赖皮的孩子,紧紧抱着我,「不放。」

熟悉的脚步声突然从身后响起,由远及近,我身子一滞。

他走到我身后,气息近得可怕,我浑身僵硬,想动,却像被人下了定身咒。

「有没有喝水的杯子?」他在背后出声,「我在厅里没找到。」

我闭了闭眼,从橱柜里拿出个杯子递给他。

手却已不自觉地在发颤。

吃过早饭,陆湛开车送我到了医院。

看到病床上的人,我的眼泪终于一下子流了下来。

「爸。」

父亲半躺在病床上,他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摸上我的头。

「小澈……」他微微张口。

「长大了……」

我紧紧握着他的手,泣不成声。

「爸爸……没事了,」他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替我拭去眼泪,视线向上,落到了陆湛身上。

「这是……」

我擦了擦眼泪,「这是……」

「是姐……姐……」

「爸。」陆湛上前道。

我身子一滞,父亲也愣了。

「好,好。」不过一瞬,父亲脸上便露出欣慰的笑,他紧紧握住我的手,「好……真是太好了……」

他招呼陆湛上前,握住他的手,放在我的手上。

「小澈……吃了很多苦……」他的眼角溢出泪水,「要好好,好好待她啊……」

陆湛点点头。

「放心吧,爸。」

陪父亲又说了会儿话,我和陆湛走出病房。

「刚才……」

「我知道,」我话音未落,他已长吁了一口气,「你父亲刚醒,我想,反正他已经认错了,倒不如让他感觉你过得比较好,对他的恢复也有帮助。再说了,」他低头笑笑,「我叫爸也没什么不对,卢清清不也是他女儿吗?以后再慢慢解释吧。」

「……好。」我点点头。

「你……今天下午要回去了吧?」

他看了看表,「已经中午了,明天一早走吧,你下午还要见医生吧,我突然走了你爸爸估计要奇怪了。我留在这里,陪老爷子说说话,要是有什么事,也能帮点忙。」

再次从医院出来时,已经下午五点了。

「安县的啤酒,很有名吗?」陆湛看着路边的一个招牌,突然问。

我看过去,安县是有个啤酒厂,但也仅限在本地销售,这次回来,路上突然多了很多招牌,估计是想趁着这次旅游节,打个品牌。

陆湛上前,买了两瓶酒,笑道:「上次走得急,倒是没尝尝。」

回到家,他开了一瓶酒,自顾自地就饮了起来。

我看他一下喝了大半瓶,欲言又止。

起身走到厨房,我洗了一些菜,开始做晚饭。

「要帮忙吗?」他走到厨房,拿起我放在案板上的刀,「我帮你切菜吧。」

我刚想说不用,就听他哎哟一声,回头一看,他的左手食指尖上,已经冒出了一团血。

我一个着急,赶忙放下菜便冲了过去。

「你又不会,切什么啊?怎么办?」我着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家里药箱不知道还有没有创可贴。」

我放下他的手,急急地去父亲房中翻药箱,创可贴是找到了,可是早就已经过期了。

没有办法,我只能先给他贴上,「要不要去医院消下毒啊?」

我边贴边道:「伤口不知道深不深,你怎么这么不小……」

「心」字还每说出口,他突然一个大力,就将我几步抵到了墙上。

我呆呆地看着他。

还未反应过来,他未受伤的手已猛地抬起我的下巴,眼中像是燃着熊熊火焰,吻看着就要落下来。

我吓得闭上了眼。

可他却在双唇几近相触之时,突然停了下来。

鼻尖相贴,呼吸交融,我睁开眼,两人四目相对,我浑身都在颤抖。

他盯着我看了许久,轻轻松开了手。

「抱歉,」他退后一步,「有些醉了,认错了人。」

敛着的眼里没有一丝温度,他转身就要走。

我脱力地靠在墙上,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只觉得心都在颤动。

「阿湛……」

他脚步停住,没有作声。

「别这样了,」我的泪流了下来,「别这样了……」

别这样再折磨我了。

明明什么都知道了。

为什么?

为什么还要对我好?

为什么什么都不问我?

为什么不来怪我?

为什么不讨厌我?

为什么还要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你叫我什么?」他背对着我,一字一句地问。

「阿湛。」我看着他的背影,一直摇头,眼泪扑簌扑簌往下落。

他猛地转过身来,一把将我揽入怀中,双手捧起我的头,定定地看着我。

「尹澜澈,你知道你在叫谁吗?」

我闭着眼,哭着点头,「阿湛,阿湛……」

长长的叹息过后,吻就这样铺天盖地地落了下来。

我整个人都被他的气息吞没,似是一场宣泄,又是一场久违的放纵。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放开了我。

他额头抵着我的额头,问我:「还有呢?」

我的泪珠一颗颗往下掉,摇摇头,说不出话来。

他靠近,一点一点吻掉我脸上的泪,双眼通红地看着我。

「还有呢?」他又问。

心中紧绷的那些东西,终于在这一刻决了堤,破了防。

眼泪止也止不住,我看着他,哭到不能自已。

「老公。」

9

第二天,我在陆湛的臂弯中醒来。

昨夜,他紧紧抱着我,一遍一遍地让我叫他老公。

「老婆,」他双手轻轻摸着我的脸颊,哑声道,「你知道,我一直在等你认我吗?」

「你为什么不生我的气?」我不停地哭,「我骗了你啊,你为什么不生气?」

「是生气了。」他将我拥入怀中,叹气道,「是生气了啊……」

「气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气你说换就换,没有一点留恋。」

他摸着我的头,「甚至气自己是不是错付了真心,可又气自己放不下你。」

「我以为,」我哭得断断续续,「你喜欢的……本来就是她,我只是个拙劣的模仿者,我,我……」

「2020 年的三月二十六,是那天,对吗?」

我愣了,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向他。

那天,是我在医院,第一次以「卢清清」的身份,与他相见。

「傻瓜……」他与我额头相抵,轻叹。

「可……」我觉得本来就缺氧的脑子此刻更加迷糊,「之前你明明,明明……」

明明是很喜欢卢清清的啊。

可剩下的话他却没有让我问出口,在他猛烈的攻势下,我的大脑只剩一片空白,几近丧失了思考任何事情的能力。

不知过了多久,我浑身无力,闭着眼昏昏欲睡。

「老婆,如果你发现,」他的下巴轻轻蹭着我的额头,「其实……我也并不是什么好人,你还会喜欢我吗?」

我睁开泪蒙蒙的双眼,呆呆地看着他,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睡吧,」他在我额头落下一吻,「好好睡一觉。」

谁知这一觉一下就睡到了快中午。

我好久没有睡到这么晚了。

撑着微微酸痛的身子坐起,拿起手机,发现护工上午给我打了三个电话。

心中一惊,我赶忙回拨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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