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谋略

宗人府的大门,一如上一世我见到的那般森严。

上一世,我被苏莹诬陷谋害皇嗣,在这儿被折磨得去了半条命时,她曾来看我。

那时候,她屏退众人,脸上挂着胜利者一般的笑容,居高临下地看我,言语轻蔑。

「苏绛,你是正妃又怎样?还不是像狗一样,被关在这里。」

她说:「没错,我就是故意陷害你,可是怎么办,你没有证据。」 

如今,换我来看她。

我原本也想像上一世她嘲讽我那般,好好出一口恶气。

但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我却突然发现,有些索然无味。

倒是她,瞧见我,像是见到了不共戴天的仇人似的,目眦欲裂地朝我吼。

「苏绛,都是你!是你把我害成这样的!

「凭什么!你的一切明明应该是我的!

「你娘的正妻之位、你的嫡女之位,还有你的一切,原本统统应该是我的!

「我只是想拿回属于我的东西而已!」

这番话,我上一世死前,她也来同我说过。

只不过上一世,她有苏承运撑腰,又正值萧允恩宠,满面春风。

完全不似现在这般,形如疯妇。

我皱眉摇头:「啧,可怜。」

大概她宁愿被我嘲笑,也不愿从我嘴里听见这两个字,竟当真发了疯一般,朝我扑来,想要掐我脖子。

然而就在这时,身后的房门突然被人一脚踢开。

「你要闹到什么时候?」

听见萧允的声音,苏莹顿时像被雷劈中一般,猛地一怔,僵在原地。

19

萧允带着毒酒和白绫来,我丝毫不意外。

天家颜面向来不容侵犯。

苏莹与人私通,还设计勾引皇子,成功嫁入皇室,无异于在天家的脸上,甩了一团墨点子。

萧允这个人向来如此,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身边也不留无用之人。

苏家要倒了,苏莹也绝无活路。

这是我重生以来,第一次见到他。

他的容貌和上一世相比,没什么变化。

还是让人看了,忍不住想揍一顿。

看见我,他的眸子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情绪,然后面无表情地将目光落在苏莹身上。

苏莹虽然傻,但没傻到,看见毒酒和白绫,还不明白状况。

面对死亡,她终于知道害怕了,一个劲地求饶。

直到我出了宗人府,都还能听见她凄厉的叫喊声。

萧允追出来的时候,苏莹的咒骂声还没停。

翠屏难得感叹一句:「咎由自取」。

话音才刚落下,我便听见萧允的声音。

「等等。」

我并不想等,但奈何他的脚程快,三两步便走到我前头,拦住我的去路。

虽然不耐烦,但现在没到和他撕破脸的时候。

我只能朝他扯扯唇角。

「淮王殿下可还有事?」

萧允没说话,定定地望着我,一双眸中,情绪不明。

好一会儿,才听他问:「苏绛,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他这句话问得突兀,令我有些诧异。

「淮王殿下何出此言?」

萧允的目光仍旧落在我身上。

「只是觉得你很眼熟罢了。」  

我实在不乐意同他在大街上这般闲聊,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京中宴会多,见过一两面并不稀奇,还有,为全礼数,请淮王殿下唤我一声禹王妃,或者弟妹。」

我说完这句,也不看他的反应,带着翠屏便上了马车。

但即便离开一段距离,隔着车柩,还是能感觉到他如刀一般的视线。

那个眼神,我再熟悉不过。

上一世,他诓骗我带假圣旨前赴边境,送我离京时,就是这样一副表情看着我。

一想到因为那张假圣旨,外祖父背负罪臣骂名被斩首,我的额头便突突跳两下,心中忍不住暗暗盘算。

如今苏莹一死,苏承运再怎么挣扎,也翻不出什么花来。

苏家一倒,朝上的风向立马就会变。

那些和苏家一起暗暗拥立萧允的那些大臣,也会渐渐消停了下来。

就连萧允,势必也会安静许多。

他倒是想韬光养晦,徐徐图谋。

但我怎么可能让他如愿?  

他不动,逼他动不就好了?

想到这儿,我轻轻揉揉额角,吩咐翠屏。

「传信给那位,计划提前吧。」

20

入秋的时候,驻守兰玉关的将领,发现羌国在边境悄悄集聚士兵。

几番交战之下,他们在敌将的军营中,发现了印着淮王萧允印鉴的书信。

这个消息一传入京城,满朝哗然。

自然,书信是假的。

因为那封书信上的印鉴,是我按照上一世记忆里的纹样,拓印下来的。

虽然那封信是假的,但萧允与羌国大皇子之间,这几年一直在秘密联系,却是真的。

派去羌国的使臣不过刚表明来意,羌国大皇子便主动将那些来往的信件交了出来。

毕竟,比起和大梁皇子合作,谋不知道能不能稳定的利益。

大梁内乱时,他们更乐意踩上一脚,搅乱一池浑水,坐收渔利。

证据传入京城,皇上还未做出裁决,便气晕了过去。

而萧允这时候,竟趁乱逃了。

正值中秋佳节,皇上昏迷不醒,淮王逃匿不知所踪。

整个京城,人心惶惶。

只有萧瞬这个没什么复杂心思的人,还要闹着拉我去逛一年一度的中秋夜市。

我拗不过,只得陪他同去。

朝堂之上腥风血雨,民间百姓倒没受到什么影响。

夜市办得热闹极了,人也是熙熙攘攘,看不清前路。

人太多了,我原本是怕走散,才拉住萧瞬的衣袖。

但不曾想,下一瞬,就被他宽大温热的手掌包裹住。

他指着不远处一个卖糖葫芦的小摊问我:「那个瞧着不错,咱们去买一串吧。」

但说话的语气,却一点都不像平日里那般。

靠得近了,我甚至还能感觉到,他牵着我的这只手,从手腕到手臂都是僵硬的。

我觉得有些好笑。

虽然成亲这么久,不知是何原因,他一直未找我圆房。

但明明是个皇子,成年之后应该有好些通房婢女才对。

他却还像个头一次牵女子手的愣头青似的。

这么想着,我忍不住轻笑出声,点头道:「好,你喜欢的话,咱们多买几串。」

也不知道这句话,是戳中了他哪一根筋。

他的身体微微一僵,猛地松开我的手。

「好,你在旁边等我,我去买。」

然后红着耳朵,同手同脚,朝糖葫芦摊贩走去。

我想提醒他,但还未喊出口,面前就晃过一个人影,遮挡住了视线。

紧接着,我的口鼻突然被人捂住,脖颈处更是被人重重一击。

根本来不及反应,便眼前一黑,彻底失去意识。

21

醒来的时候,我的手脚是被绑住的。

眼睛被黑布蒙着,虽然看不见,但是我能听见,除了我,另外一个人的呼吸声。

几乎不用猜,就知道是谁。

「淮王殿下的待客之道,可真是稀奇。」

被猜到了身份,萧允索性也不遮掩,摘掉了我眼睛上的黑布,朝我勾唇一笑。

「没想到禹王妃如此聪慧,倒是我小瞧你了。」  

我也朝他笑:「没想到淮王殿下手段如此下作,我也小瞧你了。」

我没表现出害怕,他似乎有些意外。

「禹王妃难道就不好奇,为什么我会找你?」

我挑眉反问:「难道淮王殿下不是想拿我要挟萧瞬,逼他助你夺位吗?」

萧允似乎是被我这个问题逗笑了。

他捂着肚子笑了好一会儿,竟突然问我:「知道吗,前两日,我突然做了一个梦。」

我的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

直觉似的,我突然猜到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果然,下一刻便听他道:「我那个梦里,四弟死于赈灾暴乱,五弟因私自调兵,被削了权。而你……则嫁给了我,成为我的正妃。」

我的心跳猛地漏掉两拍。

好一会儿,我才听见自己略微干涩的声音。

「不过是个梦而已,难不成淮王殿下,竟还当真了?」

他没有回答,而是缓缓勾唇,挑眉问我:「哦?真的只是梦吗?」

22

萧允显然并不认为,那只是一个单纯的梦。

他起身慢慢踱步,围着我绕了两圈。

「起初,我也以为只是一个梦,可它太真实了,真实到我忍不住怀疑,究竟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梦。」

他说着,突然蹲下身,死死盯着我。

「你知道吗?原本我能登上那个九五至尊之位,但是现在,我却只能东躲西藏,沦落至此。」

「我怀疑过四弟,也怀疑过五弟,但是思来想去,却想起,还漏了一个和我梦境里,轨迹完全不一样的你。」 

我的心微微发紧,却还是不动声色地问:「哦?淮王殿下的梦里,我是什么样的?」

「你?」

他突然挑唇,伸手轻轻抚上我的脸颊。

「我的梦里,你可是我的正妃呢,我们恩爱异常,最后携手登上帝后之位。」

我不动声色地朝他挑眉:「所以,就因为我嫁给禹王殿下,你便怀疑,是我将你害到这般田地的?」

他突然挑唇,回答滴水不漏。

「单凭你?若我猜得没错,你身后还有人吧。」

他虽然没有正面回答,但我知道,他猜到了。

他猜到是我与人在背后联手,搅了他的计划。

但他还不确定,我是不是同他一样,知晓前世的轨迹。

所以,他在试探我。

试探我有没有上一世的记忆。

原本我还有些紧张,此时知道他捉我的原因,反而松了口气。

我挑眉望向他,朝他笑。

「既然你知道了,捉我来,不会仅仅是让我听你讲,这些玄又玄的故事吧?」

果然,他闻言眯了眯眸子。

「哦?那你身后的那人,是四弟?还是五弟?」

我笑意未减:「你猜。」

萧瞬并不傻,只一瞬间,便发现了我的意图。

他嗤笑一声,问:「想拖延时间,等人来救你?」

见我默认,他竟直接笑出了声。   

「萧瞬那个没什么心计的傻子,早就被引到别处去了,你难道还要指望他来救你吗?」

我也朝他笑:「你也说了,我身后是有人的,既然如此,为什么还会认为,我等的人是萧瞬?」

仿佛印证我的话似的,话音刚落,就听见屋外一阵金戈碰撞之声。

紧接着,便响起萧珏的声音。

「三哥,母后说了,只要坦白一切,她一定会替你向父皇求情。」

23

萧珏带人冲进来的时候,萧允的剑已经架在我的脖子上了。

他们两人终于撕开虚假的兄弟情谊,冷面对峙。

萧允冷笑:「原来是你啊?四弟和禹王妃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他自然不知道。

上一世我祖父被斩首之前,曾同我感叹。

「淮王萧允心胸狭隘,为争储君之位,定然不会放过祈王,他虽有才,可手段阴狠,绝非明君之选。」

「可惜,祈王并无争储之心,若是雍王还活着,应当是最适合那个位置的人吧……」

直到那时,我才恍然大悟,明白萧允的野心。

于是,我重生醒来的第一天,就秘密潜进了雍王府,与雍王萧珏达成盟约。

他进宫谏言,促成我与萧瞬的婚事。

我替他筹谋,斩断萧允苏家这根臂膀。

经历过上一世,我自然知道,萧允没有母族根基,不过是靠着苏家,才在朝堂上渐渐站稳脚步。

但苏承运,本就是个本性贪婪的烂泥坑,他想靠着苏承运一步登天,苏承运也能将他拉入泥潭里。

这一世,我早有戒备,让外祖给我调了他的得力弟子翠屏过来。

翠屏心思缜密,功夫高强。

萧允以为在集市上神不知鬼不觉地掳走我。

实际上,翠屏早就瞧见了。

甚至偷偷跟着,找到他的藏身之地,传信给了萧珏。

萧珏会来捉拿萧允,我丝毫不意外。

倒是萧允,一时无法接受似的,声音阴沉地质问。

「为什么偏偏是你?从小父皇就偏心你、宠爱你,凭什么什么好处,都让你占了?」

他甚至还凑在我耳边,咬牙问:「为什么,就连你也要选择他?」

这还是我两世以来,第一次看见萧允如此失态。

他的语气越来越激动,连手都在微微颤抖,甚至稍一用力,就会划破我的喉咙。

可我却没有丝毫惧意,反而挑眉问他。

「你既然做了那个梦,就应该知道,究竟是为什么啊?」

萧瞬闻言,猛地一怔。

「你说什么?你说,我的那个梦是……」

我缓缓勾唇:「没错,你梦里所有的事,都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 

24

上一世,雍王萧珏死得突然。

雍王去世后,萧允唯一忌惮的,就是和我外祖一起,远在西戎边境,手握十万兵权的祈王。

于是苏莹陷害我的同年秋天,羌国同时在兰玉关发起战乱。

外祖重病的消息传入京中的时候,我坐立难安,求萧允同意我前往西戎边境探亲,没想到他欣然同意。

甚至还贴心地安排,让我和传旨调军增援兰玉关的传旨官一同前去。

那时,我死也没想到,那道圣旨和那个传旨官,是萧允替我准备的陷阱。

直到外祖和羌国兵退,圣上的问罪书下来,我才恍然大悟,我被利用了。

我祖父不会怀疑我,而祈王不会怀疑我祖父。

萧允就是利用这一点,来除掉他登上太子之位的唯一障碍。

无诏私自调军,是诛九族的死罪。

祈王虽然被剥夺兵权,免于一死。

但身为外祖的主将,却丝毫没有逃脱的可能。

而那时候,那个假传圣旨的传旨官早就自缢在家中,只留下一封指认我的最己书。

我辩无可辩,申冤无门。

只能眼睁睁看着外祖一家,被推出午门斩首。

而我,被萧允灌下一杯毒酒,了结了性命。

不管是做梦也好,还是重生也好,萧允定然知道这些。

几乎一瞬间,他就反应了过来,咬牙切齿问:「果然是你?

「是你找上四弟,一同设计让苏承运去赈灾,趁机搞垮苏家!

「也是你们,设计拆穿我与羌国皇子通信,将我逼到这副田地!」

人在情绪激动的时候容易分心。

我原本想趁他分神的间隙,寻机会脱身,便没有否认。

「没错。」

果然,下一刻他的声音骤然不稳。

「我早该想到的,我早该猜到是你们!」

「三皇兄……」

萧珏应该是想劝他先冷静下来。

但他一开口,却激怒了萧允似的。

他猛地一用力,剑锋骤然贴近我的喉咙,压出一丝血痕。

萧珏瞬间就不敢动了。

而萧允,不知道是不是被我的话刺激到,说话竟开始语无伦次。

「明明该死的是你,是四弟、是五弟,是你们!明明我才是太子!我才是皇上!」

他每说一个字,手中的剑都在动。

「既然这样,咱们就一起死吧,或许死了就能重新开始了!」

他说着,手上用力,就要拿剑抹我的脖子。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屋外一支箭矢破空而来,精准地扎在他的胳膊上。

他吃痛,瞬间失了力。

我趁机反手狠狠一推,直接将他推进萧珏的包围圈里。

直到这时,我紧绷的神经才缓缓放松下来,朝箭矢射来的方向望去。

而这一看,就看见萧瞬表情凶狠嗜血,猩红了眼眶,挽弓直指萧允的心脏。

25

萧瞬的第二箭,射中萧允的胸口,差一点就要了他的命。

好歹,他没死成,被强行救了回来,押入大理寺,等待皇上醒来定夺处理。

大局已定,萧珏渐渐成了禹王府的常客,一切似乎已经风平浪静。

除了萧瞬,自从那天救下我之后,整整一个月,竟再没有理过我。

不管我是问话,还是装可怜,抑或变着法逗他,他都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

甚至面无表情,连眼神都不给我一个。

我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还是萧珏看不下去,不知是劝还是气的一句:「既然六弟不喜欢六弟妹,不如我做主,求母后允了你们和离吧。」

他的脸色才终于变了变,半夜悄悄潜进我房里。

他进了屋也不出声,跟鬼魅似的,躲在角落里,瞪着眼睛看我。

我在熟睡中,感觉背后瘆得慌,一睁眼,差点被吓了个半死。

即便这样,他还是面无表情同我对视,一句话都不说。

对于这种情况,我活了两辈子,头一次感觉有些无力,忍不住叹气问:「你到底在生气什么?」  

他终于开口了。

「你明明喜欢四哥,为什么还要嫁给我?」

我微愣,也不解。

「我什么时候心仪雍王殿下了?」

「你不喜欢他,为什么要帮他?为什么翠屏传话,是先传给他,而不是传给我?你知不知道,要是我晚来一步,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明明是控诉的话,但由他说出口,竟有几分委屈巴巴的。

不知怎的,我的脑海中竟突然跳出,那天他挽弓射箭时的表情。

那时候,他大概是真的想杀了萧允。

猩红着眼的模样,宛如地狱而来的罗刹,也像极了传闻中嗜血残暴的样子。

可是,只要一想到,他那副模样,只是因为像他所说的那般,害怕再也见不到我。

我的胸口便忍不住一阵发软,开口时,就连语气也软了几分。

「我若是心仪他,为什么要嫁给你?」

这句话像是问倒了他似的。

他微微一愣,一句话又问回了原点。

「对啊,明明你连小时候说要嫁给我的事情都忘了,为什么还会嫁给我……」

「对啊,我明明……」

我嘴快,问到一半才发现不对,不由微微皱眉。

「我小时候什么时候说过……」

话还没说完,我的脑海中,忽然跳出一些画面。

我微怔,竟隐隐想起,我大约是说过的。

就在八岁那年,我娘去世之后的那一年除夕。

26

那一年,我被戚氏和苏莹赶出主院后,住进了柴房。

至此之后有一段时间,他们似乎忘了我的存在。

就连除夕夜里,年夜饭都没有人来叫我。

或许是他们其乐融融的景象太刺眼,我不忍看,便揣了两个铜板,悄悄出了府。

那一夜,京中的夜市极其热闹。

人很多,多到就连我的钱袋子被人摸走了,也没有察觉。

直到我站在糖葫芦摊贩前,发现仅有的两个铜板丢了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

红彤彤的糖葫芦真的很好看。

我娘在世的时候,时常都会买几串。

那时她总会哄我吃,可我却不喜欢糖衣下山楂的酸味。

其实,买不着我也没有多大的感觉,毕竟我也不是真的想吃。

可就在我准备给摊主道歉的时候,身边却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

「我看你站很久了,你喜欢吗?」

我一抬头,就看见身边的华服少年。

少年的眼睛很好看,墨里蕴着一抹蓝,不太像大梁人的长相,我不由有些警惕,便愣愣地看着他,没说话。

见我不答,他以为我没听见,又问了一句:「你喜欢吗?我可以送你一串。」

我摇头:「我娘喜欢。」

他又问:「你娘呢?」

「我娘死了……」

我说完这句话,少年明显愣住了。

他似乎以为戳到了我的痛处,好一会儿才不自然地道:「对不起……」

那时,大概是他的表情太过真挚,我竟不自觉地放下戒心,朝他摇头:「没关系的。」

也许还是觉得抱歉,少年的语气甚是豪迈。

「那你说,你想要什么?只要我买得起的,我都可以送一个给你。」

年幼的我仅仅思考了片刻,便道:「那你可以送一个夫婿给我吗?」

那时的我其实并不太知道,夫婿是什么。

但还是在他微微诧异的目光里,认真解释:「我娘说,这天下最难得的,就是一个好夫婿,我想要一个好夫婿,你能送我吗?」

他似乎有些犯难,挠了挠头道:「这个应该不行……」

但看见了我失落的表情,他又立马改口:「不过等你长大以后,你可以嫁给我,我应该可以做一个好夫婿。」

或许是他的语气太过诚恳,又或许是少年的笑容太过于醉人。

我几乎想都没想,就应了。

「好!」

那一晚少年将我送回苏府后门,分开时,他似乎说了一句什么,要我记住他的话。

但那时戚氏等在后门,见着我便破口大骂。

她的声音太大,以至于少年当时说的什么,我根本没有听清。

生活还在继续,年幼时偶然的相遇,和连誓言都算不上的对话,我并没有放在心上。

随着年龄的增长,就连那一夜遇到的少年,我都忘了。

可是没想到,他竟然一直都记得。

眼前表情委屈的萧瞬,和记忆里的少年渐渐重叠。

我没忍住,心中越发柔软,鼻头也一阵发酸。

不想让他看出异常,也不等他反应,我往床榻里挪了挪,拍着空出的位置示意:「先上来吧。」

他应该是有些心动的,但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下了,表情踌躇。

我也不劝,径直躺下。

过了许久,才感觉旁边的床榻微微塌陷。

感受到身边的温度,和他刻意保持距离,略微僵硬的身体,我心中越来越软。

终于还是没忍住,转身在他额头轻轻落下一吻,缩进他怀里。

「对不起。」

我的声音很轻。

是为我忘了他。

也为我没有顾及他的情绪。

他半晌没有反应。

就在我以为他没听见的时候,他突然反手紧紧搂住我。

紧接着,是他略带几分霸道的嘟囔。

「这一次先算了,下不为例。反正你嫁给我,你只能是我的。」

我又往他怀里缩了缩,缓缓勾唇,点头应。

「好。」

【完】

□ 一只汽水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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