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回来,我肯定带你出去玩。」
「你放弃绣花吧,绣出来的东西人不人鬼不鬼的,我看着都寒碜。」
「少嗑瓜子,上火。」
「如果实在不会卧溏心蛋就算了,别把厨房烧了。」
「实在不想参加的宴会就装病推掉,你编瞎话不是可在行了吗?」
我瞅着他越说越不对,跟交代遗言似的,连忙捂住他的嘴:「李放,别立 flag 了,你现在好像戏台上的老将军,浑身插满了 flag,我听着害怕。」
李放握着我的手,盯着我的眼睛说:「那就再说一句话。」
「燕琼,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我最终还是没能回答他,等睡醒的时候,丫鬟告诉我大军早就出发了,我盯着床帐上的鸳鸯,开始思考这一哲学命题,我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李放的呢?
12
朔北大败,将军失踪的消息传回京城时,我正在厨房跟厨娘学习,怎么做一碗不那么夹生的面和一个溏心蛋。
初闻这消息,还一时没反应过来,待到反应过来,那碗我做得特别满意的面还没来得及尝尝,就哗啦哗啦全弄在了地上。
李放那时得胜归来带回小云的消息传来时,我一把瓜子全都奉献给土地公公了,想来从那时起就是了,一遇到李放,我的故作淡定,无所畏惧,高高挂起,全都溃不成军。
我想,我很早就喜欢你了,李放。
你于我而言,是什么呢?亲人、朋友、丈夫,还是异世界的陪伴者?我其实有时候搞不清楚,但是我唯一清楚的是,没有你,我不可能在这个冰冷的世界里活下去,在这个不属于我的地方,活下去。
我想我是没有哭的,但是小云看我的眼神让我知道我现在的脸色肯定好不到哪里去,我勉力扯扯嘴角冲她笑了一下,但是她的眼神更惊慌失措了,唉,难不成我的笑就丑成这样了?
春雷打了三道,天上就哗啦啦地落下雨来,老天爷真是阅读理解满分,知道我现在悲痛的心情需要一场大雨来衬托,我在心里默默吐槽这三流电视剧的剧情,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流下来了。
怪不得电视剧里总是要演瓢泼大雨里哭泣的剧情,将军夫人要是晴空万里就蹲在地上哭到干呕,着实太丢人了,不会像现如今这样,没人管我哭到干呕的事,下人们一个个只忙着把我往屋子里拖。我像一条狼狈的落水狗,被他们拖到了卧房。
李放如果在这里,肯定会毫无余力地嘲讽我像个傻子,思及此,我哭得更伤心了。
如果李放能回来的话,叫他天天骂我也可以,我绝对不回嘴。
我生了一场很大很大的病,从春天一直到冬天,窗外的桃花树从抽芽吐绿,到花朵压满枝头,再到落满冬雪,李放一直没有回来。
其实我身体一向很好,不至于淋了场雨就病得像林黛玉,那天我偷偷听大夫和我娘说话,那个胡子一大把的老头说我积郁成疾,我靠在门口想,不会吧,难不成我得抑郁症了?
不过想想,我现在这个状态,得了抑郁症也没什么不能理解的,我慢腾腾地坐到门槛上,抬头看星星。平时李放在的话,他肯定会抓一把瓜子儿,不解风情地聒噪,要不就是捧着一碗我做的夹生面,吃着面条。
那时候我总是嫌弃他不浪漫,可是现在这样,身边空荡荡的,即使天上的星星一颗一颗赛钻石一样的闪亮,可它们都不属于我;即使李放聒噪得像老母鸡,直男得像钢筋,可他属于我。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小云叫醒的。我靠在门边睡着了,睁眼看小云焦急的脸,突然陷入感慨,我从小到大的愿望不就是骄奢淫逸,早上还有妹子叫醒服务吗?怎么现在物质达标了,平常没心没肺的反倒是抑郁了呢。
果然,我叹了一口气,爱情这杯酒,谁喝都得醉。
小云把我扶回床上时瞧见了我铺在床上的李放特供绣花大作,脸色复杂,我撅着屁股把它们一件一件抹平整,自言自语道:「这个是《燕琼喝水图》,这个是《燕琼嗑瓜子图》,这个是《燕琼倒拔垂杨柳》,这个是……」
小云大概觉得我可能有点精神病了,眼睛里噙着一泡泪要掉不掉,其实我只是想复习一下,就像高三背知识点一样,如果我不天天看,我怕我把李放忘了。
其实我已经有点记不清他的脸了。
我只希望自己不要忘了李放,等他回来了,我天天给他表演倒拔垂杨柳,大闹野猪林,做一个鲁智深一样开朗明媚的女子,即使角色扮演的时候让我当潘金莲,他当西门大官人也可以。
13
可是李放还是没有回来,冬日里京城常常落雪,落雪的时候,我就不坐在门槛上看星星,因为没有星星,而且会冻生病,万一李放回来了,我反而病死了,倒是得不偿失了。
小云带我去看闻雨院的梅树,已经开了花,花上顶着几颗雪粒子,小云摘了一枝别在我的发髻上,融化的雪水滴到我脸上,凉凉的,好像眼泪。
过年前的几天又有宫宴,我非常不想再去宫里看领导脸色,但是皇帝点名非要我去,不知道抽的什么疯,气得我连小云给我包的饺子都没吃,就上了轿辇,小云掀开帘子探头进来:「燕姐姐,你在轿上把糕吃了,免得饿,今个儿中午你也没吃多少。」
说着递给我一包糕饼。我伸手接了,摸摸她的头笑笑:「行了,回吧,外面冷。」
小云眼睛弯弯,笑了:「你总说宫里吃不饱,吃点糕垫肚子也是好的。」
宫里是真的吃不饱,我像只霜打的茄子一样蔫蔫地跪坐在案前,皇后又换了一个,上一个已经死在了二皇子策划的宫变之中,但还是那么爱讲话,爱讲废话。
我又神游天外上课溜号,好在皇后这次并没有叫我起来回答问题,倒是兴致勃勃地说要去御花园看新开的梅花,于是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跟在她后面去御花园郊游。
我心里早已把皇后吐槽了一百遍,本来吃完饭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的事,非要到御花园来看什么花,生生延长了活动时间。
百无聊赖之中,我杵着开始摸袖袋里剩下的糕,准备垫垫肚子,却听得平宁县主的声音不高不低地响起,她在和另一个小姑娘说话。
「唉,她真的没有裹脚啊。」
「是啊,丑死了吧,哈哈。」
我顿时无语,上次宫变的时候跑也跑不动,躲也不会躲的不知道是谁,要不是你平宁也算半个皇室成员,最先砍的就是你。
但是我懒得和她计较,遂缩了缩脖子装没听见。
但是她讲话的声音越来越大,生怕我听不见似的:
「不过她很快就要变成寡妇了,毕竟李放说不定早就死在朔北了。」
我摸糕的手一顿,转过头去看平宁,她抬着下巴挑衅地看着我,我没来由的一阵怒火中烧,感觉自己从脚底板到天灵盖全是火气。
你才死了,你一户口本都死了。
我转过身一拳捣在平宁脸上,她尖利地叫了一声,我趁着别人没反应过来又骑在她身上锤了她两拳,平宁嘶声尖叫着:「你这个疯妇!」
「平宁县主!」
「李夫人!别打了!」
「有刺客!保护皇后娘娘!」
场面顿时一片混乱,旁边的太监宫女见状,忙不迭地把我俩分开,我趁乱又踹了平宁几脚,这次不打痛快了,下次能打这个小人的机会可就少了。
我这野马不识归途,你这小人我必须铲除。
平宁青着眼眶呜呜哭开了,我任由别人把我拉开,一动也不想动了。
大病一场体力下滑,加上晚上没吃饱没劲儿,不然我能一拳把她鼻骨打折。
李放说我倒拔垂杨柳,各种意义上来说也没错。
殴打完平宁,我都做好了皇后要削我封号的准备了,毕竟平宁大小算个皇亲国戚,但是皇后坐在偏殿的椅子上,不但没削我封号,还把我往上提等,一提就提到了一等,因为他们和我说:
李放死了。
14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我感觉我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了,所以才会在小太监念狗皇帝的圣旨的时候从奉天殿偏殿跑了出去。
我一刻钟也不想在这个鬼地方待了。
他们怎么敢说李放死了?如果他死了,那就把他的尸体运回来给我看,我要一寸一寸地仔细看,他到底死没死!
我奔跑在青石铺的宫道上,雪在我脚下咯吱咯吱地响,冬日冷冽的空气像刀子一样刮进我的肺里,疼得我想要咳血。
我只想跑出去,回到将军府,关上房门大哭一场。
皇帝皇后很人性化地满足了我这个愿望,殿前司的侍卫很快抓住了我,把我塞进软轿里遣送回了将军府。
小云在府门前看见我的时候大吃了一惊,大概我现在的形象让她以为又有哪个皇子发动宫变了。
我又被抬上了床,本以为能安安静静地哭一场,结果张了张嘴干号了两声,硬是一滴眼泪都没挤出来。
还不如流两滴眼泪,哭都哭不出来简直是人间酷刑。
我扭头去看窗外的桃花树,积雪压在树枝上,时不时被风吹得「簌簌」地落下来,我闭上眼睛想了想它开花时的景象,又沉沉睡去了。
这个冬天好像格外的漫长,雪下了一场又一场,所以我坐在门槛上看星星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下雪的晚上没有星星。
在一个下着雪的日子里,小云炒了些新年剩下的瓜子儿,我伸手抓了一把,仔仔细细地端详了很久,李放说瓜子吃多了上火,我已经好久没吃了,正拿起一颗准备尝尝,门外一个丫头火急火燎地奔进来:「夫人!将军回来了!」
我一把瓜子儿稀里哗啦全撒脚面上了。
「将军,将军凯旋了!刚入宫面圣,现今正往府里赶呢!」
这会儿不用脱鞋倒瓜子了,因为我在屋里根本没穿鞋,乍听得这消息,我绝对是用当初第一次见李放时高中跑 800 米的速度奔出了屋外,小云在后面火急火燎地追我:「燕姐姐!鞋!穿鞋!」
细小的雪粒子拂过我的脸,轻轻痒痒的,我迈开大步在雪地上奔跑,脑子里想的全是我以前奔跑的样子,刚穿越的时候逃避裹脚,李放从假山石旁探出头来;宫变的时候我在宫道上奔跑,一头撞进他的怀里;小云要生孩子,我和他狼狈地牵着手跑去闻雨阁………
去见喜欢的人,一定要跑着去。
我遥遥看见李放在府门口翻身下马,急匆匆地朝我奔来,像一只脱了缰的哈士奇,捂了好久才变白的面皮又变得黑黢黢的了,傻笑起来只看见两排大白牙。
我一头撞进了他怀里。
「燕琼,我回来了。」
李放在傻笑一阵后发现我没穿鞋,当即把我打横抱了起来。我像一只窝在蜜罐里的小熊一样闭上了眼睛。
「李放,我想明白了。」
「什么?」
「我很早很早就喜欢你了。」
「燕琼,很早很早是什么时候啊?真敷衍。」
「就是,很早很早,而且我会一直喜欢你,到,很晚很晚。」
雪花扑簌簌地飘落在我们的肩头、发上,天地间寂寂无声,京城的冬日很长很长,可是桃花树还是会再开的。
番外一:上火
我和李放终于完成了生命的大和谐。
李放啥感觉我不知道,反正我就一个字:疼疼疼疼,真他娘的疼。
我看着李放在我身边精神奕奕,一脸眉飞色舞,登时气不打一处来,用尽最后的力气一脚把他蹬下了床。
李放光着屁股在床下哀号:「说好了一辈子喜欢我呢!」
我抻着了大腿筋,疼得龇牙咧嘴,眼冒金星,李放遂爬上床,美其名曰要给我揉揉,舒筋活血,正骨化瘀。
呵!谁信谁傻。
以至于我已经得了「大官人」PTSD,因为只要李放嘴里出现这三个字,必定没有什么好事。
比如此时,我正在厨房向李放展示我娴熟的做面技术,同时卧了一个无比完美的溏心荷包蛋,洋洋得意地放到了桌子上。
李放看都没看那碗面一眼,用手杵着脸冲我笑,露出两排大白牙。
「今天穿的衣服真好看啊。」
我转身旋了旋裙子,莫名其妙道:「有吗?」
只是一条很朴素的裙子啊,李放什么直男眼光。
「好看」李放一把抱住了我,不怀好意地笑着说:「大官人不穿衣服更好看。」
我冷漠道:「谢谢夸奖,但是请你不要抽风了好吗。」
「不行,奴家最近瓜子吃多了,上火。」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最终那碗面也没留个全尸,被李放按在桌子上的我双手乱挥,把面给打翻在地。
娘的,浪费粮食是可耻的啊!
我的完美圆润的荷包蛋!溏心的!
番外二:李放日记
三月一日,晴
今天早上吃了燕琼做的十个荷包蛋,因为上次她做的完美荷包蛋被打翻,遂报复我要我把她做的全部吃完。
上午,嗑瓜子儿,看话本。
中午,荷包蛋。
下午,绣燕琼的「李放和西门大官人」。
晚上,和燕琼在床上进行了深入友好的交流。
三月二日,晴
早上,荷包蛋,啊,老婆的爱!
上午,燕琼把我的瓜子儿没收了,说吃多了上火。
中午,荷包蛋。
下午,带燕琼去骑马,她说大腿磨得疼,我自告奋勇要给她擦药,她踢了我一脚让我滚,唉,真不讲理。
晚上,和燕琼在床上进行了深入友好的交流。
三月三日
早上,没有吃饭,和燕琼在床上进行了深入友好的交流,交流时间比较长,一直到中午,燕琼说以后再这样就让我滚去书房睡。
中午,没有荷包蛋,我贤惠地给她喂饭,她说以后再也不去骑马了。
下午,燕琼和小云以及小云的娃梅梅,在闻雨阁玩,我独守空房,无聊,绣「李放和西门大官人」。
晚上,和燕琼在床上进行了深入友好的交流。
……
四月八日,阴
狗皇帝又叫我去上班,呵,我才不去。
中午和狗官们出去喝酒,燕琼好像还挺开心,让我晚点回来,失落。
晚上,燕琼说我一身酒气,让我滚去书房,无情的女人。我很生气,遂和她进行了不那么友好的交流。
四月九日,雨
早上,酒醒了,躺在床上很后悔。燕琼也醒了,把我踹下了床。没有荷包蛋吃。
上午,燕琼不和我说话,慌。
中午,依旧不和我说话,慌。
下午,大丈夫能屈能伸,我抱着她的大腿说老婆我错了,燕琼让我爬开。
晚上,我躺在床下假装在哭,燕琼遂下床看我,我抓住机会和她进行了深入友好的交流。
有句话说得好,夫妻间最重要的是沟通和交流。
我爱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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