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我再次见到萧言的时候。
他一身黑色龙袍,头戴珠冠,脚踏赤色蛟龙描金靴,
身居高位者的寡淡凉薄,在他身上体现得几乎淋漓尽致。我千算万算,也没想到,有一天会栽在最信任的人身上。我真的是一点也不认识萧言啊。
他说,他若一日为帝,要为天下立心,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最后却容不得一女子立于朝堂。
他说他不能没有簌簌,
可后来却又说他从未爱过簌簌,若不是要获得石阳部的支持,怎会娶一个外邦女子做太子妃。
更让我觉得荒唐可笑的是,分明是他帮我入仕,又一手策划了刘御史揭发我身份之事,
却又说我犯下欺君之罪,有伤风化,破坏礼教。若要活命,唯有嫁给他。真真是可笑至极!
面对他的威胁,我挺直背脊:
「如果以女子身份堂堂正正死在朝堂之上,以我一人之身让天下人都看到,女子只要有机会,也能做到我这地步,死亦何惧?」
萧言他一把将我案前的茶壶打翻,还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
「阿辞,这些年朕是不是太宠着你了,才让你在朝中野混成这种样子。「我已经送你天下女子最尊贵的位置了,你还要怎样?」
我不为所动。
他却跟得了失心疯一样:「这些年投靠你的门生门客,你不顾他们死活吗?」我说:「他们也是你的臣子,若动他们,朝廷不稳。」
他冷笑:「那顾子安呢?」
我终于回头瞪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看,心要狠,就是不能有软肋的。
20
萧言下旨封我为皇后那晚,北方匈奴来犯,萧言命顾子安披甲出征。萧言让我随他去送行,我拒绝了。
我没有什么和顾子安说的,说什么呢?一切都变得可笑至极。
我坐在金碧辉煌的殿中,目光空洞地定格在窗外的夜色中。然后,我看到了簌簌。
她站在殿外的过道里,一盏宫灯未掌,就那样立在阴影处。自从她和萧言大婚后,因为身份问题,我很少瞧见她。
她该是恨我入骨。
我当初口口声声和她说,对萧言并无半点儿女私情。
可我却那样可耻地、卑鄙地坐在了原本属于她的位置上。我无颜面对簌簌。
可她却和我说:「宋大人不必自责愧疚,皇上和我说了,只有这样才能救你。」我握紧手指,说不出话来。
萧狗,即使到了这种时候,还是在骗簌簌。
那夜,萧言一身大红喜服而来,见我不施脂粉,长发未挽。
他眼中带着戏谑:「虽然我喜欢你素雅干净模样,但大婚也不必如此。」我沉默不语,他倒不觉得尴尬,亲手给我赐合衾酒。
我终于仰头看他:「师兄该记得,我不善饮。」
他居高临下:「此酒,非饮不可。」
然后,没有然后了。
那晚,我被萧言酒水中的鹤顶红,药死了。
原因竟是,朝中不少官员、民间众多学子竟向萧言联名请愿饶我性命,让我重回朝堂。我到死之前,才悟出师父同我说的那句,我们和萧言是不同的。
他是君,我是民。
我们生来站在对立面,所追求的东西不可能是一致的。
只教人恨的是,萧言亲手毒死我,却还一脸心痛模样,对外宣称说我是自杀。他那道圣旨是怎么说来着:
「皇后宋倾辞于未央宫中自戕,污皇家清净,毁皇城灵,按律曝尸荒野,褫夺其封号,不得入皇家陵园。」
他下旨下得挺流畅、挺随意,却教我死后不得有一席安骨之地。
21
我刚死那会儿,乱葬岗上新魂旧魂一大波。
但是他们飘不了几日,就陆陆续续被鬼差领走了。唯有我飘荡于这方小土坡上。
我也郁闷了很久,直到来这里领魂的鬼差和我熟络了。
他才告诉我,有人间帝王之令压在我身上,我哪儿都去不了。
刚开始,白天多半时间我挂在旁边的树枝上睡觉,但是不知是不是成阿飘的原因。睡觉也睡没意思了。
我每天闲得太无聊了,只能在小土堆上飘。
终于有一天,我飘着飘着,看见了顾子安。
那时候距离我死了都一个月了。
他一身冰冷铠甲而来,双手颤抖着翻过一具具的尸体,找到了我的尸骨。顾子安终究是个重情义、讲义气的。
我们虽有点弯弯绕绕的小矛盾,但他竟大度不计前嫌,违抗皇令,为我敛骨收棺埋葬于黄土之下。
此后,我飘累了可以回棺歇息。下雨了,能躺回去躲雨。
后来他被收兵权贬出京城,他就在城郊搭了几间草屋,种了几块地,偶尔还编织竹席草鞋去卖。
当然,这些事都是听乱葬岗新来的阿飘闲聊的,我在山上,耳目蔽塞,啥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无论是天晴下雨,还是隆冬大雪,
顾子安都会提着一壶酒,带着几碟小菜来山上看我。
但是他这个木头性子来了也等于白来,几个时辰不说一句话的。
有时候我都睡着了,一觉醒来,他还端坐在那儿,盯着我的小土堆看。偶然兴致所致,才会吐出几句话。
其实,他和我说话的时候,我也回两句。
他坐在山丘上看天空流动的小白云,我就坐在他身侧。他以酒酹地的时候,我和他对饮。
可惜,我们之间隔着生死。
他永远也不会知道我就在他的身边。
22
十年生死,前尘往事对我这个阿飘来说,早已有些模糊了。
但今夜遇到顾子安,那些往事却仿佛就发生在昨天。这多多少少有些离谱了。
不过眼下有个更离谱的事,为什么我一个白骨骷髅能和顾子安说话。他还能破天荒地看到!听到!没被吓到!
虽然十年前我死的时候,吱都没来得及吱一声就挂了。因此我时常后悔,没能同顾子安说两句遗言
但我也没奢求上天给我这个,让我顶着摇摇欲坠的骨架和他说话的惊悚机会。是梦,肯定是梦。
我躺回棺材想从梦中醒来,但顾子安却茫然盯着我,动了动嘴唇:「宋尚书……」
他话没说完,不说了。
因为发生了件更离谱的事。
适才还是骷髅架子的我,躺回棺材板的那瞬间,蓦然跟打了羊胎素似的,一下,皮展开了!
生死人,肉白骨。
这场面要多诡异有多诡异,要多变态有多变态。
我只觉头皮发麻,身体骨头吱吱作响,像是万蚁噬心。比当年毒药入腹的时候还让人难受。
我快要被自己吓晕,而反观顾子安,
一个字,绝!
果然是传说中久经沙场,刀下有无数亡魂的顾大将军。
他短暂的失神后,却没有正常人该有的害怕和紧张。反而慌忙担忧将我从棺材里抱了出来,凝眸瞧着我,「宋尚书,你怎么了?」
他身上有着我十年都没有触碰过的温度。但人鬼,人骨,人飘有别!
我残存理智,想推开他。他却将我抱得更紧。
我不敢想象夜半的乱葬岗,男人抱着一副白骨该是多么惊悚的场面。我说:「顾将军,你不害怕吗。」
他却摇了摇头:「宋尚书,你别怕。」
离了个大谱,我第一次听见有人撞见鬼,还要安慰鬼别怕的。不过这可能也是最后一次了。
我可能是要没了,挫骨扬灰,连个鬼影都没那种!
我失去鬼识之前,看着神色慌乱的顾子安,这下必须得整两句鬼言。
「顾子安,你每次来给我上坟,我都知道。你说的话,我也都听得到。」然后我不要鬼脸地搂着他的脖子亲在他的唇上。
23
天空一轮红月高悬,夜色如一张黑漆漆的巨网。我完整躺在城郊顾子安府邸的床上,思考鬼生。对,就字面意思。
我被顾子安掘坟之后,我不仅没灰飞烟灭好像还变异了。
除了体温有些冰之外,我体肤完好,能动弹能说话,瞧着和活人无区别。我搞不懂自己目前究竟属于鬼,僵尸,还是人。
但眼下情况有些不妙,让我没心思琢磨。
具体不妙表现在,坐在床头捧着烛火直勾勾地盯着我的顾子安。
从我活蹦乱跳跟着他从乱葬岗回来之后。他就一直坐在这,眼睛都快盯发直了。我着实顶不住他这眼神,只能吞了吞喉咙劝道:
「顾将军,你已经盯了我两个时辰了,你不困吗?」他摇了摇头:「如果我睡了,醒来你不在了怎么办?」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或者烛光问题,我竟觉得他的眼眶有些发红。
我转开视线,调侃道:「我都成这样了,还能上哪儿去?死人还能死第二次吗?」顾子安却似乎被人戳中了肺管子。
他一向孤傲脸上有些自责内疚的神色:「对不起……当年是我没能及时赶回来。」瞧着他这自责,我心酸得冒泡。
这和他有什么干系呢。
我早就知道,我被萧言关进长乐宫之日起,
最不喜结交的那位顾将军四处去拉拢朝臣,央请他们出面为我说情。这些年我飘来无事的时候,常常在想,
如果还可以选择的话,我会不会给自己一个机会。
24
哎,罢了,罢了,往事不可追,眼下有正事儿得抓紧办。
这十年,顾子安每一次都是带好酒好菜来看我。
但今天拿着锄头铲子来掘我,着实让我有些意外。我问他:「顾将军,你来掘我做什么?」
顾子安皱了皱眉,沉默了。
他还是和多年前一样,遇上事,老是一副蹙眉模样。不然怎么才三十岁,双鬓已有白发。
这闷葫芦不张嘴,我只能直截了当地问他道:
「顾子安,你原本打算要把我的尸骨往哪儿带?」他愣住,眼眶逐渐染红,声音听着却很苦涩:
「你一直不喜欢被束缚,我不会让你入皇陵。」
我微微一笑,笑得却有些苦涩:「原来是因为迁坟的这事儿。」萧言让我在乱葬岗小土堆里躺了十年,从来没有来看过我一回。不知最近抽什么疯,忽然下诏,追封我为孝德皇后。
下令让人来将我的小土堆坟迁到皇陵去,待他万年之后陪葬裕陵。说什么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
相思他妹!
他最近派人挖了几天都挖错了坟头。连我究竟在哪个小坟包都不知道!
25
重返阳间第三天,我坐在镜前描眉。
待两道长眉入髻,我满意起身,却见顾子安立在门口处,不知看了多久。
对于我埋了十年忽然一朝诈尸这件事,我和他都属于恍恍惚惚。
但我这人一向有个原则,搞不明白的事不搞了,及时行乐才是最重要的。但顾子安一直害怕我忽然反弹,说没就没了。
他不吃不睡守在我身边观察了两天。
直到我立在阳光下,他看着青石板上的影子。
他终于微微松了口气,颤抖道:「是真的,你回来了。」眼眶泛红,眼神如水,像是要哭。
那样子,真是让人……心疼不已。「顾子安,你看什么呢?」
我起身走过去,一把摇开手中折扇,一副时下最流行的公子风流模样。顾子安回神,摇了摇头:「你这样,太容易被人认出了。」
为了不被旧识认出,我只能换了一身女装。
不仅如此,顾子安还给我戴了一个帽子,帷帽从头罩下,层层叠叠的纱幔直遮到脚踝。庄严得像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出行。
估计,就是雁山上的我亲师父来了也认不出。
我俩今日出门,是要重返我的根据地,乱葬岗。
因为最近发生了大事,皇后坟墓被挖,尸骨被盗了。皇帝听闻龙颜面大怒,今日亲自在乱葬岗吊唁。
十里八乡的人听说此事儿,都要去围观,我这个当事人自然也想去见见。到达乱葬岗的时候,四周重兵层层把守,不过这挡不住乡民们围观的热情。附近的树杈子上长满了人,土坡附近的刚长的玉米苗都被踩秃。
我在人群中差点被挤倒,顾子安及时握住了我的手。
他将我牵到一处可以容身的山石上,
远处,萧言面色悲戚立在一个土坑前,正在吟酸诗:「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阿辞,寡人来看你了。」他可真有脸啊!
活着不让我出宫,死后不让我去地府。他将我拴在这方寸之地,寸步不能行。如今怎敢装出这副深情模样。
我瞧着他假惺惺的作态,拳头都硬了。身侧的人再次紧紧握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指不算暖,但是对我来说,足够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侧头道:「你放心,我忍得住。」
26
我对顾子安说,我想见簌簌。
虽然他现在是个编席卖草鞋的,但从萧言收了他兵权让他无诏不得入京,他还能在这寸土寸金的城郊盖三间草房子,当自由商贩这件事上,我不可能真认为,他已经一点门路都没有。
事实证明我的猜想是对的,不隔两天,他便递给我一张进宫令牌。
我拿着令牌,忍不住道:
「你从前在朝中两袖清风,和京中那些人都没来往,如今在这草堂里倒是和他们混得不错。」
面对我的打趣,他只低眉笑了一笑。
好吧,我见不得他这笑。
苦涩、心酸,让我刺痛得很。
我乔装进宫见到簌簌的时候,她的宫殿宛如一座冷宫。
庭院中荒草从生,只有一个侍女在树下打瞌睡,而她独坐在院中晒太阳。从前的那朵太阳花,早就失去了色彩。
其实我听人说过,我死后的第二年,萧言率兵攻打石阳部。屠杀了簌簌母族全族,唯留了她几个姊妹被贬为了奴隶。听说,簌簌原本有心自杀,幸亏被宫女及时救下。
后来,她因腹中孩子才放弃了轻生的念头。不过她过得不好,屡次惹怒萧言。
宫中几个势利的新嫔妃也由此常常欺压她,虽然她明面上还是贵妃,实际和住在冷宫没区别。
我撩起头上纱幔,向簌簌行礼:「贵妃娘娘。」
她见到我,一瞬间呆愣,如同十一年前在八角楼中初见。「宋大人……」
我弯了弯唇角。
对于我是人是鬼我没有和簌簌多余解释。此行见她,我只有两件事,我问她:
「簌簌,如果你想回石阳部,我帮你离开这里。「如果你留下来,那么,你可想为石阳部报仇?」
没错,我从地狱重新爬回来,不杀萧言,难消心头只恨。
萧言是个天生的皇帝,他屠了簌簌的母族,收了顾子安的兵权,杀了我。
他一个人享受这人间富贵,妻妾成群,儿女成堆的同时,却天天喊孤独。
既然这么孤独,我得该帮帮他。
他花尽力气,舍弃一切坐上的那个位置,该换个人坐坐。
27
我在顾子安的草房子中住了半年。
除了每日和顾子安学习编草席,去田里锄豆苗外,我写了一封信传给山中师父。
我不好判断,他老人家不知扛不扛得住死人复生这种惊悚消息,但心下挂念得紧,着实想给他报个平安。
这半年里,京城八卦圈一共有三个瓜。
一是,听闻宫中早已被冷落当年的石阳部的簌贵妃,重新获宠。在宫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二是这几年朝中颇得皇帝赏识的吴将军去西南剿匪,不过说来搞笑的是,行军三月却蓦然连人带兵集体失踪。
朝中有官员向皇帝进谏:恐怕吴将军有造反之嫌。
听闻吴将军的老丈人——刘御史在宫门口头都磕破了,皇帝还是下令,捉拿反贼,株连九族。人们说,皇帝一向仁慈,这次倒是心狠手辣。
我一点也不意外,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萧言,宁可错杀三千也不会放过一个。哦,扯远了,言归正传,说最后一个大瓜:
仁慈深情的皇帝陛下昨日在宫中游园,猝然昏倒。
太医急忙进宫救治却还是为时已晚,皇帝已呈半身不遂,为中风之状。如今不得不由簌贵妃年满十岁的孩子监国,簌贵妃垂帘听政。
这一切意外总的来说都不意外。因为后宫之内,我有簌簌。
朝堂之上,一半皆是我当年的门客。
这江湖草堂处,还有虽然在编竹席却依旧能号令三军的顾子安。萧言,他拿什么跟我斗呢!
28
三月之后,朝中官员有人上书:
「学堂乃教书育人之所,不该以性别分之,当允女子入学。十年前宋尚书曾起草有关更化制度,甚是完善,可直接推行。」
太子朱笔一挥,允了。
听闻卧床不起的皇帝胡乱呓语,总说些关于前皇后宋氏回来了的话。太医们前去医治,都纷纷摇头,圣上怕是疯了。
簌簌派人来问我,可要进宫见见他?我摆了摆手,收拾离开京城的东西。
十年前,萧言不动声色给我灌下毒酒之时,早已经见过最后一面,也说过遗言。如今我好不容易活过来,哪有时间大老远跑去圆他的梦。
他不配!
我要回雁山了,带顾子安一起回去。
29
离我重新活过来已经快一年,我这身体也不知何时会突然来个反弹之状。
我一直担心着万一我哪天就挂了,想着不能徒留遗憾,得回山看看老头子。临行前一晚,我和顾子安吃完晚饭,见月色极好,便在院中散步。
走了会儿,身后的人蓦然叫住我。「倾辞,我想同你一起去。」
我身形在月下一僵,回头看他。
他立在院中,嘴唇紧抿,唇线刚毅而不失柔和。高挺的鼻峰轮廓俊逸,衬得面容异常俊美。我有些喉舌发紧:「你说什么?」
顾子安看看我的目光里泛着一些清辉,如月下的湖波。他从怀中拿出那封泛黄的婚书,真诚承诺道:
「我想娶你为妻,不是束缚,不是将你圈在宅院之中……你先是宋倾辞,再是我的夫人。」他说:「你可以去做你任何想做的事,无论你去往何处,我都陪着你。」
我心头如有闪电劈过,脚步跟钉到地上似的,抬不动。最后我猛然抬头盯住他,口气阴森道:
「顾子安,你知道,我随时都会离开,你不怕我……」该死,我竟说不下去了,流泪了!
我不是不知晓他的心意,我怎么能不知道呢。不只是孤坟前的十年相伴,
还有他明明最讨厌官场却在京中四处结交奔波,一心想为我翻案正名的心思。这些我都知道。
从前活着的时候,我一直觉得自己壮志未酬,所以一直逃避。如今,我倒是壮志以平,可我却又是诈尸这么个情况。
如果,我现在能继续活下去……志向不会是再当旷世宰辅。
我要回雁山看看我的师父。
去今年九月新立的女子学堂当夫子。
因为我算是明白了,权力只是实现理想的手段。
与其我一人竭尽所能去朝中发光发热,
不如培养更多的学子一起去发光发热。
我会给自己一个机会,同喜欢的人在一起,同顾子安在一起……可这些都建立在我能活下去的前提之下。
天哪,不能想,想想都难过。
我仰头擦泪,身后的人却踩着落叶上前,一步步走近。最终,他握住我捂眼的手指:
「倾辞,我说过,结发为夫妻,恩爱两步疑。」「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30
十年后,雁山。
「宋夫子,宋夫子,别睡了,发榜了!」我正在睡熟中,被门口一阵喧闹声吵醒。
我一把掀开被子冲出去,叉腰站在门口处,瞧着女学子们:
「中榜的,请夫子我吃酒去,没中的,立马给我回学堂念书去。」大多听话的学子们被我这么一吼,就一哄而散了。
唯有几个活泼的学子对着一旁桃花树下的人喊道:「顾将军,管管宋夫子吧,宋夫子太凶了。」
树下的人闻言,抬眼看我,弯唇浅笑。学子散去,院中无人。
唯有桃李如霞。
我走过去,歪进顾子安怀里:「夫君也觉得我太凶?」
他吻在我的长发上,薄唇轻抿:「我家夫人温柔贤淑得很。」一片簌簌飞花中,顾子安的唇刚亲到我的嘴角。
院墙外传来学童抚襟长叹的声音:
「宋夫子天天唬我们,说她被我们气得命不久矣,可她吼我们的时候中气十足,比山中老虎都离谱。」
「嗐,习惯就好了,老夫子说,她已经这样吼十年了。」呃……我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这谁能想到,我从当年诈尸到现在还能活蹦乱跳呢。毕竟科学的尽头是玄学。
未来之事我等凡人难以预料。但已往不谏,来者可追。
又是一年除夕将至。
我问顾子安,新的一年可有什么愿望,我尽力满足他。顾子安温和拥我入怀:
「一愿夫人千岁,二愿夫人常建,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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