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专栏《三生有幸,四季有你》
顾怀英领兵之前,曾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要拿战功迎娶我。
如今他得胜还朝,颓然跪在大殿之外,说要迎娶知府嫡女沈若曦。
我质问他,他却全然不敢看我的眼睛。
「公主,别问了,是微臣食言。怀英死不足惜,惟愿公主岁岁安康。」
01.
「公主,顾将军打胜仗回来了,此刻正在御书房。」
菊香疾步走进殿内报喜。
我绣嫁衣的手一顿,喜出望外,激动地放下针线,起身奔去了御书房。
顾怀英说过,此去凶险,若能平安归来,我们就成亲。
我就知道他一定会打胜仗的。
我难掩笑意,步伐轻盈,菊香为我高兴,一路小跑,紧随我身后。
刚到殿门口,一身白衣似雪的顾怀英竟然不在御书房,而是跪在殿外。
似是听到我的脚步,他转过头来,看向我的眼神陌生且无情。
我被他的眼神看得不自觉后退了一步,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半晌,我才张了张嘴,「怀英……」
「微臣见过公主殿下。」
顾怀英声音冷而冰,时值六月,我却忽然浑身冰凉。
公主殿下……
他这一声「公主殿下」,仿若回到了七年前刚认识的时候。
我放在衣袖中的手紧了又紧,松了又松,好半天才回了句「顾将军。」
顾怀英点了点头,便继续低头跪着,不再理我。
我不明白,为何顾怀英忽然对我态度这么陌生,若是从前,他必然用温柔且深情的目光看着我,执我之手,说:阿珺,我平安回来了。
掩下心中的慌乱,我先进了御书房,拜见父皇。
这才得知,原来顾怀英想要求娶知府嫡女沈若曦。
父皇拉着我坐下,拍桌怒道:「顾怀英用七年战功请求将你赐与他为妻,如今却要退婚。请求朕赐婚他与知府嫡女,他拿朕的皇儿当什么了?」
我心如刀割,面上却强装镇定。
因为我若表现出任何难过,父皇都会毫不犹豫治顾怀英的罪,哪怕他是刚立战功的将军。
见我沉默,父皇立刻哄道:「皇儿,你莫要伤心,朕这就让人重打顾怀英一百大板,给你出气。」
我连忙阻止,「父皇,不必了。顾怀英在战场七年,军功赫赫,如今又夺回了七座城池。若只因此就重打朝廷重臣,难免让人心生怨言。」
闻言,父皇怒气依旧未减,但我知道的道理,他也明白,只退了一步,怒道:「那就任由他跪着吧。退亲?只有我家皇儿嫌弃他,断没有他嫌弃皇儿的道理。」
我抿了抿唇,没再说什么,只道不舒服,便起身告辞了。
路过顾怀英的时候,我握紧了菊香的手,强迫自己不去看他。
回去以后,我让暗卫暗一去收集关于顾怀英这半年在战场的消息。
一查才知,原来沈若曦为了接近顾怀英,竟然偷偷跟到了军营,在每次顾怀英受伤的时候,她都衣不解带地照顾。
难怪顾怀英竟然有勇气退婚公主,有那么一个人奋不顾身照顾自己,有几个男人不心动?
只是可笑我日日担心顾怀英的安危时,他躺在温柔乡里与别人培养感情。
菊香从外面进来的时候,我正看着嫁衣出神,她看我脸色不好,小心翼翼道:「公主,顾将军还在跪着。」
我「嗯」了一声,手轻轻地抚摸着快做好的嫁衣
——上面的图案是我一针针绣上去的,恐误了婚期,我有时甚至挑灯至天明。如今怕是再也用不上了。
我在倚兰殿黯然神伤三天,顾怀英则在御书房外跪了三天。
他态度如此坚决,我便成全他吧。
从嫁衣移开目光,我才下定了决心,对菊香道:「菊香,传顾将军到倚兰殿,就说本公主要见他。」
菊香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出去将顾怀英请到了倚兰殿。
等顾怀英进来,宫女太监们全部退下,留下我们两人。
顾怀英像是不敢看我。
他从进来就不曾正眼看我,到我面前也是低头行礼,依旧用冷漠的声音道:「微臣参见公主。」
他愧对于我,不敢抬头,我却偏要让他抬起头来。
「顾怀英,你看着本公主。」
02.
顾怀英迟疑了一下,缓缓地抬起头,与我对视。
他双目无神,目光渺远,像是透过我在看我身后。
不多时,又将目光移开。
他不敢正视我,我就站到他面前,「听闻顾将军征战沙场,知府嫡女沈若曦衣不解带照顾。仔细想来,本公主确实不如她能放下身份,为了将军,去军营混在一群男人之中。本公主也没她那么情深义重,不顾流言蜚语,不顾家人性命,也要与你在一起。」
说到这,我凄凉一笑,「既然如此,本公主便成人之美。」
长久的沉默以后,顾怀英才叹了一口气,「是微臣负了公主。」
七年换来一句「微臣负了公主」,未免有些可笑。
我洒脱一笑,将头上的发簪取下,递到他面前。
这发簪是顾怀英生母的遗物,他当初为表心意,亲手为我戴上的,如今也该物归原主了。
「将军既已心悦旁人,这发簪便还给将军,婚约解除。」
顾怀英伸手接过,行礼谢恩,急切地转身离去。
或许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将发簪送给沈若曦。
我扯了扯唇,终究还是没有笑出来,转身拿起案台上的蜡烛,踌躇了一会儿,扔在了嫁衣上。
火光明灭,烧尽了这场婚约的最后证据。
七年时光,只当大梦一场。
03.
解除婚约后,父皇多次来倚兰殿,想方设法让我开心。
听菊香说,京城传言,顾将军与沈若曦金童玉女,天作之合,郎情妾意,还有人感慨公主大度,成全有情人。
传言太多,听着实在可笑,便听了几句,就让菊香打住,莫要再提。
我本以为不会再与顾怀英有什么牵扯,不料解除婚约后的第七天,琼海国使臣就来了皇宫,父皇设宴招待。
宴会上,我盛装出席,目光不自觉地看向顾怀英。
他身旁的沈若曦正将剥好的橘子放入他口中,还问他甜不甜。
顾怀英宠溺地看着她,侧身在她耳边低语了什么,沈若曦顿时含羞带怯地瞪了他一眼,佯装不想理他。
两人打情骂俏的场景,让我的心顿时抽痛了一下。
我赶紧转过目光,看向别处。
正对上琼海国太子玩味的目光。
是的,琼海国竟然派太子来了清羽国,不知是对清羽国重视,还是有所企图。
当然,我更倾向于相信后者。
果然,宴会刚开始没一会儿,琼海国太子慕容玥借口自己位置不好,提议换个位置。
父皇虽然不悦,顾及他是别国太子,又是为了两国交好来的,让他随意挑。
他也不客气,选了离我最近的地方。
他一坐下来,就笑眯眯地举起酒杯,低声道:「本宫在来京城的路上听到了一些传闻,公主想不想听?」
我心知他想说什么,只微微一笑,声音冷淡道:「本公主不喜欢道听途说。」
若是别人,见好就收,偏偏这太子有病,反而愈发兴奋,拿起一只桃,在手中抛了抛,目光在宴会众人身上转了一圈,一双桃花眼弯起,「那咱们不说传闻,聊聊眼前?」
还不等我拒绝,他咬了一口桃子,看向顾怀英那边,饶有兴趣道:「一直听说清羽国有个顾将军,骁勇善战,运筹帷幄。没想到竟是白面书生的模样,不错不错,果然是年轻有为啊。」
懒得理会他,我假装没听见,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果酒,看向大殿中央。
「那位就是传闻中的沈小姐吧,郎情妾意,啧啧,真是让人艳羡啊。」慕容玥也不管我是否在听,继续自说自话。
显然这人知道我和顾怀英的过去,也知道现在顾怀英的心上人是沈若曦。
我冷笑一声,继续假装没听见。
他忽然神秘一笑,往我身边侧了侧,用只有我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你说,顾将军与沈姑娘这爱情轰轰烈烈,恨不得天下人皆知,就连宴会上也这么浓情蜜意,会不会是装的?」
「啪」的一声,我手上的杯子忽然滑落,杯子碎了一地。
所有人的目光都向我看来,包括顾怀英。
我不自觉地看向他,心中升起一丝希望:装的?他会这样做吗?
只见顾怀英微微皱眉,并没有太多反应,很快又和沈若曦调笑去了。
我目光顿时黯淡了下来:他有什么理由装呢?
见我没事,其他人才收回目光,倒是慕容玥低笑了一声,杯中酒一饮而尽,「公主果然还是很在意顾将军啊。」
在慕容玥面前失态,我有些懊恼,不想听他继续聒噪,起身去了御花园透气。
谁料 ,我刚到御花园,慕容玥这个讨人嫌的又追了出来。
我勾唇一笑,假装没有发现他跟过来,悠然地走到湖边。
慕容玥拿着一把折扇,潇洒地展开,笑眯眯地跟过来,一副风流公子的作态,「清羽国果然是个好地方,宴会上的美人个个如花似玉的,本宫真是喜欢得紧。」
说到这,他忽然靠近我,「但本宫对公主殿下更感兴趣,你说,如果本宫以五座城池,向你父皇提亲,他会不会将你嫁给本宫?」
我冲他微微一笑,干脆利落地将他踹进了湖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在湖里扑腾的慕容玥。
声音不自觉轻快起来:「这天太热,本公主让太子好好冲个凉,清醒一下,不必感谢。」
说完我便转身。
慕容玥扑腾了两下,见我真不打算让人救他,就不装不会水了,淡然地游了上来。
04.
我原以为慕容玥是开玩笑。
谁知,他一回到宴席上,就向父皇提起了和亲。
众人都变了脸色。
两国纷争已久,如今的平静也像是一场战前的交锋。
父皇沉吟许久,眉头紧锁。
慕容玥连忙站起身道:「本宫要求娶的是婉容公主,只要公主嫁给本宫,本宫愿意以五座城池及百年休战书为聘。」
宴会上的大臣纷纷松了一口气,开始激动地议论纷纷。
毕竟清羽国经常受到琼海国骚扰,虽不致危及江山社稷,可百姓也是苦不堪言。
我转头看向父皇,父皇像是在思考,面色严肃。
「此举功在千秋,请皇上明鉴。」
一老臣起身出声道。
其他人原本不敢说什么,听到这声音之后,纷纷表态。
越来越多的人支持这门婚事,好像父皇不答应,就是不顾江山社稷了。
慕容玥看好戏一般扫过众人,抬手蹭了蹭我的衣袖,笑眯眯道:「看来大家都挺看好我们俩的婚事。」
我甩开慕容玥的手,正欲起身辩驳,顾怀英的声音忽然响起。
「琼海国太子初次见公主,就下这么贵重的聘礼,确定不是早有预谋吗?」
听到「早有预谋」四个字,慕容玥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危险地眯起眼睛。
我没有想到顾怀英会在这么多赞同的声音中,第一个反对这门亲事,愣了一下,坐直了身子,默默地握紧了酒杯。
父皇神色缓和了几分,道:「顾爱卿所言不无道理,慕容太子,你与皇儿不过初次见面,就下如此聘礼,是否或于草率?况休战书并非儿戏,你如何能保证百年休战?」
群臣转头看向慕容玥,慕容玥淡然地起身,嘴角带着一抹笑,微微侧头看向顾怀英,「哈哈,政治婚姻,哪有那么多儿女情长?顾将军在大是大非面前不会抛弃儿女情长?」
说完,不等顾怀英有所回应,他就转身看向父皇,行了一礼,恭敬道:「本宫原本就带着旨意前来和亲,本来还有几分抗拒,不过公主殿下长得恰好合本宫眼缘,所以本宫就顺水推舟了。」
大臣们面面相觑,皆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似慕容玥这般随性之人,他所说的话是真是假,实在难以辨别。
父皇看了看我,然后 才转头看向慕容玥,「虽然两国和平十分重要,但是小珺毕竟是朕的掌上明珠,她若不愿,朕绝不会强逼。」
慕容玥转头看向我,冲我抛了一个媚眼,「本宫日子还长,相信公主会喜欢我的。」
我感到一道目光在看我,故而没有抬头,只模棱两可,未做回应。
我知道那是顾怀英的目光。
我故作镇定地握紧杯子,心中却在想:顾怀英,你还在意我吗?
05.
宴会结束后,慕容玥就在皇宫住下了。
此人行迹随心,状若孩童,在宫里呆腻了,又软磨硬泡,无赖耍滑,逼着我带他出宫游玩。
我们穿着便装行在闹市之中,行人摩肩接踵,叫嚷声不断,我兴致缺缺。
以前都是顾怀英带我出来的,如今和慕容玥一起,自然没有兴致。
倒是慕容玥一会儿碰碰这个风车,一会儿从糖葫芦靶上拽下一串糖葫芦,还献宝似的直接伸到我嘴边。
我正走神,下意识咬了一口,然后莫名被卖糖葫芦的小贩追着跑了三条街。
我真是无语,问清缘由付过钱,我头发都乱了,理了理头发,我一脚踹在慕容玥腿上,气冲冲道:「回去就让父皇查一查,你到底是不是琼海国太子!」
没见过谁家太子能便宜成这副模样了,一个糖葫芦都还要靠偷。
原本就没兴致陪这便宜太子玩,此刻更加没兴趣。
我转身就走,慕容玥一把拽住我的胳膊。
我猝不及防被这么一拽,原地转了个圈,重心不稳地倒入了慕容玥怀里。
我真的火了。
这太子不会有病吧?
我抬头怒视他,慕容玥无辜地看着我,伸手理了理我的发钗,「我只是想给你正一下发钗。」
我冷笑一声,心想:这都怪谁啊?
我用了些力气推开他,刚从他怀里退出来,转身就看到拧眉的顾怀英和手持团扇的沈若曦。
我:「……」
场面有点尴尬,一时间谁都没有先说话。
沈若曦行了一礼,率先打破了尴尬,「臣女见过公主殿下与慕容太子。」
「免礼吧。」我微微颔首,心中微微泛起酸意。
「无意撞见,但臣女还是想说,公主殿下与慕容太子真是天作之合。」
无意?
我目光不自觉地瞥向顾怀英,刚才那一幕顾怀英也看到了?
「公主殿下和慕容太子倒是好兴致。」顾怀英声音清冷,仔细听还能听出几分愠怒。
我心跳快了一拍。
顾怀英因为我和慕容玥在一起而生气?
我压下那一丝莫名的情绪,不动声色地看着顾怀英,嘴上噙着笑,「在宫中久了,自然想出来透气。说来,顾将军与沈小姐不也挺有兴致?」
一手自然地搭在我的肩上,慕容玥得意一笑,「就是,本太子与公主殿下在培养感情。」
「既然如此,不打扰二位殿下培养感情。」沈若曦温婉一笑,拉了拉顾怀英的衣袖,「阿英,我想去买只风筝。」
顾怀英没有立刻回话,看了我良久,才低下头看着沈若曦,声音温柔:「好。」
顾怀英从我身边经过,我不觉心中闷痛。
每次找到他在意我的一丝证据时,总会在下一刻被提醒是错觉。
06.
一只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慕容玥调笑道:「回神,人已经走了。」
我斜了他一眼,兴致缺缺,不愿再逛。
回宫路上,突然身后无数箭羽飞过,我眸光微眯,一一躲过,慕容玥紧随我身边,抽出宝剑,挡过箭羽。
「慕容玥,你玩够了吗?」
他正在和黑衣人争斗,闻言转过脸来看向我,「小丫头,你竟然怀疑是我?」
我一边躲,一边沉着脸道:「很难不让人怀疑。」
一剑斩杀了离他近的黑衣人,慕容玥才转过头看了我一眼,眼中的杀气散了些,他笑了一声,叹道:「小丫头倒是敏感,不过刺杀这事倒真不是我安排的。」
我横了他一眼,这和我敏感有什么关系?明明是这人不屑掩饰。
从宫宴开始,他对顾怀英和沈若曦的在意已不同寻常。
不过,以慕容玥这懒得伪装的性子,估计这黑衣人还真不是他派来的。
那会是谁呢?
我抽出头上的发簪,摁了一下钗头的梅花,发簪「唰」的一声变成了一把长而微窄的利剑,另一只手从怀里拿出几枚飞刀,手一甩,有几个黑衣人应声倒下。
慕容玥挑眉赞道:「小丫头,防身武器挺不错啊。」
我没搭理他,看了看远处,趁乱向天上放了一支信号箭,想要吸引远处暗卫的注意。
不料此时一支箭羽直冲我而来。
还没来得及躲闪,人已经安稳地落在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我惊讶地抬起头,看到了顾怀英的脸。
顾怀英一手抱着我,一手持利剑与黑衣人争斗,还游刃有余。
他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公主殿下倒是对慕容太子放心,暗卫为何不近身护卫?」
这次声音冷而沉,是真的生气了。
我没有说话,我承认这次是大意了。
就在这时,沈若曦惊恐的声音传来,「阿英!」
顾怀英身形一顿,循声望去,黑衣人已袭向沈若曦。
我神色一暗,感觉下一刻顾怀英就会丢下我。
谁料 ,顾怀英环在我身侧的手一紧,紧张道:「曦儿,你会武功,小心一些,剑上有毒,别让他们伤到你。」
「?」
我疑惑地看着顾怀英,一种念头油然而生
——顾怀英,他还在意我。
也许我是在自欺欺人,但我想要他在意我……
就像从前一样,我想要天上的月亮,顾怀英也会帮我摘下来……
07.
过了片刻,黑衣人终于被尽数解决。
都是死士,没留一个活口。
顾怀英松开了我,扒开了一黑衣人的上衣,探查了一番,微微皱眉。
沈若曦从远处走过来,慕容玥也收起了剑走来。
慕容玥目光在地上的黑衣人身上转了一圈,看向顾怀英,「怎么样?顾将军,看出来是谁要害我们吗?」
顾怀英摇了摇头,「看不出。」
慕容玥盯着他,似乎在确认顾怀英是否在撒谎,「连顾将军都没发现,那这些人要么来头不小,要么就是无名之辈了。」
我也看着一脸严肃的顾怀英。
相识七年,我对他十分了解,从他的细微表情中,我知道他在撒谎。
顾怀英已经猜出了是谁,只是碍于某种原因不愿明说。
为何呢?
我正沉思,慕容玥出声询问,「沈姑娘,顾将军在危难之时,保护的不是你,而是公主殿下,你不生气吗?」
沈若曦看一眼顾怀英,再转头看向我,微微一笑,不甚在意道:「毕竟是公主殿下,尊贵之躯,阿英保护她,理所应当。」
慕容玥追问道:「你就一点不吃醋?」
沈若曦走到顾怀英的身边,两手抱着他的胳膊,像是给慕容玥解释,又像在给我解释,「我俩同生共死过,感情不是常人能比的。我相信阿英对我是真心的。」
慕容玥鼓掌夸赞道:「能有如此大度的爱人,顾将军好福气。」
然后在我耳边小声道:「小珺珺,你可遇到对手了。」
谁允许他这么亲密喊我名字的?
我斜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踹了他一脚。
原本因为顾怀英救我而升腾起的希望,被沈若曦三言两语激得少了几分。
我目不斜视地看向顾怀英,他依旧不敢看我。
只是临走时,他深深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实在令我不得不心生妄念。
三分缱绻深情,三分担忧不舍,剩下的,我看不懂。
但在那一刻,我确信他还是喜欢我的。
08.
那之后好几天,我脑海中都不断浮起这眼神,心脏狂跳。
我不断劝说自己,顾怀英是有苦衷的,他不会娶沈若曦,他爱的是我……
事实证明,一切都是我自欺欺人。
顾怀英与沈若曦定亲了。
彼时我正在练字,听到这个消息,我不自觉地握紧手中的毛笔,生生将它握断,毛笔的碎片划破了我的手,鲜血一滴滴落在宣纸上。
菊香惊呼了一声,慌忙给我止血,我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只是双眼无神地看着前方,失魂地叹道:「菊香,你说,一个人放弃一段七年的感情,就那么容易吗?」
她给我包扎伤口,「公主别难过了,您以后一定会遇到比顾将军更好的。」
我没有说话,闭了闭眼,两行清泪无声滑下。
我在心中叹道:可是,我只想要顾怀英啊。
我已无心练字,不顾菊香的苦苦劝告,用带着伤的手在御花园练习射箭。
刚拉满弓弦,门外来报,沈若曦求见。
真是有趣,我不找她,她却来找我了。
也好,我也想知道沈若曦想来找我做什么。
我一箭射中靶心,告诉菊香让她进来。
相比我苍白的脸色,沈若曦气色就好多了。
她一身粉色长裙,更显得温柔娇俏,一支金粉色桃花簪配粉色长裙尤为好看。
她微微欠身行礼,我点头让她起身,随手从宫女手上取一支箭,将弓拉满,再次中靶心。
沈若曦拍手叫好,夸赞道:「公主弓箭射得真好。不像臣女,十次有八次都中不上靶心。后来虽然阿英指导过臣女,但还是不如公主厉害。」
她说着,状似无意地轻轻抚了一下头上的桃花簪。
我在心中冷笑,已经听出沈若曦话中意思,再一次取箭随手射向靶心后,才不甚在意道:「你头上戴的桃花簪是顾将军送的?」
她面色立刻显出有几分红,「是啊,这是阿英定亲那天给臣女亲手戴上的,说是偶然得到的珍品。」
我抿了抿唇,听着别人这么亲热地称呼顾怀英,心里很不舒服。
但看到那并非顾怀英母亲遗留的那支发簪,不知为何,又有几分舒服了。
见我没有再说话,沈若曦继续道:「我是来给公主道歉的。」
我的手一顿,转头看向她,等她继续说下去。
「臣女知道公主和阿英曾经相爱过,若不是臣女,可能公主和阿英应该也该成亲了吧。」
原本我没打算与沈若曦计较什么,毕竟她只是一个知府的女儿,我与她计较,有失身份。
我在意的是顾怀英对我的感情是否真挚,若是被别人抢走,那便是他对我感情不够深。
我一直是这么想的,所以不曾为难她。
但是沈若曦若公然挑衅,那就别怪我无情。
我将弓箭交给宫女,坐下来休息,好整以暇道:「所以呢?你明知我们相爱,拆散了我们,现在又来假惺惺地给本公主道歉?」
沈若曦被我这么直截了当地反问,一时不知说什么,半晌才盈盈一拜,声音带着几分哭腔:「臣女本只是想要默默守护他就已足够。他却说对我动了心,还说公主那边他自会处理。」
「既然顾将军处理好,沈姑娘又何必道歉?」
「臣女终究是过意不去。」
她想要装柔弱的白莲,我偏要揭露她的心思,「既然沈姑娘过意不去,不如与顾将军解除婚约?这样本公主就还能与顾将军再续前缘,你也不必愧疚了。」
她脸上露出几分诧异。
咬了咬唇,好半天才给了我一道晴天霹雳。
「可是臣女已经怀了阿英的孩子。」
我脸上的假笑顿时僵硬了,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你说什么?」
沈若曦立刻跪在地上,「公主,臣女已经怀了阿英的骨肉。」
我本就有些苍白的脸,此刻更加苍白了。
好半晌,我才回过神来,手放在额头上,想让自己清醒一些,努力保持镇定道:「沈若曦,你来就是想要告诉本公主这件事吧?」
沈若曦低头,「臣女只是来道歉的,臣女怀孕这件事原本不打算说的,毕竟未婚先孕,说不去有辱女儿家名声。」
「你既然估计名声,为何未婚先与他发生……」
后面的话,我实在讲不出来,心疼得厉害。
沈若曦羞得头更低了些,像是有些难以启齿,但又害羞道:「可那是阿英,只要阿英想,臣女愿意……」
我果断地从宫女手上拿回弓箭,取箭、搭弓,一气呵成,沈若曦诧异地看着拿箭指着她的我。
她紧张道:「公主这是何意?」
我冷笑,一支箭就这么擦着她的头发飞了出去。
「沈姑娘今天来告诉我怀孕这件事,是否是害怕顾将军对我还有几分情意,所以想要从我这里断了他的念想?」
她身子一震,像是被戳穿了心思,却还是狡辩道:「刚才臣女已经解释过了,臣女是来道歉的。」
「好,本公主就姑且当你是来道歉的吧。不过,本公主希望你记住,不要妄图挑衅本公主,否则,本公主随时都能要你的命,纵使是顾怀英,也保不住你。」
沈若曦脸色苍白如纸,最终行了一礼,找个借口告退了。
09.
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将弓随意丢在地上。
唤了暗卫。
暗一从暗处出来,跪地行礼,「公主殿下。」
我整理了一下衣袖,坐下来倒了杯茶,问道:「上次刺杀的事情调查得怎么样了?听说父皇让人也调查了这件事。」
暗一道:「皇上想让顾将军亲自调查,但是顾将军拒绝了,推荐别人来调查这件事。」
我喝茶的动作一顿,没有说什么,挥手示意他下去了。
我端着茶杯出神,内心总抱着微弱的幻想,觉得顾怀英不会这么绝情,必然有所隐情。
于是,我又吩咐暗一让人暗中盯着顾府。
过了数天,我只从暗一那里知道顾怀英与沈若曦多么恩爱,听得我脸色发白,没再派人监视。
又过了三日,一向以礼待人的父皇,忽然将慕容玥软禁了。
美其名曰:最近皇宫不太平,担心有人对慕容玥不利,影响两国情谊。
我知这其中可能有蹊跷,于是亲自去找了父皇,才知道原来刘大人认为行刺之事乃是慕容玥所为。
我直觉不是他,但也找不出证据,慕容玥只是被软禁,无实质性伤害,我就没再管他。
刚好最近慕容玥也不会再打扰我了。
只是,我本以为我会过两天平静日子,得以有时间忘却顾怀英,却听到他要即将成亲的消息。
我心如刀绞,喉中腥甜,差点吐出一口鲜血,生生忍住了。
菊香不忍,哽咽着劝道:「公主,顾将军不值得您如此难过……」
我凄凉一笑,感情之事,哪有值得与不值得一说。
10.
两日后,顾将军大婚,他深受人爱戴,京城到处洋溢着欢乐的气氛。
菊香劝我不要去观礼,可是我怎能不去呢?
现今成亲之人,是我爱了七年的将军,我幻想了无数次他穿上喜服的样子……
就当我是与过去七年做个了断,我身着盛装,化了浓妆,很好地遮掩了我苍白的脸色。
顾怀英仿若未见,目光一直落在沈若曦身上。
我失落一笑,并没有让人看出端倪。
他们都忘了我和顾怀英曾经有过七年的感情。
只有我自己知道,此刻我难过得恨不得推开沈若曦,质问顾怀英,为何这般无情?当初是谁苦苦哀求父皇非我不娶的?
听到「夫妻对拜」,我手指甲狠狠地陷进了掌心肉里,疼痛感又让我清醒。
就在两人即将拜完天地的时候,大堂外面忽然飞过一把柳叶刀,这把柳叶刀速度飞快,眨眼间就已经到了沈若曦面前,顾怀英却眼疾手快,一把搂过沈若曦,另一只手看似轻飘飘一抓,柳叶刀就那么被他收进了掌心。
下一刻,无数黑衣人忽然出现,顾府的侍卫纷纷闯进来,将大堂里的人全部围在里面。
这些黑衣人身手十分了得,纵使侍卫们都骁勇善战,但还是有几个黑衣人闯进了大堂,一些妇人、姑娘高声尖叫,顿时鲜血飞溅。
顾怀英紧蹙眉头,紧紧搂着沈若曦。
他今天目光从未落到我身上过,纵使在现在危机四伏,他也不曾看我一眼。
不知谁喊了一声,「保护公主殿下。」
下一刻,我就感到腹部一痛。
面前不知何时有个黑衣人,我回过神来,一手抓住他往我腹中送的手,瞬间拔下发钗,触动机关,利剑出鞘,我一剑削了黑衣人的脑袋。
变化仅在一瞬间,那黑衣人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他临死前,眼睛圆瞪,还在诧异之中。
还好利剑刚触到我腹部,我就已经阻止,否则今天很难收场。
我目光冷然肃杀地扫过在场所有人,大声唤道:「菊香。」
外面响起烟花声,不出片刻,大批暗卫涌现。
黑衣人见局势不对,想要逃走,整个将军府却被围得水泄不通。大堂内的黑衣人全部被顾怀英解决,外面的黑衣人被侍卫及暗卫抓住后,全部服毒自杀。
侍卫们快速收拾好现场,将黑衣人的尸体全部处理掉。
一切不到半炷香的时间,若不是地上还有鲜血,很难让人相信刚才有一场刺杀。
一切结束,顾怀英终于松开了沈若曦,甚至还上下打量了一下沈若曦,见她没事,才松了一口气,「曦儿,让你受惊吓了。」
沈若曦终于掀开喜红的盖头,摇了摇头,「有阿英在,曦儿不会受惊吓。」
看着两人如胶似漆的模样,我终于觉得自己今天的伪装已到极限,便以调查黑衣人为由,起身离开。
刚一踏出将军府的大门,我猛地吐出一口黑血,眼前一黑,向身后倒去。
11.
等我醒来,已是五日后。
听说因为我是在顾府受的伤,父皇责罚了顾怀英。
经过彻查,顾将军府上的人又是琼海国的人,父皇终于忍无可忍,开始与几位老臣商量与琼海国开战的事。
若是与琼海国开战,慕容玥身为太子,很难不受到牵连。
说来,我也有数日没见过慕容玥了,不知道他这个平时闲不住的性子,被软禁数日,现在如何了?
我刚进殿内,就感觉到了宫殿里的萧条。
一向玩世不恭的慕容玥就躺在太妃椅上,旁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他神情安然自得,仿佛丝毫没有受到软禁的影响。
「慕容玥?」我唤了他一声,慕容玥睁开眼,见到是我,他弯眼笑了一下,「小珺珺,现在就只有你记得我了啊。」
他仿佛还是那个玩世不恭的慕容玥,只是尽管掩饰得很好,眼中却还有几分疲惫之色。
难得看到慕容玥落魄的样子,我忍不住调侃道:「还笑得出来,看来这日子过得不苦。」
慕容玥撇了撇嘴,不满地告状,「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就算了,竟然还克扣我的酒,就是俘虏也应该优待吧?」
都什么时候了,这人不关心自己的人身安全,倒是对伙食这么挑剔。
我笑了一声,知道这人可能是故作轻松,看了菊香一眼,菊香会意,让人去抬了几坛好酒,又准备了一些美食,我与慕容玥坐在一起闲聊。
慕容玥言谈间依旧闲适随意,仿佛不知自己的处境一般,我为他添上酒,跟他举杯碰了一下,才道:「两国要开战了。」
若是打仗,他必然是最先受牵连的人。慕容玥一口饮尽杯中酒,爽朗地笑道:「我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的,毕竟有人不想我活着回去。」
他这个话题如蜻蜓点水一般一语带过,我还未疑惑是谁,他就忽然换了个话题道:「顾将军是不是和沈若曦成亲了?」
他这些天被软禁,父皇时刻让宫中顶尖暗卫盯着,自然不可能知道外面消息。
我眸光一暗,没有说话,慕容玥了然,「小丫头,那沈若曦可不是什么好人,她若与顾将军成亲,恐怕顾将军要遭殃了。」
我脸色一白,慕容玥好像知道很多东西,我心中隐约感觉有人布了一张网,在一步步收紧,而慕容玥仿佛不仅知道布网的人是谁,甚至还可能知道内情。
可是,他好像因为某种原因,不能直白地说出来,每次都是一点而过。
我想要从他口中套话,但是无论我怎么迂回,慕容玥都将话题盖过去,或者模糊了事。
从慕容玥那里回来以后,我就有点心神不宁的,脑海中一直回荡着那句「恐怕顾将军要遭殃了。」
他会怎么遭殃?
顾怀英已经与沈若曦成亲,沈若曦是他的妻子,我如今只是外人,也没有理由去插手他们的家事,甚至让人给他捎句话,都可能被他误会为挑拨他们的关系。
好在不久,顾怀英就去打仗了。
可我才刚放下心,不久边关传来消息,说顾怀英打了败仗。
败仗?
顾怀英领兵七年,鲜有败绩,尤其最近几年,几乎战无不胜。
得知这个消息后,我震惊到久久难以回神,而父皇则是龙颜大怒。
京中传言,顾将军沉迷儿女情长,所以才有今日败绩。
还有人传,因为琼海国三皇子功夫和计谋更胜一筹,所以顾将军才会败。
但无论是哪种传言,对顾怀英都是不利的。
好在我抓到了重点。
我看着暗一查来的满满一页纸的内容,陷入了沉思。
三皇子?
我轻蹙眉头,以前从未听说过这个三皇子,第一次崭露头角,就赢了顾怀英,到底是他厉害,还是别的原因?
还未到我查出眉目,顾怀英三战三败的消息传来,父皇下令换元帅,让顾怀英回朝。
京中流言更多了,说顾将军一定是叛国了,否则怎么会三战三败呢?
于是,顾怀英一回来就被关进了大牢。
12.
我心急如焚,让暗一留意着朝上的动静。
这几日京中各事急转直下,搅得我心中一片混沌,隐隐觉得一张巨大的网在收束,却抓不住那根线。
直到第二日,暗一再次传来一个消息:沈若曦求见父皇,已在大殿之外。
我心中猛地一震,便急急去旁观。
「你是来为顾怀英求情的?」父皇一拍龙椅扶手,严肃地质问沈若曦。
沈若曦跪下磕了一个头,才抬起头来,高声道:「不,臣妇是来状告顾怀英勾结琼海国三皇子,意图谋反。」
此言一出,群臣哗然。
谁能想到京中一直传言顾怀英夫妇伉俪情深,恩爱非常,如今顾怀英刚进大牢,沈若曦就迫不及待火上浇油?
父皇都有些诧异地挑了一下眉,像是不太确定自己听到的,又问道:「你确定要告顾将军勾结琼海国三皇子?」
沈若曦言之凿凿,还从怀里拿出几封书信,「臣女就是要告顾怀英勾结琼海国三皇子,臣女有证据。」
父皇看了一眼李公公,李公公会意,将信封呈了上来。
父皇未置一词,眉心皱着,思索了片刻,才看向沈若曦,「朕很好奇你为何要揭发顾怀英?倘若他真是勾结琼海国,那就是死罪,甚至还要诛九族。你不是很爱他吗?为何会亲自断送他的命?」
沈若曦又低头磕了几个头,痛心疾首道:「臣妇真的很爱顾怀英,就是因为爱他,才不想要让他错下去。而且,国家大义和私人感情,臣女还是分得清的。」
父皇沉吟半晌,起身冷声道:「顾怀英叛国,三日后斩首示众。」
群臣面面相觑,谁都没有料到会是这个结果,等群臣反应过来,纷纷求情。
谁料 ,父皇一把将信封甩在了地上,「自己看去吧。」
为首的老将军恭敬地捡起信封,扫过里面的内容,脸色苍白,手不停地颤抖,其他人凑过来,也一时间没了言语。
于是父皇下令三日后处死顾怀英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我差点晕了过去。
沈若曦不是和顾怀英恩爱非常吗?不是一个非卿不娶,一个非君不嫁吗?
怎么一个坐牢,一个大义灭亲???
我很难接受沈若曦要亲手断送顾怀英性命这件事,于是出宫去顾府亲自见了沈若曦。
没想到沈若曦竟然一改之前的深情,只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看着我说:「公主殿下,臣妇虽然爱怀英,但也懂大是大非。纵使再深爱,他若敢勾结国外,做了叛国贼,臣妇也只能大义灭亲。」
「好一个大义灭亲。」我被她这副嘴脸气笑了,怒扇了她一巴掌,「你与顾怀英才认识几年?我与他相爱七年,他什么底细本公主不清楚?勾结外国?叛国贼?这些事放在你身上我信,放在他身上,本公主绝对不信。」
沈若曦被扇了一巴掌,也不生气,只是反击道:「看来公主是被顾怀英迷得不轻。」
懒得再理会这个心狠的女人,我撂下一句狠话,「沈若曦,顾怀英若是死了,本公主一定将你送下去陪他。」
13.
我派了公主府所有暗卫去搜寻相关的线索,却并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
而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天,我心急如焚。
明天,顾怀英就要被推出去问斩了,父皇也一改往日慈爱模样,拒不见我,也不许我去看顾怀英。
我两天两夜没有合眼,眼中多了许多血丝,这两天也没有好好用膳,菊香在旁边不停劝我注意身体,可我却听不下去。
傍晚,我看着一张张无大用的信息,撕碎扔进了炉子里。
就真的没有办法证明顾怀英的清白吗?
我正想着,脑海中忽然闪现出了顾怀英的脸。
顾怀英和沈若曦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太过于蹊跷,顾怀英忽然放弃了我,喜欢上了沈若曦,而沈若曦刚开始对顾怀英深情款款,后来又忽然置顾怀英于死地。
若沈若曦接近顾怀英另有目的,顾怀英不可能对沈若曦没有一丝怀疑……
我立刻起身去了天牢。
狱卒严防死守,说什么也不让我进去。
此刻天已黑,外面电闪雷鸣,一道闪电划过,照着阴森森的「天牢」二字,就像是地府一般,而我心心念念的顾怀英此刻就在里面。
我不忍地握了握拳,狠下心来,拔下玉簪,抵着自己雪白的脖颈,斩钉截铁道:「你们若是不让,本公主今日就死在你们面前,我倒要看看,到底是父皇的命令重要,还是本公主的性命重要。」
狱卒被我吓得手中的剑都掉了,纷纷跪在地上惊恐地求饶道:「公主殿下,您不要为难卑职啊。」
我冷冷地看着跪了一地的狱卒,毫不犹豫地将玉簪往里送了送,鲜血顺着玉簪缓缓而下,狱卒吓得脸色惨白,慌不择言道:「进……进进进……」
所有人纷纷避开,我疾步踏进天牢,还有一个狱卒亲自给我带路。
天牢里比外面更加阴森恐怖,时不时地传来一些犯人的惨叫,还有绝望的哭声。而我的怀英,此刻就在这么一个鬼地方待着,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我步伐越发快,恨不得立刻见到顾怀英,终于又拐了一处后,看到了他。
他穿着一身囚服,发丝凌乱,身上还有血痕。
我看到他现在的惨状,泪水无声滑下。
顾怀英紧闭的双目缓缓睁开,见是我,他先是一惊,然后目光落在了我脖颈处,最后目光变得全然冰冷。
「公主殿下,天牢阴森恐怖,岂是您能来的地方?」
我没有说话,先是看了一眼狱卒,那狱卒立马打开牢房,懂事地走开了。
待狱卒走后,我才踏进牢房,低声且认真道:「顾怀英,你知道我来是干什么的。」
顾怀英目光依旧冷淡,「罪臣不知。」
我气得咬牙切齿,他明天就要被问斩了,现在还不肯跟我说实话是吗?
「好,你不知,那本公主便问。顾怀英,你有没有勾结琼海国?」
顾怀英冷冷地看着我,毫不犹豫地回答了一句:「有。」
14.
我惊得后退了一步,「不……不可能。」
冷笑了一声,顾怀英嘲讽地看着我,「不信?看来公主殿下对罪臣用情至深。」
「顾怀英,你不是那样的!」我一条一条列举这些年听到的,看到的,关于顾怀英做的事。
无论他负不负我,我都无条件相信他的为人。
说到一半,我擦掉泪水,蹲下身来,与他平视,「你一定是发现沈若曦哪里不对,将计就计的对不对?」
顾怀英嗤笑了一声,轻蔑地看着我,忽然伸手一把捏住我的下巴,靠近我,低低笑出了声,「罪臣真的没有想到公主殿下竟然陷得如此深,都能自圆其说了。」
「顾、怀、英,」
顾怀英深深看我一眼,忽而一挥衣袖,转身不再看我,冷且严肃道:「您走吧,我是罪有应得。实不相瞒,罪臣的确深爱清羽国百姓,但皇帝却妇人之仁,只守不攻,敌国多次骚扰,百姓苦不堪言。臣忍够了,既如此,臣便反了这天下,一劳永逸。如今的一切,不过是成王败寇,没有公主殿下所猜的苦衷。希望公主殿下别再天真了。」
他说的话,我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只是道:「退一万步讲,就算你喜欢沈若曦,就算你从前是骗我的感情,我也希望你活着!只要你没有叛国,我就能救你,求求你,你说实话,你从来没有想过叛国对不对?」
我放软了语气,甚至恳求他。
我现在什么都不期望了,只期望他能活着,哪怕过去一切都是假的,我也希望他活着。
因为……
因为七年来,我爱他是真的。
或许看着我落泪,听着我恳求他,顾怀英心中不忍,沉默良久,终于还是叹了一口气,声音终于放软道:「对不起,公主殿下。您回去吧,更深露重,保重。」
他转过身,面壁端坐,不管我再说什么,他都不发一言,也不愿意再看我一眼。
「顾怀英,求你看看我……」我一声声地恳求他,哭声嘶哑。
15.
我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走出天牢的,只知道我在回到寝殿的时候,眼前一黑。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午时,还有三刻,顾怀英就要被问斩了。
我立马清醒了过来,不顾太医及菊香的劝阻,没穿鞋就跑向了殿外,外面层层把守着。
父皇知道昨天我威胁狱卒见顾怀英的事,软禁了我。
「顾怀英。」我绝望地念了一声他的名字,菊香在身后跪了下来。
「公主殿下,您昨天趁奴婢不注意跑去了天牢,今天陛下说了,如果您今天踏出寝殿,那么寝殿的太医、宫女、侍卫、公公、以及奴婢,全部都要死。」
她说完,所有人全部跪了下来。
我绝望地闭了闭眼睛,任由眼泪滑下,然后 抬头看着乌黑的天空,叹道:「就算我今天能出去,我也救不了啊。」
可是,怎么办?我一想到顾怀英会被推向午门问斩,我就心如刀绞。
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那个骑着马向我奔来的少年将军了……
时间终于到了午时三刻,我状若癫狂,心脏仿若被一刀剜下,痛得鲜血淋漓。
唇瓣被我咬出血,我眼前一黑,再次晕了过去。
这次我睡了很久,梦里顾怀英身首异处,头肢分离,死不瞑目地盯着我。
我是哭着醒来的,醒来后,就看到了父皇。
他好像消瘦了一些,见我醒来,他眼睛似乎有点红,「皇儿,父皇对你来说都不重要了吗?」
我刚费力地坐起身,就被父皇搂在了怀里,他搂得很紧,仿佛怕我下一刻消失一般。
我窝在父皇怀里,张了张嘴,声音哽咽道:「父皇,顾怀英,他死了吗?」
父皇的身躯一震,没有说话,仅仅是这样,就已经给了我确定的答案。
怀英,他真的走了啊。
我擦了擦泪水,从父皇怀里出来,看着父皇道:「父皇,您相信顾怀英叛国吗?」
父皇依旧没有说话。
我无声地笑了,无助地抱着自己的腿,将脸埋进去,无论父皇怎么安慰我,我都没有再说话。
16.
我消沉了很久,痛苦化作仇恨,才让我有了下床的力气。
我什么想法都没有,只想杀了沈若曦。
我坐在案前仔细想对策,想到了一个人,慕容玥。
自顾怀英大婚当夜,所有事情急转直下,发生得太快,让我来不及思索。
行刺、败仗、告发……所有事都仿佛指向同一件事。
父皇,慕容玥、沈若曦、顾怀英……所有人都仿佛有自己的秘密。
唯一的突破口只有慕容玥了。
于是,月黑风高,我差暗一找人换走了慕容玥,将他带出皇宫。
我则带了一支父皇留在我身边保护我的精锐,包围了知府府邸。
谁料 ,刚到知府府邸,里面就涌出大批死士。
与先前截杀我,并捣乱顾怀英婚礼的,是同一批黑衣人。
呵,看样子我这是撞上了好东西,先前模糊不清的猜测也得到了验证。
沈若曦,连同整个知府,都是乱臣贼子!
顾怀英不可能没有看出来!
我的心里升起一股微弱的希望,希望他还活着,希望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和父皇一起下的一盘棋。
我手握着宝剑,带头斩杀这些黑衣人。
只是,黑衣人远比我想象的要多,恐怕这些黑衣人并非提前藏在知府府邸的,知府府邸很有可能还有暗道。
我正手忙脚乱,脑中还在思考对策,身后传来一丝刀兵相接之声。
我第一反应是顾怀英,满怀希望地转过身,就看到慕容玥挡在了我身前,与一黑衣人打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