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专栏《爱意无声,声声是你》
阴冷寂静的深夜里,脸上传来痒痒的感觉。
我睁眼一看,天花板上,一个脸色惨白的鬼正披头散发地盯着我。
我翻了个身,顺手取下腕上的皮筋。
「宝贝儿,头发扎一下。」
鬼:???
1
我早就知道「他」的存在。
在这凶宅里住了一周,他终于按捺不住了。
这位鬼哥似乎气得够呛,房间内顿时掀起了一阵寒风。
我冻得直哆嗦,立马蒙住了被子。
「宝贝儿,你要是不想扎就不扎,别生气啊!」
话音一落,床头的花瓶应声而碎。
他面目狰狞,张牙舞爪地倏然出现在我眼前。
眼窝深陷,脸色苍白,唇却嫣红如血。
我们四目相对,他的眼珠子突然凸起,想吓我一跳。
我不为所动,镇静地伸手戳了戳他的脸,有点像冰皮月饼的触感。
「哥们,怎么保养的?」
这家伙眼睛里满是诧异和怀疑,顿了顿,又猛地张开了血盆大口,露出锋利的獠牙。
我一脸惊喜,这口牙又白又没有虫洞。
好羡慕。
「哥们,用的什么牙膏!」
「你能掰一颗牙给我吗?」
这家伙脸上的惊恐肉眼可见地越来越多。
房间内沉默了许久。
「你……不怕我?」
听得出来这家伙有多难以置信。
虽然他声音有些低哑,但能听得出来还算青涩。
原来还是个鬼弟弟。
为了守护弟弟的「自尊心」,我故作紧张地说道:「嗯……怎么会不害怕呢?」
鬼:「……」
「你给我等着!」
我怎么还听出来了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好嘞!姐姐等你!」
远处传来了一句「闭嘴」。
2
第二天六点,被闹钟吵醒了。
顶着黑眼圈一脸怨气赶去上班,踩点坐到岗位时,同事陈晶吓了一跳。
「怎么这么憔悴?被哪个野男人吸干了精气?」
我摆了摆手,一脸生无可恋,「是被早班吸干了精气,老娘不到七点就起来了。」
至于男人,家里只有一只小鬼。
不过不吸精气,只爱吓唬人。
下班已经是晚上十点,我买了点炸串打算带回家。
想起来了点什么,又拐回去买了点「东西」。
老板被我吓了一跳,说一个小姑娘半夜买这个干吗。
我说哄孩子。
老板跟看神经病一样瞅了我一眼。
十一点我抱着一堆东西到楼下。
小区门口有一双红绣鞋,突兀又阴森可怖。
我眨了眨眼睛。
哟,新花样?
3
我径直地跨了过去,这双鞋又出现在了下一层楼梯口。
继续上了一层之后,那鞋果然再次出现。
我弯腰将它提了起来。
布料触感还挺不错。
到了我家门口,还没掏出钥匙——
门自动打开了,从里面冒出了迷蒙阴冷的雾气。
黑漆漆的房内有一个人影。
关灯之后,他缓慢地转了身。
脖子上空荡荡的,僵硬地歪了歪身体,怀里突然掉下来一个球形的「东西」,一路滚到了我的脚下。
我打了个哈欠,视若无睹地跨了过去,将手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堆在了桌子上,转身开了灯。
让这臭家伙无所遁形,结果一抬头人……鬼就不见了。
再一回头,这家伙突然倒挂垂下头,几乎和我脸贴在了一起。
嚯!
这家伙属蝙蝠的吗?
我拍了拍他惨白的小脸,「能不能吃炸串?」
他:「……」
「不头晕吗?」
我们俩以这么奇怪诡异的姿势僵持着,终于,这家伙动了动。
下一刻,他跟个老大爷一样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
这才让我看清了他的相貌,除了脸色有着长年不见天日的惨白外,形貌昳丽,唇红齿白。
像是上世纪富贵人家的小公子。
年纪不过二十岁的样子。
「姐姐叫祝娆,你叫什么?」我拿起炸串,自顾自地吃着。
香味传了过去,我见他鼻子像小狗一样动了动。
接着他的胳膊像橡皮泥一样拉得纤长,隔着桌子抢走了我手里的羊肉串。
我:「……除了中式恐怖,你还会玩变形呢?」
「下次鞋子不许乱丢知道吗?」
他:「……」
算了,教育不在一时。
4
我推了推盘子里的东西,示意给他吃。
这家伙这段时间可没少从我冰箱里偷吃。
谁知下一秒连人带盘全都消失不见。
「记得把盘子洗了——」
回答我的是瓷器碎裂声。
哟,还挺叛逆。
沉默了几分钟,那家伙恶狠狠地甩出来一个玉佩。
上面刻着「谢子昀」三字。
「赔你。」
我笑眯眯地收了起来,承诺以后姐姐的东西随便拿。
只见一阵风过,这人突然站在了我买的另一袋东西前。
「欸——别——」
还没来得及阻止,他就将东西一一拿了出来。
纸车、纸别墅、纸钱……还有两个纸人。
看着他手里那两个涂着芭比粉的大波浪纸人,我解释了一下:「嗯……姐姐看你挺小的,以前肯定没娶老婆……就,就打算给你找俩伴……」
「……两个……纸老婆?」这一句仍带着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随着他的声音,我的双脚突然悬空,随即被抵在了冰冷的墙上。
完全将我拢在身前的谢子昀,不再是纤瘦的少年,而是一个真正的成熟男性。
高大的身躯下,宽肩窄腰下的蕴含力量的肌肉,配合着喉结滚动,瞬间带来了压迫感。
怎么这小子突然从弟弟款……变成了一米九的老公款?
连声线都成熟了几分:「小?」
他捏紧了我的下巴,逼我直视他的眼睛。
「论年纪,『姐姐』可要叫我祖宗呢。」
悬空感令我可以顺势跟只树袋熊一样四肢扒在他身上。
「好的,小祖宗。」
他力气突然一松,我不知怎的也泄了力,摔在了地上。
这家伙恶作剧得逞,笑了一声。
转瞬恢复了少年模样,小了一圈。
我在心里感叹:变大变小真的奇妙。
5
那些纸东西被谢子昀撕碎丢了出去。
还恶狠狠地威胁我,要把我也给撕碎。
实际上,除了每天下班回来「开鬼屋盲盒」之外,这家伙就是个只会龇牙的纸老虎。
租这间凶宅的时候,房主神神秘秘地说,这里面有个不好惹的主子,让我尽快找新房子搬走。
我还以为会有什么凶神恶鬼。
安然无恙地和他相处了两月,我每天变着花样给他带好吃的,硬生生收买了他。
这小恶魔总算不折腾那些幺蛾子,越发亲近我。
两个月后实习转正,我出了趟苦差。
回来以后,谢子昀失踪了。
从早上等到夜晚,桌子上的蛋糕化得不像样子,他始终没有出现。
我连续在桌子上放了三个蛋糕,最后全都被我丢进了垃圾桶。
三日之后的清晨,公寓东边附近出现了一起恶性刑事案件。
案件传得沸沸扬扬。
一个流浪汉被掏空了内脏,死相惨烈,尸体被塞进了垃圾桶。
我隐隐不安,特意留心了这件案子。
恰好这天晚上,谢子昀出现了。
他像往常般突然从背后捂住我的眼睛,叫了一声「姐姐」。
然后黏糊糊地缠住了我,像小狗一样亲昵地撒娇:「我想吃蛋糕。」
「去哪了?」
太巧合了。
这两个月相处让我已经忘了这家伙本来就是个危险的存在。
「没去哪,就睡了一觉。」
他顶着一张无辜的脸。
见我显然不信,他耸了耸肩,递给了我一个 U 盘。
「看了你可别生气。」
手中黑色的 U 盘突然沉重了起来,我竟有些害怕。
那个流浪汉的惨状如在眼前。
我缓缓地将它插进电脑,数据读取中。
然后深深地吸了口气。
垃圾桶、流浪汉、尸体……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垃圾桶!
我回头看向了谢子昀,他单手托脸,兴趣盎然地盯着电脑。
「姐姐,别怕,不恐怖的。」
接着,镜头转向了垃圾桶……上的一个胖子?
等等,这人怎么有些眼熟?
我老板?
只见这胖子半个身子卡进了垃圾桶,神色惊慌,泪流满面。
嘴里不断喊着「饶命」。
「他怎么在这?」
谢子昀无辜地摇了摇头,「我只是给他表演了背身转头而已,还没有吓姐姐的十分之一程度吓人。」
我比了个「六」。
「谁欺负姐姐,我就不让谁好过。」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眼底的狠厉陌生得像另外一个人。
一转眼又换成了天真单纯模样,方才像我的幻觉一般。
许是我多心了,这家伙最多恶作剧吓吓人,不会用那种残忍的手段杀人。
不然我怎么还活着?
安慰自己几句之后,我给他又点了个蛋糕。
看他高兴的样子,又觉得有些心酸。
谢子昀说他没有实体,更没有味觉,外形是幻化出来的,维持不了很久。
吃东西只是为了获得微弱的感觉。
好可怜的小鬼。
我心疼地捏了捏他凉凉的脸颊,这家伙立马跟餍足的小猫翻肚皮一样亲近我。
他趴在我腿上睡觉,我拍着他的背。
拍着拍着却眼尖地发现他的衣服上有细小的划痕。
好几处划痕。
胖子肯定近不了他的身,不可能是他划的。
他有秘密瞒着我。
6
谢子昀厌光,每日正午十二点会强制进入休眠时期,不受外界干扰。
次日此时官方通报了受害者身份信息和监控行踪,四处寻求目击者。
案件毫无线索,现场了无痕迹,杀人凶手就像人间蒸发一般。
值得一提的是,受害者在其他监控中一直戴着的灰手套,案发现场失踪了。
了无痕迹,人间蒸发。
我念叨着八个字,心中升起浓厚的不安。
鬼使神差般,我推动了谢子昀的房门,房内漆黑如死,毫无动静。
知他此时不会察觉外界,我开始寻找。
最终在床下发现了一个黑色塑料袋。
打开一看——
正是一双血淋淋的灰色手套。
我捂住了嘴,差点抑制不住出声。
手却止不住地颤抖。
我不怕装神弄鬼虚无的一切,但恐惧真正作恶的杀人魔头。
我想掏出手机报警,却突然停住了动作,谢子昀早就非人。
放下东西,装作不知道。
对!就应该这么做!
可还没等我将东西放归原处,身后传来了冰冷的声音——
「姐姐。」
7
东西飞了过去,瞬间化为灰烬。
「怎么能让这些东西脏了姐姐的手?」
我以为自己难逃一劫时,他却只是轻牵起我的手,用他那块方帕不停擦拭。
「姐姐以后别再碰这些东西。」
轻描淡写地将此事揭了过去。
夜里,他依偎在我怀里吃葡萄,毛茸茸的脑袋很是乖巧。
我有意提起他的生平,这家伙置若罔闻,再追问就气鼓鼓地钻进天花板。
这副孩童的样子,实在是难以和变态杀人魔联系起来。
阴晴不定,怪诞无稽。
看来我招惹上了一个麻烦。
这事十分棘手,就算真是谢子昀做的,我难不成去请个道士收了他吗?
这也太离谱了把?
新时代女青年不搞封建迷信这套。
8
「这能行吗?」我看着自己手中的纸符、桃木剑、护身符。
「肯定能行!这大师可灵了!」
陈晶又往我怀里塞了一团黄符。
「你要是实在害怕,不如来我家住几天?」
我连忙拒绝,恐怕到时候就轮到你害怕。
「也不知道最近怎么了,老板也说撞到邪,几天没来公司了。」
「咳咳……不会吧?」我心虚地低下了头。
恶性案件闹得人心惶惶,加上小区本来就有凶宅之说,什么鬼神说都冒了出来。
所以陈晶不由分说地弄来了这些。
她还嫌不够,想塞给我一罐老糯米。
「串台了宝,那是林正英用来防僵尸的。」
她尴尬地傻笑了一声。
回家之前,我将东西塞进了角落,不指望能有什么用处。
但这要是先被谢子昀发现,立马能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9
「黄纸符?桃木剑?护身符?」
谢子昀将这一堆东西,一样一样丢到我面前。
他沉着脸,步步紧逼,神色越发危险。
这家伙有千里眼吗?怎么什么都能发现?
「姐姐要这些东西干吗?」
「最近不是死人了吗?我害怕……」
「姐姐最初可是一点都不怕我,怎么开始怕死人了?」
说完,他突然开始七窍流血,面如死灰,像是一只惨死鬼。
「别闹。」我伸手弹了一下他的脑瓜。
对这家伙的恶作剧,实在是免疫了。
「姐姐一点不怕我。」
这句话还带着几分怨气。
「这句话说的,像个幽怨的小媳妇一样。」
话毕,这家伙立马变成了「老公」形态,一把搂过我的腰。
蛮横又霸道。
「谁是『小媳妇』?」
男人这要命的自尊心。
「也不能是我吧?」我故作妩媚地拢了拢耳旁碎发,手指摩挲着他的皮肤。
这家伙神色瞬间不自在。
胆小「鬼」罢了。
「姐姐……」他声音有些沙哑。
我用食指轻敲了敲他的胸膛,得意地挑了挑眉。
之前陈晶可没少揶揄我,说我是个「妖艳贱货」,有点手段。
毕竟姐姐资历摆在那,拿捏一下小鬼还是轻松得很。
「这次先放过姐姐。」
说完这家伙就瞬间消失了,过了一分钟,空荡的房内响起了声音——
「那种低劣的东西,对我可没用。」
10
第二天,我被叫去了警察局。
在我藏东西附近垃圾桶,又出现了受害者。
只不过这次是在西部一些。
一样的死状,肚子被掏空,尸体被塞进了垃圾桶。
两具尸体一西一南,偏偏摄像头拍不到任何有用信息。
配合调查结束时,一位年轻的警官送我出了警局。
五官端正,一身浩然正气,十分绅士体贴。
告诉我如果需要帮助可以联系他。
好友申请上写着「陈长柏」。
看到这名字我就知道是谁的鬼主意了。
这臭丫头还真是不正经。
不过陈长柏确实有点用处。
晚上下班我找了个咖啡店,和他瞎聊之中问他「灰色手套」的线索找到了没,好引出第二个受害人的线索。
一番套话一无所获,他嘴挺严,只是让我宽心,他们会尽快将凶手缉拿归案。
我有些烦躁,怎么这次案发时,谢子昀又不在我跟前。
凶手是谢子昀的可能性我觉得不高,但是这家伙肯定跟凶手有某种联系。
现在的处境还真是尴尬,查到线索,我会成为被怀疑对象。查不到线索,排除不了谢子昀的嫌疑,那就是个大麻烦。
今晚是有家难回。
「到家没,没到一起吃个夜宵?」
是陈晶发的。
餐桌上,我和陈长柏面面相觑。
「哥,这是我同事祝娆,你今天白天应该见过了。」
「娆姐,这是我堂哥陈长柏。」
我礼貌地笑了笑。
没想到就这么离谱,进了警察局还相了个亲。
好在陈长柏守礼绅士,加上陈晶这个话痨,气氛还算融洽。
「哥,我们祝娆可是个学霸,刚研究生毕业来我们公司实习。」
「要我说,我们老板积大德了,才招到娆姐这个高才生。」
吹得我头皮发麻。
「吃饭吧。」
饭后这俩一个热情邀请我去她家,拒绝之后,另一个坚持送我回家。
一想到家里的谢子昀,我赶紧摇了摇头。
一打开门要是出现什么鬼片画面,马克思来了都劝不明白陈长柏。
11
酒店中,我正聚精会神地调查。
一查案件和死者,二查谢子昀的身世。
一个死人和一个死鬼,我这研究生算是没白读。
白天研究生,晚上研究死。
网上查询的时候,我发现我住的这个地方一如既往地穷,往上数几十年就没富裕过。
除了几个以讹传讹的怪谈,没什么特别的,也没什么恶性事件。
谢子昀这气质,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小孩。
他平日也不太四处走动,更愿意待在房子里。
那么房子肯定对他来说有虏,女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慷慨赴死。
归家的少爷只看到了一枚刻有他名字的玉佩。
少爷悲痛欲绝,绵绵思念滔滔不绝,与妻子白头偕老的执念附在了玉佩之上。
久而久之玉有了灵性。
「原来我们祝昀是执念成灵啊!真棒!」
只要真正的谢子昀执念消失,我就也会消失。
「姐姐不感动吗?」
「感动吧?这爱情故事还挺 BE 美学的。」
「没了?」
我怀疑地看着姐姐,憋了半天开口道:「那确实是你和、和他的前世。」
虽然很不想承认。
姐姐不以为然,摸了摸我的头,「你都说了,是前世啊!既然是前世,有什么好在意的?」
她说她这辈子从相貌到品性,和月意一点边都不沾,什么前世今生、宿命说都是用来美化感情的。
「我祝娆,就喜欢你一个,知道吗?」
我紧紧地抱住了她,亲了亲她的唇。
「我爱你,姐姐。」
「我知道。」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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