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女把我的一副好牌打得稀烂
夺回身体控制权的那一瞬间
我轻声告诉她
「蠢货,长公主可不是这样当的」
一、
半刻钟前,萧沉言带着禁军围了我的公主府。
他给「我」一杯毒酒,说要清君侧。
半刻钟后,我拿着利刃在他心上人脸上划下一道道血痕。
楚国人人皆知萧沉言极有可能成为嫡长公主的驸马。
可如今他却领着禁军要杀「我」。
可惜萧沉言的计划失败了。
倒不是他轻敌,半刻钟前我的身体还被一个蠢货控制着。
萧沉言递上毒酒的那一瞬间,她终于起了畏惧之心。
趁此机会我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我瞥了一眼萧沉言手上的毒酒,下一秒将它打翻在地。
萧沉言似乎有些意外。
但他觉得自己稳操胜券,一抬手,让手下人呈上一条白绫。
「长公主既然不喜欢毒酒,那就选白绫好了。」
我微眯着眼仔细地打量了一番萧沉言,看着他这幅跳梁小丑的作态蓦然发笑。
他原先不过是个受我照料的穷书生,如今竟敢逼我去死。
都是那个蠢货干的好事。
萧沉言看我笑得花枝乱颤以为我疯了,夺过白绫就想对我动手。
在他靠近我之前,我抚上颈间璎珞,轻轻按动机关,一枚小巧的兵符落入我手中。
我对边上的禁军统领岳泽,扬了扬兵符,轻描淡写地指了指萧沉言。
「把他抓起来。」
语毕,我转头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倚在榻上。
岳泽看着兵符愣神,萧沉言脸上瞬间失了血色。
我不满地看向岳泽,语气很是不解。
「愣着干嘛,你也想死?」
岳泽终于有了反应,眼疾手快的控制住了萧沉言和他侍从。
萧沉言不可置信地挣扎怒吼。
「兵符是我亲自去江南取回的,她那个一定是假的!」
我恨铁不成钢,微微蹙眉耐心向他解释。
「你骗兵符,怎的也不看看清楚?」
「咱俩的兵符都是真的,不过你那个是禁军的兵符,本宫这个是楚国的兵符。」
「你说岳泽听谁的?」
萧沉言脑子转的倒快,我一说完,他立刻转头去策反岳泽。
「岳泽,杀了她,兵符还不是在我们手里。」
我怎么会把这种人推进楚国的朝堂?
「岳泽,你瞧瞧,就这般脑子,也敢清君侧?」
我指了指门口的位置,好心地告诉萧沉言。
「顾庭恩和他的三万兵马就在城外,你怕死不怕?」
有皇弟做靠山又有什么用,兵权才是硬道理。
看着萧沉言渐渐惊慌,我满意地走到他跟前。
微微伏腰,看着他的脸,语气渐渐冰冷。
「忘恩负义的小畜生。」
二、
我是楚国的嫡长公主孟闻君,是先皇最疼爱的女儿。
我父皇临终前交代我辅佐皇弟,为此,给了我楚国的兵符作为底气。
萧沉言是我引荐给皇弟的。
他入朝半年后,我就被一个自称穿越而来的女子占据了身体。
她叫江韵,顶着我长公主的身份做尽了丢人的事。
她知晓我的存在,却傻乎乎觉得我能和她和平共处。
我怕露馅,引得朝堂动荡,便与她虚与委蛇,互称姊妹。
她对萧沉言一见钟情,请旨下嫁。
萧沉言原是落榜秀才,得我举荐才有幸入朝为官。
后来他的野心越来越大,打起了我兵符的主意。
从前他也对我耍过心思,不过都被我挡了回去。
可是江韵不懂。
明明是萧沉言设的局,她却以为他们是命中注定。
那晚,江韵求我告知她兵符藏身处。
我知道,萧沉言要开始动手了。
我把兵符藏在江南母族的事告诉江韵。
果不其然,第二日萧沉言就借着去江南赈灾的名头离开。
萧沉言一拿回兵符,都等不及进宫求证,便带了禁军来围我公主府。
看吧,如今落到这种下场。
尘埃落定,江韵不停地在我身体里叫我。
「闻君,幸好有你,不然我们俩都完蛋了。」
「如今事情安稳了,你让我出来吧。」
她竟然还痴心妄想觉得我会让她出来?
我掩唇发笑,她越发心急。
「闻君你快让我出来啊。」
我不急不缓地在妆台前插好最后一只簪子,然后踱步走向厅堂。
「阿姊莫急,我先带你看场好戏。」
三、
萧沉言回京那日,不仅带回了兵符。
还光明正大地带回了他的心上人。
江韵满心欢喜地去迎他。
却见他把谢晚带在身侧,说是从盗匪手中救下的孤女。
放他娘的屁。
谢晚是他的青梅竹马,一直被他藏在自己府中。
我先前就故意引江韵发现萧沉言金屋藏娇,以为江韵会因此和萧沉言断了情分。
可是这个蠢东西,竟然为了挽留萧沉言,对此忍气吞声。
明明什么都知道,却要配合他演戏。
如今我要让她看看,生死关头,萧沉言又是如何对待自己的心上人。
厅堂内,一男一女被禁军压在堂下。
女子一袭青衣,怯生生的脸上挂着几滴泪珠。
这是萧沉言那柔弱不能自理的心上人,谢晚。
萧沉言往日过得可不轻松,又要藏好自己的心上人,又要讨好江韵。
他想要权势,又憎恨江韵使他和心上人不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谢晚并不如表面那般无害,过往没少躲在萧沉言身后下手坑害江韵。
只要萧沉言对江韵忽然没了好脸色,多半是谢晚在作妖。
一介孤女竟然欺到嫡长公主头上。
我站到两人面前,对着萧沉言温声道。
「萧沉言,你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本宫也不想见你丧命于此。」
萧沉言诧异地看向我,虽未言语,但我知道我的目的达到了。
「只要等会你的反应让本宫满意,本宫就饶你一命,甚至让你留住这个官位,如何?」
我含笑,狡黠地看着他。
他想看穿我的意图,可沉默的时间太久,容易让我反悔。
在我神色渐渐不耐之后,他意识到这是他唯一的机会,默着点头答应。
我示意禁军放开他,正转身时,看见门外一位持剑的白衣少年默然看着我。
这不是我的庭恩吗?终于舍得出现了。
多了一位观众,让我更加欣喜。
他自小与我一同长大,熟悉我的性情,无需我多言,自己默默地走了进来。
我半蹲在谢晚面前。
这娇弱白皙的小脸蛋,谁不动容。
她怕极了我的眼神,不自觉地往后缩。
我一手禁锢住了她的脸颊,一手从头上拔下一根锋利的发簪。
眼看着我的发簪即将划上谢晚的脸蛋,萧沉言终于忍不住阻止。
「孟闻君!」
我扫兴地横了他一眼,带着怒气质问岳泽。
「你是死人吗?」
岳泽惶恐,连忙拽过萧沉言赏了两巴掌。
萧沉言一个文弱书生根本受不住习武之人的力道,瞬间脸颊高高肿起,立刻缩着不作声。
非得吃了苦头才能老实。
我提着发簪在谢晚脸上比划,还不忘征求萧沉言的意见。
「你说怎么画呢?」
谢晚绷不住哭出了声,没眼力见地让萧沉言救她。
而萧沉言只看着我手中的发簪默不作声。
我忍不住啧了一声,沉了声音。
「萧沉言你哑巴了?若今天不说话,这辈子都别说了。」
萧沉言的骨头也没见得多硬,听我这么一说,立刻颤声开口。
「公主拿主意便是。」
谢晚不可置信,眼看萧沉言靠不住,挣扎着想逃离我的桎梏。
我心中烦躁,一巴掌甩了上去。
「谢晚,你若再让本宫烦上一分,本宫就在你脸上多划一道。」
谢晚吓傻了,目光中尽是乞求,偏偏嗫嚅着不敢出声。
我手中的金簪狠狠刺入了她吹弹可破的肌肤,血液混着泪水流下。
我一道一道地在她脸上勾勒,她终于忍不住惨叫了起来。
我瞧着她这模样十分担忧,好心劝到。
「别哭了,你眼泪流到伤口上更疼呢。」
说着我将谢晚脸颊掰向萧沉言,邀功似的问萧沉言。
「如何,本宫的这手艺还不错吧?」
四、
厅堂众人看我的眼神中,满是惊恐与不解。
萧沉言像是看到了恶鬼,他应当十分不明白,我怎会变得如此。
可是大楚的嫡长公主,本就是如此的。
忘了说,在江韵占据我身体之前,我行事乖张,喜怒无常。
许多人都曾私下暗自议论,说我是个疯子。
如今我恢复了本性,江韵那个软弱无能的长公主的形象终于在他心里清除。
他怕极了我会有旁的手段对付他,连忙应答。
「长公主手艺高超。」
我满意得甩开谢晚,看着手中金簪沾染了血迹嫌恶地甩到地上。
侍女颇有眼色,上前用锦帕替我擦拭碰过谢晚的手。
我居高临下瞥了一眼匍匐在地上的谢晚,轻飘飘地交待。
「处死吧。」
谢晚不知忽然从哪生了力气,拼命爬上前来拽住我的裙角,凄厉地乞求。
「公主,求公主放过我,往日是我不对。」
「我一定滚得远远的,不打扰你和萧郎。」
禁军想上前将她拖开,我抬手制止了他们。
她竟然觉得是因为我看上萧沉言,所以如此。
我惊异地看着她,语气满是不可置信。
「谢姑娘怕死?」
谢晚像是看到了希望,连忙点头。
我疑惑地蹙眉,十分不明白。
「谢姑娘都敢屡次三番加害大楚嫡长公主,怎么还会怕死呢?」
她因憎恶萧沉言对我关怀有加,便收买公主府下人,推我入水。
江韵不会水,若是我侍女迟来一步。
我便魂归极乐了。
我看着她满脸血污,怎么想都是便宜了她,叹了口气忽然后悔了。
「万死不足以辞其咎。」
我转头交待岳泽,指了指谢晚。
「交给你了。」
五、
萧沉言表情还算冷静,可他发颤的身躯出卖了他。
他很奇怪吧,我会变得如此暴虐残忍,但我本就是如此啊。
那个对他百依百顺,万般忍耐的是江韵。
而江韵,应该永远回不来了。
我朝着堂外深吸了一口气,能掌控自己身体的感觉,真的很好。
江韵看我教训了谢晚,十分得意。
「闻君妹妹做得好,早就该这样对付那个贱女人了。」
说完又对萧沉言起了恻隐之心。
「妹妹,萧郎也是受那个贱人蛊惑,他日后一定会好好待我的。」
听到她说日后,我忍俊不禁。
当务之急还是得先把这个聒噪的蠢货从我身体里弄出去才行。
我转头对着萧沉言粲然一笑。
「萧大人回府吧,我这儿没什么热闹可瞧了。」
萧沉言听了我的话,瑟缩地看我一眼又迅速低下头。
他是怕我糊弄他呢。
我笑叹一口气,示意岳泽带他离开。
明明是个孬种,却总想干大不韪的事。
江韵见我让萧沉言离开,声音多了几分雀跃。
「闻君,事情解决完了,你让我出来吧。」
我并不搭理她,抬脚往偏房走去。
偏房门开,一个身穿金丝玄衣的女子亭亭而立。
她似乎已经等了我很久了,听到动静,回过头来朝我扬起一个笑。
「恭喜长公主。」
江韵看到女子的容貌,忽然惊叫起来。
「宁嗣音!为什么宁嗣音会在这里?」
「孟闻君你快让禁军抓住她,不然咱两都得死。」
我被她的声音闹得头嗡嗡作响,忍不住「啧」了一声,抬头看向宁嗣音。
「快把这个聒噪的蠢货从本宫身体里弄出去。」
宁嗣音莞尔,应声靠近我。
随着她的靠近,江韵越发惊慌失措。
她终于明白了一切,像是预料到自己的结果。
「闻君,你不能这样对我,你不能夺走我的一切。」
见我无动于衷,就开始口不择言
「孟闻君你竟然敢和宁嗣音谋害我,你不得好死。」
她下一句话还没说完,不知道宁嗣音做了什么,一股雾气出现在我眼前。
这应该就是江韵了。
从前,我虽然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但是该做的事情一件也没落下。
我哄骗江韵说想看烟花,其实那是我和顾庭恩的暗号。
江韵对谢晚忍让,我便提醒她作为长公主的权力。
萧沉言忍受不了心上人屈居江韵之下,急功近利乱了脑子,才让我有机可乘。
相反江韵,明明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眼中只有萧沉言。
她以为是谢晚的存在,才让萧沉言想要她命。
异想天开,她当所有人跟她一样,脑中只有情爱。
想要我命的从来不是萧沉言,而是我尽心辅佐的皇弟啊。
江韵不甘心地嘶吼,哭声哀恸。
我瞧着她心中毫无波动,我对着她低喃。
「蠢货,长公主可不是像你那样当的。」
六、
江韵哭着反复念叨着「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世道单单对我不公?」
「为什么我明明已经拥有了一切还是要被剥夺?」
「为什么我用真心爱他,他却这样对我!」
我听着她状若癫狂的言语,不由好笑。
「世道不公?明明是你愚蠢至极,一介孤魂野鬼,有幸得了长公主的身份却活得这般窝囊样,众人皆可欺。」
「本宫倒是觉得老天长眼,不曾让你这种人得了高位,否则也是枉费。」
她渐渐沉默,我却觉得不消气,得意地感叹
「况且就连亲生子女,父母都有偏心的那个,所以总有人该被眷顾,不过不是你罢了。」
「故此,不论你做什么,都是枉费心机。」
宁嗣音听到我最后这句话,忽然怔楞抬眼看我,与我目光对上的那一秒,又迅速移开。
她想说什么,唇角微动,却始终未开口。
她该不会同情江韵这种蠢东西吧?
果然不出我所料,她转向江韵,脸上轻松不再,是我未曾见过的凝重。
「江韵,菩萨畏因,众生畏果。」
「上天确实不能眷顾到每个人,但是你自己去改变,总比期待奇迹出现来得快。」
江韵没把宁嗣音的话听进去,只是呆愣无神地站着。
我不解地看向宁嗣音,她为何要和江韵说这么多废话,白费口舌罢了。
宁嗣音转头看向我,像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
「长公主,照顾好自己,我替他说的。」
我听不懂宁嗣音在说什么,困惑地看向她。
宁嗣音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有些尴尬地抚了抚鬓间碎发。
「我先告辞了。」
江韵离开前,回头瞧了我一眼。
那眼神像是从地狱回来的恶鬼,带了无穷的恨意。
「孟闻君,我诅咒你爱而不得。」
有病,这种诅咒也能吓到我吗?
宁嗣音仓促地带着江韵离开,我不由想起了我和她的初遇。
六、
我是三个月前遇见宁嗣音的,那夜江韵沉睡。
宁嗣音像是从星光中来,悄无声息出现在房中。
不知道她是什么人,但自从江韵出现后,我对这种事情已经不奇怪了。
她知道我被江韵困着,站在榻前,满脸歉意。
「抱歉啊,我来迟了。」
我看着睡得死沉的江韵,猜到宁嗣音这话是对我说的。
她并不需要我的回应,自顾自地打量起我的身体,半晌后心虚地开口。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宁嗣音,来自南柯令的。就是归墟的一个组织。」
「我的主要工作就是负责维护时空的稳定,比如说江韵,她这种行为就是扰乱了时空。」
说到此处,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糟心的事情,不由得冒出一句。
「真的烦死了,原本我已经把她要送回去了,不知道怎么的她突然就消失了。」
「等我发现的时候,她已经在你的身体里了。实在抱歉,这是我的工作失误……」
「原本我可以强制带她离开,但我来之前发生了一些事情,导致有点力不从心……」
虽然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我大致明白,江韵霸占我的身体,可能有她的过失在。
我尚未开口,宁嗣音就接着道。
「不过我可以找个机会让你重新夺回身体,只是时间需要你自己把握。」
「通常只有在她最脆弱,没有防备心的时候,你才有机会夺回身体。」
「只要你夺回身体以后……」
宁嗣音还在专注看着我的身体,我却突然起身,她被我这动静吓得捂嘴噤声。
她应该是以为江韵醒了。
我直起身子懒懒地看她一眼,对她说了第一句话。
「这个蠢货睡着时,我就能回到自己的身体。」
宁嗣音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在我塌边坐下。
「不愧是长公主。」
她无意间的奉承让我心情颇好,不介意地和她多说了两句。
「但是一旦她醒过来,我就会被迫回到身体内……」
「你有办法让这个蠢货消失?」
她了然地点了点头。
「只要她心里对外界产生了抗拒,你就趁机夺回身体。」
「之后,我就可以把她从你的身体里拿出来。」
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若要江韵产生抗拒,那萧沉言不就是个很好的武器吗?
况且我一直没找到他的把柄,若是能一举两得……
计划在我脑中成型,我对着宁嗣音欣然笑开。
「那便有劳了。」
后来不论是萧沉言的「清君侧」,还是江韵的畏惧逃避,都是我计划内的安排罢了。
七、
萧沉言来围我公主府时,大概也很是心虚,没闹出多大动静。
所以如今我瞒下这事,很是轻松。
旁人不知我回到了从前那个行事残暴的长公主,帝师的长女还前来邀我赴宴。
她是都城人人称颂的才女闺秀。
但是帝师一直主张让我还政于皇弟,连牝鸡司晨这类的话都曾在朝堂上不客气地说过。
他的长女固然和他一个鼻孔出气,附庸她的贵女也不在少数。
从前我喜怒无常,他们不敢明面针对我。
后来江韵来了。
她总爱说着「人人平等」的胡话,放下身段与他人交好。
他们都以为我坏了脑子。
因为这事,他们明里暗里没少嘲笑我。
甚至演变到堂而皇之地在江韵面前调笑她和萧沉言的私事,江韵对此一向敢怒不敢言。
我问她为何能忍让到这种地步,她说旁人不过说笑而已,若因此生气未免也太小气了。
小不小气我不知,我倒是生了一肚子窝囊气。
如今,他们怕是又想在宴上羞辱我取笑罢了。
宴请的地方在帝师新建的园子,奇花异草,美不胜收。
他们误报了开宴时辰,我到时所有人都已入座。
原本应该留给我的上座被帝师长女姚璃占据着,众人见我进来纷纷行礼。
只有姚璃稳稳坐着,含笑亲善地看着我。
他父亲是帝师,见到皇弟都不必行礼。
可她又算哪门子人物?
江韵软弱可欺,她就肆无忌惮。
我也噙着笑看她,走到她跟前,也不曾让其余下跪之人起身。
姚璃被我盯了好一阵,渐渐有些坐不住。
底下人也开始窃窃私语,语气中满是对我的抱怨。
我用足以让所有人听见的声音不疾不徐对我的侍女开口。
「梦京,告诉他们再等等,姚大小姐还未行礼本宫可不敢让他们起身。」
姚璃闻言,立刻起身让位,走到侧边仓促向我行礼。
「长公主恕罪,臣女近日……近日腿脚有些不便……」
姚璃低着头,尽力编造理由的样子与方才端坐着的她判若两人。
「起来吧,姚大小姐下次还是养好身子再开宴吧,否则担上一个藐视皇权的罪名可不值当。」
我坐上主位,姚璃则是尴尬地让下人在一旁为她添了新位。
看来原本这出好戏是她为我准备的。
姚璃被我欺负,附庸她的贵女自然也是不服。
坐下还没一会,就有人开始捡我错处。
姚璃身旁一位身穿湖蓝外裳,仅带着一只玉簪的女子瞧了我半天,忽然开口。
「长公主今日的头面,可真是华贵……」
我抬眼朝她看去,她眸中藏着狡黠。
「如今陛下崇尚勤俭,到底还是长公主身份尊贵。」
说完,她做出一副惊羡的表情。
这话拐着弯说我逾制,她打扮简洁,似乎真的挑不出什么错处。
我看着她,若有所思,正当旁人以为我被堵得说不出话,开始捂嘴偷笑时。
我转头看向侍女。
「去把这位小姐的外裳给脱了。」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似乎不明白我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我语重心长,开口解释。
「这位小姐如此推崇,必然是要做到言行合一的……」
我微微蹙眉,有些无辜上下打量了一下她那身湖蓝色的外裳。
「这外裳,是江南进贡的锦缎所制。」
「因纹饰复杂需要数十名绣娘日夜不辍,织造数月才得一匹。」
「如此珍贵的锦缎,可比金银之物奢靡多了。」
侍女上前去,却被那人甩了一个巴掌。
她对着我叫嚣。
「你可知我父亲是谁,竟然如此羞辱我!」
我思索了一阵,有些为难也有些不解。
「不知,你娘亲不曾告诉过你吗?」
那人气得脸色通红止不住地叫嚷,我却冷了神色看向姚璃。
「姚大小姐,还不让你的下人帮忙,难道要本宫亲自动手不成?」
姚璃被我震慑住,可她又不愿动手,试图劝阻我。
「长公主,这是兵部陈大人的……」
我盯着她微微挑眉,声音渐渐沉了下去。
「姚大小姐是想告诉本宫,他能越过皇权?」
忽然下方传来我的侍女的痛呼,我看去,应是那人的侍从会些功夫。
竟然敢对我的人动手。
「孟闻君,你连兵符都交了出去,还有什么底气在这作威作福!」
哦,怪不得这么硬气呢,被她知道了呀。
我含着笑,不再开口,间隙中园子被一群身穿甲胄的兵士闯入。
众人正惊异,一位剑眉入鬓,凤眼生威的将军从兵士中走出。
我看着他,神色缓了一些。
他一边向我走来,一边掷地有声地开口。
「长公主的底气不是兵符,是我大楚的百万将士。」
他走到我跟前,冲我挑眉一笑。
「末将顾庭恩,拜见长公主。」
八、
顾庭恩这个时间掐可真准。
他站在我跟前,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和我说。
「长公主,好久不见。」
顾庭恩是探花郎出身,当年一篇策论名动天下。
可后来他又转头去当武将了,没人明白为什么。
顾庭恩在边境平息了不少战事,用兵如神。
又因相貌出众,被人称为玉面将军。
如今他一来,在场的贵女眼睛都亮了。
只有姚璃愤愤不平。
「顾将军,这是我姚家的院子,你带了这么多兵士前来是什么意思。」
顾庭恩目不斜视,语气生硬冰冷回应姚璃。
「我的兵,自然要跟着我。」
说罢,他转头看向方才叫嚣的女子。
「本将在门口便听到有人对长公主出言不逊……长公主不如让末将处理?」
瞧瞧,这才是得我心的臣子。
我心中十分欣慰,语气也轻快了几分。
「还是顾将军懂本宫。」
女子被顾庭恩一句话吓得瘫软在地,连求饶都不会了。
这宴会是在没意思,我小步往外走,顾庭恩颇有眼色地抬手搀扶我。
走到侍女跟前,先前对她动手的人都被顾庭恩亲兵控制了。
我不满地瞪了她一眼。
「你还不打回去?狗仗人势都不懂吗,还不仗仗顾将军的势。」
顾庭恩宠溺地看着我,眉眼弯弯的,丝毫没有将士的肃杀之气。
「末将惶恐。」
他惶恐的个屁,他巴不得我每天在外人面前依仗他。
听着身后撕心裂肺的呼喊,还有一众贵女受惊的哭声,我默默叹了口气。
明天又要被朝中那群死老头责难了。
第二日是我时隔近一载后第一次听政。
垂帘听政,这是父皇给我的权力。
可惜江韵那个蠢货听不懂,听了没几天就和皇弟说身子不爽利,不便上朝。
这还不给我那个弟弟开心坏了。
只是没想到那个小畜生没良心,江韵都不干政了,他还想杀我。
顾庭恩陪我回了公主府,一进门他就改了那幅冷峻的面孔,迫不及待上前,声音喑哑低沉。
「末将在外为长公主卖命,这些年长公主可曾想我?」
我转头面向他,双臂搭上他的脖颈,借力推开了两个人的距离。
他比我高了不少,此时他微微躬身迁就着我。
「什么为我卖命,你是在为大楚百姓守卫疆土。」
「庭恩,我们曾在神女像前祈愿,要一同守住大楚的。」
责怪的语气却让他有一瞬间失神,转而淡笑。
「可我受命于长公主。」
这是我近日听过最满意的回答,心中豁然,对他也多了几分真切的笑意。
只是我有一点不满意……
我蹙眉地翻起了旧账。
「那日我惩治那个谢晚那个贱人时,你为何进来以后不说话?」
「莫不是觉得我太过残忍?」
见我提起,顾庭恩有些茫然,缓了一会后舔了舔嘴唇避开这个话题。
「收到你的消息,我立刻就赶回来了。」
「这几日都没休息过,怎么一见就是责怪?」
庭恩曾是我的侍卫,也是我的青梅竹马。
父皇把兵符给我时,告诉我兵符是一对的,他让我将另一半交给最信任的人。
我没有犹豫,只想给庭恩。
这个世界上只有权势和庭恩,才能让我安心。
九、
上朝前,我提前去了宫里。
我那个弟弟一早听到了风声,老实得很,在他殿外候着我。
瞧我走近,立刻挤出笑容上前。
我连个眼神都不曾给他,直直越过他走入殿中。
我从未对他这般,周遭的宫人见状立刻低下头去,他更是面色难堪。
我在殿中坐下,转头看他还在门口踌躇,含笑看向他,声音轻柔,似乎与从前疼爱他的皇姐没什么两样。
「进来呀,在门口傻站着做什么?」
他神色松缓了一些,笑容也自然了几分。
他屏退宫人,站在我面前表情诚恳。
「皇姐,朕不知萧沉言竟是这种无耻小人,若是朕早得风声就不会将皇姐置于险境了。」
我含笑看着他,抬手想去端茶杯,他立刻讨好地将茶杯送我手上。
时间可真快,当初跟在我身后喊着皇姐的小孩,如今已经谋划着杀我夺权了。
我接过他手中茶,轻柔又不解地问他。
「成疆,躲在皇姐身后不好吗?」
「为什么要觊觎皇姐的东西呢?」
孟成疆身子猛然一抖,不自觉退后两步,惊恐地看着我。
「皇姐,我没有……都是萧沉言挑拨的。」
我叹了口气,起身走到他跟前。
「萧沉言只想要我的兵权,可是成疆,你想要我的命。」
孟成疆是宫女所生,自小被所有人瞧不起。
只有我,在照料他,保护他。
「这么多兄弟姐妹中,皇姐最疼你了……」
回忆往事,我的手不自觉地攀上他的脖子,渐渐收紧。
孟成疆慌不择言。
「朕是先皇亲选的天子,你便是长公主又如何,你是臣,你这是弑君!」
听他这话,我失笑将他甩到一旁。
他吓得脚软,摔坐到地上。
我蹲在他跟前,发了狠捏住他脸颊。
「孟成疆,不是父皇选了你,是本宫选了你啊。」
「你这个贱种,也觉得自己配坐上皇位吗?你不过是本宫和父皇选的一个傀儡。」
我是大楚先皇最疼爱的皇长女。
无论是政见谋略,还是脾性喜好,我与父皇都如出一辙。
其他兄弟在跟着帝师学习时,父皇已经将我带在身边批改奏章了。
他说,可惜我是个女儿身。
父皇考虑储君人选时,曾问过我。
「闻君以为谁能担任大楚未来的君主?」
我想到了出身低微的十一皇子。
他常年被欺负,只有我会帮一帮他。
他见到我时,就会露出恭顺讨巧的笑容,唤我。
「皇姐。」
兴许是觉得他没有母族支持,比较好控制,又或许是想到他一向孤苦动了恻隐之心。
最后,我在一众野心勃勃的皇子中选择了他。
「儿臣以为诸多兄弟中,为君,无人能企及儿臣。」
「倒不如选十一皇弟。」
我从不在父皇面前掩饰自己的野心。
父皇听到我的答案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又说
「闻君,父皇把兵权交给你,也把大楚交给你。」
「你将另一半兵符交给你最信任的人。」
彼时我眼中神采奕奕,迫不及待地说出了那个放在中心许久的名字。
父皇没有拒绝,反而问我。
「兵符虽然是最强硬的助力,也很容易伤及自身。闻君确定要给庭恩吗?」
我很自信地告诉父皇。
「儿臣是大楚的长公主,庭恩是我的人,儿臣能护着他。」
父皇对我笑笑并未说话,后来我才知道父皇那个笑容中蕴含的意思。
这是父皇给我的第一个教训。
女子不能成为大楚的君主,但有一个傀儡皇帝,一切的好办得多。
父皇虽对我的偏爱,但更多的是他对其他皇子无能的失望。
我看着跪在跟前瑟瑟发抖的孟成疆十分嫌恶。
「怯懦无能,整日就知道把主意打到自家人头上来。」
「不过,也亏得你这个性子,否则本宫和父皇怎会看上你呢?」
孟成疆抬眼看向我,像是被我打破了美好的幻象,如今想生吞活剥了我。
小没良心的,这目光真是让人恶心。
我踹上他腹部,趁他捧腹卧倒时,抬脚踏上了他的脸颊。
「小畜生,莫要用这种眼神看本宫。是本宫看你老实,才送你坐上这个皇位的。可你这肚子里坏水可不少啊,果然是个不识好歹的东西。」
「趁本宫如今还不想杀你,老实着点。」
十、
帝师心疼他的学生,我重新听政的第一天,他又旧事重提,劝我放权。
这个老东西,吹胡子瞪眼,一套一套大道理。
我瞥了一眼正襟危坐在龙椅上的孟成疆,怀疑这个老东西脑子进了水。
如若不是,为何要主张放权给这个废物。
我不疾不徐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
「帝师是觉得陛下如今可以独挡一面了?」
这种对话在我帝师之间已经不是第一次,我都猜到他接下来会说什么。
无非是,迟早要放权,女子不可干政,会被邻国耻笑这些废话。
反正他只会逃避我的问题,大概他心里也很明白他的学生是个废物。
但是我不想再进行这种重复的争辩了。
不等他回话,我缓步走到孟成疆身边,手状若无意搭在他肩上,实则暗暗使力。
我诚心诚意地看着他。
「成疆,你告诉帝师,你是如何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