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不知处

我恭恭敬敬地行礼,恭恭敬敬地奉茶,恭恭敬敬地喊他陛下,却从不主动与他说些什么。

齐域说我活得没有人气儿,还在我喊他陛下的时候生气地摔碎杯盏,问我到底会不会好好说话。我跪在地上,一遍遍重复着陛下恕罪。

我怕齐域生气,我怕他哪天心血来潮会扬扬手命人杀掉我。

我不能死,我得活到五十岁,活到五十岁做什么来着?怎么不记得了?最近的头脑越来越不灵光,整日都是晕乎乎的,我只是知道,我须得活到五十岁才行。

那日齐域在我这批奏折,我撑着下巴看着他,突然有点恍惚。

「齐域。」我开口。

齐域抬头看向我,眼里竟是有说不出的惊喜。

「你……刚喊我什么?」

我没回答他的话,自顾自地继续说。

「你竟比我年长的吗?」

「什么?」

「阿娘叫我喊你阿兄,可你看上去明明跟我差不多大嘛。」

「齐域,」我托着下巴眨巴着眼睛看着他,「要不这样,以后在阿娘面前,我喊你阿兄,阿娘不在的时候,我就还是叫你齐域好不好?」

桌上的奏折被摔在了地上。

「贺淮安,你这又在玩什么伎俩?」

我听不懂齐域在说什么,也不懂他为什么生气,但头脑里有一个声音,他似乎不是这样回答我的。

「以后在阿娘面前,我喊你阿兄,阿娘不在的时候,我就还是叫你齐域好不好?」

「随便你怎么叫。」

怎么回事呢?怎么会有两个齐域?

15

「陛下,娘娘这是得了癔症,有时会分不清现实和回忆,她怕是将陛下认成了记忆中的人了。」

齐域来回踱着步子,

「朕不想听这些,朕只想知道要怎么治好她。」

御医们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额头紧贴着地面。

「陛下恕罪,娘娘这是心病,心病……确实无药可医,还需找到症结所在,解铃还须系铃人啊!」

「废物,一群废物,朕养着你们做什么?滚,都给朕滚!」

齐域他们说话声很大,即便紧闭着房门我也还是听见了。

系铃人?系铃人是谁呢?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我病了,总是会发癔症,分不清人,我自己没什么感觉,只觉得成日都在做着梦。

梦见阿娘、梦见齐域。梦见昭昭阿姐,也梦见长赢。

再过几日就是除夕了,齐域命人在这寝宫里挂满了灯笼,我看着院子里亮起的灯笼,披着狐裘大氅,坐在软椅里发着愣。

「在想什么?」齐域凑过来问我。

「在想这灯笼怎的就这样贵,竟是要花掉你近半年的饷银。」

齐域没说话,我把下巴往狐裘大氅里缩了缩,眉目含笑。

「但你还是会买给我,你真好。」

「这样便是对你好了?」齐域说。

我点点头:「那是自然,长赢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最好之人。」

身旁的人很久都没有动静,我又觉得有些乏了,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恍惚间,似是听见身旁之人声音喑哑。

「贺淮安,我也送你一院子的灯笼,你可否……不要喜欢他。」

除夕那日南安郡主和驸马一起进宫了,大家围坐在一起,吃了一顿盛大的家宴。

我那天很开心,许久没这样热闹过了,但不知为什么,昭昭阿姐看向我的眼神却很是奇怪。

「阿姐?你为何这样看我?」

昭昭阿姐摇摇头:「没什么,就是看我们淮安越来越俊俏了。」

我得意地笑笑,「等过了年,我就及笈了,阿姐便再也不能说我是个小孩子。不过阿姐,你可曾见到我阿娘,怎的一晚上都不见她人?」

昭昭阿姐眼眶有些发红,轻轻抚摸着我日渐隆起的小腹。

「淮安,是阿姐没有照顾好你,阿姐对不住你。」

16

「阿域,听阿姐的话,放淮安出宫吧。」

宽敞的大殿里,只剩齐域和齐昭昭二人,刚刚的热闹似乎只是一场幻想,齐域坐在最中央的位子上,桌上的酒,早已见底不知几壶。

「不行。」

「为什么?那你就要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困在这宫里,日渐一日地病着,成天活在回忆里度日吗?齐域,你怎么偏偏就对她这样狠?」

齐域不言,只是一壶接着一壶地往嘴里灌着酒。

「阿域,姨娘临终前将淮安托付于我,我答应过要好好照顾她,可如今淮安这副模样,你叫我如何向九泉之下的姨娘交代?」

外面下了雪,白茫茫的一片,齐域的头发散了,发丝打在脸上有些凌乱,领口因洒上了酒水微敞着,露出胸口处从前学习骑射留下的疤痕。

他拎着价值连城的琉璃玉盏,一路走得跌跌撞撞。

「你要去哪?」齐昭昭问。

「下雪了,她怕冷,我得去陪她。」齐域说。

齐昭昭看着齐域摇晃不稳的身影,一滴泪徒然流了下来。

「阿域,喜欢一个人,不是这样的。」

齐域回头,眼里带着茫然。

「那该是如何?」

齐昭昭愣住,一时不知该怎样回答。

该如何呢?该怎样喜欢一个人?

小时候,他们的生母不受宠爱,为了在这皇宫里活下来,他们从小就学着看人脸色,学着缄默不言。

齐昭昭跟着母亲学女红,学厨艺,学着如何照顾好那个小自己七岁的弟弟。

「长姐如母,昭昭,若是有一日阿娘不在了,你得把阿域拉扯成人。」

齐昭昭记住了,也照做了。

这宫里的每一天都不好过,齐昭昭告诉齐域,你得自己变得强大才行。不可心软,不可妇人之仁,你想要什么,就得自己去争,没人护着你,你便自己护着自己。

齐昭昭是阿姐,亦是严母,她找夫子教齐域读书识字,礼乐书数,要他拜武将为师,小小年纪便学习骑射功夫。

她教他拉拢人心,审时度势,教他人心难测不要轻易信人,更不可全盘交出底细。她教他权谋算计,教他足以支撑他活下去的一切,可却忘了教他怎样喜爱一人。

「阿姐,你说,要怎样喜欢一人?

「贺淮安说那长赢给她买了一院的灯笼,便是真心对她好了。可是只要她喜欢,我能为她把整个皇宫都挂满。如此……便是真心喜欢了吗?

「你教我想要的一切不会有人主动给予,需得自己争取才行,我争取了,我用尽一切办法想要将她留在身边,可如今,你们却都要我放过她?

「阿姐,我很晚很晚才发觉我对贺淮安的喜爱,可是我还没来得及欣喜,如今又要亲手推开她吗?

「我不愿意!」

齐域推门出去了,白茫茫的雪地上留下一串的脚印,他醉着,身影摇摇晃晃,手中拎着的琉璃玉盏里,不时洒出一口酒来,洇湿了他的鞋袜。

竟是那样孤寂,仿佛这世间只他一人而已。

17

齐域病了,昨日大雪,他染了风寒,一直高热不退。

我坐在床榻一侧,伸出手在他额头上探了探,好烫!

大概是我的手太凉了吧,惊醒了本睡的昏沉的齐域。他牵住我的手,哑着声音问:「做什么?」

「你病了。」

「无碍。」

「怎会无碍?这样烫。」

齐域看着我,半晌才凄凉地笑笑。

「你今日又把我认成谁了?那个长赢?」

我在他额头上轻轻拍了拍:「什么长赢,你都烧得说胡话了。」

「我知道村子后面的山上有一种草药,把它研碎放进白粥里,喝了病就会消。可是阿姐说近来村里有坏人……没关系,我快去快回,你在家里等我,我很快便回来。」

齐域愣住,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消息。

「你在说什么贺淮安。」

我站起身整整衣裳:「我说我很快便会回来。」

「你要去做什么?给我采草药?」

我点点头:「总不能看你这么病下去,过会真的烧傻了可怎么办?」

我刚要走,手腕便被齐域死死攥住,转身的瞬间,我看见……他在哭。

「你不要走贺淮安,你哪里都不要去,不要去!」

那日,齐域一直紧紧攥着我的手腕,怎么都不肯放开,似是在挽回什么。

在挽回什么呢?中间意识清醒的时候,我突然觉得有些怅然。

若是当年齐域也像如今这样拉住我,那一切是不是都会变得不一样?

我认真地想了很久,还是觉得不会。

即便当年我没有走,昭昭阿姐也没有去救我,我们大概也依旧会走上这样一条路。

御医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只是我们之间这丝线缠缠绕绕久了,到最后也很难找到头绪在哪,至于当初那铃铛到底是谁系的,便是早已不再重要。

想要让弟弟变强大的人依旧不会放弃这条路,不懂得如何去爱的人依旧不懂得,期盼自由和被爱的人依旧期盼,我也会再次无法控制地爱上长赢,一起都是命中注定。

……

「松手吧齐域,我不走!」

18

十月怀胎的艰辛过程终于挨了过去,第二年初秋刚到之时,我迎来了那个至今想来都不太真实,如梦如幻一般的孩子。

「陛下,皇子无恙,只是娘娘她身体虚弱……怕是会……」

齐域他总是爱发脾气,我在里屋听着御医的话,想着他这次定是又要骂人了,可我等了很久,外面却依旧静悄悄的。

宫人们都退了出去,齐域端着一碗汤药走进来。

大概是什么回光返照之类的?我也不知道,只觉得昏昏沉沉了将近一年的头脑,此时竟然格外清明。

「齐域,我要死了对不对?」

「别乱说,我喂你吃药。」

「吃了药会好吗?」

「会好。」

「我不信你,你总骗我。」

「这次不骗你!」

齐域把那汤药喂到我嘴边,我低头闻了闻,苦得发狠。

「可以不喝吗?我还挺怕苦的。」

「不可以!」

我皱皱眉:「齐域,你对我一点都不好。」

「我知道。」

齐域抱着我,强忍着什么情绪,依旧温声软语。

「淮安,你不是说要活到五十岁?你把药喝了,不需要等到五十岁了,等你养好身子,我便命人送你出宫。」

我身上没什么力气,勉强地勾勾唇角。

「当真?」

「当真。」

齐域说:「长赢在京城开了个酒家,生意做得很大,那地方离皇宫不算远,一出城门就能看到,据说他酿的招牌桃花酿,要早早地去排队才能买到。

「淮安,他一直在等你,你得好起来,你得去见他不是?」

我点点头:「是了,我得去见他。」

我端起那碗苦涩的药汤,捏着鼻子灌了下去。

之后的很多天,我都一直喝着那苦药汤,齐域命人给我送来了很多的蜜饯,昭昭阿姐还亲手给我做了桂花糕,我整个人都养胖了些。

终于,在寒冬到来之前,我的病彻底养好了。

出宫那天,齐域没来,昭昭阿姐抱着我,一遍遍地抚摸着我的脊背。

「淮安,我给你那包里装着地契和田产,够你日后的生活了,切记可千万不要苦了自己,想去哪就去哪,如果不想……便不要再回来了。」

我对阿姐点点头,临走之际,我突然不受控制地从马车里探出头来,看向那高耸的城墙。

那里守卫森严,身着铁甲的护卫直挺挺地站着,矛上的利刃在初冬的风里闪着寒光。

他们尽职尽责地守着,不许任何人有机会进去,也不许任何人从里面出来。

这城墙自古以来困住了多少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那其中定有一个人,名叫齐域。

齐域,自此以后,天高路远,我们便再也不见了罢!

19

京城繁华的街道上开着一个酒家,店面很小,一点都不起眼的样子,可是店里却挤了很多人。

「店家,这桃花酿怎得就又没了?」

「实在不好意思客官,这酒卖得好,今个刚一开张就被抢光了,要不您先尝尝我们家的屠苏酒?那个味道也好得很!」

客人摆摆手:

「行吧行吧,你家生意忒好,每次都抢不到,你下次可记得给我留上一壶啊,想这口想了好些时日了。」

店里拥挤非常,客人喧喧嚷嚷,天子脚下日子安康,百姓祥乐,这店便也跟着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百姓说,这一代人命好,遇到个好皇帝,如此才得以过上这安生日子。

城墙之外,无人不赞颂当朝天子,无人不祈祷他洪福齐天。

可这些,我都不在意!

「店家,桃花酿可还有?」

熙熙攘攘的人群里,长赢回过头来,便对上了我那双含笑的眉眼。

「今日的卖完了。」

「那可怎么办?我想这口想了许久!」

「后院的树下,我给我妻藏了一坛,姑娘可愿随我去取?」

我扑哧一声笑出来。

「自然愿意!」

长赢,辛苦你等我许久!

——正文完结——

番外:

「哎你这小孩,怎么还偷我们酒喝呢?」

「大家都说你家桃花酿好喝,我看来也不过如此罢了!」小孩傲娇地昂着头,一脸的不屑一顾。

我抱着胳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觉得他这副欠揍的样子还挺像一个故人。

「切,喝过酒吗你?在这装什么大人。你家住哪?你阿娘呢?」

小孩听了委屈地撇撇嘴。

「我没有阿娘。」

我怔了怔,和一旁的长赢对视一眼,而后蹲下身:

「不要难过,姨娘这里有点心,好吃得很,送你吃好不好?」

小孩欢脱地接过点心,脸上的愁绪荡然无存。

「我爹爹说我阿娘是这世上最好最好之人,等我以后长大了便可以去找她。」

我逗他:「多大才算大?」

小孩一脸认真。

「现在便算,只是爹爹暂时不许我走太远,只能在皇城边上。」

我笑:「你爹倒是不骗小孩!」

「那是,我爹可是……」

「可是什么?」

「我才不告诉你。」

我在他的头上拍了拍。

「不说就不说吧,你往一边站站,可别挡住我的客人了。」

那小孩告诉我他叫贺不周,真是巧了,竟跟我同姓。

「姨娘,我明日还可以来吗?」

「怎么?你不找你阿娘了?」

「当然要找,但我如今这个年纪,爹爹还不许我走太远,这附近我都找过了,没有我阿娘。」

我一面擦着酒盏一面问他。

「你怎知没有你阿娘?」

「我爹爹说我阿娘是这天底下最最好的人,我觉得她们都称不上这「最最好」三个字。」

「那你觉得怎么样的人才算最最好?」我问。

贺不周歪着头思索了许久,最后也给不出什么答案来。

长赢从后院出来,给他递过来一杯水,说:

「这世上的事大抵都是如此,没有一个确切的标准,只要你认为是最最好,那便是最最好。」

我搭腔:「记住了吗小屁孩?」

贺不周蹬蹬腿:「我才不是小屁孩!」

小屁孩之后每日都来,蹭我们的点心还不给我们钱。

我捏了捏他的鼻头,告诉他再这样子蹭吃蹭喝以后就不要来了,可第二日在靠近门口的那个桌子上,长赢依旧会摆出一盘点心来。

「姨娘你真小气!」贺不周说。

我翻白眼:「哼!!」

很多很多年后,贺不周已经长成了一个大小伙子。五官端正,身姿挺拔。

「你怎的还在我这待着?」

「我在等人。」

「等谁?」

贺不周脸上红了些:

「就……一个总是替她阿兄来你这买酒的姑娘。」

我嗤笑:「喜欢就跟人家说啊,你不说谁知道哦!」

「可以直接说吗?可我爹说……」

我敲了一下他的头:「这事你可别听你爹说了。」

我没有问贺不周为什么后来长大了也没去找他阿娘,我这人对自己有自信,认为我便是那「最最好」,只是,我没告诉他。

哼,小屁孩!

《番外》

长赢出宫那日,我一直在城楼上看着,满目皆是萧瑟,贺淮安却穿着最好看的衣裳,那是我特意命人赶制出来的,明艳的红色丝绸,配着缤纷繁复的勾线样式,比她嫁与长赢那日要好看千倍万倍。

我以为我赢了,留下贺淮安在身边的是我,给她更好生活的是我,能同她长相厮守齐眉不离的也是我,可是为什么,我竟还是觉得那样难过。

好像,我才是失去贺淮安的那个人。

我给她这后宫任何妃嫔都不曾享有过的恩宠,我将她的地位一升再升,我想让她做皇后,做我真正的妻,可群臣皆要拦我,他们一声声地喊着「陛下三思啊」,我却有些茫然。

「三思」?思什么呢?

为了活下去,为了坐稳这个位置,为了让万千黎民安康祥乐,为了做个仁君,我每日都过得如履薄冰,我永远都在「三思」,永远都在权衡着利弊,可如今我却不知,要娶一人为妻的话,我到底该思虑些什么。

我什么都不愿想,我只要贺淮安留在我身边,一辈子都留在我身边。

我似乎是做到了,现如今我每日都能看到她,可她却再不会像从前一样喊我一声「齐域」,她只是低垂着眉眼,恭恭敬敬的喊着「陛下」。

她怕我,很怕很怕,可我,又何曾想过要伤害她呢?

最近贺淮安总是说一些奇怪的话,时常将我认成是从前的齐域,还将我认成长赢,太医说她那是得了癔症,是心病,无药可医。

我看着她整日陷在回忆里,竟还有些自暴自弃的想,这样也好。

至少从前的她,还没那么恨我,一辈子都能活在回忆里的话,醒不过来也没关系。

我大概是疯了,得了癔症的何止是贺淮安,想一辈子活在回忆里醒不过来的,何止是贺淮安!

那日家宴,下了好大的雪,贺淮安看上去很高兴,她很久没有那样笑过了,可阿姐却哭着对我说,要我放过贺淮安,问我为什么独独对她这样狠,我说不上来,我只是想着,外面的雪下的可真大啊,贺淮安她定是会冷的,我得去陪着她。

「阿域,喜欢一个人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吗?那该是怎么样的?

「阿姐,你说,要怎样喜欢一人?」

「贺淮安说那长赢给她买了一院的灯笼,便是真心对她好了。可是只要她喜欢,我能为她把整个皇宫都挂满。如此……便是真心喜欢了吗?」

什么才是真心喜欢一人呢?我那天一个人在雪夜里走了很久,大雪落在脸上,落在肩头,整颗心都凉的彻骨,但我还是不停的走着。

贺淮安,你在哪呢?我好像……找不到路了!

贺淮安又在撒癔症了,她把我认成了从前的齐域,她说要帮我去采草药,她说村子里有那些恶人她也很害怕,她说没关系,她很快便会回来。

她没有回来,她和阿姐一样,没有回来。

原来,我从那一刻起,就已经失去她了。

我做了很长的一个梦,梦见我又回到了那个曾经无比嫌恶的小乡村。

春日里,院子里的海棠树开了花,总有麻雀落在上面歇脚,邻居家那个脏兮兮的丫头总是会来,隔着一个院墙,用手里的弹弓瞄准海棠树上的鸟。

「我射弹弓准的很。」那丫头说。

我不信,「可你从未打到过麻雀。」

「那是因为不想伤害它们啊!」

「彭!」

又是一声石子撞击树干的声响,海棠花跟着落了一地,一片花影重叠里,那丫头的脸我有些看不分明了。

贺淮安,你是不是在骗我呢?你弹弓射的到底准不准,我到现在也不知道。

我再也没机会知道了,纵使拿弹弓的人从未想过伤害那些麻雀,但石子飞过来的时候,它们还是会害怕地逃走。

它们不会再回来了!

我还是决定放贺淮安走了,在那个孩子出生之后。

如果这个世界上只有长赢可以支撑她活下去的话,那我便把希望还给她吧!

贺淮安走了,我没有去送她,只是一个人守着睡在摇椅里的小家伙,在窗边坐了一整日。

就叫你「贺不周」吧。

很多很多年后……

「爹爹,西市北巷里有一个酒家,大家都说他家桃花酿香醇,我却觉得一般,还是那个姨娘做的酥酪好吃些。」

「爹爹,姨娘小气得很,但是长赢阿公总会给我准备酥酪。」

「爹爹,我还挺喜欢那个姨娘的!」

「爹爹,我知道最最好是何意了。」

「爹爹,我想我找到我阿娘了,但这是个秘密!」

「爹爹,阿娘过得很好,她看起来每天都很开心。」

「爹爹……你不要哭!」

大地八方有八座大山支撑着天体,其中支撑西北方向的山叫不周山。西北两个方向不应该互相连接,那里有个缺口。

不周,就是不交之意!

她什么都知道!

——番外完——

【作者说:本想着再写一个全员 be 的结局,一边翻着评论一边纠结到凌晨两点……还是算了!两个纵然满身伤痕,但还是愿意拿出一颗真心去爱人的小孩,怎么可以不幸福呢?我身上脏兮兮的,手里只握着一颗糖,我把这颗糖保护的很好,然后遇到了同样脏兮兮的你。「要吃糖吗?我把我的都给你,很甜的!」】

 备案号:YXX13xbkkjyF3Nr4dngcvRv0


添加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