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夫人

猛地,我看到白雪皑皑尽头有一处黑点正往这边极速挪动。

我心骤然一慌。

竟然觉得来人就是顾景珏。

我收拾起东西就往地窖跑。

恐慌被无限放大,自己认为已经准备万全,可真到了紧要关头,内心还是忐忑不已。

「进去搜!」

是顾景珏的声音!!

12.

少顷,有人在禀告,「王爷,屋内无人。」

随后是一阵脚步声。

我蹲在地窖一动不敢动,屏着呼吸听外面动静。

「命人守在此处,无论何人来此,立马前来禀告。」

我心里一惊,顾景珏是查到什么破绽了吗?

为什么还要继续守在这里?!

他冷冽的声音回荡在山间,「再派人继续往山上去寻,树上山洞皆不要放过。」

地窖不冷,也有食物,但长时间呆着也会缺氧。

「将柴搬走。」

我心里一惊,去而复返?!

知道已逃脱不掉,绝望的闭上眼睛,紧绷了一个月的身体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瘫坐在地上。

木柴被搬走,我抬手遮住刺眼的雪光。

四周死寂。

等我睁眼,他正盯着我,目光冰冷犹如利刃。

「呵…我竟是不知你有这样的胆量。」

他走过来,一身威压,手指抬起我的下巴,「既然喜欢跑,那今后就锁着吧。」

随即甩开我的脸,冷冷吩咐,「带走。」

眼前漆红大门矗立在眼前,没想到拼劲了全力逃离,这么快又回到这里。

这次进去,恐怕今后再没有机会出来了。

我不由愤恨地看着前面那个人。

前世加今生都不曾如此厌恶一人。

「全都退下。」

一时间,诺大前厅只剩下我跟他。

几张布满字迹的纸张甩到我身前。

「青梅竹马?嗯…?」

捡起来扫了一遍,眼敛微颤,他竟是去调查了我的身世。

他睨了我一眼,语气冷淡,「你的家人我已着人妥善安排,今后他们的命完全系于你。」

我面无表情的听着,这家人将原身三两银子卖给牙婆子,至此以后再没有过问过原身死活。

如若当初,原身不是被王府选中过来做一个粗使丫鬟,如今恐怕早已被卖入红粉青楼。

「本想宫里回来后,给你个名分,你既是不稀罕,那就做个贱婢吧。」

他以践踏我的自尊为乐,那我便让他践踏。

我抬头直视他的眼睛,「我今后会尽心伺候王爷,请问王爷腻了后,可否…放我离开?」

他脸上冰冷如霜,黑眸一眯,冷冷开口,「就这么不想跟着本王?」

我回视着他的眼睛,「在王爷看来,我如蝼蚁一般,能被王爷临幸已应感恩戴德,但我却将自己视为千金贵重。」

许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他晦涩不明的看着我。

「同无数女人围着一个男人生活,实不是我心中所想所要,只愿在日后我已于王爷无用时,能够放我离开。」

厅内炭火劈劈啪啪,偶尔冒出一点点火星。

没有下跪,没有自称奴婢。

于一室静默中,他定定的看着我,带着不确认的口吻,「你是想要独宠?」

「你可知你在想什么?!」

我不再继续说,深知跨越千年的鸿沟无法冲破。

13.

接下来我不再反抗,尽量让自己过得舒服点。

每日呆在房子里看书发呆。

「看的什么书这么入神?」

我头依旧埋进书里,平静的回复,「一本杂书。」

顾景珏过来将我手里的书拿走,「怎么每日呆在房里头?」

自上次回来后,顾景珏便日日过来。

屋里让人重新装扮了一翻,地上铺了厚厚的羊毛毯,还让人做了火墙。

整个房间温暖如春。

梳妆桌上摆着奇珍首饰。

见我每日看书,便也送了好些书过来。

他好像在试图用这种温水煮青蛙的方式,让我臣服。

「外头冷。」

我随便扯了一个理由。

「来人,把去年在边外猎的狐皮拿来。」

「我让人给你备上手炉,后边梅花开得正好,我带你去看看。」

走了一段路,就闻到香气。

待走进发现是一片梅林,一片白白粉粉。

顾景珏牵起我的手,拉我走进去。

从树上挑了一会儿,摘下满意那支递到我手上。

我望着手里的花发呆。

如果我就是这里的人,想必会很满足现在得到的一切。

可能还会想尽办法,去努力以延长更长时间得到他的宠爱。

可我不是,我是从小被灌输着人人平等,一夫一妻制的思想长大的。

我在这只感觉犹如金丝雀般被人养着。

恩宠得失全都系他一人身上。

今日可以锦衣玉食,失去宠爱就会任人践踏。

这种完全被别人攥在手里,要靠取悦男人来生存的日子绝不是我想要的。

「你别担心,我会让你先诞下孩儿,正妃侧妃都要父皇册封,你身份太低,有了孩子后,我会想法让父皇册封你为侧妃。」

他停顿了下,手抚摸我的鬓发,温柔开口,「 你那日提的太过离谱,不过我会尽量都在你这,可好…嗯?」

他一席话,让我怔在当场。

孩子?

他近日虽连连宿在我这,可隔天早上都有送来避子汤。

「我不是每日都在喝...」

我抬头望他。

他低沉一笑,将我按向他胸口,「那是调养你身体的药,很快你就会怀上孩子。」

我猛地推开他,「不…」

因为惶惧,我极力摇头拒绝,「我不要孩子!」

从我推开他,他神色就越发冷厉。

我话音刚落,他从牙缝里冰冷的抛出几个字,「恐怕是由不得你。」

他一把扯起我的手腕,力道极大,我没忍住痛呼出声。

他手劲松了点,但说出的话依旧像淬了冰,「你若乖乖就范,生下来也许我会放在你身边,如若不然,我让你见都见不到。」

我连自己都安置不了,怎么可能有个孩子?

一腔恨意无法排解,我重重咬上他的胳膊。

直到口腔染上鲜血,我才颓然松口。

眼泪从眼角滑落…

他用手擦去我的眼泪,「这事得听我的,以后别的事迁就着你。」

我只沉默的掉着眼泪,不愿同他说话。

14.

越接近月事的日子,我越是焦虑不安。

以至于晚上连连失眠,常常睁眼到天亮。

顾景珏请来太医,「安神汤?」

太医躬身回复,「是,王爷。」

应该是不知怎么称呼我,他思量一下直接略过。

「是思虑太多导致,开一幅安神的汤药即可。」

顾景珏朝里看了我一眼,又看向我的肚子。

他转身问,「可会影响到孕育胎儿?」

「臣会开些温补的汤药,不会影响到怀胎。」

顾景珏每日盯着我将安神汤喝下。

可还是不见效果。

睡不着时,会拿一些政务讲我听,还会询问下我有没有好的法子。

讲完后又讲到小时的事。

「父皇最喜欢老四,我从小便被扔到军武营,最长的时候,一年都没见到他们。」

他们?

我抬眼。

接收到我的疑问,他继续说,「没有父皇指令,我不能进宫见母妃。」

窗外飘着雪,他的侧脸在烛火里难得的柔和下来。

「我 8 岁便跟着军队到了边关。」

静默了好一会儿,他又低声说,「边关很好。」

这个战场上战无不胜的男人,许是在年幼的时候,在荒芜的边关,很想念自己父皇母妃的关爱。

他一次战役一次战役讲过去。

他应该是没有讲故事的天分。

那些战役被他讲的萧瑟冷血。

也许那些战役本身只有鲜血、残肢、病痛….

奇怪的是,我的失眠竟被这些残酷的战役治好了。

等我醒来,顾景珏已经离开。

接下来一个多月他都深夜过来,很早离开。

一晚,迷迷糊糊间,他揽过我,低喃「在这儿总是能感到安心。」

他早出晚归,我虽不出门,也听了点朝中变动。

皇上刚刚废除太子,储君之位几位皇子虎视眈眈。

十年边关杀敌,身边没有一些肝脑涂地的将领,是不可能的。

顾景珏想必对那个位置势在必得。

顾景珏应该个不错的皇帝。

15.

再见到顾景珏是因为我一天呕吐了两回。

他当天傍晚过来,身后还跟着大夫。

「恭喜王爷,小夫人有喜了。」

我攥紧手心,手不自觉摸向肚子。

其实是意料之中的结果,早在这次月信来迟,就有所感知。

但心里还是藏了万分之一的侥幸。

顾景珏激动地站起来,「可确认?」

「小夫人脉象圆滑,往来流利,确认喜脉无疑。」

顾景珏封赏全府,看出来他尤为重视这个孩子。

屋内全部铺上了软垫,就连桌角椅子这些也命人用软布包了起来。

还命人去请了太医来搭配饮食,不容许有丝毫出错。

可让我实为惊讶的是,来的这位调理饮食的太医竟是山上的那个公子。

不同于那日一身宽松锦袍,现下他穿着深蓝朝服。

原来他是御医。

旁边站着下人,我不便直接开口问。

把完脉,他俯首声音清润,「小夫人现在身体有些阳虚,我稍后配个方子,厨房可熬了水当作日常茶水来喝。」

晚间,我拿出那张小地图,然后放在放在蜡烛上烧毁。

他精通药理,也许可以帮我…流掉这个孩子。

可随即打消这个想法。

如果一旦被顾景珏发现,恐怕会累及到他身价性命。

隔几日,他又来把脉。

趁我伸出手腕时,他放过来一张纸条。

我心里蓦然一紧,未来得及多想,赶紧合住手心。

可就在这时顾景珏大步进来,径直走到里屋。

「怎么样,今日如何?」

他脸色有些疲惫,但可以看出心情还是很愉悦。

我把手腕收回来,站起来走到桌前,快速将纸塞进袖子,语气平和的说,「苏太医调理后,已经好了很多。」

「嗯。」他走过来接过我手里的茶壶,帮我倒了一杯。

顾景珏在这呆了一个上午,吃过午饭匆匆离开。

借着午睡的机会,我打开纸头,「姑娘可否需要在下帮助?」

看完后我立马取来蜡烛烧掉。

他怎么会知道我需要帮助。

第二天我找了个借口支走下人,心里有太多疑问。

时间紧急,确认无人后,我直接开口问,「你能帮我离开这里?」

他缓了一会儿后说,「王爷似是待你极好,你为何……?」

「我不愿呆在这儿。」

他没再多问,低声说了句,「让我想想。」

16.

又过了一个月,我已经能看出孕身了。

可自从那晚苏太医说想想之后,来把脉的就换成了其他太医。

看来那个要求确实是很难办得到。

「你说王爷不日要迎娶过门的王妃是何等仙姿玉色啊?」

「嘘,小点声,被那位听到可就……」

「她整天待在屋里从不出来,没事儿。」

「我家亲戚在丞相府当差,见过一次,说是九天仙女都不为过。」

「真的?」

从墙角轻悄悄退出来,我换了个方向继续散步。

听他们那意思,顾景珏马上就要迎娶王妃了。

听闻古代婚嫁礼仪很是繁琐,既然不日就要过门,说明那些礼节早就开始准备了。

而我竟现在才知道。

我勾唇冷笑。

晚上,何嬷嬷见我面色不虞,大概是猜到了几分,出言安抚。

「小夫人,您不用担心,您已经有了孩子,就算王妃来了,王爷也会待您好的。」

我抬起头,温声问她,「大婚那日,我要跟王爷一同去迎亲吗?」

「嗯,不光是您,府里其他几位也要同去的。」

哦……原来是这样。

古人竟不觉得尴尬,要带着小老婆们去迎娶大老婆。

简直荒唐。

何嬷嬷见我不说话,继续劝慰,「小夫人不必忧虑,老奴从未见过哪个高官老爷能像咱们王爷这样疼人的,您就放宽了心。」

我毫不在意的摇摇头,「我没事,这事不要禀告王爷,省得到时责怪你们。」

是夜,下起了鹅毛大雪。

且连着下了两天没有要停的意思。

「何嬷嬷,将那日王爷给我摘的梅花拿来。」

嬷嬷将那截树枝取来,「小夫人,这花都已经谢了,您要是想看,我现在让人去给您摘一枝来。」

我接过来捏在手里,「不用,王爷送的都是极好的。」

「你再去取个白色陶罐来。」

我在脑中搜寻着一些古诗,随后拿木炭在瓶子上竖着写下。

细细小小两行字,不仔细看不太容易看到。

然后将梅枝插瓶,摆在窗前。

我望着窗前,「嬷嬷,帮我把头发挽起来吧。」

等头发被挽起,我又缓缓开口,「你去禀告王爷,说我有些不舒服。」

何嬷嬷高兴的说,「小夫人您早该这样,我这就去!」

17.

顾景珏从外面进来时身上落满了雪。

他进来将我快速上下打量一遍,「可让大夫瞧过了?」

我趴在桌子上没抬头,在臂弯里轻声说,「还没。」

顾景珏回头呵斥下人,「放肆,小夫人不舒服怎么不马上叫大夫?」

「快去,再去宫里请太医。」

接着小心把我抱起来放到床上,躺下后我用胳膊盖住脸。

「怎么捂着,这样岂不是喘不过气?」

他握住我手腕移开,见我脸上泪痕愣住。

这还是我来这第一次哭。

顾景珏难得的有些慌乱无措,过来将我扶起,「这是怎么了?哪里疼的厉害?」

又看向下人,「今日都去了哪里,吃了什么,一五一十事无巨细的全部禀告。」

我伸出手拽了他的衣袖,「王爷,不怪他们…,只是觉得王府里头太闷了。」

见他眉头一皱。

我又继续说,「怀着孕身体也有些累。」

太医走后,下人也被遣出去。

我主动靠在他怀里,「王爷要不要摸摸他?」

他怀疑地看了我一眼,大掌覆过来,「你今个是怎么了?」

我也将手抚在肚子上,声音低微的说,「突然就有些期待这个孩子。」

脸被他抬起,我的眼睛被迫对上他的眼睛,「可当真?」

推开他的手,「弄疼我了。」

他注意到窗前的花瓶,「喜欢梅花?嗯…?」

我顺着他的目光也看过去,「不喜欢,下人插的。」

他面上露出喜色,压向我稀罕的在我脖颈吸了几口,「阿夏,我做的最对的事就是让你怀孕。」

一连几天,顾景珏都心情愉悦。

这天晚上,我靠在他怀里,开口问,「王爷郊外可有庄子?」

他将我的头紧紧压向他的胸膛,「怎么?阿夏想要田宅?」

我依旧声音小小的,「想去散散心。」

他似是思考了一会儿,「要不开春过去,现在过去太冷了。」

我坐起来,离得他远些,「王爷舍不得那点炭钱?」

「真想去?」

我点点头。

「这两天我命人布置下,陪你去住几天。」

顾景珏的动作很快,一周的时间,庄子已经打理好。

这处庄子位于京郊城外西约四十里依山处,此处没有其他住户,茫茫一片雪景。

顾景珏以往带兵回来,等待皇令便是居住在此地。

里面从山上引入了温泉水。

温泉池依靠浴池而建,池内冒出的热气像白雾萦绕不散。

靠在池边,我伸出手环住他的腰,他身体一僵,「我挺喜欢这儿。」

他手轻轻探下去,「既然喜欢,就陪你多住些时日。」

又从水里伸出手,抓住我的手,声音克制着,有些嘶哑。

「阿夏,帮帮本王。」

18.

一连过了十日,顾景珏日渐繁忙起来。

有时见他骑马回城处理公务,当夜再回来。

这晚他回来,我还没睡。

看着他脸上的疲惫,脸上露出一点点心疼,「我想在这住到临盆,在这住着十来天身体感觉很好。」

他蹙着眉要开口反对,我埋进他怀里。

「府里人多,院子里散心常遇到不想遇到的人,下人们也拘束,总是闷闷的。」

他好似想到了什么,沉默了一会儿,勉强答应了下来。

答应下来后,犹是不放心的看我一眼,「阿夏不要骗我。」

我掀眼看他,眼睛里写着疑问,「骗你什么?」

他终是不放心,将王府一半的护卫派遣过来。

距离他大婚就只有一个月,至今他都未对我透露半点消息。

如果我继续留在这,就可以顺利呆到生产。

那时就算我不满,他也有了孩子拿捏我。

料他考虑到这层,会答应让我留下来。

我安安稳稳的住着,有天给大家演示了火锅的吃法。

大厅内,架上两个炉子,锅内煮着麻辣汤底和猪脚汤底。

又让厨师用香油、蒜泥、辣椒油调了蘸料。

盘子里摆上洗好的蔬菜、粉条、羊牛肉。

叫上大家一起吃。

随后又这样吃了几回,后来又做了麻辣香锅、麻辣烫…..

一是我喜欢吃,还有就是我也不会别的。

这几样,跟厨娘说说,就能做出跟现代一样的味道来。

「小夫人您都两顿饭没吃了,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我恹恹的说,「胃口不好,看到吃的就恶心。」

「我让人去请太医。」

我要摇摇头,去床上躺着,「许是怀孕的反应,不用麻烦了。」

「那怎么行,王爷特意吩咐,有半点不适,都要去宫里请御医。」

「那就找上次调理饮食的苏太医吧,上次他煮的水挺好喝的。」

两炷香后,苏太医赶来。

「小夫人只是孕期期间的食欲不振,不要紧。」

「只是小夫人肚子似是比正常孕期大了一圈。」

两个月就开始显怀,确实大了些。

「小夫人平时要多走走,生产时才回容易些。」

他比上次消减了不少,脸色也苍白。

「苏太医可是身体不舒服?」

他一笑,「只是最近宫里头事多,忙了些。」

太子被废,前朝斗争不断,后宫必定也不消停。

他们御医在宫里想必也是要站队的。

此时心中突然闪过一丝异样,上次在王府他就笃定我需要帮助。

他好像很了解我的境况。

疑点重重,可如今我也管不了许多,能帮我的只有他。

「苏太医可记得山中告别时,对我说过的话?」

「姑娘需要在下做什么?」

听他叫回姑娘的称呼,我心里安心不少。

我倾身向前,压低声音将我要的东西告诉了他。

「姑娘何时要?」

「越快也好。」

他起身离开时,我说了句,「不要宫里头拿,也不要外面买。」

他转身愉悦一笑,「姑娘放心,在下知道怎么做保护自己。」

19.

当晚顾景珏过来,进来急急问,「怎么又不舒服?」

我走过去给他解开斗篷,「没有不舒服,就是看着吃的想吐。」

他坐下,让我坐在他腿上,手去摸我的肚子,「你不许折腾你母亲知不知道?」

母亲?我转头看着他。

我只能是这孩子的姨娘,母亲只能是那个即将迎娶进门的王妃。

古代生育风险率极高,难产、胎位不正、感染…..

稍有不慎就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可拼命生出来的孩子却要唤别人母亲。

这变态的规矩即使我在这生活一辈子,怕是也不能接受。

他被眼神看得不自在,转移话题,「晚饭吃了吗?」

我收回目光,从他身上起来,「吃不下。」

他有些讨好似地过来牵住我的手,「听说你让人做了火锅,我一直想着来吃,陪我吃点可好。」

厨房将之前做过的几种汤底都做了一遍端上来。

番茄、麻辣、猪蹄......

一边自己捞起来吃,一边夹给我,「确实好吃,尤其适合冬季,你这小脑袋瓜子怎么想出来的。」

当夜,他搂着我,难耐地在我耳边低喘,「我问过太医了,他说现在可以了。」

他动作很轻,一直克制着照顾着我的感受,可第二天还是起来很晚了。

醒的时候,苏太医已等在门外。

「快让人进来,你去给我熬碗银耳粥,要小火熬的浓稠些。」

苏太医进来见四下无人,从袖子里拿出药递给我。

「每人喝下一点便可昏沉沉睡上两日。」

「姑娘可想好了?离开之后,不会再有现在的荣华富贵。」

「非走不可,只是我可会连累到你。」

「我是四王爷的人,身家性命均看四王爷成败。」

「你为何不用我来威胁….?」顿了一下,有低头抚住肚子,「毕竟我怀着他的孩子。」

他看着我,缓缓开口,「想过,但在下被姑娘勇敢打动,我自己远不如姑娘有勇气。」

心头松了口气,抬起头对他感激一笑,「谢谢你。」

20.

大婚前夜,等每日去王府通禀的护卫回来。

我让人在前厅搬了几坛酒,架上火锅。

留了一人守门,其他所有人围坐在一起。

年轻士兵冻得通红的脸上都是笑意。

我有点心酸,拿出顾景珏给的一些银两说赏给他们。

这顿酒喝到凌晨,当地上横七竖八倒满了人。

一个持剑的女子进来。

知道她是苏太医口中来接我的人。

我进去拿好提前准备的包袱,将屋内东西打翻在地,造成被抢劫的假象。

又将头上的发簪扔到地上,随后头也不回地跟着小厮上了马车。

顾景珏得知消息也要在明日下午,可明日是他大婚,他定是无法抽身。

京城不允许王府握有重兵,他无法派明目张胆派士兵搜寻。

且王府有一半护卫皆在庄子,等他们醒来已是两天后,剩下的人力完全不足以大面积找人。

这已经足够我离开了。

一路向南,苏太医在车上准备了足够多的食物,途中不用去店里吃饭,只需要沿路停下让马匹休息。

我松开攥紧的手心,手上已是一层汗。

掀开帘子,景色倒退,马车在夜晚跑的飞快。

……

半月后,马车在经过一座小镇。

古镇沿水而建,水陆并行。

我掀开帘子,「白竹,我们就留在这儿吧。」

她叫白竹,以前落难时曾被苏太医救过。

不爱讲话,只有问她话时才会回复两句。

一路风餐露宿,一直担心肚子里的孩子,索性孩子很顽强,除了稍有不适,并没有太大问题。

这回出来,我将顾景珏平时的赏赐都带了出来。

毕竟现在怀有身孕,我没办法独自出来挣钱。

我拿出两张银票递给白竹,「白竹,我们去牙行。」

为了安全,我尽量呆在马车上,不在人前露面。

最后挑了一处小院子,距离集市不远不近,闹中取静。

我决定在这安定下来,安心等待生产。

搬入新家一切都要重新置办。

白竹出去买东西,我呆在房子里把今晚住的房间和厨房收拾出来。

买回来的东西装了一整个马车,已经没力气整理了。

吃了点集市上买回来的东西,铺床,烧水洗澡。

躺到床上,几乎什么都没想,就睡过去。

第二日,白竹去外面找了大夫。

把完脉大夫说胎象稳定,让我放心。

虽然没有觉得不舒服,但大夫看完,才终于放下心来。

两个人整理了十来天,才将屋里全部收拾妥当。

天气已经开始慢慢转暖,换上舒适的长衫,看着眼前的小院子,心里充满了满足。

21.

五年后。

「白竹,去院子里摘点菜,我们烫火锅吧。」

我躺在竹编的休闲椅上,眯着眼睛晒太阳,一动不想动。

「又烫火锅,我看你是又懒着做饭。」

白竹正持弓,眼睛瞄准远方。

院子里种满了青青绿绿的蔬菜,还有一个樱桃树,挂满了樱桃。

「娘,哥哥欺负我。」

我伸过手抱住跑过来的小人。

当年的肚子越来越大,八九月时,被大夫告知可能是双生子。

我极度惊讶。

双生子一般要家族里有基因才比较容易怀上,而原身和顾景珏均没有这个基因,所以我从来没往这上面想过。

生产时做了万全的准备,稳婆找了三个。

平时经常在院子里运动,以保证生产时可以顺利些。

可还是在生妹妹时难产。

那时生完哥哥已经没有力气,幸好稳婆有经验,最后顺利生产。

「怎么欺负你啦?」

哥哥追过来,「娘,你别听徐麦芽瞎说,她要去河边玩,我不叫她去,她就跟我耍赖。」

「你做的很棒,谢谢你帮娘看住妹妹。晚上你们想吃什么?」

两个小家伙齐齐回答,「火锅。」

我得意转头看着白竹,「可不是我偷懒,是他们想吃。」

「他们能不喜欢嘛,你其他菜做的也很难吃的下去。」

这些年跟白竹相处,两个人早已经是亲人。

白竹放下手里的弓,走过来说。

「对了,镇上的张九记这两天在做火锅卖,没事吧。」

我陷入沉思,喃喃道,「都五年了,应该…没事了。」

离开五年,就听过顾景珏一次消息。

就是在去年登基为帝,宣布改元,大赦天下。

这里距离京城远,再加上有意避开关于他的事。

以往那些种种,觉得离自己很远了。

没想到的是火锅竟然在小镇盛行,慢慢的有外面的人专门赶过来吃。

到了冬季,人逐渐少了起来,一问才知城里开了不少火锅店。

我隐隐有些不安,看着两个小人在院子里头玩雪,「白竹,我们可能得搬家了。」

她看了一圈院子,明显不舍,但也知道再继续住下去,无法心安。

确定好后,没有再迟疑。

她去镇上辞掉工作,我们两人开始收拾东西。

五年时间积累的不少东西,即使再清减,也要两个马车。

「娘,我们为什么要搬家?」

哥哥一脸认真地问我。

才六岁,可脸上神态已经有些像顾景珏。

我蹲下身体,笑着回答他,「因为娘想带你们去看看外面的风光。」

十天后,雇车请人在一个清晨出发。

我不知道的是,在我离开第二天,顾景珏就带亲临小镇,并带兵将小镇封锁。

22.

整个小镇的人在战战兢兢中度过了两天。

白天赶路,晚上找客栈休息。

离开了五年,我终是有些松懈了。

在客栈熟睡的晚上,我跟白竹一同被惊醒。

我们两个对看一眼,还未来得及交流,客栈的门被踹开,门应声倒地。

我赶紧抱过孩子,捂住他们的耳朵。

门外顾景珏一身蟒服,全身雷霆之怒,瞪视着我。

卫兵们的尖刀闪着锋利的光芒。

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脑中极速运转,当初离开营造的是被抢劫的,想到这,我心定了一点。

他一步一步朝这边走过来。

我心里颤栗,紧紧抱着孩子。

「你是谁,不准欺负我娘。」

安然从我怀里挣脱出去,拦在前面。

他胳膊一甩,一阵强劲的风像裹着刀片一般袭来。

我被这股力量拂倒在地,哥哥被扫到一边,撞到桌子上。

「安然…」我慌张大喊,赶紧跑过去抱住孩子,「顾景珏,你畜生,他是你儿子。」

他看了一眼,带着恨意冷笑道,「儿子…,朕想要多少都有。」

这时白竹翻身持剑朝顾景珏胸前刺去。

还未近身,便被房梁飞下一人踹开,那人拽住白竹胳膊,利落的「咔咔」两声,白竹胳膊被卸下。

「白竹!!!」

我跪着过去,伏在他脚下,哭泣着说,「当初我也是被劫持,后艰难跑出….」

话未说完,脖颈就被他掐住,「阿夏想好再说。」

他眉心凝起一抹冷意,「若是这张嘴再没有蒙骗人,我就先处置个人让阿夏长长教训。」

到了此刻,我稍稍沉静了一些。

我还好好的,白竹只要尽快看医生就没事,孩子也没事。

一切都来得及。

心中想了一下,正要开口,却被女儿穗岁抢在前面。

「你是我爹爹吗?你跟我哥哥长得很像,你是我爹爹吧。」

说着也不等顾景珏回答,就跑过去,小胳膊抱着他大腿。

还奶声奶气的责怪,「你怎么才来找我们呀?」

「穗岁,快过来。」

刚才我将穗岁藏在被子里,让她不要出声不要出来。

顾景珏明显有些呆怔,他弯腰将穗岁抱在怀里,眼睛盯着穗岁的脸细细打量,而后看向我。

我低下头说道,「当年怀的是龙凤胎。」

他看了我一眼,抱着穗岁离开,对着士兵冷声吩咐,「带走,分开关押。」

23.

皇宫内雕梁画栋,金碧辉煌。

我不知道被关押在何处,不知道他们的消息,心急如焚。

被关的第二天,之前在王府照顾我的何嬷嬷过来了。

见到之前的老人,倍感亲切,我扶她起来。

「小夫人,你不要担心,殿下和公主都好好的,您那位朋友也被找了太医医治,您快吃点东西吧。」

知道顾景珏不会伤害我们,紧绷了两天的心终于缓和下来。

「小夫人,您是不知道,知道您被劫持后,皇上当年在大婚当天调动两千侍卫去了四王爷府上。」

夹菜的筷子一顿,我不解,「为何去四王府?」

「皇上以为是四王府掳了您,当年可就是….」

嬷嬷的话没继续往下说,我却大概明白了。

东宫被废,势力已被铲除,没了争夺的希望。

二王爷游山玩水,几年不回一次,据说当年圣上下旨让他回来完婚,也是不见踪影。

当年正是三王府和四王府争夺储君最凶的时候。

「再后来,皇上将庄子上的下人叫到一起,一个一个盘问。不知怎么就突然改变方式,开始命人在京城内外搜寻,包括郊外的山上都不放过。」

想起那时候的顾景珏,她脸上现在还带着恐慌,

「那时候瞧着皇上身上的冷意,着实吓人。」

她将我夹的那道菜挪到我跟前,「不过还好,皇上终是将您给找回来了。」

又等了几日,顾景珏终于来见我。

他朝服还未换下,头戴通天冠,立于窗前。

如今他已是睥睨天下的王者。

「我待你可有不好?」

他未转身,语气冷淡地问。

许是这些年,他都想不明白我为什么一定要走。

又回到这个问题,这似乎已经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皇上待我很好,可皇上还要待其他女子好。」

我看了眼他的脸色,缓缓地说,「我曾向皇上表达过,我不愿与其他女子共侍一夫。」

他转过身,盯着我,「你简直荒诞。」

我低下头没有应声,这个问题不需要再多过多讨论,隔着千年鸿沟,谁也不能说服谁。

「那现在呢?」

他问。

如今他已经皇上,后宫佳丽三千,如若我再有那样的想法,就不再是简单的善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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