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成疆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小心谨慎看着我的脸色回话。
「老师……皇姐也是一心为国,而且……」
「而且这是父皇的决定,若朕这般对待皇姐,岂不是忤逆。」
是啊,父皇只说了让我代掌朝政,但是并未说过让我何时还政啊。
我得到了满意的答案,站于高位微微侧头俯视帝师。
「如何,帝师可是要让陛下担上忤逆的罪名。」
老头被我气得指着我的鼻子骂。
「难道我大楚众多臣子都是摆设不成,非得需要一个女子主政。」
「我大楚开朝百年,从未出过如此荒谬之事。」
帝师此言一出,主张还政一党纷纷站出来抨击我。
其中叫得最欢的就是兵部的陈大人。
我记着,昨日他长女也这般嚣张。
我眯了眯眼,试图把他的嘴脸瞧仔细了。
「荒谬?」
「确实荒谬,不过荒谬的不是本宫。」
「本宫年前就让兵部安排屯兵在江州,监视赵国,陈大人与帝师彼时是如何搪塞本宫的?」
「两位说,怕伤了赵王与陛下的兄弟情分。」
「如今赵国私铸货币,豢养私兵,便是两位想要的结果?」
陈大人摆明了想为自己的长女出气,帝师尚有几分羞愧,他却义愤填膺。
「大楚何人不知长公主行事疯癫,当年……」
他差一点就要把那件众人闭口不谈的秘辛说出口,满朝文武脸色骤变。
原本我还想看看他说出口后众人的反应,可惜,他的话被顾庭恩打断了。
顾庭恩本就满身肃杀之气,如今沉了脸色更让人害怕。
「陈大人可知在朝堂上诋毁长公主是什么罪名,难道是昨日陈大小姐的教训还不够吗?」
陈大人看到顾庭恩更是生气,大声驳斥。
「顾将军到底是大楚的将士,还是长公主的走狗,罔顾法度,擅动私刑……」
垂老沉稳的声音打断了陈大人的话。
「陈大人慎言,这是朝堂。」
说话的是顾庭恩的父亲,大楚的左相。
他在大楚朝堂的地位重于帝师,他与父皇感情深厚,对我也很是照料。
看他开口,我收敛起那副乖张的模样,冲他甜甜一笑。
「还是顾相识礼。」
转头对上陈大人,隐去笑容。
「至于陈大人……本宫在你家里搜出了不少你和赵国人来往的书信呢。」
先前拦着我在江州屯兵,我就怀疑他了。
这么拙劣的手段也敢拿来忽悠我。
倒是帝师真的老糊涂了,只要是能和我作对的事情便冲在前头。
帝师还想为他辩驳,宫人将书信呈上。
我歪头示意他看书信。
「陈大人也算帝师门客,他的字迹,帝师应当识得吧。」
帝师颤巍地伸手拿书信,看到字迹的那一瞬间,脸气得涨红。
我抚了抚额角,状似不解。
「帝师说可以代替我的大楚朝臣……便是这种叛国通敌之人?」
我嫌弃的瘪着嘴,忧心忡忡摇了摇头。
「恐怕不行呢。」
我尾音上挑,每个字都在公然挑衅他。
他受万千学子敬仰,如今应该是忍不下这口气。
果然,他一时间不知该斥责林大人通敌,还是该说我嚣张,最后竟然捂着胸口连连后退。
孟成疆坐在上方被眼前的闹剧吓得脸色煞白,见我回头看他,冷不丁地颤了一下。
他眼中对我的畏惧丝毫遮不住,连唇齿都在打颤。
不成气候的东西,我挑眉轻声问他。
「陛下还愣着做什么?该杀的杀,该送下去休息的就送下去啊。再迟一点,帝师恐怕就要被林大人气死了。」
说到最后我的语气忍不住暴躁,骗我兵符的时候倒挺有主意的。
对了,说到兵符……
「帝师且等等,本宫这还有一事。」
我拦住了搀扶帝师准备离开的宫人。
差点忘了,还有个萧沉言没解决呢。
十一、
依照我对孟成疆的了解,他的勇气来源于帝师一党。
让萧沉言故意接近我,骗取兵符。
这种法子他这个猪脑子就算想到了,也不敢真的去做。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身后的人向他保证这个办法一定会成功。
了解我的人都知道萧沉言是根本完成不了这个任务的。
恰好在这时,我被江韵夺取了身体。
真是巧了。
帝师见萧沉言畏畏缩缩的上来,面色虽然不好看,但更多的是疑惑。
「萧沉言前几天偷了禁军的调令,带着禁军围了我公主府,帝师可有耳闻?」
帝师不明所以探究着我的表情。
我继续开口,像是在讲一个天大的笑话。
「萧沉言说领了口谕,要清君侧……」
帝师的表情终于崩裂,震惊地呵斥。
「荒唐,萧大人领的是谁的口谕?」
说完像是想到什么,目光转向孟成疆,小心翼翼的试探。
「陛下?」
瞧他这反应好像真的不知道。
要不是孟成疆死都不肯说,我也不用这样。
孟成疆惶恐地从龙椅上站起来,忙摆着手结结巴巴道。
「不,不是朕。萧沉言胆大包天,他,他捏造口谕。」
帝师瞧他这样,失望地拂袖离去。
也对,帝师看重皇家名声,他只是想让我还政于君。
还不至于想要我性命。
知道不是帝师,这个幕后之人便已呼之欲出。
孟成疆亲自赐死了萧沉言,我让他去监察行刑。
只有他亲眼看到萧沉言是如何人头落地,他才会害怕。
冬至之前,孟成疆生了大病,一连数日上不了朝。
帝师一党但凡有个敢吭声的,都被我找了各种理由贬谪,自此朝堂上再也没有我不爱听的声音。
现在只剩最后一件事情。
冬至这日,我带着我最爱的泥偶,独自守在公主府与天地对饮。
没人敢来打搅我,除了庭恩。
我坐在阶上,几坛酒下肚,意识渐渐迷离,不远处一个白衣少年持剑缓缓向我走来。
庭恩神色清冷,眉目间带着侠气与终年不散的忧愁。
走到我跟前,他放下手中长剑,单膝跪下。
那副冷静的面庞上终于涌现出了一丝担忧。
看到他,我总是很开心。
泥偶从我手中滑落,我顺势双手攀上他脖颈,借力倚靠上他肩头。
他身上带着风雪凌冽的气息,与他一贯爱穿的白衣很相配。
他慎重地回抱住我,调整了姿势坐在我身旁。
我脑中混沌,闷在他肩头自言自语似的质问。
「庭恩,为何你总是不同我说话呢?」
「是我如今性情残暴,你也厌恶了吗?」
他依旧不言语,只是更用力地抱紧我。
这样就好,即使他不说,我也明白,庭恩永远不会厌恶我。
朔风凛冽,我却靠着庭恩沉沉睡去。
十二、
再睁眼时,天光大亮,我还坐在台阶上。
身旁的温度提醒我,他还在。
我惊喜的转头看去,是顾庭恩。
他察觉到我醒来,把落在地上的泥偶递给我。
我接过泥偶,仔细查看了它身上的痕迹,确认没有损伤后小心翼翼地握在手中,侧头问顾庭恩。
「你怎么来了?」
顾庭恩一边活动着肩周,一边好笑地看着我,语气满是无奈。
「长公主,末将给你靠了一夜,现在还酸痛着呢。」
我失望地收回目光,又去摩挲我的泥偶,语气怅然若失。
「顾庭恩,回边境去吧。」
顾庭恩手上动作猛然停下,依照他的性格,他应该会直接领命。
可是他今天却落寞地开口问我。
「为什么?」
我揉了揉眉心,站起身微微侧头俯视他。
「你是将军,守卫大楚国土不就是你应当做的吗?」
我正起步欲离去,顾庭恩扯住了我的衣角,语气卑微。
「若真到了那一步,不论如何,留他一命可以吗?」
还真是痴心妄想,我嗤笑一声,扯回了袖子反问道。
「那他呢,你们当年为什么不留他一命?」
「顾将军,本宫最讨厌别人置喙我的决定。」
顾庭恩走得很快,不出三日便领着将士启程回边境了。
京中众人愕然,他们以为我会留下顾庭恩的。
我卧病在床后,流言更甚。
一度有传言说我因为太恶毒,被顾将军嫌弃,导致郁结于心。
而听到这个传闻我的正在公主府喂鱼。
宁嗣音端着一杯茶,小口小口的嘬着,伸长了脖子看我丢着鱼食好心地提醒我。
「长公主,你这池子里就几条鱼,这么多鱼食不会撑死他们吗?」
见我不应答,她又缩回去捡了一块点心吃,边吃便感叹。
「这小日子过得可真美。」
正当此时,一张字条悄无声息落在我乘鱼食的碟子里。
我捻起纸条扫了一眼,转头看向宁嗣音。
「走吧,你要的东西找到了。」
宁嗣音连忙放下茶盏,拍了拍嘴边点心碎屑,眼中闪着的光像是看到金子一般。
十三、
相府门紧闭,里里外外都被我的暗卫控制住了。
我领着宁嗣音往里走,顾相坐在椅子上,丝毫不敢动弹。
他周围,俱是冷光乍现的刀刃。
暗卫见我进去,递给了我一张纸和一个形状怪异的铃铛。
宁嗣音盯着那个铃铛,口水都要淌出来了,我见不得她这副没出息的样子,蹙着眉把铃铛给了她。
她连声道谢,坐到一旁研究铃铛去了。
顾相还是那副淡然的样子,没有丝毫的恐惧。
我扫了一眼纸条,上面写的是我的生辰八字。
我捻着纸条递到他眼前。
「顾相这是何意?」
他目不斜视,皮笑肉不笑。
「长公主连南柯令的人都带来了,还能不明白吗?明知故问又有什么意思。」
我泫然欲泣,装作伤心至极。
「我是您看着长大的,我记得从前你对我比父皇对我还要关爱,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加害于我?」
他像被唤起痛苦的回忆,额间青筋暴起,咬着牙瞪我。
「为何?你父皇能够继位,有我一半的功劳。」
「他生了几个儿子都是废物,可我的儿子,文能治国,武能定邦。」
「你又为何不遵从圣意和他成婚?造成这一切的是你,孟闻君。」
他怒目圆睁,满腔恨意无处宣泄。
若当初和顾庭恩成婚,我大楚江山不还是得落到顾家手里?
我用帕子擦了擦根本不存在的眼泪,忽然觉得在他面前演戏有些无趣,抬手理好被朱钗勾住的发丝,郁闷开口。
「我把顾庭恩遣到边境,多年不曾召回。」
「你觉得我和顾庭恩之间已然无望,所以施邪术,找了孤魂野鬼来替代我,若事情顺利,你就可以代替我掌控整个大楚了。」
「还是顾相的算盘打得好啊。」
我遗憾的扫视了一周,毫不掩饰我得逞的笑意。
「可惜,一场空啊,顾相。」
顾相老谋深算,他虽然生气,却笃定了我不会杀他。
「是吗,兵权尚在我儿手中,长公主敢杀我吗?」
我连忙摆手打断了他的话。
「顾相觉得顾庭恩会不知道吗,他肯乖乖带兵回边境,还不足以证明他到底选了谁吗?」
「我能给他的,比你多得多啊。」
顾相冷静的神色逐渐崩裂,我就爱看这种表情。
以为自己还有后路,发现那不过是条死路后,所有的希望都变成更甚的绝望。
我忍不住大笑了起来,笑到眼角湿润。
「我承诺过他不毁你顾家根基,只杀一个你。」
我伸出食指和拇指相互捏了捏,语重心长道。
「死一个你罢了,换整个顾家,很值嘛。」
顾相垂头,癫狂的笑声压抑地从喉中穿出。
「为了给他报仇,教唆父子反目,孟闻君,你果然是个疯子。」
父皇一直明白我对顾相的恨意,但顾相是他多年老友,两人感情深厚。
他死前不让我对顾相动手,除非顾相危及我性命。
我等他动手,等了好久。
我看着顾相被暗卫带走,长舒一口气。
庭恩,我终于帮你报仇了。
十四、
京中传闻我得了疯病,他们说的不错,我确实疯了。
否则我怎会看得见,早已死在五年前冬至的庭恩呢?
他死后我为了向父皇证明我的决心,烧毁了一切有关于他的东西。
为了摆脱困局,我把他的名字给了顾言明。
庭恩这个人被抹去了一切,就像从未出现过一般。
我如此待他,就算他变成鬼都不会愿意来见我吧。
他死去的当日,我像个没事人一样在父皇面前,反思我的过错。
我语气轻蔑,对他毫不在意,我说。
「庭恩不过是个侍卫,我真是昏了头了,怎么能想把兵符给他呢?」
正说着,恰好顾相也来了。
这个杀害他的凶手,淡然又和蔼的看着我说。
「死一个侍卫罢了,能安抚朝臣的情绪,很值。」
我笑着附和他。
「是啊,很值。」
如此这般,他又如何肯来见我。
甚至,当我得知他死讯后。
我只为他哭了一个时辰。
十五年相伴的情分,只得了一个时辰。
因为堂堂大楚公主,不能为一个侍卫肝肠寸断。
我若不是得了疯病,又怎会看见他如从前一般。
在生辰宴上,在人群之后,对着我温柔宠溺得笑。
不过庭恩最懂我了,他应当能明白我做的一切。
他是与我相伴十五年的小侍卫,自他父亲为国牺牲后,他就被父皇带到了我身边。
他陪在我身边,比父皇陪我的时间还多。
他明白我的野心,支持我的决定。
我们曾在神女像前祈愿,要一同守护大楚。
他应该明白,我说要把兵符给他,是想让他陪我共揽山河。
我只是太过自信了,忽略了父皇的警告。
那日,他受邀去围猎。
走之前,他答应晚上回来陪我用膳。
但是我只等到顾言明带回一件撕碎的血衣。
我被血色刺的有些恍惚,一时无法理解这是什么意思。
他说庭恩遇袭,尸首被猛兽撕咬地面目全非,只能就地掩埋。
这会我懂了。
他们动了手,还把罪名丢给山林中的猛兽。
可朝臣对我手握兵符已经有所不满,我不能为他难过太久,一个时辰足矣。
顾相朝中唯一支持我的人,所以我不能和他翻脸。
我想把兵符交给庭恩的消息传到了顾相耳中,所以庭恩遭受此等无妄之灾。
是我害了他。
父皇崩逝后,掌政大权落入我手中。
我不再是那个循规蹈矩,心慈手软的嫡公主。
我做事越来越随心所欲,性子更是嚣张跋扈。
京中传言我疯了,我也深以为然。
因为我时常能看见庭恩,而且只有我看得见。
他常常陪在我身旁,神情动作都与生前无异。
我当他从未离去,不顾旁人眼光,自顾自地和他说话,尽管他从未回应。
这样也好,能看见他就好。
直到宁嗣音说了那句莫名其妙的「照顾好自己」,我才意识到,庭恩可能并不是我的臆想。
宁嗣音再次出现是为了顾相的那个铃铛。
她说因为那个铃铛,所以江韵能够占据我的身体。
自从知道此事不是帝师策划后,我便把目标转到顾相身上。
宁嗣音的话让我更加确定是他,我很是开心,终于能够名正言顺杀他了。
庭恩是一个侍卫,不足以撼动顾相地位。
但谋害长公主加上意图谋反,应该够他死几次了。
十五、
宁嗣音得到了她想要的铃铛,心情颇好,说可以让我见一次我最想见之人。
我还没来得及问她是不是庭恩,便陷入了昏睡。
梦中,庭恩手握长剑立于长阶之下,他容貌未改,眉间忧愁终于散去。
他神色松快,扬着熟悉的笑,对我道。
「闻君,别来无恙。」
我急切地朝他奔去,却忽略了脚下阶梯。
他上前接住了我,表情很是无奈。
「日后你可莫要如此急躁了,若摔疼了又要哭。」
五年来,他终于对我开口说话了。
我想告诉他,除了父皇崩逝,我已经很多年没哭过了。
可我看着他,开口时却是抑制不住的哭腔。
「你愿意同我说话,是不是原谅我了。」
庭恩揽我走下长阶,为我理顺了发梢,眸光加深。
「我就知道你会胡思乱想,我从未怪过你,我只是不能开口。」
「我死后并未轮回,而是去了归墟。死后入归墟之人,无法于故人前现身,也无法入故人梦,与故人言。这里是阿音用为我们交流而构造的一个空间。」
说着,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愧疚。
「你生辰那日,我以为你看不见我,不是故意引你犯错的。」
「后来阿音说,你可能带着沾染我血气的物件,所以能与我意识相通,可以看得见我。」
血气……
我恍然,惊喜地看着他。
「是泥偶!」
庭恩曾为我雕刻了一尊小巧的泥偶,还因此不小心将手划破,至今那上面还残留着他带着血迹的指纹。
我日夜带着泥偶,只因那是唯一能证明他存在过的证据。
他也顿悟叹道。
「难怪。」
宁嗣音留给我们的时间只有一个时辰,庭恩说他这些年常伴于我身侧,但偶尔也会去做自己的事情。
他的事情就是去不同的时空,帮助像我这样被占取身体的人,他把这个称为:维持时空秩序。
我听不懂,但我明白他在做他一贯想做的事情。
庭恩并不想当什么大将军,若非我的意愿,他应当会是一个仗剑远行的侠士。
他说了很多他这些年发生过的事,最终说出了他最想说的那句话。
「闻君,我不能陪你坐守大楚的河山了。」
我不意外,他是来见我的,更是来和我道别的。
眼前的景象忽然从公主府转为了一处崖边,这里能俯瞰整个京城,是我和他曾经最爱来的地方。
我惊讶的看向他,他则冲我得意的挑眉。
「小戏法罢了。」
我曾在这里和他说,我争夺执政的大权,是不想让父皇的心血毁掉。
不仅如此,我还要做得比父皇更好。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
望着眼前河山浩荡,我像是回到了意气风发的年少时。
「庭恩,你曾和我说,岁星所照,能降福于民。」
「那我便要做大楚的岁星。」
庭恩欣然点头,深吸一口气。
「好,我们都要不遗余力,做曾经想做的事。」
「闻君,我不会再来见你了。」
我抬头试图隐下自己的泪意,可没忍住,泪水还是从眼角滑入鬓间。
我伸手随意抹开,转而含笑看向他。
「庭恩,我也不会再想你了。」
临走前,他放下了手中长剑,上前抱住了我。
这是我与他最后的道别。
尾声:
顾相死后,朝堂安稳了不少。
就连帝师对闻君的态度也没有那么尖锐,甚至再也不提还政一事。
她执政期间兴修水利,厉行节俭,废除酷刑。
闻君虽然从未坐上大楚的皇位,但她在大楚百姓心中的地位堪比在位者。
阿音告诉我,很多年后闻君立了某位兄长的长子为储君。
那个孩子很聪明,很像闻君。
她问我,为什么不告诉闻君真相。
我在空中幻出一张白纸,手指在上面随意画了几笔,一行字显现了出来。
「你不懂,若我说了,她肯定更加舍不得我。」
阿音听我这样说,不认同地摇摇头。
「未必,我倒觉得她很清醒,不像是能被情爱左右的人。」
我没有回应她,因为只有我知道。
告别时,闻君悄悄在我耳边说的那句话。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番外一、顾言明
我是顾家长子,顾言明。
我自小便爱慕着大楚最尊贵的嫡公主。
庭恩死的那年,她一直表现得十分冷静,但是我知道她在克制。
果然,在她生辰宴上,她正举杯时,忽然脸色大变。
不顾失态,起身喊着「庭恩」就跑了出去。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先帝震怒。
此后京中流言骤起,他们说公主疯了。
她失去了先帝的信任,被囚困于公主府。
我没忍住,在第三日去公主府见了她。
她魂不守舍,握着一个泥偶喃喃自语。
我问她。
「闻君你为什么就看不见我呢,庭恩能为你做的,我都可以。」
「难道我不能代替庭恩在你心中分毫吗?」
她并不理会我,只垂头闷声笑着,渐渐喉中压抑的笑声转为癫狂大笑。
忽然,她抬头盯着我,眼中亮起了久违的光芒,脸上笑容诡异。
她声音如往常一般温煦,可我却听出了滔天的恨意。
「你想代替庭恩?好啊,那你就变成他吧。」
她为向先帝请罪,烧毁了所有与庭恩相关的物件。
而我,从此用上了庭恩的名字。
旁人问起,我只说是祖父生前为我取的字。
不管他们信不信,当日宴会上,闻君喊得是我。
第二年,我因一片策论,成为了京中风光无限的探花郎。
闻君来找我,我以为她是向我道喜的。
她却把一枚兵符递给我,她说。
「既然要代替庭恩,你就替他去守着边疆吧。」
我不过是个书生,如何懂得调兵遣将。
见我愣住,她蹙眉,疑惑的表情下是压抑的急躁。
「怎么,不喜欢吗?这兵符不是你们最想要的东西吗?」
我一直以为,是因为她的病情越加严重。
所以有时候能分清我,有时候又会把我当成庭恩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此刻我顿悟,文臣变武将,她是巴不得我死在边境。
她一直能分清我和庭恩,她叫我时总连名带姓,也总自称「本宫」。
但回忆过往时,只亲切地唤「庭恩」。
我说我能顶替庭恩,她就让我成为庭恩的替身。
她常常提起从前她与庭恩在神女相前祈愿的往事。
她是在告诉我,她恨我害死了她最爱的人,所以她把我从她的记忆中剔除。
因为当年神女相前祈愿的,不止他们两个,还有我。
闻君说她要掌治国大权,庭恩领兵护卫大楚国土,而我会是她最出色的谋臣。
我们三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
原本我们能一直这样下去的。
闻君拿到兵符的那日,她兴奋地和我们说了这个好消息。
她说。
「庭恩,你就要成为大楚的将军了。」
那日回府,我随口和父亲说了一句,闻君要把兵符给庭恩。
虽然还没给,但那是迟早的事。
我没注意父亲眼中转瞬即逝的杀意。
冬至那日,父亲赠我一把弓箭,让我去邀庭恩一同围猎。
我到宫中说明来意后,闻君还有些不乐意。
但是庭恩似乎也很想见识一下我的新弓箭,闻君经不住我们俩的软磨硬泡,最终还是同意了。
临走前,她还在后头叫唤。
「你们得回来陪我用膳啊,我一个人可不吃的。」
我和庭恩相视而笑,头也不回地应答她。
猎场中,是父亲补下的天罗地网。
我被几个侍卫制于安全之处,眼看着庭恩赤手空拳被数头猛兽撕咬,
我看着他渐渐倒下,尸骨无存,只余一件残破的血衣。
父亲神情冷漠。
「不过一个侍卫,也敢拦我顾家的路。」
后来闻君要对父亲动手,我明知不可能,还是想让她留下父亲一命。
她反问我为什么不放过庭恩,明明我们曾是至交好友。
霎时间我便说不出话。
我像个失败的小丑,急切的离开京城。
余生数十年,我所见的只有黄沙大漠。
也好,就当是我的恕罪。
番外二、宁嗣音
我叫宁嗣音,是南柯令里的第一刺头。
庭恩是我一位故人的好友。
当年庭恩死后,意识残留在人间。
我那位故人瞧他资质极佳,便邀他加入南柯令。
加入南柯令就代表要留在归墟。
已故之人入归墟,则永不能投胎转世。
但是好处就是,他可以常常去见他的闻君。
他一听,连忙答应了。
可惜,南柯令作为维护时空秩序的组织,还有一个规定,已故之人不能回到生前的时空。
庭恩牺牲了轮回转世的机会,结果还是白瞎。
只是我没想到,周自衡这个人,平日里教训起我来一板一眼的,私下却给庭恩行方便。
他竟然掩护庭恩偷偷去见孟闻君。
原来南柯令里也不止我一个反骨嘛。
后来周自衡不见了,给庭恩遮掩的任务就落到了我头上。
周自衡又欠我一个人情,记下了。
前段日子,我因为旁的事情,在别的时空耽搁了一段时间。
等我出来时,庭恩已经急到要去找组长了。
幸好我及时将他拦下,不然我和周自衡全得挨罚。
哦对,周自衡不在了,就我一个人挨罚。
我问他到底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他说孟闻君被一个穿越女占据了身体。
其实周自衡说的不错,庭恩能力出众,处理很多事情都游刃有余。
但是他无法插手生前时空的事,只能找别人帮忙。
我急匆匆赶去见了孟闻君,还编了一堆理由想她让相信我。
结果长公主淡定得很,根本不像庭恩似的,慌慌张张。
彼时我为旁人回到现实世界耗费了大量精力,无法直接把江韵从她身体中剥离。
庭恩着急,竟连南柯令的任务都不接,整日守着孟闻君,生怕她出什么意外。
然后我们就被组长发现了。
组长罚人那手段可不是一般得狠,我仅受过一次,记忆犹新。
可是庭恩还跟组长谈条件,他说等确定孟闻君安全以后,怎么罚都行。
这就是没受过罚的敢说这话,我南柯令第一次刺头都不敢吭声,。
破天荒,组长竟然还真的同意了。
而他在孟闻君那边蹲守多日,竟也有了新发现。
原来江韵并不是平白无故穿越到孟闻君身上的,是有人用了续音铃。
这个东西,能召唤其他时空的意识。
用续音铃的是浮生的人,懂点歪门邪道。
浮生是我们南柯令的死对头,我们负责维护秩序,他们负责捣乱。
挺讨厌的。
我给孟闻君提供消息,孟闻君把续音铃给了我。
作为一点小报答,我让她和庭恩见了面。
对了,庭恩说什么已故之人入归墟后不能与旧人交谈是假的,他骗了孟闻君。
他被丢入兽群之前,让人割了舌头。
所以他残留的意识,也无法开口说话。
我在构造的临时空间中,为庭恩塑造了一个正常的身躯,让他能够与孟闻君交流。
而续音铃,我当然是自己偷偷昧下了。
庭恩和孟闻君分别以后,一副英勇赴死的样子回了南柯令。
我跟在他后头悄悄和他打商量。
「续音铃的事,别说出去啊。」
他狐疑地看向我,用手在我面前幻出文字。
「你拿这个做什么用?可别瞎搞。」
我嬉皮笑脸地搪塞他。
「不会不会,干正事呢。」
他却一眼看穿了我的意图。
「你是不是想用这个找周自衡。」
他难道不知道,不该问的别问吗?
我心情忽然有些不好。
组长曾抹去了我有关南柯令的一切记忆,并将我驱逐。
那段日子,我作为一个普通人,根本无法抵抗浮生。
幸好周自衡一直在暗中守着我,就像庭恩守着孟闻君一样。
我帮庭恩,不仅是因为他是周自衡的好友。
我冷了声音,打断庭恩的猜想。
「别问了,大不了我以后多去帮你看看孟闻君,给你带点消息回来。」
庭恩见目的达成,咧嘴一笑。
「一言为定。」
办公室内。
组长又垮着他那张脸瞪着我。
「你怎么能没打过浮生的人呢?南柯令的脸让你丢光了。」
我虽然心虚,但还是装作一脸愤然。
「我为了拿回玉璧,帮沈京辞他们做了多少事,耗费了多少精力你不知道吗?」
组长见我提起这茬,瞬间被我堵的说不出话,沉默了一会,他自己转了话题。
「对了,江韵说了怎么被召唤过去的吗?」
「好像说玩了一个剧本杀,说给她体验不同人生什么的,就被忽悠走了。」
「浮生的人还发展副业?」
「可不是吗。」备案号:YXX10mbaNyjiRxeNZv8hQxQ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