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药

出自专栏《花与恶心:恋爱中的女孩都曾抵达尼比鲁星》

「娘娘,城破了!」

我一把放下手中的糕点,大喜道:「真的?我终于等到今日了?」

哦对不起,一时太高兴得意忘形了。

我拼命压住疯狂上扬的嘴角,作泫然欲泣状:「怎会,怎会如此呢?那陛下呢?」

死了吧死了吧!一定死了吧!

「朕在这儿。」背后传来凉飕飕的声音,「蠢奴才,传话都传不好。」

我愕然回头,见他正幽幽笑:「瑶瑶,破的城,是他的皇城。」

靠。

如果世界上有狗男人评比大赛,荀鹤必然是第一。

试问还有哪个皇帝,得知自己的皇后是细作后,还敢倍加宠爱的?

一边哼笑「原来朕的皇后还有两副面孔」,一边宽衣解带缠着我在床上厮混。

这个昏君!色胚!狗男人!

他掐着我的下巴吻我,末了蜻蜓点水地笑一声,「你再骂?」

看着像威胁,我便只怂包地哼哼两声。

「朕的意思是,」他指腹摩挲我微肿的唇,「继续骂,朕爱听。」

「……你这狗——」

嘴又被堵上。

可恶!

他把我拢在怀里,「笨。」

「……」

「你们梁国派来的细作,都像你这么笨吗?」

「……陛下,倒也不必人身攻击还地图炮。」

他极其无赖,「那你能拿朕怎么办呢,治朕的罪?」

「呵呵,臣妾哪敢。」

梁国都被你攻下来了,我能找谁治你的罪啊,离谱。

梁承泽到底会不会当皇帝,明明之前还一脸胜券在握,今日就被亡了国,这速度我真是叹为观止。苦了当细作的我,临死了还要被人睡。

「你哪里不敢,朕看你胆子大得很。」

我累极,躺在他怀里含含糊糊,「我胆子可小了,我超怕死。」

我要是不怕死,也不会被一个狗男人用蛊毒逼着去当另一个狗男人的皇后。如今身份暴露,只怕命不久矣。

不过心大的我还是能睡过去。

恍惚间有人吻了吻我的发顶,模糊地说了一句:「你会长命百岁的。」

怎会有人与我说这种话呢,想来也只能是梦了。

第二日醒来已是午时,我听宫女报时就想到了那句话。

午时已到,行刑。

「啪!」

手上的簪子掉了。

不对,掉在地上的哪是簪子?分明是我的脑袋哇!

「大早——大中午的,哭什么?」荀鹤慢悠悠走进来,拾起簪子插到我发间,边给我擦泪边笑,「还是几个时辰不见,想朕了?」

我还沉浸在即将小命呜呼的悲痛中,完全没听清他说什么,期期艾艾,「陛下……」

「嗯?」

「那啥,我有选择死法的权利吗?」

他动作一顿,目光沉沉,但没说话。

我泪眼婆娑,「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死得不那么痛。」

不要来什么五马分尸凌迟处死拜托了。

「只有一个,你没得选。」

我浑身一抖,「我,我能知道是什么吗?」

他似笑非笑,「死在朕的榻上。」

「……」

死变态!

他瞅着我在那儿敢怒不敢言的样子,莫名笑了一声,「罢了,你换身衣裳,随朕去个地方。」

我下意识警觉:「去哪里?」

不会是断头台吧?

他不置可否,「问这么多作甚,去了不就知道了。」

这模糊的态度让我十分恐慌,跟在他身后时也是手心冒汗,心有戚戚。

想我当初被作为美人送进宫中,接到的任务是做个祸国妖妃。未曾想荀鹤这狗皇帝后宫空无一人,径直立了我做皇后。满朝文武也不说我是红颜祸水,反倒认为我俩伉俪情深天生一对,甚至有大臣上书祝愿我能早日为大齐诞下皇嗣。

作为「伉俪」之一,我也曾向荀鹤献好过,希望能借此拉近关系套出更多机密来。结果这厮油盐不进,软硬不吃,时不时还要出言逗我一逗,恶劣至极。

如此过了一月,我终于恼羞成怒,罢工不干,成日窝在自己宫里打发时间,只在信鸽来时编几句所谓机密送上去。这般浑水摸鱼度过了两月,再然后就是今朝的掉马与失身。

如今细细盘算,只怕荀鹤早已得知我细作的身份,所以才不与我亲近。

那现下大局已定,我这不尽职的细作,大概是要做兔死狗烹里的狗了。

悲乎哉。

「你怎么随时随地能走神?」身旁的人冷不丁冒出一句,「你的老相好正深情款款地看着你呢。」

我回神,发现了几个问题,并严肃地向他指出来:「第一,他不是我的老相好;第二,他这眼神不能说是深情款款,也算得上是咬牙切齿了;第三……」

我看了眼我们十指相扣的手。

什么时候拉上的?

「第三?」荀鹤不动声色地加大了力道,笑眯眯道。

我摇了摇他的手,极其不要脸:「没有第三,嘿嘿,没有。」

能多苟一会儿是一会儿。

「呕。」

隔着一道牢门某人的作呕声还是这么清晰。

「池瑶,我还真是低估了你。」梁承泽目光扫过我们相握的手,微眯了眯眼笑道,「这么快就爬上他的床了?」

我一整个大无语,「不是你把我送给他的?不是你给的任务让我勾引他的?」

他噎了一瞬,又疯癫地笑道:「我的瑶瑶啊,后日就是十五了吧?离了我,你该怎么活呢?」

我白了他一眼,「吃饭睡觉,就这么活呗。你都在牢里了,还有心思关心我。」

许是少见我这么刺人,荀鹤握我的手紧了紧,说的话却是莫名其妙:「言及此,朕刚好有一事想问问皇后。」

哪来的言及此?哪来的刚好?

「皇后希望他死,还是活呢?」

这是什么送命题……

天牢里两个男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我身上。

我头皮发麻,试图打太极:「陛下的心意就是臣妾的心意。」

荀鹤不依不饶,「哦?那皇后且说说,朕是什么心意。」

你的心意不就是想他死吗……

但是梁承泽身上中的母蛊,他死就等于我死。

再但是如果我现在说想要他活,荀鹤大概立刻就能让我死。

阿弥陀佛,我还不如找根柱子自尽,总好过现在这进退两难的境地。

最后思来想去,我磕磕巴巴道:「要不……生不如死?」

话音刚落,梁承泽立刻骂骂咧咧:「你这女人竟如此恶毒!」

荀鹤只揽上我的腰,意味深长地笑道:「朕的瑶瑶不愧与朕心意相通,心有灵犀。来人。」

几个侍卫搬着东西上前,其中有各类刀具、粗细不等的鞭子、烧得火红的炭等等等等,看得我汗毛倒立。

「池瑶!你最好想清楚!」梁承泽后退几步,却仍不甘心,压着嗓子怒道。

荀鹤置若罔闻,只摸了摸我的发,「接下去的事不好让你看到。你先回宫休息,朕晚上再去瞧你。」

端的是柔情似水,情深似海。

我浑身冰凉,恍惚着走出天牢,才发觉自己的后背都是汗,衣裳已湿了大片。

早该想到,荀鹤不会轻易放过梁承泽的。

他就像只猫,定要把手头的猎物玩到半死不活才尽兴。梁承泽是他的猎物,作为他手下的细作我又何尝不是。

梁承泽在我身上中的是子母蛊,他受的苦痛我都是要受的;他若死,我也断活不了。除此之外,每月十五我还要饮他的血,不然蛊毒发作,会全身剧痛不已,持续四个时辰才罢休。而且若持续三个月不饮血,人就会七窍流血而亡。

算了算,可不是后天就是十五了吗。

可不管怎么样,要多活久一点,至少不能死在梁承泽前头。

赤月曾说过一句废话,我这人能活到现在全靠强大的求生欲。

我小时家道中落被变卖为奴,送到了梁承泽手底下。那日他把我们聚到一块大场地,说不论用什么方法,活下去。而且这百十人里,只能活下来十个。我那时才八岁,身子瘦弱,却硬生生苟到了最后,成为那十分之一。梁承泽站在观赏台,盯着浑身是血还嚎啕大哭的我,笑着道:「是个好苗子。」

我就这样成了梁承泽最得意的暗卫。他培养我数年,交予我的任务不计其数。我杀了很多人,但每次都是拿着刀,哭着取下对方的项上人头。一旁的赤月对此一直觉得很离谱。

而后有一次,我任务失败了。梁承泽震怒,废去我全身武功,又给我下了子母蛊,让我去做别的行当:细作。

不会武功空有美色的细作。

梁承泽活该被灭国。

我本发愁会不会因为他受刑而自己也痛苦,未想一下午都相安无事,正暗喜到吃了两碗饭,就听到外头通传:「陛下驾到!」

某人闲庭信步走进来,「怎么都不等朕就用膳了。」

我尬笑道:「陛下没说要来用晚膳,所以臣妾就先用了。」

他扫了一眼所剩不多的饭菜,似笑非笑,「皇后胃口不错。」

「陛下还未用膳吗?那臣妾叫人——」

「不必了,」他堂而皇之坐到我身旁,摆一摆手,「这儿不是还有吗?」

他盯上了我吃一半的饭。

一国之君还要和我抢饭吃?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我向生活低头,把碗往他那儿推了推,「哈哈,陛下若不嫌弃。」

荀鹤挑了眉,「朕今日疲乏得很,手有些累,不知皇后可否喂一喂朕?」

四周的宫人心照不宣地退下。

退下做什么啊喂!吃个饭而已!

「好的,陛下。」我咬着牙,挂着假笑一口一口喂他,心里不停咒骂: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吃个饭都不会吃,当的什么劳什子皇帝。

荀鹤还真认真地吃着,细嚼慢咽,慢条斯理。到最后一口他攥住我的手腕,袖口上翻,腕处有一道很浅的疤。

「这是怎么弄的?」他摩挲着那道疤。

「不小心磕到罢了。」

他幽黑的眸子在我脸上扫了一周,「朕的皇后真是不当心,你后腰上的那块疤也是不小心磕到的?」

当然不是,早年当暗卫,打打杀杀多了早就是一身的伤疤。后来要进宫,梁承泽找了名医为我换皮,祛了不少疤痕,唯这两处我向那大夫求了许久,才不曾去掉。

我往回缩了缩,笑道:「人嘛,磕磕碰碰总是有的。」

他松了手,垂眼道:「那你往后要当心一点。」说罢起身似要离开。

我有些意外,「陛下这就走了?」

他顿住,回眸笑道:「怎么?瑶瑶今日吃得消?」

昨夜被他翻来覆去地折腾,我今日可吃不消,闻言连连摆头:「哈哈,陛下慢走,陛下慢走。」

他走了几步,又莫名其妙回过头补了一句:「朕近日政务较忙,过几日再来看你。」

他刚吞并梁国,确实有诸多琐事要忙。正好我要「渡劫」,求之不得。

蛊毒是在深夜发作的,我从梦中惊醒,感受到疼痛从胸口处开始蔓延,一丝一缕爬到我全身各处。密密麻麻的刺痛,如千万只蚂蚁正在吃我的肉,啃我的骨。

上次这般痛还是刚被下蛊那日,梁承泽把我绑在床上,冷眼看着我疼得大汗淋漓。

「前几日朕养的一只狗,性情大变,自个儿咬断了绳索逃了。」他漫不经心地讲着无关的事,「朕派人将它捉了回来,把它打死了,就埋在院门口那棵桃树下。」

「想来有这样的好肥料,明年秋天定能结出好果子。瑶瑶,你喜欢吃桃对不对?」

我痛极,不作答,只恨恨盯着他。

他坐在摇椅上,扇着扇子。扇面上画着几棵桃树。我清晰地记得,旁边还题着一句诗:「双行桃树下,抚背复谁怜?」

也罢,也罢,我不过是不再信他所谓让我当皇后的承诺,他便这般恼羞成怒,下此狠手。那我自然也要礼尚往来,送点假情报上去。

兵行险着,也不过为了求生。

宫人都被我屏退了,现下我疼到蜷缩在床上,呼吸都像是要用尽全身力气。浑身都是汗,头发黏糊糊的粘在脸上。春夜仍有些寒冷,被汗沾湿的衣裳紧贴在身上,一阵冷一阵热。

我已有些神志不清。

恍惚间有人走过来,把我拢到怀里用被子裹住,一下一下抚摸我的背。

「瑶瑶,瑶瑶……」

唤得这般亲昵,像极儿时额娘哄我睡觉的声音。

身体果然大不如前,我最后疼晕了过去。醒来时又是日上三竿,身子清爽了许多,衣服也不知被谁换了。

我问了守夜的宫女,道是昨晚无人来过。

怪哉。

我存了心思,做了糕点到御书房候着。

等了会儿一个老熟人从里头出来,正是当时送我进宫的贾大人。他匆匆向我问了好,就逃一般走了。

荀鹤居然没处罚他?这明显是梁承泽的人啊,会不会当皇帝啊!

「还在外头等着作甚。」荀鹤幽幽的声音传来。

我心中默念三遍不生气,提着食盒进去,娇声道:「听闻陛下忙于政务,疏忽用膳,臣妾特地做了些糕点送来。」

荀鹤轻飘飘看了我一眼,「拿来吧。」

「臣妾手艺不佳,不像御膳房做得那样精致,还望陛下不嫌弃。」

他不接茬,反倒看了眼自己的手,又看了眼我。

你这两只手是摆设是吧?

我恨恨磨牙,只得捏着糕点喂他,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听闻陛下昨日一夜未睡?」

他惜字如金:「政务繁忙。」

「那陛下就一直待在御书房里,未曾出去?」

他顿住,挑了眉看我,「怎么?皇后有事?」

这太极打得真行。

我堆笑道:「无事。臣妾只是担心陛下的龙体。」

「哦。」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轻巧转了话题,「那朕晚上就去皇后宫里歇息。」

?谁说的这几日政务繁忙不来找我的!

他捕捉到我的脸色,「皇后不愿见朕?」

我忙摆手,「没有没有,臣妾日日盼着陛下呢。」

他一派情深意切,「瑶瑶如此心意,朕往后必日日来看你。」

「……」

事儿没问出来反而给自己找了麻烦。

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我恨。

不过荀鹤像是真的累着了,连着几日歇在我宫里,都只是纯睡觉,沾上枕头就着的那种。就是有个不好的习惯,一定要抱着我,死活挣不开的那种。

我后背贴着他前胸,温热从他那儿传过来,伴随均匀的呼吸声,一同隐没在无边的暗夜里。

我睁着眼,有些睡不着。

荀鹤必然知道我的身份,为何一点都没处置我,反而待我更甚从前了?

梁承泽又是怎么处置的,为何我丝毫没有感受到他那儿的苦楚?

那晚抱着我的人又究竟是不是荀鹤,是他的话他又为何不愿承认?

我不太聪明的脑瓜属实想不拎清这些问题。

荀鹤似是看出我的困扰, 非常「好心」地丢给我一个更大的麻烦:四个新的美人。

尽管我与他「伉俪情深」,但是三宫六院只我一人确实有点不像话。于是前朝咸吃萝卜淡操心的大臣送了四个美人进来。荀鹤只给一个封了妃,另外三个封了婕妤,剩下的事务都丢给了我处理。

那几个姑娘第一次前来请安,抬头问好时我差点没从座椅上摔下去。

那个荀鹤亲封的柔妃,正是当初与我并行砍人的赤月。

忆往昔,她一步杀十人,千里不留行。

而现在,她雍容华贵,顾盼生姿。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身旁的小宫女出声提醒。

我定了定神,抓着扶手冷静道:「进来大家就都是姐妹了,以后和平相处就是。陛下前朝事忙,你们不要生事,安分守己……」

胡乱说了一通场面话,我最后眯着眼道:「好了,你们都下去吧。对了,柔妃你留下,本宫与你有话要说。」

赤月露出一副心领神会的表情。

心领神会个啥啊,救命。

屏退其他人后,赤月就立马拉住我的手,情绪激动:「瑶瑶,可算见到你了,你知不知道我费了多少功夫。」

我心乱如麻,勉强应和道:「先别说这些了。你怎么进来了?」

她长叹一声:「说来话长。」

我烦得:「那就长话短说!」

赤月愣了一下:「哦。」

话说自我被送进宫后,赤月还一直干老本行。直至梁国被灭,她与其他人拼命护着梁承泽,却终究不敌,败下阵来。慌乱之际梁承泽与她说了一句话:「去找贾大人。」

梁承泽死了众多人马,包括精心培养的一众暗卫。赤月杀红了眼才逃出来,一路颠沛流离,终于找到了贾府。贾振敏位及三品大臣,和梁承泽一直私下来往。据说他母亲是梁国人,后来被齐国军队所杀,所以他明面上为齐国鞠躬尽瘁,实则效力于梁国,只为报仇。

「贾大人在朝中颇有人脉,所以我侥幸活了下来。此番进宫明面上也不是他府里所出,所以应该无事的。」赤月不知内情,还转头安慰我。

我都不知如何和她解释荀鹤已经知晓我是梁国细作一事。

我甚至还见过她心心念念的「生死不明」的梁承泽。

我还让他生不如死……

「那你进宫是要做什么?」我暗戳戳打探道。

她看傻子一样看着我,「还能做什么?当然是救出主子匡扶梁国啊!瑶瑶,几月不见你是傻了吗?」

傻的怎么会是我呢,我的傻姐姐。

「还有,我查出主子此次大事被误是因为有人故意给错情报,害得主子贻误时机,才被荀鹤那个小人得逞。若是可以,我准备把那个叛徒也揪出来,挫骨扬灰。」

身为叛徒的我很想打喷嚏,但我不敢,只得揉揉鼻子闷声道:「你现在宫中,隔墙有耳,有些话不可直接说出来。至于你要做的事——」

赤月还纠正我:「我们要做的事!」

「是是是,我们要做的事。事关重大,一切还需从长计议,不可轻举妄动。明白了吗?」

赤月一脸了然,走时还顺带说了句:「看到你没事,我也安心了。」

我知道她为什么安心,因为我没事,就说明梁承泽没事。

赤月对梁承泽最是忠心,哪怕梁承泽让她去死,她也会毫不犹豫地抹脖自尽。我当初行动失败后,蛊毒发作生不如死,她在梁承泽的默认下溜进来照顾我。

「瑶瑶,你何苦这么想不开呢。主子对我们这么好,你怎么能……」她日日都在我跟头这么念叨,顺带着回忆往昔。

她也是百十人里厮杀出来的。按她的说法,梁承泽给了她吃穿住所,还在她生病之时时时探望,已是莫大的恩泽,因此她终生都不会背叛他。于她而言,杀人不过头点地,只要是为了梁承泽,杀多少人都没关系。

那会儿她甚至可以松松抓着我的脖颈,玩笑道:「瑶瑶,若有一日你背叛了他,我也会杀了你的。」

我都不愿回想我们二人朝夕相处的姐妹情谊,只虚弱地扯出一个笑,「我已与主子中了子母蛊,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他死的。」

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也没说谎,梁承泽确实没有死。

我也没说我不会背叛他。

只是眼下,我这时常摇摆不定的「中立」人士,要尽快做出决断才好。如果我帮赤月救出梁承泽光复梁国,按照梁承泽的性子,我就算不死,也好不到哪里去;而如果我投诚荀鹤,关键就是怎么才能让他信我。荀鹤性子捉摸不定,对我的态度也不明不朗,总觉得玩不过他。

而且目前他对我感兴趣的似乎只有肉体……

我细细盘算了一晚上,荀鹤来时我都没察觉,还是他走到跟前敲了下我的脑壳,「想什么呢?」

彼时我正想着如何让荀鹤完全信任我,闻声便下意识道:「想你呢。」

真不错,池瑶,第一句话就大不敬了,不愧是你。

我慌乱改口:「臣,臣妾想着陛下呢。」

荀鹤觑眼看我,「有心事?」

我绞着手中的帕子,矫揉造作道:「臣妾今日见了几位新妹妹,都生得很是漂亮呢。」

「哦,是吗?」他坐到我身侧,状似不在意地把玩我的头发。

我决心将吃醋阴阳小女人演得更生动些,捏足嗓子道:「是呀。各个都美若天仙。尤其是柔妹妹,那叫一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臣妾瞧着都垂爱不已。」

某人敷衍地应了一声:「嗯。」

我不屈不挠,「陛下也是这么觉得吧?臣妾想着,妹妹们第一日入宫,陛下多少应该去看看她们,尤其是柔妹妹……」

「原来皇后这么宽容大度。」荀鹤悠悠开口,手已悄无声息按住我的后颈。

我侧过脸,微微仰视他,努力做出妩媚多情的模样,「陛下……」

他深情地注视着我,「瑶瑶,你眼睛怎么了,抽筋了?」

?我不玩了。

我正要炸毛时他突然按住我后颈吻下来。

我被吻得七荤八素,听得他在耳边慢条斯理道:「朕可不需要一个宽容大度的皇后。」

呵,你以为我愿意宽容大度吗?

我还不是为了活下去吗!

折腾到后半夜,我仍精神得很,在他胸口百无聊赖地画圈。

他被我搅得不耐烦,一把攥住我的手,低哑道:「精神这么不错?」

我此刻生出了点恃宠而骄的味道,凑上前小声道:「陛下怎么不去看看柔妹妹呢?毕竟陛下都封了她为妃。」

「瑶瑶,人家可比你大两岁,你怎么好意思的啊。」

「……」

我就应该和赤月合谋暗杀你。

他手摸黑寻过来捏了捏我的脸,笑了一声:「生气了?」

我气得把脸鼓得更大了。

他把我往他怀里按了按,声音困倦,「别气了,乖,睡吧。朕只睡你一个。」

?如果没有最后一句,我还能安心睡过去。

狗男人!

刚给了承诺的狗男人两天后就召了赤月侍寝。

提前得了消息的赤月激动地跑来找我,要我传授她一些魅惑圣上的经验。

我回忆了一下,发现都是相当成功的失败案例。

于是我兴高采烈地分享给她了。

首先,侍寝当晚要穿得妩媚动人。

我甚至贡献了我珍藏许久的镂空寝衣,想当初,就是这件衣服让荀鹤在早春的冷夜里把我直接赶出了寝殿。

结果荀鹤真的在赤月宫里睡了一晚,赤月也没被赶出来。

我不理解。

赤月还提了两盒糕点来感谢我,我一边吃,一边恨恨地把剩下的方法都交给了她。

什么小意温柔啊,什么偶尔大胆奔放啊,什么歌舞助兴啊,倾囊相助。

果不其然,荀鹤受用得很,连着十日宿在赤月宫里。

我去找他他都只是敷衍几声就赶我走,与前几日判若两人,倒是与最初的他完全一致。

我吃完最后一块糕点,气愤地打了个饱嗝。

男人果然都是靠不住的。

指望荀鹤,还不如指望自己。

近乎穷途末路的我此刻又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三个婕妤中的一个,来自苗族。

苗族最善巫蛊。

舒婕妤偶尔会来我宫里吃点心,聊一些家常。但是我们的关系并没有好到能交付生死。

直到我发现了她的秘密。

那日我又如变态般跟在舒婕妤后面,见她在御花园假山处与一个小太监鬼鬼祟祟。二人贴得很紧,舒婕妤甚至挽上了小太监的胳膊。

我看得目瞪口呆,想着兴许还能看到些不该看的,正欲多看一会儿,结果被人捂住口鼻拽进假山的一个洞里。

我武功尽废,象征性挣扎几下就放弃了,径直做咸鱼状。身后的人见我不动,松了手,一个翻身,又把我压在了岩壁上。

「朕都不知道,皇后还有窥人隐私的癖好。」

尽管是气音,我还是认出了他。

刚下过春雨,洞中雨后潮湿的空气混杂青草和泥土的气味,还有一缕龙涎香。

我突然就生气了,推了他一把,压低声音道:「陛下不也如此,不然怎么会跟在臣妾身后。」

他踉跄几步,不气不恼,又压上来,低低笑道:「好大的脾气。」

我没出手揍你已经脾气很好了!

他已经把我逼得退无可退,身子紧紧贴上来,头埋在我的脖颈处。

我背部紧贴着岩壁,闷声刺他:「陛下脾气好,自个儿的妃嫔红杏出墙了都能安然处之。」

他不答,只道:「安静点儿,让朕抱会儿。」

「……」

我做了会儿鹌鹑,最后还是硬着头皮:「陛下,您的身子……」

某处的变化是不是有点太明显了呢?

他笑了声,离远了些,却抬起我的下巴,眼神晦暗,「要不是时机不对……」

有口气在我胸口堵了许久了,终于逮着时机发泄出来。

我一把打掉他的手,气道:「陛下又不是见不到臣妾,这会儿说这种话又是做什么?」

他玩味地勾起嘴角,「吃醋了?」

我撇过头不理。

他凑到我耳边,「朕没碰她。」

热气扑上来,让我的脸烧得厉害,说话也失了分寸,「这与我又有何干。」

他低低笑道:「若不是为了你,我何必要忍得这般辛苦?」

我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这句话的意思,这时他又握住我的手,状似无意地摩挲那道疤,「朕说过,朕只睡你一个。」

怎么个意思,我还要因此感恩戴德吗?

我仍是不想理他,他也不管,缠着我磨了好一会儿才放过,临走还不忘吃我豆腐。

我花了好些时间平复心绪,整好衣领从假山出来,舒婕妤和她的小情郎早已不翼而飞。

气,戏都没看成。

甚至后面几日我都没再遇到二人私会的场景。

可恶。

偏偏这时赤月还找过来,开门见山,「瑶瑶,要不咱们直接把荀鹤杀了吧。」

我缓缓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她条理分明,「我这几日打探清楚了,主子在天牢里,咱们有人能在里面接应。现在狗皇帝对我毫无防备,我有一百种方法直接杀了他。虽说你之前提的摸清底细和建好人脉是个好法子,但实在太慢了。依我看,不如杀了他一了百了,到时候主子出来,直接登上皇位。」

我已冷汗连连,「不会太快了吗?你看兵权还在林将军手里,他对陛下忠心耿耿。还有朝堂上的许多朝臣都是忠君爱国。如此莽撞怕是不妥。」

赤月有些不悦地皱起眉,「但是贾大人说了他的人都已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动身。这几日我看宫里上下也没有什么他的眼线。瑶瑶,你为何这么抗拒此法?这是你第五次劝我不要这样做了。」

我讷讷道:「因为确实不能这样做……」

「真的吗?」她狐疑地看着我,「前几次你说我不熟悉后宫与朝堂我都理解,但现在我到这儿已经快一月了,底细我都摸清了。」

我下意识攥紧袖子。

她已有些咄咄逼人:「瑶瑶,你不会是舍不得他吧?难怪你最近都不怎么找我了,是不是因为他召我侍寝的缘故?」

赤月进宫后就一直盛宠不断,荀鹤也极少来我宫里,来也是不走寻常路,总是爬屋顶钻窗户的,对我说的最多的也就一句:「我没碰她。」搞得在立贞洁牌坊一样。

赤月盯得我更紧了,「瑶瑶,你是要背叛主子吗?」

我佯装镇定,「没有的事。」

她不依不饶,「你从前就有过。」

我垂眼,「那也是中子母蛊之前的事了。」

她已上前抓住我的手腕,暗暗下了力道,是钻骨的疼。

「瑶瑶,主子活着,你才能活着。」

她冷冰冰地瞧着我。

我扯出一个笑,「我比你知道得更清楚。」

赤月与我朝夕相处十余年,她太了解我了。今日的一番谈话,她从我的言行举止就能发现端倪。

走前她还面无表情对我道:「瑶瑶,如果可以,我不想杀你。」

怎么说?姐妹情深?

可我真的做不到像她一样与梁承泽生死与共。

我巴不得梁承泽死快点。

那晚我躺在床上,想到后日又是十五,这样浪费下去我会只剩三十几天的寿命。

现在我面临的就是一个问题,到底要不要信荀鹤。

他说他不曾碰赤月,但是赤月从未说过此事。

如果是假的,那我能选择的路就只有帮梁承泽,最后就算苟活于世,也会过得连狗都不如。

如果是真的,说明我在荀鹤心里还有点地位,那我就冒险帮他,说不定能为自己赚一个好出路。

至于舒婕妤,自那日后她就避着我不见,实在指望不上。

我悲哀地发现如果要像个人一样活下去,最大的期望还是荀鹤。

这是一场豪赌。

我做了决定,第二日将我所谓的「追夫指南」写成册子,送到舒婕妤宫里,只求见她一面。

她回复道三日后给我消息。

瞧瞧,我这皇后哪有威严可言!

可恶。

十五日,荀鹤照例召了赤月。

我吃了保持神智清醒的药,再次屏退宫人,独自留在寝宫。

蛊毒发作,疼痛更甚从前。似有一双大手将我的五脏六腑搅烂,再拿着把锤子一寸不漏地敲打我的四肢。

不到半个时辰我已浑身湿透,意识仍旧清醒。

有人翻了窗户进来,跳到床上。

他搂住我之际,我忍着剧痛抓住他的胳膊,狠狠咬下去。

背后的人发出一声闷哼,但仍抱着我。

我舔着嘴里的铁锈味,从齿缝里蹦出几个字:「荀鹤,是不是,你这个,狗男人?」

那人身子僵了一下,很快又将我抱紧,一声一声道:「瑶瑶,瑶瑶……」

我攥着他衣角,尽管疼得没有气力,仍使劲推他,「你,是,不是,你?」

黑夜得不到回应。

最后只有一声声的「瑶瑶」,和我无边的痛苦。

我最终还是疼晕过去了。

我做了个梦,梦到我最后出任务,地点是那间朝南的采光极佳的小房间。

梁承泽给了我目标人物,但没说此人做什么的,又为何要杀他。这些东西他从不会说。

我扮成青楼的姑娘,在楼下找到了那个倒霉蛋,三言两语就劝到了二楼的房间里。

此时如果是赤月,进门这一刻就下手了。但我总喜欢演一演,而且此人身强体壮,看着也有点功夫在身上。

我与他演着演着就到了床上。他伏在我身上沉醉温柔乡时,我搂住他,用袖刀割断了他的喉咙。

他的血喷到我脸上,与我的眼泪混杂在一起。

没想到他也留了份心,虽然来不及躲闪,却也用尽力气向我打了一掌,在我翻身之际又飞出一把小刀,径直插到了我后腰处。

然后他死了,瞪大眼睛,面目狰狞,身子瘫软在床上,脖颈处鲜血汩汩,死状惨烈。

我挪到床对面的靠椅上,往后腰处一摸,果然一手的血。

我下意识「嘶——」了一声,余光中看到床底边缘有片青色衣角。

「谁?」我握紧手中的刀,冷声道,「不出来我便杀了你。」

一阵悉窣声,一个穿着青衣身形瘦弱的书生从床底钻出来。

「姑娘饶命。」他灰头土脸道。

这次行动真是大意了,竟没注意房里另有他人。

按照往常的规矩,行动被外人看到,是要灭口的。但这小书生看起来柔柔弱弱,我又负伤,一下子不想杀人了。我心下纠结,便拧着眉不语,只看着他。

他一直低着头,偶尔才抬起来看我一眼,最后极轻道:「姑娘别哭了吧。」

我以为他安慰我呢,未曾想下一句就是:「好歹是个杀手。」

杀手的本能让我窜了出去,转瞬我已将他压在门板处,刀尖抵在他脖颈上。后腰处的伤口因为拉扯又疼了一阵。我下意识拧眉,凑近看他,「想死?」

这书生相貌寡淡,但此时此刻也不慌不乱,平平无奇的五官反倒显出些韵味来了。

「生或死,全在姑娘手里,」他垂下眼眸看我,「在下如何想的又有何干系呢?」

我向来不喜欢杀与任务无关的人,往常也都会避免被旁人瞧见。今日负伤,又念及这书生身形孱弱,手无缚鸡之力,便就此作罢。我拿定主意,把刀子移开了一些,仍凶巴巴道:「不出声,你便能活。」

说罢我谨慎地坐回靠椅上,从身上摸出金疮药,拉扯身上的衣服想要敷药,但是我发现我看不到具体情况。

而且那刀子上许是涂了毒,疼得慌,我疼到满头大汗。

门板处的某人轻咳了一声。

我恶狠狠地瞪过去,浑然不知此时的自己衣衫半解,露出大片肌肤,头发散乱,身上还有凌乱的血迹,多少有些不雅。我只知道这伤要迅速处理,不然后患无穷。

思量片刻,我冲他示意,「过来。」

他略有些磨蹭地过来。

靠近了些时我直接拉了他过来,把药塞到他手里,边说边转身,「帮我涂一下。」

身后的人没动。

我撩着衣裳,不耐烦地催他,「还不快点,你想死吗?」

书生这才磨磨蹭蹭把药涂了上去。

最后我松开咬得血迹斑斑的唇,从衣摆处撕下一布条来缠在腰处。

这一番动作我已浑身是汗。

屋内血腥味极浓,已经引来了一些人。我听到外头的动响,翻到窗户边上,对屋内还愣着的书生扬了扬下巴,「多谢!你快走吧!」

回去后我才知道,有些消息比我本人走得还快。梁承泽已经知道我负伤且放走一人的事情。

我不是第一次在任务中受伤,也不是第一次放走不相干的人,但是梁承泽少有地暴怒了。他给我灌药,使我武功尽失,然后又趁我昏迷之际,给我中了蛊。

当初我不明白他为何如此生气,只从赤月的只言片语中得知他的某位宠爱的妃子说了句不喜我的话。

「瑶瑶,虽说主子曾经允诺你皇后之位,但是……」赤月欲言又止。

我冷笑一声,「你还真信这个?那就当是因为这事吧。」

赤月在唬我。

梁承泽断不可能因为一个妃子的话就废掉自己最得意的暗卫,就像他也不可能等大业已成时让我当皇后。而不论是何原因,我都只知自己再不会做他梁承泽的狗。

所以我留下后腰的疤,和手腕处因为中蛊而留下的痕迹。

醒来时,荀鹤又捏着我手腕,摩挲那道疤。他似乎对这道疤痕很感兴趣。

我靠在他怀里,懒洋洋道:「陛下终于愿意留下来了?」

他垂眸看我,「瑶瑶昨晚手脚并用,把朕困得牢牢的,朕可实在逃不出去。」

说谎不打草稿。

我摸了摸身上新换的寝衣,搂上他脖子,贴在他耳边叹了口气,「荀鹤,我到底能不能信你?」

荀鹤放松地任我搂着,话中含笑:「瑶瑶此话怎讲?」

我有些累,不作响,闷闷地贴着他,感受他身上源源不断传来的热度。

良久我才松手,注视着他道:「你知道我是梁国的细作,也知道我中了蛊毒,是不是?」

他拨开我耳边的发,不作答。

我自顾自接下去,「你肯定是知道的。但你没杀我,反而宠幸我,还两次十五的晚上都跑来照顾我。」

「你是想利用我,」我顿了顿,才鼓起勇气道,「还是喜欢我?」

荀鹤漆黑的眸子盯着我,嘴角勾起一抹笑,「利用你如何?喜欢你又如何?」

「你若是利用我,那我希望在我还有利用价值时,你能让我活得更久一点;若是喜欢我……」我一时半会儿想不出了,捏着衣角挤出几个字,「那我就信你了。」

他念念有词,「若我喜欢你,你便信我。那若是要我信你,便是你喜欢我了?」

我蒙圈了:「啊?」

他仍滔滔不绝,「若是这么看,互相利用需要相互信任,也就是互相喜欢,两情相悦——」

我捂住他的嘴,「够了,可以了,陛下,您该上早朝了。」

荀鹤盯着我笑起来,温热的呼吸洒到我手掌处,酥酥麻麻。

我脸又烧起来。

外头太监急匆匆敲了敲门,传话道:「陛下,天牢出事了!」

梁承泽越狱了,连同一起消失的还有柔妃赤月。

我瞬间手脚冰凉,偏偏身旁的人还搂着我,懒洋洋没个正形,「手怎么这么凉?」

我很无语地看了他一眼,「陛下,您心情还挺不错哈。」

他端详了我一会儿,作恍然大悟状,「你怕了?」

我扶额。

这厮的恶趣味什么时候能少一点!

「不必怕。」他凑过来贴着我的额头,话却恶劣,「只要瑶瑶与我互相利用,就不必怕。」

我算是有点明白了,以他的性子,绝不会坦然什么所谓心悦我这样的心思。

荀鹤确实没碰过赤月,因为赤月每次侍寝,都会点上安息香让荀鹤睡过去,然后乔装打扮出门。荀鹤也就将计就计,待她出门了再翻墙翻窗的过来找我。

「所以你一早就知道她是梁承泽的人了?」

「嗯哼。」荀鹤肆无忌惮地捏着我的脸,「我也早知道贾振敏和梁国之间的联络。只是其中关系盘根错节,当初没能找到由头处置,如今可以连根拔起了。」

如今能找到的由头,是这几日南方突然发生的暴动。

这两年南边大旱,本来朝廷赈灾将难民安顿得不错,不曾想有条河干涸后,河底露出一块形状怪异的巨石,上面刻着「大灾将至,天下易主」几个大字。一时民心动荡,谣言纷纷,最后不知怎的直接起了暴动,死伤无数。

「此事背地里有梁承泽和贾振敏推波助澜,正好可以一网打尽。我将他在天牢养了这么多时日,总算能讨回利息了。」

荀鹤波澜不惊地与我讲这些权谋算术,我却惊恐不已:「救命,你到底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这盘棋他到底布局布了多久。

他狐狸般的眼睛微眯,「原先是有一事,如今也清楚了。」

我傻愣愣的,「啥?」

他吻了吻我的唇角,调笑道:「瑶瑶的心意。」

「一直担心你是不是还瞎眼,心心念念着梁承泽。如今看来这痴病终于好了,分得清哪个才是明珠了。」

我恼羞成怒,手抵在他胸膛推他,「你才痴呆呢。你就不怕我刚才那番也都是演的?」

他擒住我的手,靠得更近,龙涎香侵袭而来,「你要是能演到这种程度,那我输也输得心服口服了。」

「不过,」他嗤笑一声,「我可不觉得梁承泽能培养出这样的人才。」

我埋进他胸膛,过了会儿闷声道:「荀鹤,我没骗你。」

「蛊毒发作的时候真的很痛,我也真的不想再帮着梁承泽了。」

「我怕死,我很想活下去。」

他摸了摸我的发顶,「我知道。」

我抱他抱得更紧了些,「总之这次我可赌上了我的身家性命,你也不要骗我。」

他拉开我,低头吻下来,从未有过的温柔与缠绵。

「此次我要亲自前往南方处理事端,你一个人在宫里安心等我回来。小五和小九会在暗中保护你,你不必害怕。我几日后就回来。」

我有点愣,「小五和小九?」

话音刚落就有两人不知从哪儿窜出来,定睛一看,竟是进了宫就一直抱病的两个婕妤。

「参加主子。参见皇后。」

我话都要说不利索了,「你、你俩不是身体抱恙吗?」

二人非常无奈地看了一眼荀鹤。

荀鹤笑道:「你觉得呢?」

够了,不用我觉得了,你们觉得就好,局外人竟是我自己。

荀鹤第二日就动身走了,走前还拉着我的手珍之重之,「你不要犯傻乱跑。平日里多吃点。若是我回来发现你瘦了,就罚你抄写《追夫指南》一百遍。」

?这你都知道?

我原本还有点不舍,到这都烟消云散了,巴不得他快点走,「行行行,我定把你的国库吃空。你快走吧,真烦人。」

他拍了拍我的头,失笑离开。

我转过身去送行队伍里寻找某个小叛徒,「舒婕妤,你在吗?出来唠唠嗑啊。」

人群退散,没有她的踪影。

我叫出小五和小九,「把舒婕妤给我找出来。」

滥用职权真的很爽。

只有舒婕妤不爽,她被小五小九一边一个驾着,双脚离地,嘴里骂骂咧咧:「放开我啊你们,知不知道当今皇上是我表哥?」

我愕然,「这还真不知道。」

她这才看到我,讪讪挥了挥手,「哈哈,你好啊,皇后表嫂。」

「……」

称呼改得真快。

我用两盘点心才让她消了气,顺带套出了不少情报。

舒婕妤全名格波舒,小名花儿,苗族人,其母是荀鹤母亲的妹妹。荀鹤母亲,也就是已故的太后,曾与出宫游玩的先皇一见钟情,随后进宫做了皇后。二人一直伉俪情深,先皇驾崩后,太后也伤心不已,不久就随他去了。花儿还有个竹马,名叫波尤比,便是那日与她一同的小太监。

「我娘不放心我进宫,便叫他一起进来保护我。」花儿瞅了眼立在宫殿角落不吭声的某人,不太乐意,「哼,木头似的,还保护我。这不让我做,那不让我做,分明是监视我。真不知道这么多年一起玩儿的情谊去哪儿了!」

波尤比突然开口,颇为无奈,「花儿,拿人做实验是要坐牢的。」

「哎呀又不会死人!我很确定那些蛊作用很小的,我不过就是想看看合在一起有什么效果。难不成听你说的,拿兔子鸭子试?那能做出什么?」她还叽里呱啦说了好多,我好容易才听明白一点。她之所以进宫,是因为荀鹤想让她帮忙解我身上的蛊。但是花儿喜欢拿人做尝试,所以在没有万全之策的情况下,荀鹤禁止她与我接触。

离谱了,新进四个美人,除了赤月,其他都是荀鹤的人。

「表哥就是这样,什么都要计划周密。这城府深得我有时候都有点怕。不过呢,」她笑着搭上我的肩,「他对你肯定是没话说的。几乎什么都为你考虑到了,生怕你受一点委屈。你是不知道,梁国皇帝被抓那日,他一确定了你有蛊毒就来找我,说要救你,哪怕拿他做实验都可。唉呀哎呀,真不愧是坠入爱河的男人呐,某些木头人就不知道学一学。」

一旁的波尤比耳朵尖红了,但还是不说话。

花儿用肩膀推了推我,眨着眼耳语道:「表嫂,你上回给我的《追夫指南》还挺有用的,但是这家伙真的是冥顽不灵。好表嫂,你还有没有别的招数啊?」

波尤比面容清秀,性子却古板。据花儿说,从小到大他都像兄长一般拘着她,于男女情事是一窍不通。

「我上回身子都快让他看光了,他还能坐怀不乱,甚至帮我把衣服穿好,这样下去我都要怀疑他不行了。」花儿揪着小辫子,恨铁不成钢道。

我这凑热闹的心就起来了,「你这样攻势太猛,人家肯定架不住。」

她眼巴巴的,「那按嫂子你的经验,我该怎么做?」

我附到她耳旁说了几句话。

而后的几日,花儿不再像原来那样一直缠着波尤比,而是看上了我宫里的一个俊俏的小侍卫,日日都拉着人家不放。侍卫不堪其扰,跑到我这儿来诉苦,「娘娘,卑职家中还有个未过门的妻子……」

我憋着笑,塞给他一袋银子,「只要演一演就好。」

果不其然,不到三天,波尤比的脸就已比煤炭还黑,在一日下午终于把凑在侍卫身边的花儿拽到别的地方去了。

晚间花儿来找我,面露喜色,神采飞扬,「嫂子,你的法子真灵。」

原是波尤比一直没明白自己对花儿的心意,如今受到刺激,终于开窍。

开窍的不仅是他,还有我。我这几日回想了一下,终于想明白一些事情。难怪那几日荀鹤这般累,原来除了朝政,他还在忙着解蛊毒的事。但是我进宫应当是与他第一次相见,而后几月他也都是避着我,这番深情不知从何而起,使得他可以为我筹谋这诸多事宜。

「你不知道?」花儿讶然地看着我,全然没有注意到疯狂使眼色的波尤比,「几年前表哥出游梁国,就与你有过一面之缘呐。据他所说,你还饶他一命,于他有救命之恩呢。就是这地点不太好,是在青楼……」

她终于看到了波尤比的眼色,立马捂住嘴讪笑,「唉其实我也不清楚啦。皇后表嫂,上面这些也都是我瞎猜的。你看话本上不也都这么写的吗?具体是真是假,你还是要问表哥去哈哈。」

我捏碎手里的桂花糕,阴恻恻笑道:「等他回来,我自然是会问个明白的。」

哪还需要问的,用脚趾头想想也能明白,我那个不堪回首的青楼任务,不就是那个柔弱书生在场。如今细细想来二人确实身形相仿,只是当时他清瘦些,还易容变声。

好啊,这狗男人竟然瞒了我这么多事,只怕当时见我勾引他都在心里嘲笑我了。

气死了,我定要吃空他的国库!

奈何在我吃空之前,前方就已传来捷报,道是荀鹤亲自平定暴乱,安抚流民,且揪出了贾振敏等一众贪官污吏,梁国余党尽数被捕。

我特别兴奋地问荀鹤何时能回来。

小五和小九却支支吾吾,含糊其辞,只道再过几日。

我心觉不妙,终于做了回称职的细作,诸多打探,才得知那日混战,荀鹤不慎中箭。箭上有毒,现下情况危急为无法动身,只能先在那边疗伤。更危险的是,梁承泽和赤月没被抓到,至今下落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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