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军使者略带讽刺地问李庭芝:不是我劝降,是你们的谢太后劝降。你们的皇帝都没了,你还在替谁守护城池。
李庭芝答道:自古只有奉诏命守城,哪有奉诏命投降的。
是啊,皇帝都成了阶下囚,太后写的亲笔信也送来了。
封建社会讲究为人臣子要尽职尽责,李庭芝的忠诚是对大宋的皇帝,如今,皇帝都被俘虏到元大都。
艰难酸楚,个中滋味谁人知晓。
元军从襄樊顺流而下,迅速攻下淮东各地,扬州已经成为孤城了。
淮东各地沦陷,这个小朝廷也只剩下逃跑的份了。
伯颜大军迅速南下,准备下海追击二王。李恒入江西袭击文天祥,唆都接连攻陷泉州、漳州、惠州、广州。
景炎帝在张世杰的保护下,在最后一刻乘船离开广州,前往潮州。
公元 1277 年,景炎二年,陆秀夫接旨还朝。
不久,元军刘深又带大军包围潮州,宋军败退秀山。
蒙古大军的优势在陆地上,面对元军的绝对优势,陆秀夫等人只得把皇帝等人带到海上。
大军在一处港湾寻得庇护,南宋小朝廷在这里搭起了住所。
恰好有八个山头,皇帝说一山一龙。陆秀夫随即更正说,应该是九龙,陛下是真龙天子,这就是香港九龙的名称来源。
元军搜查得紧,四面八方的元军汇聚在这里。陆秀夫不得不带皇帝转移到大海上面,海浪波涛中,数万南宋军民没有补给,没有基地,有的只是无尽的恐慌,很多时候,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就是缘于自身的恐惧,
陈宜中躲在占城(今越南南部城市),朝廷多次召见,也不见踪影,这位逃命丞相退出历史舞台。
陆秀夫担负一切军政事务,督军驻守加强备战。
屋漏偏逢连夜雨,幼年皇帝在落水后,病情加重,惊吓恐惧中一命呜呼了。
小皇帝死的时候仅仅十一岁,行朝在这一刻瞬间到了崩溃的边缘。
临安城没了,丞相跑了,皇帝死了。这日子还怎么过下去,行朝中的人都觉得大限将至,准备各自四散而去。
这个紧要关头,陆秀夫站了出来。度宗皇帝还有一个皇子,我们衮衮诸公,能抛下这个小皇子不管不顾吗?
古往今来,有很多中兴之主,都是凭借几千人就恢复了朝廷宗庙,我们文武百官都在,数万将士枕戈待旦,难道不能如此吗?
经过陆秀夫的一番慷慨陈词,人心稍微安定下来。
八岁的卫王即位,改元祥兴。陆秀夫擢升为左丞相,张世杰为越国公。
陆秀夫写了两个皇帝的遗诏和登位诏书,海风呼啸,陆秀夫成为这个王朝最后的护航者。
1278 年 12 月 20 日,元军士兵伪装成老百姓,逐渐对文天祥形成包围圈。
文天祥在吃饭的时候被俘虏,数千军队尽数溃败,自己成了俘虏。
宋军在雷州兵败后,行朝一行人选择了崖山做根据地。
十四、
南宋祥兴二年,公元 1279 年。
正月二日,蒙元汉军都元帅张弘范率领水师离开海丰,朝着珠江口进发。
张弘范帐下李恒率领大军从陆路进军,张弘范亲自指挥水师从潮州进发。
在甲子门遇到宋军斥候,得知幼帝就在崖山。
崖山,崖山。
崖山位于如今广东新会县南边八十里的大海中,与西边的汤瓶山对峙。中间海面开阔,故称崖门。
两山中间有港口,形成天然的避风港,可以隐蔽宋军的 1000 余艘船。
陆秀夫组织宋军在崖山修建行宫,作为小皇帝的行朝,同时,还修筑了三千余间房屋。
内忧外患之中,陆秀夫仍然每天给小皇帝讲授大学中的经典,期盼他成为中兴之主。
正月十四日,张弘范大军抵达崖山以南的海域。
宋军把修筑的房屋全部烧毁,以示坚持抵抗的决定。
只可惜,宋军没有把守住出海口,被元军的一字长蛇阵包围。
现在南宋最主要的军事力量就是张世杰的部下,张弘范派人三次诱降张世杰,最后,无果而终。
劝降没有效果,张弘范只能硬攻。
元宵佳节,一年一度的海上竞渡正常举行,崖山附近的人们喧嚣鼓舞。崖山周边,二十万南宋军民分散在 1000 多艘船上。
他们肯定没有参加当地居民的元宵竞渡,因为在前一天,张弘范的大军已经围住了他们。
崖门内近一千五百艘船只都在紧锣密鼓地筹备着军火用品,南宋作为防御的一方,无论是心理上还是战术上,都是被动的。
崖山海战从正月十三日全面展开,战斗一直持续到二月初六。
南宋很有自知之明,在陆地上的战争根本就不是蒙元大军的对手。
南宋可以凭借的就是水师,在水网密布的长江一线的防御战中,锤炼出了南宋最强大的水师力量。
崖山之战初期,南宋拥有的船舰各类共计有一千多艘,这在当时可谓是一支较强大的海军力量。
在崖山最开始的这段时间,陆秀夫带人们搜集了很多的粮食,这些粮食可以坚持二十万军民半年之用。
蒙古士兵本来就不适应海上作战,之所以一直重用南宋的降将,也是想要依靠他们水海上作战的优势。
元军的舰队仅仅五百艘,这五百艘船的体型远远不如南宋。
战争还没开始,元军的两百多艘船就已经迷路了,在南海转来转去找不到方向,并没有参与崖山海战。
也就是说,崖山海战中,只有元军的三百余艘大小船只和南宋一千多艘船作战。
南宋军民有二十多万,许多将领都是在和蒙元常年作战中锤炼出来,士兵们属于在主场作战,士气高涨。
若是宋军的指挥不出现重大失误的话,崖山海战或许还有转机,最起码不会败得那么彻底。
张世杰是崖山海战的主要军事将领,张世杰是一个谨慎的人,他坚持把所有的船只都用铁索连接起来,具体的策略就是死守,不准大军出击。
四年前,焦山之战中,张世杰就是把十艘船连在一起打了败仗的,这次他把错误放大了一百倍,崖山之战的结局在这时就基本上确定了下来。
元军有了战机。
张弘范一行的水师抵达甲午门的时候,陆秀夫深感张世杰策略有误,提议更正。
陆秀夫认为:蒙元水师用船舰堵住崖山南边的出海口,已经断了后路。
为的就是让咱们前后之间不能进退,当务之急应该集中优势兵力主动出击,胜了最好,不胜也可以撕开缺口,打断元军的包围。
做最坏的打算,我们还可以让皇帝从海西位置突围出去。
陆秀夫在危急时刻找到了问题关键,固守也得有守的资本,在陆地上固守,可以同时开展农业,巩固民心。
现在的战场在大海上,前后都没有依靠,固守等不起。
蒙元大军完全可以等待大军到来,完成包围,困上几个月,南宋这二十万大军就不战自败了。
最紧要的是水源,在大海上一旦没有了水,谁也撑不住。
张弘范占据了崖山之后,重兵把守崖山沿岸,同时派人阻截南宋取水的小船。
船上的淡水坚持了一周后,二十万大军只能喝海水,几乎所有人都上吐下泻,生理上都有了问题,心理上最坚定的信念都消磨得不剩几分了。
南宋的土地在崖山大战前,已经都成了元军的地盘。
战争最考验人性,坚持需要一个盼头,在这茫茫一片的深蓝大海上,一切都是变数。
崖山大战中的关键问题有两个:一是打破张弘范在崖山之南的包围圈,另一个就是需要一场胜仗来激发士气。
张世杰认为大军在海上游荡时间太久了,二十万大军中,无论是士兵,还是妇孺家属,都已经离心离德。
在没有红绿灯的十字路口,面对各个方向疾驰而来的车辆,人们的第一反应,就是站在原地不动。
这是人最基本的本能反应,面对危险的时候,人们大多都选择驻足不前,观望一番,等待形式明朗,再做打算。
张世杰是南宋末年难得的忠臣,但他从能力来说绝不是一个合格的将军。
崖山之战是南宋的谢幕之战,作为南宋最后的丞相,陆秀夫再次劝告张世杰:倘若仅仅是崖山南边的一路的水师,尚且可以与之作战。若是一直固守,崖山之北更多的元军刚来,形成包围态势,那时就回天乏术了。
陆秀夫自始至终都是一个文人士子,封建社会的士大夫。他是一个丞相,将军阵前厮杀,丞相出谋划策。
扬州城的李庭芝知人善任,对陆秀夫的计策听之任之,终成一段佳话。
但张世杰坚持自己的想法,一千多艘船,自北而南排成一字长蛇阵。各自用大铁链连接在一起,周边垒起巨大的楼棚。
死守崖山,这是张弘范最希望看到的一幕。
蒙元大军主力还没到,自己的水师力量太过单薄。
张世杰的死守,给了自己修筑楼棚,千船横锁的时间,也给了张弘范筹谋的时间。
眼看着南宋一千多艘船锁在一起,已经彻底失去了机动性,张弘范派遣几百艘小船装满茅草、火油,趁着大风天,火烧宋军。
张世杰提前做好了准备,再前面一排的船上面涂上淤泥,元军的火攻没有奏效。
就这样,崖山海战的第一阶段以宋军小胜告终。
陆秀夫陪在小皇帝身边,稳住皇室家族成员。
时间飞逝,二月初,元军李恒率部而来,自北而来的大军迅速扭转局势。
在北面的李恒部,猛攻南宋与崖山之间的通道,张弘范大部队在崖山安置好了大炮。
二十万人没有了水源。
张世杰的小聪明让宋军小胜一局,但在绝对的战略态势下,一切的努力终究化作云烟。
大军夹击之下,张世杰无可奈何,把皇帝以及行朝官员带上船,纵火焚烧崖山行宫及一切杂物。
张弘范提前安排奇兵,断了宋军后路,大军分成四队,分别距离宋水师一里开外。
南宋水师得以苟全的重要因素就是背靠崖山,基本上是一面御敌。
二月初六,正午时分。
潮汐到来,巨浪拍打着崖山。
南宋水师大军向东偏移,失去了崖山作靠山,元军迅速完成了对南宋水师的合围。
张弘范各路大军四面夹击,天公不作美,大雨倾盆而至。
无数的羽箭往来纵横,张弘范在接近宋军船只的时候撤下了幕布,在混乱中几艘南宋的船只都被攻陷了。由于船只连在一起,多米诺骨牌效应开始了。
甚至南宋的大旗也不见了,更多的人看到军旗不在,在紧张恐惧中陷入了混乱。
炮声轰隆,雷声滚滚。厮杀惨叫声不绝于耳。
张世杰带着十八艘船,希望带走幼年皇帝,陆秀夫不同意,担心皇帝又被俘虏,张世杰自己趁乱逃了出去。
陆秀夫并不认为单单凭借这些人能突围出去。
陆秀夫的妻子、儿子跳江自尽,陆秀夫跪倒在幼帝身下:「国事至此,陛下当为国死,德裕皇帝辱已甚,陛下不可再辱。」
说罢,把小皇帝绑在自己身上,君臣一起跳进大海。
张世杰突围后说:「我为赵氏。已力竭了。一君亡,又立一君,今又亡。」随后,溺死江中。
1276 年,「临安」了百年有余的南宋再法理上已经不存在。
陆秀夫等人的勉力维艰,硬生生延续了南宋三年的命数。
1279 年,二月初六,南宋最后的皇室血脉与军民葬身大海。
南宋彻底亡了。
这一年,陆秀夫年仅四十二岁。
七日后,有渔民把陆秀夫的遗体安葬在崖山以北的青径口。
崖山之战中,南宋有很多的错误操作。
首先,在雷州战败后,南宋行朝二十万人退避崖山,本来就是权宜之举。
暂避锋芒后就应该主动出击,让自己处在有利的地位。
陆秀夫察觉到这个问题,就建议主将张世杰占据崖山西南出海口。水无常形,兵无常势。胜败本就在转瞬之间,留后手是很重要的。
张世杰或许是盲目自信,抑或是困兽犹斗一般说:成败就在今日。
其次,陆秀夫所说的海西出海口非常关键。
从双方综合考量,蒙元水师首要的目标就是控制住这里,没有了出路,剩下的就是熬时间,而这正是南宋的劣势。
最后,最严重的失误就是张世杰下令把所有的船锁在一起。
这个战略秉持主将一战定胜负的执念,却丧失了水师的机动性,放弃了出海口。
崖山就这样成了南宋的水葬场。
南宋就这样亡了。
陆秀夫的一生都在战火中度过,1279 年是他的终点,却是封建社会士大夫最辉煌的绝响。
除夕夜,本来是家人团聚的美好的日子,1279 年的除夕夜却是在慌乱中度过的。
南宋在 1279 年仅仅维持了三十七天,这个国家已经成了十足的海上之国。
漂泊在崖山大海边的南宋行朝的人数有二十万之众,一部分是士兵,更多的是士兵以及官员的家属们。
这个群体是南宋最后的希望,也是元军的眼中钉。
元军即将统一全国,在大海上的这一千多艘船就是祸乱来源,务必除之而后快。
一条船上二百余人,在粮草断绝,缺乏水源的时候,一切的理想信念都变得虚无缥缈。
整个北方大陆都成了元朝行省的规划,南边还有张弘范的水师挡着去路。
1279 年是宋朝定格的时间。
很多人都说,陆秀夫没有带着小皇帝突围出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这个想法过于理想化了。
1279 年,灭亡南宋的仅仅是张弘范以及李恒的南北两路水师,在蒙元大军的等级序列中,他们仅仅是第三等。
第一等的蒙古大军没有参与后续的灭亡南宋,在南宋故土上驻守的也仅仅是第二等的大军。
可以说崖山之战,就是一场狮子搏兔的游戏,这头狮子根本没有发挥全力。
南宋的二十万大军中,妇孺家属居多,即使突围成功,也只是少数人。绝大多数人都会成为弃子。
这几十万的人为什么也选择投海自尽呢?
身份。
他们的确是南宋将士们的亲戚朋友,还有一些忠义之士。
说到底他们是老百姓,并不是真正的士兵。
但他们的身份早已发生了变化。
南宋首都临安城沦陷,皇帝太后尽数成为俘虏。
王朝的象征已经没有了。
大元的奠基者忽必烈最期盼的就是这个。
结果,两个小皇帝相继即位,在一路逃亡的过程中也聚拢了十数万的臣民。
赵氏是皇家,皇家的根基是忠心于他们的人们。
斩草须除根。
两个小皇帝无论是生是死。
千艘船上的二十余万人,已经成为这个王朝实实在在的象征。
民心向背,对帝王而言是最重要的。
这二十万人也明白,在元朝四等人的制度中,越早被征服的等级越高。
他们象征着的南宋是最晚降服的,受到歧视和虐待是必然的。
可想到的结果是,即使投降,他们也基本上会被屠杀殆尽,所以,在陆秀夫的示范作用下,或是忠心南宋,或是绝望至极,抑或是羊群效应。
他们都选择了跳海自尽。
崖山之战的主角不是小皇帝,也不是在中枢辅政的陆秀夫,更不是指挥作战的张世杰。
而是这二十万人,这多数不曾留下名字的人。
他们是普通人,没有皇帝、丞相、将军的荣誉。
最后 24 日,恐慌与死亡始终萦绕在崖山上。
最终,陆秀夫带着皇帝维护了自己最后的尊严,有了带头的人,他们也做出了惊人之举。
他们不愿意做受尽屈辱的弃子。
宋朝的弃子已经很多了。
在蒙元大军的合围之下,带皇帝突围,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在生死存亡的关头,即使不去想元军开出的天价筹码,仅仅为了自己活下去,也难免会有人把小皇帝抢走送给元军。
陆秀夫拒绝张世杰带走小皇帝,最担心的是被俘虏。
文人有傲骨,赵氏皇家的血脉就剩下这一个,倘若还被俘虏的话,受辱是肯定的。
之前的赵氏皇帝被俘后被送到了青藏高原,所遭受的虐待可想而知。
更有甚者,宋朝皇帝的墓穴被挖开,皇帝的头颅成为玩物。
陆秀夫清楚这些,这就是陆秀夫负帝投海的考量。
1279 年,君臣一同赴死,成为绝响。
文天祥被俘后,目睹了崖山之战后的惨烈,浮尸十万。
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
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贵族精神是什么?
在陆秀夫所在的南宋时期,臣子为江山社稷而死,当如是。
就像陆秀夫挚友文天祥说的那样: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士大夫版本的贵族精神,在陆秀夫的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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