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世界上还是好人多。
可是那么多好人里面，为什么就是没有陆恒。
破坏公共物品。
浪费食物。
说谎。
恶作剧。
欺负人。
我本来不记仇的。
但是我实在太委屈了。
绵绵暂时不想大度。
36
我想要安慰自己。
像过去一样。
可是想了半天也没憋出一个字。
于是第二天没送早饭。
睡懒觉。
37
下课的时候，团队里的人找到了我。
他们想要代替陆恒跟我道歉。
他们说项目遇到一些问题，所以陆恒的心情不太好。
我安安静静地听他们讲完。
然后抬头对着他们露出一个笑。
我说：「没关系的，我和你们永远都是朋友的，以后有空也会给你们送饭。」
他们看我笑，便也笑了。
可是我意识到。
刚才的那一番话中。
关于陆恒，我没有说一个字。
38
几天后，我在学校里遇到陆恒了。
他似乎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但我只是移开视线。
当作没有看到他。
39
早上头疼。
睡不着。
40
陆恒跟我打电话，让我去会所找他。
他说有东西要给我。
我到了会所。
他们说我没有预约不能随便放我进去。
他们让我打电话给陆恒，让他出来接我。
可是陆恒不接电话。
我打了好几个。
后来就没什么心情打了。
嘁，好无聊的恶作剧。
外面好冷。
好像下雪了。
我伸出手去接。
手指已经被冻得通红，没有知觉。
我看着雪花一片片落在掌心，然后融化。
视线也跟着模糊。
突然觉得好没有意思啊。
从小到大那么久了。
我突然不想和陆恒好了。
41
我收到了陆恒妈妈的短信。
她说谢谢我长成了一个乐观、可爱的女孩子。
她说谢谢我常常去陪她说话。
她说谢谢我这么多年一直陪在陆恒身边。
她说她要离开了。
她说陆恒本性不坏，只是看不清自己。
所以拜托我不要放弃陆恒。
可是，陆恒真的很伤人，我在几天前就已经决定不和陆恒好了。
可能没有办法答应她。
我让要美人阿姨失望了。
但她说的要离开是什么意思？
我突然想起了在她房间看到的那瓶药。
氟西汀。
抗抑郁的。
……
我放下手中的一切，夺门而出。
42
我坐在抢救室的门外。
满手的血。
陆恒妈妈的血。
43
陆恒来了。
他楸着我的领子就问我做了什么。
为什么要跑去他家找他妈妈。
他问我是我们家害死了他爸爸还不够吗。
我张张嘴。
可是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抢救室的门开了。
陆恒将我往地上狠狠一扔，赶紧跑了过去。
我的头狠狠磕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好疼。
真的好疼。
脑袋好像要裂开了。
我看到医生摇了摇头。
看到陆恒的双手垂下。
看到他的手上干干净净。
看到我的手上全部都是已经凝固了的鲜血。
然后……
然后我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44
我在病床上醒来。
身边只有护士姐姐。
她说我撞到了脑袋可能有点轻微脑震荡。
具体的检查结果得几天后才能拿到。
我说好。
45
我碰到林书了。
他出现在我面前跟我打招呼的时候我还有些恍惚。
他长个子了。
身上不再是校服而是风衣加西装裤。
可是脸上还是戴着那一副书呆子的黑框眼镜。
他问我还认识他吗。
我点点头，你是林书。
他笑得好开心。
两颗酒窝深深。
他说他昨天刚刚从国外回来，今天有点感冒就来医院配些药。
他问我怎么来医院了。
我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双手。
干干净净。
应该是被护士清洗了。
我说没什么事情，来洗个手。
他点了点头，夸我爱干净。
……
他好呆，这么离谱的理由也信了。
他说他刚回来就去了高中，向老师问了我考的大学。
本来想今天来找我的，但是感冒了。
却没想到还是碰到了。
我点了点头，夸他和我缘分深。
他却突然不说话了。
弯腰将脸凑近我。
「绵绵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我被问的一愣。
这一愣，眼泪差点控制不住掉下来。
啊，好像不是差点。
眼泪一颗一颗地往外冒。
林书手忙脚乱地在口袋中找出一块手帕。
然后手忙脚乱地给我擦眼泪。
这年头怎么还有人随身携带手帕啊。
我对他说，我好难过。
他的动作一滞，好像在想安慰的话，可是怎么也想不出，耳朵就通通红。
想到最后，他憋出来一句：「要不要喝点甜的。」
我眨眨眼睛看着他。
他连忙解释说，甜食会分泌多巴胺，能让人开心起来。
我又眨眨眼睛。
他挠了挠头说，我每次难过喝奶茶都会开心一点。
我果然猜对了。
46
但是我没有和林书去买奶茶。
我急着回家。
妈妈听到陆恒妈妈出事消息的时候正在做饭。
一袋盐撒进去半袋。
她眼睛又红了。
后来她擦着爸爸的照片。
她跟爸爸说，陆恒这孩子太可怜了。
她还说，我们家欠陆恒太多了。
47
我从小就知道我们家欠了陆恒很多。
所以就算陆恒对我再坏，我也不会恨他。
48
林书来学校找我。
找不到就呆呆地坐在图书馆的长椅上，眼巴巴地看着来往的人群。
得亏我今天不怎么热爱学习，很早就出来了。
他看到我的时候眼睛亮了一下。
呃，和他第一次喝奶茶时的样子差不多。
我问他怎么坐在那不动。
他说等我。
我问他等我为什么不联系我。
他说没有我手机号码。
我说你该不会是来找我约会的吧。
他说是。
过了几秒他才反应过来。
红着脸「我我我」了半天也「我」不出个所以然。
最后破罐子破摔，又小声地重复了一句，「是。」
49
林书又来找我了。
不过这次有了电话号码他就不傻坐着了。
转移阵地拿着奶茶等在我的宿舍楼下。
我喝了一口，他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
「我脸上有东西？」
他摇了摇头。
「你想喝？」
他摇了摇头。
「你做的？」
他愣了一下，然后飞快地点了点头。
我为他竖起了一个大拇指，以表我的肯定。
然后他就笑了。
你见过金毛的笑容吗？
此刻的林·金毛·书和金毛笑得一模一样。
看着看着，我就忍不住放下奶茶去揉他的脸。
50
林书给我发短信的时候我正好从医生的办公室里出来。
他问我周末有没有空。
我看到了，但我没回。
51
小风哥给我发短信的时候我站在医院门口的长廊上。
他说陆恒团队做的项目取得了很大的成功。
他问我周末参不参加庆功宴。
我看到了，我也没回。
52
我好像快要死了。
53
怪不得之前天天头疼，还有时候看不见东西。
54
医生人挺好的。
他看我是个小姑娘，就把话说得挺客气，想要安慰我。
他说，我发现的早。
好好治可以再活个几年。
所以，我好像过个几年就要死了。
………
好像是有一点点的安慰作用。
55
我有点难过。
我向来遵纪守法，助人为乐。
不吸烟、不喝酒、不烫头。
就连可乐也不敢多喝。
只是爱喝奶茶。
怎么年纪轻轻的就要死了呢？
………
莫非是天妒英才？
那我宁愿变笨一点。
56
小风哥打电话来。
他说陆恒喝醉了让我接他回去。
我说我不要，然后挂了。
几秒后他又打过来了。
这次是陆恒的声音。
他叫我绵绵。
他说绵绵来接我回家。
我浑身一阵鸡皮疙瘩。
看来陆恒的问题是有点严重。
喝酒喝得脑子都出问题了。
于是我赶紧问了地址赶过去。
之前每次他聚会喝醉了都是我送他回去的。
可是每次送到小区门口陆恒都好像清醒了些。
他会凶巴巴地拍开我搀着他的手，然后让我有多远滚多远。
然而下一次，他们聚会后打的还是我的电话。
还是让我送陆恒回去。
于是后来我就学乖了。
送到小区门口我就自动松手，确认他清醒了些后，就挥挥手说再见。
可是今天好像不一样。
到了小区门口他也没有清醒的迹象。
我拍拍他的脸颊：「陆恒？」
没反应。
我加重了力气继续拍：「你再不醒我就搀着你进去咯？」
还是没反应。
好吧。
……
陆恒好沉，把他扶到他家沙发上的时候我已经气喘吁吁了。
我看到电视剧橱柜上摆着陆恒妈妈的照片。
很久很久没有见到美人阿姨了。
我好想她啊。
不知道她在那边过得好不好，会不会有人陪她聊天。
如果没有的话也没关系。
绵绵再过个几年就可以去陪阿姨聊天了。
阿姨最喜欢和绵绵聊天了不是嘛。
57
陆恒好像醒了。
又好像没有。
他又叫我绵绵。
我又吓了一大跳，水都洒了。
滚烫的水不小心倒在了陆恒的身上。
但他没有生气。
他只是伸手摸摸我的脸。
他的眼睛很红。
「我本来以为我妈妈会讨厌你。」他轻声说。
我不敢置信地眨眨眼睛。
漂亮阿姨为什么要讨厌我？
他似乎也觉得离谱，于是笑了一下：「可是没想到，她最喜欢的就是你了。」
我悄悄翻了个白眼，我很招别人喜欢的好不好。
「绵绵。」他又叫我，「我之前是不是对你很不好。」
我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他却似乎没有看到，掰着手指头开始细数。
「把你的糖扔在地上。」
「把篮球砸在你身上。」
「破坏你的桌椅。」
「划破你的试卷。」
「看着别人把你推下楼。」
「嘲笑你受伤。」
「砸掉你做的蛋糕。」
「害你撞到椅子角。」
我捂住了他的嘴巴。
别说了。
脑子疼。
再说你只有十个手指头，数得过来吗？
可他却抓住了我的手，握着我的手移开，眼睛一瞬不动地盯着我看：「绵绵，我真的是一个很糟糕的人。」
我无语地点点头。
他却好像突然开始有点委屈。
「可是你和林书玩得好开心都不理我。」
「你还给别的男人做蛋糕。」
？？？
现在脑子有病的好像是我，不是他吧？
他不正常，我要远离他。
我起身准备离开。
他却在这时动了动，从背后抱住了我。
他的头抵在我的肩膀上，「对不起绵绵，对不起……你可以打我骂我，可以把那些都还给我，几次都行。」
说着说着他有些哽咽：「你能不能别恨我。」
我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拍了拍他的手。
「陆恒，我不能恨你。」
「不然，我会恨死你的。」
他愣住了。
他好像很受伤的样子。
58
可是关我什么事。
我都快要死了诶。
59
陆恒来宿舍园区门口找我。
我没出门。
头疼。
听说外面突然下雨了。
他在校园里那么多追求者一定会有人帮他送伞的。
60
陆恒买了个蛋糕。
和他在生日会上摔掉的那个一模一样。
我没吃。
重新拿回他们团队里去了。
我说这个没我画的好看，不稀罕。
但我没摔地上。
珍惜粮食最重要。
但是陆恒的表情还是很难看。
61
我从学校请假回家了。
辅导员问我为什么请假。
我说我想妈妈了。
62
妈妈还是知道了。
在给我理包的时候。
哎，那么多天整理的措辞都用不上了。
63
过去我总说妈妈哭得像只兔子。
现在兔子变成两只啦。
两只兔子躺在一张床上。
小兔子摸摸兔妈妈的鼻子，她说妈妈你看，我们像不像两只兔子啊。
兔妈妈的手很暖和，她摸了摸小兔子的脑袋。
红着眼睛不说话。
64
「妈妈，你说爸爸他是不是想绵绵了。」
「小时候你们总爱问我喜欢妈妈多一点，还是爸爸多一点。」
「悄悄告诉妈妈，绵绵更爱妈妈多一点。」
「所以绵绵还想要陪妈妈好久好久。」
「爸爸是男人，一个人应该没有什么关系的。」
「可是妈妈一个人的话，绵绵舍不得。」
「爸爸那么爱绵绵，那么爱妈妈，一定会同意的。」
……
「妈妈，绵绵会听医生的话。」
「头痛没关系，掉头发没关系，看不见也没关系。」
「绵绵只想多陪陪你。」
65
今天开始正式治疗啦！
66
隔壁床的阿公已经在这里治疗了好久了。
他的头发都没有了。
他却和我说。
我应该夸他这个年纪了连白头发都没有。
嗯。
我觉得我应该先把假发挑起来。
67
陆恒来了。
他来的时候妈妈正好有事出去了。
我刚刚做完化疗浑身疼得脸色苍白。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陆恒看到这样的我好像被人往心上狠狠打了一拳一样。
他问我怎么了。
我说我脑子里长了个瘤，恶性的。
他的表情好像更痛苦了。
握拳放在膝盖的手有些颤抖。
于是我笑嘻嘻地补充说，你不是老问我怎么还不去死吗。
我现在可以回答你了。
我好像快要死了。
伤口上撒盐的事情其实我也会做。
我眯着眼睛看他双手紧紧握住我的手。
他抬头看我，眼眶通红。
他跟我说，他从来没有那么想过。
他跟我说，求求我活着。
我说，当时我从楼梯上滚下去的时候多危险啊，可是你说我活该。
又是一把盐。
看着他痛苦的表情我突然觉得我有点过分了。
于是抽回自己的手。
只跟他说一句我累了。
68
听说陆恒前段时间在创业。
那他这段时间应该是最忙的时候。
怎么还有空天天来我这。
我妈妈担心他身体，他却说没事。
妈妈总会特意留出时间给我和他。
于是这天他递给我苹果的时候我没接。
我笑着跟他说，我又不是明天就没了，你没必要天天来，我嫌你烦。
他愣了一下。
他的眼下青灰色一片，脸色比我这个病人还要差劲。
他耐心地把苹果削成块放在一边，然后给我掖了掖被子。
他拿起椅背上的外套，在走之前跟我说：明天见。
……
随便吧，我没精力在意他。
69
林书来了。
他站在门口的时候我没认出他。
他穿着一身西装，没有戴眼镜。
头发原本应该是被整齐梳上去的，可是因为奔跑的原因散下来了几缕。
在见到他的那一刻，我已经一个多月没有理他了。
我没和谁说我住院的事情。
学校里最好的几个朋友也没说。
所以林书没地方知道。
我有些心虚，冲他挥了挥手。
「你好呀林书。」
他每次见到我都会笑。
可是今天没有。
他看到我的一瞬间眼睛就红了。
我还想说什么，他却冲过来抱住了我。
他的怀抱带着颤抖。
我能感受到，这一个多月林书一定过得很辛苦。
他好像有千言万语要和我说。
但是最后什么也没有说。
……
林书陪了我一下午。
明明自己很伤心却一个劲的想逗我开心。
可是林书是个书呆子哪里会讲笑话。
他的笑话都好老好无聊。
但是我还是笑了。
因为只有我笑的时候他才会笑。
我喜欢他的酒窝。
70
病房常驻客又多了一位。
林·爱讲笑话·笑话一点都不好笑·酒窝迷人·书。
71
今天天气很好。
我说我想出去走走。
林书立刻借了轮椅，和妈妈一起推我出去。
医院的草坪上有很多小孩子。
他们在吹泡泡。
我转头跟林书说我也想要。
可是医院里又怎么会有卖泡泡水的。
于是他看了看我嘟起的嘴，看了看我妈妈无奈的表情，最后看了看远处嬉笑打闹的小朋友们。
我看着林书走到小朋友堆里。
看着他被小朋友们围了起来手足无措。
看着他一米八几的大个蹲着身子，从口袋里拿出一根棒棒糖和小朋友做交易。
他的口袋里一直装着糖。
是给我的。
每次我吃完药都苦得皱眉头。
这时候他就会拿出棒棒糖，剥好糖纸递到我的嘴边。
每次的味道都不一样。
林书和小朋友交易成功，他拿着泡泡水跑到我面前。
我笑着接过，抽出吹泡泡的杆子。
鼓腮，呼气。
圆润的泡泡一个接着一个地出来。
我看着它们在阳光下折射着五彩斑斓的光，跟妈妈说，它们好漂亮啊。
妈妈点点头说，是啊。
可是吹着吹着我就有点想流眼泪。
因为泡泡只飞了几秒钟就变成泡沫消失了。
它们只存在了短短几秒。
72
我们回病房的时候正好碰上了陆恒。
他好像很着急的样子，满头是汗。
看到我的时候脸色才缓和几分。
但是他也同时看到了我身后的林书。
我懒得去看他又变成了什么表情，转头跟林书说，我想睡觉了。
他轻声说好，然后理了理我刚刚在外面被风吹乱的头发，弯下腰将我从轮椅上抱了起来。
我顺势环住了他的脖子。
……
林书把我放到床上的时候，我的目光往旁边偏了偏。
陆恒从我进来后就没有再动过。
他僵着身子一直站在那，像一根易折的筷子。
他的目光一直牢牢地盯着我看。
拳头攥得很紧。
像是下一秒指甲就要嵌进掌心的软肉。
血流不止。
我眨眨眼睛，移回视线。
73
我的视力越来越不好了。
看什么都是模糊的。
但我没有告诉妈妈。
我怕她偷偷躲起来一个人哭。
74
陆恒说他喜欢我。
我说我知道。
他说明明我之前总是粘着他对他好，所以我也是喜欢他的。
我点了点头也没有否认。
于是他握住了我的手，像溺水的人抓着最后一块浮木一样。
他的眼圈血红，声音沙哑哽咽。
他问我能不能重新喜欢他。
我抽回了自己的手，歪头问他知不知道之前和现在这两个修饰词的区别。
他的眼泪从眼眶中滚了出来，慌张地想要重新握住我的手。
「只要十分之一的喜欢就可以了，真的，绵绵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像现在这样。」
视线模糊得更厉害了。
我迷迷糊糊地看他更觉得烦躁。
「我没有扔过你的东西。」
「没有拿篮球砸过你。」
「没有害你从楼梯上摔下去疼了好几天。」
「没有让你在冰凉的雪地里等几个小时。」
「也没有让你撞头撞到昏迷。」
每说一句他的脸就白一分。
他深深低着头，五指抓着被子，用力喘着气。
「陆恒，我现在没有怎么样，只是不喜欢你了而已。」
我指了指我的眼睛。
「最开始小时候喜欢你是因为你长的好看。」
「后来对你好是因为我知道我欠了你很多东西。」
「但是现在我快要瞎了。」
「我也把我最肆意美好的时间用在了你的身上。」
「陆恒，我没有必要再喜欢你了。」
他整个人突然就愣住了。
僵硬地抬头。
我从对面人的身上感受到了浓重的痛苦和心疼。
他颤抖着手想要触碰我的眼睛。
终于我闭了闭眼，转头不再看他。
……
我和陆恒之间本该隔着血海深仇。
但是她妈妈疼爱我，我妈妈也疼爱他。
于是那些虐恋小说中最难跨越的难关在我们身上就消失了。
可是我以前喜欢他，他现在喜欢我。
以前和现在是不一样的。
于是我们，还是没有在一起。
75
陆恒还是天天来。
好像没发生过一切一样。
他会给我买花。
给我带各种路上看到的新奇的东西。
但是他会避开林书在的时间段。
他说我一定会好的。
说他还有很多的时间补偿我，让我重新喜欢上他。
我没理他。
我当他在发疯。
76
今天又掉了一把头发。
拉着林书开始挑假发。
他挑的都很奇怪。
但是我没有说他。
因为我挑假发的时候我凑近看了看他，看到他的眼眶红了。
77
今天又吐了。
浑身的疼，咬得嘴唇都破了。
林书看到的时候问我怎么了。
我说吃饭的时候不小心咬破的。
他不相信。
但还是在中午的时候一口一口地喂我吃饭。
78
林书带了一个人来看我。
后来从护士的口中我才知道这是业内有名的医生。
很难请的。
原来林书是医学世家出来的。
我们的书呆子林书其实是医学小天才林书。
那个人给我做检查的时候林书一直守在一旁。
他抿着嘴，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但是当我摸了摸他的手的时候才发现是一片冰凉。
后来那个人看了我的报告把林书叫出去了。
他们聊了很久很久。
很久很久之后林书才走了进来。
其实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有数。
但是我还是看不得林书这样。
他哭过了，却把痕迹收拾得干干净净，努力地想要展示积极的情绪给我。
他笑着摸了摸我的头，他说我的情况好了很多。
林书笑得好难看哦。
明明酒窝都已经泛着苦了，他还要笑。
我点了点头，让他凑近一点。
他乖乖听话。
我环住他的脖子，像之前一次次他抱我的时候一样。
我的眼前已经一片模糊。
但是我还是眨了眨眼想要把他看得更清楚。
我仰头，亲了亲他的嘴唇。
他的嘴唇很凉，跟他的手一样。
我又亲了亲他的嘴角。
「他们说亲一亲就不难过了。」
「林书啊，这是我第一次亲别人，所以你一定不能难过了。」
79
我彻底看不见了。
80
疼。
疼到掉眼泪。
林书亲了亲我的眼睛。
一滴眼泪掉在了我的额头上。
和我的眼泪混在一起。
81
陆恒来的时候我把妈妈支开了。
我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这是我那么久以来第一次跟他说话。
他愣了半响才嗯了一声。
我跟他说，能不能帮我照顾好妈妈。
我说，你看，你在上面照顾我妈妈，我在下面照顾你妈妈，是不是很公平。
他好半天没有回答我。
我什么也看不见，于是抿了抿嘴继续说。
我说，如果你不照顾好我妈妈的话，我下辈子一见你就恨死你。
陆恒果然怕我恨他。
他答应了我。
答应的时候声音颤抖。
82
陆恒跟我说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是后悔。
但他偏偏很后悔。
后悔对我做过的一切。
后悔察觉得太晚，等到想要去喜欢的时候已经没有机会和时间了。
他说如果再来一辈子他一定从最开始就好好喜欢我。
我说别。
我说下辈子我已经定给林书了，我一点也不想见到他。
他沉默了好久好久。
最后笑了一下，笑得悲凉又无奈，他说：「没关系，只要能让我有机会好好地去喜欢你一次就好。」
83
林书搂着我跟我说他做项目时发生的趣事。
我听着听着就不由自主地笑了。
我扯了扯他的衣服。
「林书，你以后一定要成为一个很厉害很厉害的医生。」
他笑着捏了捏的鼻子问我：「很厉害很厉害是多厉害？」
我认真地想了想，我说：「厉害到要能治好我。」
病房中陷入一片寂静。
林书亲了亲我的嘴角，哽咽着说好。
84
最近外面的天气都很好。
我常常会让林书和妈妈推我出去晒晒太阳。
后来身体实在不好了就透过病房的窗户晒。
这个世界好美好，有点舍不得。
85
其实我活的挺开心的。
我有爱我的妈妈。
有认真地去对一个人好，去喜欢一个人。
也有被人认真地喜欢。
吃过很多好吃的。
也去过很多景色美的地方。
只是后面的生病有点疼有点扫兴。
我相信陆恒会照顾好妈妈。
也相信林书会成为一个很厉害很厉害的医生。
所以………
所以我活得挺开心的。
86
最近外面老是下雨，雨水淅淅沥沥。
我让林书天天给我念天气预报，我说我不想选一个阴沉沉的日子。
于是他悄悄把接下来的所有日子都说成雨天。
林书是个呆子。
我虽然是个瞎子，但是我不聋。
我可以听见外面的鸟叫声，也能听到远方小朋友们的嬉笑声。
林书骗我。
作为惩罚我在亲他嘴唇的时候咬了一口。
87
我跟林书说，我本来想写到 88 章的，也算是在说再见了。
但是写到这里我已经没有力气，实在写不动了。
对不起啦。
88
天晴了。
男主视角
1
今天公司里很忙。
在会议上几个人吵得很厉害。
我没有注意他们在吵什么。
因为我的心跳得厉害，一下一下带着慌与疼。
我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拿起水杯喝水的时候，手颤了一下。
水杯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热水溅在腿上，一大片的刺疼。
那么一瞬间，我的脑袋一片空白，像是被人狠狠锤了一下胸口。
我呼吸不过来。
周围的人停下争吵都看向了我。
他们问我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只是感觉被人狠狠地剜去了一块，有些茫然，有些麻木。
疼到麻木。
2
会议结束了。
我急急忙忙赶去了医院。
车开得很快。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催我快一些。
路上路过花店。
店员笑着把今天的花束递给我。
花很香。
我想，绵绵一定会喜欢。
3
赶到医院的时候，病房里传来了绵绵妈妈的哭声。
她哭得很伤心。
伤心得好像失去了什么。
花掉在地上，花瓣颓落。
我站在门外突然就动不了了，手脚发软。
墙深处的寒凉刺入骨髓。
我和她只有一堵墙的距离。
但是我知道，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4
我浑浑噩噩地下楼。
没踩住台阶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台阶尖锐的角硌着骨头。
一下又一下。
昏暗的楼道里。
我用手撑着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疼。
真的好疼。
我捂着脸泣不成声。
绵绵当时摔下楼的时候该有多疼。
可我，还说她活该。
5
我回到公司。
把我能接触到的所有的任务都干完。
朋友骂我说我这样不眠不休的工作是不要命了。
可是我没办法。
我一停下来心就疼。
6
我坐在客厅里。
看着妈妈的照片看了很久。
我想到绵绵说。
她要帮我照顾妈妈。
明明自己生病疼到发抖，却还想着照顾别人。
我是有多混蛋，才会去欺负这样一个人。
7
我喝了很多酒，想起许多事。
想起高中拿球砸她，她却笑着跟我打招呼。
我当时很生气。
我想为什么我爸爸死了，她见了我还能笑出来。
所以我一时气急说了重话，太幼稚了。
想起我把她的书桌踹翻。
看着她一点也不怪我还考虑我会不会被老师骂。
我却觉得她烦，想着为什么她阴魂不散。
想起我嫌她烦在春游的时候把她一个人留在山上。
后来她全身乱糟糟被低一级的家伙背着回来。
见到我后只是把我不小心遗留下的挂件放在我手上。
………
想起她一次一次对我好，对我笑。
而我却把不该属于她的罪孽强加在她身上。
一次一次地践踏她的好。
直到最后，她再也不会对我笑了。
一把一把的剑刺穿我的心脏再被拖拽着拔出。
我疼到蜷缩起身子。
太疼了。
8
我就是一个混蛋。
真的。
她该恨我的，应该恨死我。
9
妈妈和她说的很对，我看不清自己。
我卑劣又自以为是。
幼稚又恶心。
始终看不清自己的感情。
10
她高中时总是和低一级的家伙在一起。
我当时心里满是嘲讽。
明明一直缠着我却突然换了目标。
我在心里嘲讽她的多情，告诉自己解放了。
但总是忍不住去关注他们。
后来，高二的最后一天，低一级的那人来找她，她不在。
外面有人催低一级的快走，于是他把东西交给我。
是一封信和一个手工做的杯子。
他满脸正经，耳朵却微红。
他叫我一定要把东西给她，嘱咐再三才离开。
他离开后我拆了信。
信上写着呆板又老套的问候，然后是联系方式。
我面无表情地把信撕了连着杯子一起丢进垃圾桶。
嗤笑着想怎么会有人出国了还惦记着她，眼光真差。
……
后来高考，我看着分数榜。
明明我该高兴的，因为大学终于可以摆脱她，那些流言就可以消失了。
但我却不。
一点也不。
我很烦躁。
这份烦躁直到填了大学后才有所减退。
所有人都说我该去更好的大学。
但我没有。
我说服自己是要照顾妈妈所以才做了这样的选择。
即使很近的隔壁市有一所更好的大学。
但是我仍然这样自欺欺人。
……
大学里我让她给我的团队送饭。
我跟很多人说是因为她空，让她来学习。
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是因为我想让她不断出现在我身边。
想让别人看到我和她之间的关系。
后来听到她跟别人承认自己喜欢我。
我觉得我该觉得烦躁的，但是我没有，反而翘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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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我们之间隔着血海深仇。
自大又自负地看轻了我对她的情感。
因此就算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对劲，却依旧自欺欺人地把它压制着，假装看不到。
直到我看到了妈妈给她发的短信。
原来是她一直陪伴着我妈妈。
原来我妈妈喜欢她。
……
原来是我从未看清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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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那些我所不理解，自以为是认为是恨的情感。
其实是吃醋，是占有欲。
是我早就喜欢上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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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
太混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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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某一天我喝了酒。
酒精作用下，迟来的爱意如藤蔓一般冒出，疯长着，将我死死缠绕。
我找到她。
却想到了我之前对她做的事情。
我问她我是不是对她很坏。
她点头点得毫不犹豫。
我一件一件地数着。
每数一件心脏就好像被狠狠拽着扒开一层。
那是我第一次从她嘴里听到恨。
心坠痛。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从别人口中听到恨，是那么的痛。
而我一遍又一遍地和她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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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住院了。
我一直找不到她，最后问了她妈妈才知道。
她的脸色很不好。
明明已经从她妈妈嘴里知道了病情，我还是抱着一丝的期望想要再一遍确认。
可是期望没有实现。
她笑嘻嘻地提起我之前说的话和干过的事。
明明是我嘴里说出去的话，可是再听到的时候却好像将我一遍一遍地凌迟一般。
原来我有那么过分。
原来我有那么过分……
心尖疼得泛了苦，涌上喉头也是苦的。
谁来帮帮我。
谁来告诉我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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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开始自欺欺人。
我告诉自己她一定会好的。
自欺欺人到，觉得自己恶心。
失去了才想要去爱。
太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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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每天去看她。
总是会想着她喜欢什么，想要全部带给她。
可是看到那些东西的时候我愣住了。
我才发现，那么久了，我连她喜欢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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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她身边已经有人在好好照顾她，在好好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