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晏归

父皇老了。

他的手指摩挲着酒杯,眼里是深切的悲痛。

我鼻子一酸。

这么多年,一直离父皇那么远,往后,一定不能离他太远了。

我想等我真的能见父皇了,我该怎么和他提起屈晏子呢?

一旁的屈晏子,察觉到我的目光,轻轻握了握我的手,眼里清润如水:「别担心。

「从今天起,你的心愿,都会实现了。」

什么愿望?

他眼神里的怅然悠远,看着我竟有些以往没有的伤感,这无端让我开始心慌起来。

我还没来得及问他,门口的小厮便高声唱和道:

「秦将军携其家眷到——」

30

随着唱和声,一身锦衣的秦时缓步步入庭中。

在他身后,一个女子,身着华服,微微低头,面色紧张。

是宋嫣。

他们上前,冲大丞皇帝行过礼。

大丞皇帝看见宋嫣的瞬间,面色也是微微一僵。

他抬眸看了一眼父皇,见父皇脸上并无异样,才干咳一声,喝道:「起来吧。」

父皇定然是把宋嫣当做了秦时的其他家眷,才并无任何反应。

宋嫣和秦时脸上都闪过一丝欣喜,正要入席的时候。

一个声音从旁边暴喝而起:

「你戴的什么!」

是我三兄。

他站起来,惊疑不定地看着宋嫣。

她的发髻上,插着的,赫然是我出嫁时,三兄亲手给我做的金凤玉钗。

「这是朝晖的东西!你到底是何人!」

宋嫣哪里见过这种场面,登时就红了眼,怯懦道:「臣妇……臣妇是秦将军的平妻。」

「平妻?」

父皇皱眉,须臾大怒道:「那小兔崽子娶妾了?!」

不怪父皇生气,在大漠里,向来都是一夫一妻制。

父皇虽然是君主,但是和母后也是伉俪情深,从来没有娶过别的妃子。

当时送我来大丞之时,父皇给了丰厚的嫁妆,对秦时唯一的要求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好啊,好啊,你们把我晖儿这么作践!你言而无信,好色忘义!难怪!难怪我的晖儿会失踪!」父皇目眦欲裂,「说!!是不是你们把我的晖儿逼走的!!」

「成王这话说错了。」

一道细气从秦时身后传来。

宋嫣缓步上前,扶好秦时,一脸义正词严道:「成王,夫君与臣妇乃是在朝晖公主出走后才成婚的。

「这婚事,是臣妇冒死带着军书前去营救秦将军,圣上所赐的。」

她一脸坚定,声音也铿锵:「成王要怪罪臣妇,臣妇不敢说什么,但成王如果要说,是臣妇和夫君将公主逼走的,岂不是要怪罪的是陛下?」

如今,她唯一的倚仗,便是之前,曾经冒死入战场,救下秦时和千万大军的功劳。

此刻又把陛下搬出来,这次除夕,万人来朝。大丞皇帝必会给她一个体面。

只怕,这才是秦时为何要带她来宴会的原因。

「军书?」父皇浓眉一锁,「什么军书?」

一旁的枚裕公主冷笑:「就是那个著名的铁甲军书了!」

「铁甲军书」几个字一出,便连宋嫣的脸上都焕发了几分光彩。

她只知道,这军书是我冒死从别处寻来的,却没想到,我父皇登时脸色大变:

「这……这分明是晖儿前几个月,跟本王托人去寻的军书,怎么会在你的手!」

事发突然,当下堂中便一片哗然。

父皇揪起宋嫣的衣领,满眼通红:「你把我的晖儿弄到哪里去了!说!!!」

他揪着宋嫣的衣领,宋嫣的外裳被扯开,露出金缕玉衣。

「金缕玉衣!」三兄看见,震惊万分,「这是父皇与母后的金缕玉衣!

「怎么会穿到她身上!」

父皇惊疑不定,松开宋嫣,后退几步。

宋嫣身体羸弱,再加上金缕玉衣穿在身上,不光治病,还又能润泽肌肤。所以日日穿在身上。

今天被扯开外裳,方才被人发现。

「说!晖儿在哪!晖儿在哪!」

父皇一把揪起宋嫣,声音已经带上了几分嘶哑:「这军书地图是我大漠宝物,还有金缕玉衣,晖儿是绝对不肯落在外人手中!

「你是怎么得到的!!说啊!!」

31

重刑拷打之下,宋嫣终于招了。

她承认军书是在我手中得到的。

「我真的不知道朝晖公主去哪了!我曾经回去庙里寻过她!可是她已经不见了!」

宋嫣钗发凌乱,磕头不止:「我只是,只是太担心夫君了,是朝晖公主,朝晖公主说的,让我先去战场送军书,回来再去救她。

「我真的回去了!真的!可是公主却不见了!」

「晖儿知道军书重要,若非自己已经不能动弹的话,哪怕受了伤,也会尽力亲自去战场!」父皇目眦欲裂,「晖儿也决不会轻易动弹,延误救治自己的时间,定是你!你拖延!你!」

一旁的秦时,面如青灰。

是的,他定然想到了,当时战争胜利后,宋嫣还刻意跟他请命,要求犒赏三军,举办了三天三夜的篝火宴会。

就是在这三天里,我躺在破庙中,被感觉生命一点一点从体内流逝。

与此同时,他和宋嫣,却在篝火前深情相拥,许下了一生一世的誓言。

直到我合上双眼,被老鼠啃食脚心的时候,他和宋嫣正在策马进城,享受着偷来的满城欢呼。

他喃喃道:「朝晖……朝晖……」

「你也配叫我妹妹的名字!」

我三兄眼红如血,揪起他的衣领,嘶吼道,「这么多年!我妹妹是怎么对你的!你又是怎么对我妹妹的!」

秦时被一拳打倒在地,却没有反抗。

他茫然地抬起头,望向三兄,喃喃道:

「朝晖死了?

「朝晖……死了?」

他从袖中拿出一方帕子,颤抖着:「朝晖……朝晖怎么会死?」

那是我第一次绣给他的东西。

上面绣着几颗星星,是我们初次遇见的时候,他曾经教我认过的那几颗。

「朝晖怎么会死?朝晖怎么会死?」

他拿着这方帕子,目光茫然:「我还没对她好过一次,她怎么就死了?

「怎么就死了?

「怎么就死了?」

在宋嫣惊恐的眼神中,秦时从地上爬起来,他喃喃自语:「怎么可能?她明明一向都康健,怎么可能……」

「你还什么都不知道吧!」我三兄咬牙切齿道,「我妹妹为了你,挖了心头血,多年来身体受损,如果不是这样,还不会如此虚弱!

「你那好妾室,不过自己在胸口上划上一刀,就把你骗得团团转,秦时,你这将军眼瞎至此,不做也罢!

「这是供词,你看吧!」

带着宋嫣画押的供词被扔在了地上。

那张供词上,一字字,一句句。

从当年心头血事件,到后来窃取秘笈,丢下垂死的我七日不管。

写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秦时看着看着就笑了,他颓然跪坐在大殿,原本意气风发的男子,竟然瞬间就颓丧了下去。

他低声道:「当初,我可以拒婚的,我是可以拒婚的。

「当初我早就该拒婚的!我可以拒婚的!是我贪图荣华富贵!」

他越说越大声,一双眼睛里竟不知何时蓄满了泪水。

「朝晖啊!朝晖!

「朝晖!!!」

一朝为将,数年荣宠。

顷刻之间,毁于一旦。

大丞皇帝一声令下,禁卫军们瞬间涌了上来,将秦时和宋嫣都一一压倒。

直到临走前,他还在嘶声吼道:「我是大将军!你们谁敢动我!!」

「谁敢!!」

终于了了。

终于,了了。

看着面前疯狂的秦时,惊恐的宋嫣,还有这些大白于天下的委屈,我轻轻呼了一口气,眼底里尽是这三年来迟到的湿润。

终于了了。

这么多年的委屈,那些埋在心里刻骨的痛与恨。终于随着所有仇恨的消灭,烟消云散了。

不会再有了。

身旁落下一句轻声话语:

「朝晖,如今,你可高兴?」

冰凉指尖覆上我的眼角。

屈晏子一边替我拭泪,一边看着我。

他的眼神温柔又心疼,甚至还含着隐隐的悔意。

「高兴。」

我冲他一笑,「这么多年了,终于,可以放下了。

「实在是太高兴了。」

他冲我微微一笑,轻声道:

「那往后,照顾好自己。」

照顾好自己?

那种不安的感觉又开始涌上心头,我还没来得及问他,这句话是为了什么。

几乎是同时间,身体开始微微发热,我的两脚逐渐离地,颤巍巍地开始腾空——

我慌忙回头去看屈晏子。

他静静伫立在原地,望着我。

我的身体开始飘了起来,我不受控制地朝天上飘去,看着站在地上的屈晏子,他却静静看着我,仿佛早已预料一般。

他的目光静和如水。

一种从未有过的心慌弥漫上心头,我冲他大喊:「屈晏子!

「你做了什么!屈晏子!」

他这样立在原地,微微仰头,看着天空中的我,唇型依稀对我道:

「对不起。」

然后,他抬起手,轻点额间。

一道白光从他的指尖出来,如同银河一般,萦绕上来,将我紧紧围绕在内。

我只感觉身上如同泡在春水一般,温暖如风朝我翻涌。

在无尽无边的春色翻涌中,我眼前一黑。

什么都不知道了。

32

我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回到了那个雪洞里。

可是,我面前的人却不是秦时。

他白衣胜雪,风姿如玉,舞剑的姿势如流风回雪,只是须臾几下,那些恶狼就倒在洞口。

然后,他朝我伸出手来。

冰凉玉指触到我额头,他说:

「朝晖,你还怕吗?」

他是屈晏子。

竟然是屈晏子。

屈晏子在我身边坐下,就好像十年前一样。

他的容颜比现在要年轻一点,真是我从没见过的模样,我的视线开始渐渐模糊,我只感觉他跟我说了好多。

这回他不说大丞风情了,他告诉我,之后该怎么走,说大漠几年后,会有一场战乱,如何取胜,如何是诀窍,他都事无巨细,说得清清楚楚。

他把所有好的,不好的东西,都跟我说得明明白白,说了好多好多,最后他说:

「日后,你的生活,一定能平静幸福了。

「对不起,朝晖。」

对不起,朝晖。

对不起什么?

对不起什么?屈晏子?

可是他却不回答我了。

不论我怎么问他,他的身形就好像被雪洞吸走了一般,如旋涡般越转越远——

我猛地睁开双眼,对上父皇一双发红的眼睛。

「你醒了!晖儿!」

父皇颤抖着声音扶住我:「晖儿!你都昏迷了三天了!父皇以为你死了!」

我什么都听不进去,茫然问:「屈晏子呢?

「屈晏子呢?」

「屈晏子?」父皇疑惑道,「什么屈晏子?」

我抬头望向他,他满眼的疑惑,写得真真切切,一点作伪的痕迹都不曾有。

一阵发慌蔓上心头,我拉着他说:「是屈晏子,救了大漠的屈晏子,父皇你记得的,你还去过他的府邸,你去问过他,我何时能回来的,父皇。

「屈晏子呢?他在梦里跟我说他要走了,他要去哪,父皇,我要去找屈晏子,我要去找屈晏子!」

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面前的父皇却依然一脸困惑,他说:

「救了大丞的,是皇上啊。

「何来的屈晏子?」

33

人人都说,屈晏子,屈丞相,入关多年,从未出关。

人人都说,我病重了,神魂受损,记忆紊乱。

我停在繁华的大丞街头。

这个地方,曾经屈晏子带我来过。

他把我从将军府中接走,带着心灰意冷的我,走进大丞街头。

走进那个神秘的古木宅,给了我生的希望。

可如今,脚下的地方,歌舞升平。

就像多年前,在雪山洞里,那个少年同我说过的一般,大丞处处好,当真是繁华。

可我却只觉得心头隐痛。

往日的秦府,因为欺瞒得罪,已经不再风光。

秦时被下了大狱,往日荣光全部被剥夺,突然遭此打击,他已经变得疯疯癫癫。

宋嫣也因为谋害,被死禁。听说被拉走的时候,还在大喊:「我是将军夫人!」

一切都继续往前走。

只是,屈晏子呢?

茫然间,突然,一支糖葫芦伸到我面前:

「娘子,你的冰糖葫芦。」

面前的老伯笑呵呵道:「总算等到您啦,还以为您不出来了。」

我接过糖葫芦,茫然问:「是谁让你给我冰糖葫芦的?」

他想了想,呵呵道:「不记得了,只记得有人给我一锭银子,让我日日给您做最好的冰糖葫芦。」

见我一脸茫然,他又往前点了点前面的商铺:「这些人也收到了呢,娘子,当真好福气啊。」

梅花糕,板栗糕。

冰糖葫芦,糖人。

这些,分明是之前屈晏子给我的东西。

当真有屈晏子。

当真有屈晏子!

之前的种种……并不是我的幻想。

我忽然想到了什么,慌忙把糖葫芦塞回他手里,抬手拦下一匹马车,丢给小厮两锭银子,颤声道:

「策马!」

「去郊区!」

34

印象中的那个大瀑布,屈晏子带我走了两个时辰。

而我,直赶了六个时辰,才找到地方。

「敬潮!」我朝着瀑布大喊,「敬潮!

「你给我出来!

「我知道你在这!」

瀑布水鸣啾啾,杏花隐隐,却无人作响。

我一狠心,道:「你不出来,我就坐在这不走!我不信我在这坐上七天七夜,坐上七个月七年,你都不出来!」

天上隐隐传来一声叹息,一道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

「就没见过你这么拗的小娘子!」

瀑布里水花飞溅,只是须臾,一身布衣的敬潮便叼着草倒挂在我面前,浓眉微微蹙起,嘟囔道:「师兄怎么会看上你这种女子。泼辣得很。」

我心头大震,问他:「你师兄呢!」

「死了。」

他懒洋洋道,见我一脸愤怒,赶紧改口:「哎呀,他说了,不让我告诉你他在哪!」

我抓住他:「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见他一脸吊儿郎当,我拿刀抵住他脖子,凶狠道:「如果你不告诉我的话,我马上就去找人私通,到时候和你师兄同归于尽!」

「你!」

他愤怒看我片刻,最终还是败下阵来,挠头道:「那,我说了,你不许告诉师兄是我说的啊。」

我红着眼睛看着他,哑着嗓子道:「好。」

在敬潮口中,我听到了一个漫长的故事。

他说,屈晏子是屈府嫡子,身份尊贵,但很可惜,先天孱弱,原本是活不过十七岁的。

但是他天资聪颖,他父母为了他,想要去雪山摘雪莲救治,结果不小心跌下山崖,尸骨无存。

而屈晏子得知后,意气消沉,大病了一场,出门奔父母灵柩的时候被秦时所撞,误打误撞地,竟然神魂跌入秦时体内。

「师兄向来清高,失去父母已经是心头所痛,被那秦时撞了之后,神魂又跌入他人体内,更是心灰意冷,难以忍受。所以,想去父母掉下的雪山寻死,还自己清净,也将肉身还给那秦时。

「但不知为何,去了一次雪山后,他回来竟改变了主意,且原本不稳的神魂,竟然定了下来,师兄说,是有人以血定下誓约,他走不成了。」

在我发怔的眼神里,敬潮继续道:「虽然是那秦时冲撞在先,但因着师兄最终在秦时体内,屈府宅心仁厚,还是提拔了原本只是里长的秦父,连带着那之前在旧地与他青梅竹马的宋嫣,也接到京城,好生照顾。

「直到五年前,他才想办法让自己魂灵从秦时躯体中出来,但还没来得及告知众人,便身受重伤,只能入关清修。」

他看着我,道:「直到那天,你死了。

「师兄出关了。」

敬潮的声音放得很缓,他一字一句道:「师兄出关,寻到了你的尸体,在你体内种下了咒。」

我的眼前,似乎浮现出了当日的情形。

一身白衣的屈晏子,走到我的尸首面前,他指尖的微光还与我相连。

而我的躯体,已经无声无息。

而他毫不迟疑,直接割破指尖,血滴滴润入我的嘴唇。

「他曾经问过我,如果伤害过,是否能原谅。」

我喃喃道:「我当时并不知道,原来他才是我当日所遇之人。」

「在你回体这几日,师兄把你之后的路都铺好了。」敬潮静静看着我,「他不愿你想起这些,于是用了消魂咒,所有人对他的记忆,都已经没有了。」

他微微蹙眉道:「只是,原本,你也是该忘记他的。

「但不知道,不知道为何……」

35

我离开了瀑布。

回到京城,我的心静得如同一面湖水。

我把梦中屈晏子跟我所说,尽数告诉了父皇。

然后,在原本屈府所在的街道,买了个小院子。

我没有回大漠,我跟父皇说,我有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要等,要等到他后,再一起回大漠。我在院子里种了很多很多花,有梨花,杏花,还有狐狸和仙鹤。

小院子不似屈府那般仙气腾腾,但是生机盎然,每天捉鹤追狐,不亦乐乎。

到了晚上的时候,我会抱着狐狸,坐在台阶上看月亮。

我不知道屈晏子什么时候会回来。

但是我想他回来的时候,第一眼就能看见我。

为了让他知道我在哪,我日日做好孔明灯,放在天上,日日都做,成片成片的孔明灯在夜空闪烁,几乎每一盏,都写着:屈晏子回来。

屈晏子回来。

屈晏子,回来。

但是,无论我做了再多。

门口的地方始终无声无息。

时光飞逝,又到了一年花朝节。

今年好自由啊……不会再有人拦着我,也没有人在我耳旁哭闹,我雇了辆马车,驱车直往大丞中心。

今天是真热闹啊……所有的少男少女都涌出了门,果真如屈晏子说的那般,人人欢欣鼓舞,到处都是牵着手戴着面具的情人。

真是好的一天。

我顺着人群,走过每一个屈晏子跟我提过的地点,最终停在了明水河前。

记忆里响起屈晏子低沉的声音:「……花朝节还要等到明年开春,届时,某会带你游春湖,放花灯。

「你一定会喜欢的。」

我就这样停在这条河流面前,望着繁花满地,春水翻涌,所有白色粉色的花朵在阳光下美得不像话。

我轻声许愿道:

「神明,如果你能听见,我愿意用我最要紧的东西,换屈晏子回来。

「我愿用我最要紧的东西,换屈晏子回家。」

风吹过来,所有花瓣都在风中簌簌落下。

良久,都没有声音。

就当我咳嗽了一声,几乎在河边站不稳的时候,一道声音,几乎从天外而来:

「许愿,不能随便许的。

「不然,当心神明当真会取走你最要紧的东西。」

这声音清润低沉,如同世外仙音,风渐渐刮起。

临河的十二扇古木窗启开,花瓣花飞满天,在空气中泠泠作响。

我的眼眶都跟着微微湿润了,一股从来没有过的委屈和欢欣同时涌上心头,让人不得不哭,不得不笑,我听见我带着哭腔的声音赌气说:

「我最珍贵的,就是这下半辈子所有光阴,不知道神明究竟要不要?」

花朝深处,屈晏子垂眸望我。

他立在花树下,墨发微扬,将花瓣卷起,手上拿着一串冰糖葫芦,好看得几乎不像是世间中人。

他笑着说:

「自然是要的。」

- 完 -

□ 许久望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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