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无遮

出自专栏《忘川无殇:仙侣皓衣行》

师尊从凡间带回来了一名女子。

师兄白衣瞧了瞧那女子,看了看我,一口气没提上来,咳得满脸通红。

我拍了拍师兄,大惊小怪,长得像点怎么了,至于这么惊讶吗?

那女子也是一脸惊讶瞧着我,伸手悄悄握住了师尊的手。

我心里嘁了一声,姐妹,你不用跟我宣誓主权,因为咱俩都是替身啊。

师尊拉着女子走到我们面前,「白衣,阿沅,这是安念,今后同我们一同住在梧山,将她安排在我旁边的岁梧院。」

白衣呆愣愣点头,瞧着师傅握着安念的手离开,转头瞧着我一脸哀痛,「阿沅,你,你,你可千万别难过啊。」

我瞧着白衣,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师兄,呜呜呜,我的心好痛啊,可我还得去抄月如经,呜呜呜呜~」

白衣拍了拍我的肩,「我来抄,明日后日埖乞殿洒扫的活师兄也包了。」

我抹了抹眼泪,「师兄你最好了!」

说罢,我就袅袅娜娜往月老的月老祠狂奔,月老瞧见我,一脸八卦,「你师尊又带回来一个凡人?」

我,小鸡啄米。

「你俩长得像?」

我,小鸡啄米。

「这柢卿,真是。」月老大大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一根红绳,「小沅沅,这可是我亲自编的,拿去,夺回你师尊的心。」

我伸手接过红绳,「我能再要一根吗?」

月老大方的又从怀里抽出一根,「拿去,两根绑得牢。」

我笑嘻嘻回梧山,在山口处看见了那凡间女子坐在石墩旁,瞧着我欲言又止。

我没忍住问了句,「迷路了?」

安念摇了摇头,默了片刻,低声道:「我是真的喜欢柢卿的。」

师尊那张脸皮确实是招小姑娘喜欢,可她这话对我说,几个意思?

我抽出怀中的红绳,拿了一根递给她,「这是月老给的红绳,你剪开后跟师尊一人一半,可保你们恩爱两不疑。」

安念瞧了瞧我,伸手拿走了我手里的另一根。

哎呦我,不信我是吧,我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会,准备回碎花殿。

隐约间听见安念在我身后呢喃,「原来你真的不爱他。」

我没回头,废话,我一开始就知道师尊瞧上的只有我这张脸,我巴不得师尊能找个别人将我忘在角落里。

我坐在碎花殿房顶上,身边放着一个精致的小匣子。

没一会儿,我身边坐了个人,我献宝似的递上匣子,「叙白上仙,这是我昨日新做的毒。」

叙白打开匣子,「做得这么好看,毒性应该翻了倍吧。」

「知我者,上仙也。」我摇头晃脑,我做得毒药越是好看,毒性就越猛,「药死了也没事。」

「做解药了?」

我笑了下,「没做,药死了的话,你下辈子注意点呗。」

叙白哼了一声,一块一块往嘴里塞我做的毒。

我瞧着叙白一阵出神,这人本是师尊的好友,师尊带我回梧山的时候,我还是块刚化形的石头,后来师尊经常外出,我就成了留守少女。

后来,叙白上仙许是瞧着我可怜就带着我修灵法学医术,可我一块石头,医术学着学着就歪了,迷恋上了制毒,在毒死了梧山第一百只兔子后,叙白忍无可忍吃了我刚制的毒。

我当时就惊呆了好吧,他不想活别拉上我啊,可半日后瞧着叙白啥事没有,我才知道叙白体质特殊,百毒不侵,后来我就开始疯狂制毒,疯狂投喂叙白。

师尊在梧山的日子除外,因为师尊偶尔会想起我这个徒弟,也会叫过去,指点一二。

我想得出神,没注意到身边的叙白上仙一张俊脸已经黑了。

被人推了两下,我才回过神来,瞧着叙白的一张黑脸,吓了一跳,「这新毒还有这副作用?」

叙白揉了揉我的脑袋,「听说你给了那凡间女子一根红绳。」

我点点头,叙白脸色好了一点,「月老说你要了两根。」

「对呀。」我瞧了瞧我的药圃旁的池塘,指着贴着游的两尾锦鲤,「另一根栓大黄跟小红了。」

叙白咳了半天后笑了起来,「你这颗石头心啊。」

我没忍住点了点头,废话嘛,我本来就是石头精啊。

「叙白上仙,凡间好玩吗?」我歪头瞧着眼前的男子,「我还从未去过凡间呢。」

我站起身来,眼神亮晶晶的瞅着叙白,「上仙,要不你带我去瞧瞧吧。」

叙白睨了我一眼,「也不是不行。」

「但是你得答应我,去了凡间后凡事听我安排,不许随意用灵术不许随意给人投毒。」

我疯狂眨眼,「明白明白,一切听您安排。」

叙白上仙带我去了回春镇,镇子很小,可当真是热闹极了,玩的是红红火火,街上人来人往,小贩们高声叫卖,凡尘烟火气扑面而来,叙白带我玩了好几日,我手里抱着牛轧糖,竹叶青,花伞,怀里揣着竹钗,玉环,小耳坠。

玩得整个人都快疯魔的时候,叙白点了点我的脑门,说是带我去个地方后就该回去了。

我数了数日子,也差不多了,再不回,师兄该担心了,我问叙白上仙要带去我哪,叙白上仙一脸神秘,只说让我回房间把东西放下换身衣服。

我换好衣服推开门,叙白穿着月白的衣衫利落地站在篝火前,我瞧着自己身上水红绣花曳地的长裙,心里犯嘀咕,这裙子属实是影响我活动啊。

叙白上仙扯着我的衣袖往远处的火光处走去,远远就看见一群人高歌载舞。

我晃了晃衣袖问:「他们跳的什么舞啊?」

「踏歌舞,他们在祭天地,感谢上苍,庆祝收获。」

我听着人群中高歌,踢了下碍事的裙摆,拉着叙白的手挤进了人群,学着场上的男女摇晃着身子,扭腰,踢腿,扬手。

玩到了满头细汗才被叙白拉了出来,叙白将刚买的烤鹿肉递给我,我吃的油花满嘴,我接过了叙白递过来的酒抿了两口,满足的发出一声喟叹,这日子过的真的是惬意啊。

耳边炸了一声巨响,突然腾起的烟花,照亮了夜空,以及叙白的脸。

心跳如雷,这人间的酒怎能如此醉人。

我偷偷溜回花碎殿,却被师兄一把拎住了脖颈。

「你给那凡间女子做魅香了?」师兄一脸严肃瞧着我。

我忙摇头,魅香是禁药啊,我怎么敢,「不是我,我这几日都跟着叙白上仙在凡间玩啊。」

师兄拎着我,一路疾驰到稞年殿,我瞧着那凡间女子哭着跪在殿前,一头雾水。

「师尊,师妹未曾给安念做过魅香,她这几日都是与叙白上仙在一起的。」师兄朝着师尊朗声道。

师尊冷瞧了我一眼,转头问安念,「安念,你可还有话要说?」

安念拄着腿慢慢站起来,哑声笑了起来,「柢卿,我还能有什么话要说?」

「是我,是我做的,我从藏书阁找的方子去阿沅的药房配的。柢卿,我以为你带我来这是要娶我的,可我将红绳绑在你腕上,你都不肯碰我。」

「在这里我与你们格格不入,可我未曾怕过,我以为有你的爱就行,可是柢卿,你爱我吗?」

「是我一厢情愿罢了。」安念转头看着我,眼泪大朵大朵砸在地上,「阿沅啊,你清醒得早,还是你清醒的早啊。」

安念从怀中抽出一把刀,抵在自己脖子上,我捏了诀想要打掉安念手里的刀,却被师兄拦了下来。

「柢卿,你这样的人,怎么配得到爱呢?」

安念的刀快速划过脖颈,「我要你,永永远远记得我,就算有一日你能同那个人在一起,我也要你午夜梦回的时候,记起我,心存不安。」

我手脚发冷地瞧着安念倒在血泊里,又一个撞了南墙都不回头的人。

我抬头瞧着师尊一脸冷静,果然,南墙下都是痴情人的尸体。

我本该不知道什么是害怕的,可我瞧着师尊踩着安念的血缓步向我走来的时候,我感觉自己身上的每一个鸡皮疙瘩都在叫嚣。

「阿沅,怎么,玩了几日心都收不回来了?」

我清了清嗓子给师尊行了礼,「徒弟没有。」

「没有的话,明日来我这跟我学心法吧。」

在师尊身边学心法的日子,清冷而精致,连着一举一动都跟着慢了下来。

我百无赖聊坐在案几前数手指,师尊放下了经书,咳了声,「安念曾与你聊过什么?」

来了,来了,果然来了,我就知道安念那日在殿上说我清醒就是拉我下水。

「安念跟我说,她是真的喜欢师尊,其余的什么都没有与我说过。」

师尊摩挲着手指,「叙白带你去凡间做什么了?」

这话题转的这么硬,是要秋后算账?

「是徒弟求叙白上仙带我去凡间瞧瞧的,也没做什么就是去看了他们踏歌,师尊,今后我不会随意溜出去了。」

师尊顿了顿,「下次想去同我说,为师带你去。」

我嗯了一声,打开经书接着看,却瞧见师尊走到我案几旁,抬起我的下巴,居高临下瞧着我,「阿沅,你可知安念为何会死?」

我猛地摇了摇头,但是心里也猜出了大概。

「她给我下了魅香。」师尊拿起笔在我额头画了起来,这不是师尊第一次在我额间画桃花。

我瞧着师尊脸色发冷,抖着声音,「师尊冰清玉洁,岂能容他人染指?」

师尊的脸色更冷了,「阿沅,你呢?」

我什么我啊,我闭上了眼睛,「阿沅这条命都是师尊捡回来的,师尊要什么,徒弟自然愿意给什么。」

半晌耳边都没有传来声音,师尊将笔放下,「滚出去吧,这几日不必来了。」

我走到门外,才发现,里衣已经湿了一片,风一吹,浑身发冷得厉害。

出门时瞧见了晃悠悠走来的叙白,「这是挨了训了?」

我摇了摇头,小声道:「师尊怕是又犯病了。」

叙白握了一下我的冰凉的手,瞧着我额头的桃花,沉了脸,每次师尊想起心中那人都会说上我两句,我统一跟叙白说师尊犯了病。

不用去师尊那的日子,我都窝在自己的药圃除草制毒,叙白上仙偶尔来给我带几株罕见的草药,顺便把我制的毒都吃掉。

我满足地瞧着池塘里的大黄跟小红,日子若是能一直这样过下去就好了。

我掰了掰手指头,叙白上仙一连五日都没有来我这小院,我刚让灵鸟给叙白上仙送了个信就瞧见师兄慌慌张张朝师尊殿里跑去,瞧见我,又是满脸心疼。

我?嗯?

没等问上两句,就瞧见了师兄身后缓步走来的绿衣女子,青丝如瀑般垂落,额中间缀着一朵小小的桃花,人面若桃花。

女子笑着瞧我,我惊得捂住了嘴,明白了,这是正主啊,正主回来了耶,撒花啊!

那女子越过我朝上看去,我也转过头瞧见师尊站在台阶上往下瞧,身形微抖。

「姩姩。」师尊一开口,声音已是一片喑哑。

师兄站在我身边歪头看着我,「阿沅,那个,你别难过,你要抄的经书我帮你抄,埖乞殿的洒扫师兄包一个月!」

我握住了师兄的手,内心感动的翻江倒海,眼窝里蓄得是我的激动地泪水,今日都不用哭出声走程序吗?

三山九州都知道师尊的白月光栎姩回来了,于是我这个小鬼就可以肆无忌惮的偷懒出去玩,一连小半个月我都厮混在月老祠。

其实也是为了避开栎姩上仙,谁见到身边有个自己的替身都会觉得厌烦,就是可惜了我那药圃,好久都没做毒药了,我手痒啊。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好几日都找不到叙白上仙了啊。

月老瞧着我无精打采的,「小沅沅,你这怎么了?」

我拖着腮瞧着月老理红线,「月老,心动是什么感觉啊?」

月老激动的扯断了手中的红线,「小沅沅,你终于开窍了!」

月老拉过一把椅子,坐在我旁边,「以本座千百年看话本子的经验,小沅沅,干掉正确答案,你就是正确答案!」

我瞧着月老胡言乱语,皱起眉头,「说的什么跟什么啊?什么正确答案啊?」

「你说的不是你栎姩?」

我呆愣地摇了摇头。

「那你刚问我什么是心动?」月老也懵住了,「说的不是柢卿?」

我接着拨浪鼓摇头。

「那你心动哪去了?」

「叙白上仙啊。」

整个大殿陷入了一片沉默。

月老拍了下脑门,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这那老铁树让你一块小石头开了花了?」

「叙白上仙真身是棵铁树吗?」我不知道摇头还是点头,「可是我不知道是不是喜欢他,我只是想跟他在一起。」

「我听说大荒有一种药叫易醉,它能让人看清自己的心意。」

月老挠了挠头,「有是有,可是那药劲太猛,许多用了的小仙都折了修行。」

「再说,你年龄尚小,慢慢感悟这世间情爱也不迟啊。」

我陷入了沉思,慢慢感悟要感悟到什么时候啊,顺手从月老的线团里抽出五根红绳。

没等我琢磨明白什么是心动,师兄来寻我了,说是师尊设了宴,邀请三山九州都来参加。

梧山已经许多年都没有过大肆宴请了,看来师尊对栎姩上仙很是重视嘛。

我瞧着师兄欲言又止,师兄瞧着我支吾其词。

我挠了挠头,「师兄啊,我这张脸摆在那,怕招人讨厌,影响师尊与栎姩上仙的感情啊。」

师兄也挠了挠头,「阿沅,我知道你不愿意去,可栎姩上仙说是不介意,还特地让我来让你回去啊。」

我大大叹了口气,「好吧,那我去问问叙白上仙去不去,他若是去的话,我明日同他一起。」

师兄长舒了一口气,拍了拍的肩膀,「阿沅,你放心,你永远都是我师妹,无论发生什么,师兄都罩着你。」

我扯了扯嘴角,回了师兄一个尴尬且不失礼貌的微笑。

等宴会快要开始时,我才拖着叙白上仙回了梧山,一路上众人都一脸同情的瞧着我,瞧得我浑身发毛。

叙白上仙扯上我的袖子,将我摁在他的席位旁边,我小狗瞪眼,感恩啊!

我瞧着坐在首位的师尊与栎姩,悄声问叙白:「上仙,您觉得我跟栎姩上仙长得像吗?」

叙白斜瞧了我一眼,「你比她长得好看。」

我拍了叙白手臂一下,「谁问你这个了,我是说,我总觉得我与栎姩上仙长得不是很像。」

叙白举起酒卮喝了一口酒,「人家是端庄稳重,你是傻傻捏捏,当然不是很像。」

我从怀里掏出一块毒扔在叙白的酒卮里,这人真是烦人。

本次宴会的主题就是欢迎栎姩上仙回来,一顿激烈的欢迎后,大家迅速进入主题,开始问师尊准备什么时候娶栎姩。

席间一片打趣中,我隐隐仿佛看见师尊瞧了我两眼,莫名的心慌,我悄悄往叙白身后藏了藏。

叙白神色温柔转头瞧了我一眼,低声问道:「可是冷了?」

我点了点头,叙白坐直起了身体挡住了我,果真一丝风都吹不过来。

第二日一大早,师尊从被窝里拎起了我,一路提到了栎姩在的辰桄阁。

我被大力甩在地上,一脸不解瞧着师尊与守在师尊旁边的师兄,昨日本该与叙白一同离开的,可师兄说今日师尊有话要对我说,我就回了碎花殿准备今日听完师尊训话后就离开。

师尊冷着脸,沉声问道:「你给栎姩下毒了?」

我楞了片刻,答道:「我没有。」

我瞧着躺在榻上的气息微弱的栎姩,慢慢跪直了身体,「我没有。」

一小侍女拿出一份糕点,「师尊,这是上仙早晨吃过的糕饼,里面掺了几枚做成糕饼的毒饼。」

我忍住腿部传来的疼痛,站了起来,「凭这糕饼就能评断是我下的毒?」

「这糕饼中有一味辛草,是有毒的。」小侍女跪在地上,「这味药只有砚沅的药圃里才有。」

我瞧着师尊拿出一块糕饼,闻了闻,将毒饼扔在我的脚边,盯着我没有说话。

心底刮起一阵风卷得浑身发冷,今日这是要等我入局。

「师兄,我想要两碗清水。」我朝着师兄说,「我有办法自证这毒与我无关。」

没一会,师兄将两碗清水放在我面前,我将毒饼掰下来一小块放在水里。

等了片刻一碗水毫无变化。

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放进去一小块毒药,水里中慢慢浮现出紫色。

「叙白上仙说过,我在梧山制毒要防有心人谋害,所以教了我这招,安安稳稳多年,不成想今日倒用上了来自证清白。」

我朝着师尊行了一礼,「我制的所有毒浸到水里,都会显出紫色,师尊不信的话,可以去我的药阁随意拿一种毒接着试。」

「我的药圃所有人都可以进,若是有人有心谋害从我药圃中取药陷害我也是有可能的。」

我瞧着那侍女,不愿再做任何辩解。

半晌,师尊哑着声音问我:「阿沅,你可会解这毒?」

没等我回答,叙白的声音传来,「这是解清丸,基本可以解万毒。」

一小盒子扔进师尊怀里。

我瞧着站定在我身旁的叙白,瘪起了嘴,眼里蓄泪。

叙白翻了我一眼,眼含薄霜,「不知道派人去寻我?」

我扯着叙白的袖子,眼泪砸在他的手背。

师尊将药丸给栎姩服下,向着叙白道了谢,看了我一眼,「叙白,你将阿沅教的很好。」

叙白上仙没有答话,拉着我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让师兄帮忙倒两杯茶。

一室的安静,大约半日后,栎姩哼了两声悠悠醒来。

师尊低声问了栎姩几句,栎姩环住了师尊的脖子,委委屈屈,我玩着叙白的衣袖,可怜兮兮。

「阿姩,是叙白的解清丸救了你。」师尊朝着栎姩温柔小意。

叙白冷哼一声,「人也醒了,该道歉了吧。」

小侍女哆嗦着跪在地上,朝着我磕了好几个头,「是奴婢的不是,一时忙乱凭着一味草药怀疑了姑娘,望姑娘原谅。」

「这垫背的出来的倒是及时,可若是阿沅今日没能证明自己呢,岂不是要让你们在这殿里诬陷死。」叙白抬眼瞧了瞧师尊,将茶杯扔在桌上。

「柢卿,若是你养不好,我来养!」

叙白拉着我的手准备离开,师尊低声唤了我一声,却被栎姩的低哼拦住,没能说完后面的话。

我没有回头,只是拽了拽叙白的衣袖,低声道:「药圃。」

药圃里都是这些年,叙白给我寻的宝贝们,我舍不得丢在这。

叙白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瞧着我,带着我回了药圃,挖走了些我觉得重要的草药,还带走了大黄与小红。

叙白领着我回了他的院子,将我扔在他院子旁边的从安院。

我瞧着叙白一身白衣掘土的样子,忍不住问了句:「叙白上仙,你是不是喜欢我呀?」

叙白上仙狠狠铲了一下子土,「你也算得上我养大的,怎能看得了别人欺负你。」

将草药扔在坑里,叙白睨了我一眼,「再说你一小石头,知道什么是爱吗?」

我似懂非懂点头,又懵懵懂懂摇头,最终叹了口气,瞧着叙白将我的草药小宝贝们种好后,拍了拍手,「安心在这住着。」

我瞧着叙白离开的身影,一个闪身往月老祠跑。

月老瞧着我一脸的乐不可支,仿佛瞧见了什么人形八卦。

「小沅沅啊,听说,叙白为了给你撑腰,让栎姩给你道歉?」

我琢磨半天,撑腰算的上是撑腰,但是栎姩没有道歉,那小侍女道歉了。

我絮絮叨叨跟月老把前因后果讲了一遍,月老的脸色委实是精彩。

月老摸着下巴,「我觉得是这栎姩想除掉你的苦肉计。」

「那也不至于下毒害自己啊。」我长大了嘴瞧着月老,「万一伤到自己呢?她怎么如此不爱惜自己啊。」

「你啊,算得上是留在柢卿身边最久的一个了。」月老掰着手指头数了数,「栎姩不得不防你。」

「这回也不用防我啦,我现在住叙白上仙那里。」

「叙白也有这怒发冲冠为红颜的时候啊。」月老瞪圆了眼睛,「你师尊什么表情,什么表情?」

我想了半天,摇了摇头,「我没瞧见。」

月老笑笑地问:「看来你是真喜欢叙白。」

我被月老盯得双颊一阵发烫,半晌,我猛地起身,「我要去大荒,求药!」

我就不信,闻名三山九州的易醉,治不了我一个小石头精。

我属实是个行动派,说干就干,我揣着这些年偷摸攒下来的灵石换了一瓶易醉。

赶回从安院的时候,瞧见叙白在我院子里掘土拔草,瞧见了我,哼了一声,「从梧山出来了,连家都不着了是不是?三天都去哪了?」

我扯了个谎,说我一直跟月老祠理红绳来着。

叙白直起身子,睨了我一眼,「没事别在外面乱跑,最近外面镇压梼蜍呢,你一个小石头精别被误伤了。」

我疯狂点头,小心问了句,「你这些日子都在家吗?」

叙白将手里的杂草扔到兔子窝,「这几日,我怕是要与你师尊在外面寻梼蜍。」

「所以你给我老老实实在家呆着。」

我头都快点掉了,主要是叙白在家要是知道了我要吃易醉,我会被打死的吧。

扒着门缝瞧着叙白离开了,我拿出那瓶易醉闻了闻,嗯,苏木,三棱,天仙藤,还有几味闻不出味道,不想理会了,我将瓶中的易醉一口闷了。

火烧一般的感觉从胸口在炸开,眼前一片黑暗,胸口仿佛被人重重撞击。

门外传来了敲门的声音,月老在门外喊我:「小沅沅啊,快开门,你这几日去哪里了?」

我强撑着身体给门外的月老开了门,月老扯着我摇晃,「八卦八卦,惊天八卦啊。」

我被月老扯倒,身子向前扑去,一口血吐在月老衣襟上。

月老一脸惊恐,急急道:「我没用力啊。」

「小沅沅,你这是?来人来人呀!」

我昏昏沉沉陷入黑暗,压不住的疼痛卷得全身骨肉酸痛,耳边却一片嘈杂,隐隐间仿佛听见了月老的哭声,师尊的低唤还有叙白的怒斥。

待醒来时,一歪头瞧见了趴在塌边的叙白,只觉得所有的情绪都被放大,隐隐可以分辨出其中心境,感受到了胸膛咚咚的回响,振聋发聩。

我抬手摸上了叙白的发冠,叙白猛直起身体,不错眼瞧着我,「阿沅,你如今是什么药都敢往嘴里送是吧?那易醉里面有什么草药你弄明白了吗?是不是得时刻把你拴在身边,你才能安稳几日?」

听着叙白的一番话,我张嘴却发现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伸出了手握住了叙白的手,胸腔里一颗心急急地跳动了起来,我咧嘴笑了起来。

「撒娇也没用,你等我收了梼蜍后再回来收拾你。」

叙白往我嘴里扔了颗安神的药丸,拍了拍我的头,「你先睡会,乖乖等我回来。月老会在外间陪着你,有事喊他。」

再醒来时,屋里一片静谧,只有皎洁的月光泻入,我没由来的一阵心慌,径直坐了起来。

许是动作太大,外间的月老听见了响动,轻声问了我句,「小沅沅?」

我轻声嗯了下,哑着声音问:「叙白呢?」

「叙白与你师尊在苍山镇压梼蜍。」月老瞧了瞧外面的天,「都这么久了,人怎么还没回来?」

我拉开被子,撑着床沿站了起来。

月老上手扶了我下,「这是要做什么?」

「我心慌得厉害。」我的手簌簌的轻颤起来,「我放心不下叙白。」

月老实在是拉不住我,给了我枚药丸,「这是定神稳心的药,你先用上。」

我扔进嘴里,捏了诀随着月老一起赶去苍山。

苍山已被烧了大片,零零散散都是各派的人,师尊与叙白站在前面。

月老在我耳边低语,「瞧着这架势,梼蜍是要拼死抵抗了。」

我瞧着叙白微不可查往前探了一步,心中一慌,这人怕是要以命相抵。

果然梼蜍往嘴里扔了两颗药丸,灵力大增,我瞧着叙白高高跃起,身形微微发抖,抬手捏了个诀。

一道力打在我的胸前,我缓缓朝后倒去,身后是一阵惊呼。

我瞧着师尊与叙白跃起合力压住了穷奇,放下了心来,没等落地便被叙白微微发颤的身体圈在怀里。

我感觉体内所有的灵力在逐渐消散,我窝在叙白的怀里,瞧着浑身发抖的师尊,「师尊,这身修为,阿沅今日都还给您了。我不欠您了。」

我靠着叙白的胸膛,听着他声音发闷,「你怎么这么傻啊,我或许抗得住的啊。」

伸手擦了擦他的眼泪,「可我害怕或许。」

「叙白,我从未后悔过自己做过的事,我明白了什么是心动,什么是爱,什么是非你不可,每当我想起这些的时候,想到的全都是你。」

叙白紧紧搂住了我,「是我错了,我应该早点告诉你我爱你的,是我,我怕你不明白什么是爱,白白被我诓骗,可我又怕你一旦明白什么是爱,就不会留在我身边。」

「你说的,可当真?」我咳出一大口血,连叙白脸上都溅上了血。

「阿沅,我喜欢你,从你是个小石头精,执着于祸害兔子的时候,我就开始喜欢你。」

「叙白上仙啊。」我又呕出一大口血,「你忘记啦,我是块石头,命硬啊。」

「快拖我回药圃,我觉得我还能治!」

春去去去去去去秋来来来来来来,三山九州大定,一片祥和。

从安院里一片红红火火,我瞧着远处也是一身红衣的叙白,忍不住感叹,幸亏我是块石头啊,不然梼蜍那一击我没准就魂飞魄散了,但比较难过的是,我现在是块裂纹的石头。

在叙白早党参,晚红曲,春吃灵蛋,夏喝骨汤,秋补羊肉,冬泡温泉的将养下,再加上师尊时不时一筐筐补药的加持下,我已经比在梧山还要圆润上两分。

瞧着我圆润了起来,叙白就开始敲锣打鼓准备婚仪且不需要我插手任何事,我就像是个圆润的吉祥物,坐在前厅瞧着来来往往的人。

我瞧着拎着梅酒来的师尊,行了个礼。

「阿沅,新婚快乐,祝你跟叙白花好月圆鱼水情深」师尊扯着嘴角笑了下,「叙白果真将你养得很好。」

我点了点头,笑着道了谢。

「阿沅,我…」师尊一脸哀痛瞧着我。

「师尊,别说道歉的话。」我笑眼弯弯,打断了师尊,「我从未怨过您,反而感谢您,您将我捡回来让我有了容身之地,还认识了叙白。」

我瞧着师尊身形微抖,「师尊,你要明白从痛苦里得到的从来都不是爱。」

没等我再说上两句,叙白已经站在了我身边握着我的手,「柢卿,月老那面正找你呢。」

师尊挑了下眉,嘁了一声,背着手往席间走去。

我唇角弯了起来,拉起叙白的手,将袖中的红绳缠在他的腕间。

「这就是你上次从月老那拿的五根?都捆上不嫌弃粗?」叙白耐心等我系完,「不给你池塘里的大黄跟小红再绑两根?」

我懒得理会他的调笑,露出手腕朝他晃晃,「我的也系好了。」

叙白眉宇舒展开来,低头亲了亲我的额角,「求月老不如求我啊,阿沅。」

我瞧着叙白温温柔柔盯着我,一阵头晕目眩口干舌燥,伸手捂住了狂跳的心口,不禁感叹还不如不知七情六欲呢,自从喝了易醉,已经被叙白勾了多少次魂了啊!

叙白清朗俊美,我腹中坏水却一阵阵翻涌,我猛地垫脚吻上叙白的唇角。

「那,求你呀,夫君~」

我瞧着叙白红了的双颊与耳朵,耸了耸肩,美人计谁不会啊。

番外—砚沅

我坐在摇椅上,百无赖聊指挥叙白忙活我的药圃,一会锄草一会浇水,一会种新草。

「石头跟铁树能生个什么啊?」我琢磨了半天,朝着叙白问道:「不能生个铁块吧?」

叙白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坐到了我旁边,「什么铁树?」

「月老之前说你是棵铁树。」我扒了个橘子放进嘴里,「而我是块石头。」

叙白戳了戳我的额角,无奈道:「我真身是棵槐树。」

我吃了三个橘子后,叙白似是反应了过来,托起我的腰,放在桌子上,抬眼瞧我。

「等等,你说什么?你有孕了?」

我洒脱地点了点头,「虽说我制毒有一手,但是基本的医术还是有的,我今早摸了摸自己脉象,应该是有孕了。」

我瞧着叙白眼中翻涌起来的墨色,笑得明媚灿烂。

叙白捂住了我的眼睛,将头抵在我的肩窝,肩窝渐渐湿润起来,「阿沅,阿沅。」

过了好久,叙白猛地抬起头,拉着我就往外走。

我瞧着眼前月老祠,自从成亲后,这月老祠已经好久没来了,今日这是做甚?

刚进门,月老的臭脸就摆了起来,「稀客啊,从你俩成婚来,小沅沅就没有来过!」

叙白扯着我的手,一脸疑惑瞧着月老,「你怎么知道阿沅有孕了?」

月老捂住胸口,重重地墩坐在凳子上,「你就是来炫耀的是吧?」

没过半日,三山九州就都知道,叙白上仙要有娃了。

而当事人却靠在软塌上自言自语,「如此,柢卿应该也听说了,这回总该死心了吧。」

我听得不真切,张嘴问了句,「什么死心?」

叙白放下茶杯,环住了我,「我是说我爱你爱得死心塌地,为了你是什么都愿意做的。」

我笑着拍了他一下,「那我要吃胡记的鸭掌鸭脖,李叔家的牛轧糖还要梧山的梅子酒。」

叙白的脸色冷了两分,「梅子酒不行。」

我安安静静窝在叙白的怀里,风月好看,温柔坦荡。

番外—叙十

我是叙十,我的真身是生石花,俗称多肉。

我爹说呆着没事,不要现原形,丑得丢人。

我有什么办法,我爹跟我娘成亲的时候,开了一树的花,我娘又是块石头。

所以我真身丑怪我吗?

更不公平的是,阿娘还是块石头呢,凭什么只说我丑啊。

更更不公平的是,凭什么只有我试吃阿娘做的毒药啊。

实在气不过,我怒气冲冲去了阿娘的药圃,问正在除草的阿爹,阿娘为什么不用试毒?

阿爹说,阿娘灵力低微,吃了可能我就没娘了。

我点点头,阿爹说的有几分道理,但是阿爹,你怎么不吃?

阿爹背着手,瞧着屋内制毒的阿娘,「当年追你娘的时候,吃了太多了,如今该你接班了。」

我实实在在气不过,背着手去寻阿娘,问阿娘为什么天天把毒往里嘴里塞。

阿娘说,因为她爱阿爹。

我怔了一下,问道:「阿娘,什么是爱?」

阿娘说,如果一个人爱你,他会变着法让你感受到,爱是一种本能,无师自通。

我似懂非懂瞧着阿娘,「阿娘,这就是你把毒都喂给我的理由吗?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阿爹瞧着我娘黑了脸,一脚踢开了我,温声细语哄阿娘。

我叉着腰,问候我爹,难怪这三山九州的人说阿爹不要脸,大我娘几万岁也好意思下嘴啃。

我阿爹无所谓摆了摆手,说他们都是嫉妒,嫉妒他媳妇是自己养出来的,尤其是我阿娘的师尊,啃不下来石头就说石头硬。

可怜我小小年纪,打也打不过我阿爹,说也说不过他。我收拾好包袱连夜跑去了梧山,去找白衣师伯求安慰。

白衣师伯瞧见了我,笑着捋了捋胡子,「小十来了啊。」

我瞧着白衣师伯笑的人畜无害,心里一阵发毛,忍不住拔腿要溜。

可我人小腿短,没等跑远就被白衣师伯一把拎起,「小砚啊,我当年替你娘抄的经书没有八百也有一千了,如今你也会写字了,你替我把我今日的经书抄了吧,抄完了明早跟师伯一起洒扫哈。」

我一阵哀嚎,这三山九周有没有人收留无人疼的小可怜儿啊!

番外—柢卿

三山九州都说我是个痴情人,可我知道我不是。

栎姩消无声息的离开后,我寻到的每一个女子或多或少都与她像上几分,我拼命向所有人证明,我是个痴情的人。

直到我瞧见了那块小石头,她灵力那么低微却能日日扬着笑脸肆无忌惮得活着,像每一个张得像栎姩的人一样,我将她捡回梧山。

我带回了多少长得像她的人,她都不曾在意,甚至有点雀跃,我不明白,她不应该视我如神祇,一心扑在我身上吗?

还未等想明白,栎姩回来了,她说她不会再闹气离开,她想与我永远在一起,做神仙眷侣。

我点头说好,可叙白带着小石头一步一步离开的时候,心里仿佛有个地方空掉了。

栎姩瞧着我神色有异,笑了起来,她说我们不过是相遇得早,对我来说,她是爱而不得,可这份爱散得快,我心中有了别人,她不会强留。

可我的心不在她那,在谁那呢?

栎姩离开了,她离开的时候说以后都不要相见了,我瞧着那张熟悉的脸,突然想起了安念,想起了那句,你这样的人怎配被爱。

我想找到阿沅,我想让她告诉我,我这样的人会有人爱。

可我亲眼看见她挡在叙白面前的时候,我才明白了安念的那句话,看不清真心的人不配被爱。

我看着她倒在叙白的怀里,她快要死了吧,为什么她快要死了,我却心痛得如此厉害。

可等叙白表完真心后,她眼里升起的希冀似是要把世间点亮,那样的眼神我从未见过。

我站在原地,不知想到了什么,竟低声笑了起来,笑得浑身发抖。

我才明白,原来从一开始,我就未曾拥有过她。

好多话想说,好多话没说,好多话不能再说。

叙白与阿沅大婚前日,我将梧山所有的梅花酒送来,瞧着叙白翻了好几次白眼,忍不住说了两句。

「叙白,阿沅只是看起来傻傻捏捏,不懂情爱,可是她才是我们中最清醒的那个。」

「我怕栎姩回来,认清自己的真心,你怕阿沅通晓情爱,唯唯诺诺不敢问她一句。」

「可只有她不怕,只有她永远都是坦荡与赤诚。」

「说完了?」叙白冷眼瞧了瞧我,「说完滚回你的梧山吧。」

「不回,明日还得参加你们的大婚呢。」我瞧着叙白一脸嫌弃,冷哼了一声,「今日得住在你院里。」

我抚平了袖子上的纹路,往外走,身后传来了叙白的声音。

「柢卿,这世间总会有人安稳坚定地爱你。」

是啊,总会有人带着真诚安安稳稳,坚定的爱我,只是那人不会是她而已。

再无一人恰似她。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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